《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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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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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祖青真正看重的,还是这一份收入的稳定与省心,过去几个月,他完全没有过问此事,便已经有此收获。即便不论之后诸种,单单眼下这一桩进项,供养家人之外,还能盈余近半。

    他的堂兄幼患痴愚,很明显不能经营家业,但有了这一桩进项,余生衣食都可无忧。如此一来,祖青也可放心北行,去寻回他那可怜娘子。

    是的,祖青并无就此安居洛阳的打算,他只是想献玺事了、洗去家门旧辱再将堂兄安顿好之后便即刻北行,履行与自家娘子旧誓。他家娘子不同于堂兄祖道重,乃是羯国巨贼张豺的女儿,祖青没有机会也不敢将此事托付于王师,同时也希望自逐于外避免家事受此牵连。

    这一日,是堂兄祖道重渡河南来的日子,祖青也被特许前来孟津迎接。途中特意转去位于孟津的别业稍作查看,发现这一片占地广阔的园墅早被分割成一片片大小不等的区域,改造成一座客邸,且早已经住满了各边远客。

    得知园墅主人至此,鼎仓派驻于此的吏目亲自出迎,并将过往经营籍簿呈交祖青供其查阅。这账簿书写的简单直白,收支如何也清晰明了,祖青哪怕没有经营经验,稍作核算也都清清楚楚。

    吏目还告知祖青,如果对此有怀疑可以告请鼎仓重新审定,或者自己请人查账,务求账目清白。因为鼎仓是要收取一定的托管费用,只有主家点头同意,这一部分资财才会划入鼎仓。

    鼎仓托管收取费用在四到五成之间,换言之如果祖青想要自己收回经营,过去几个月营收可能在三十多万钱之间,当然也可能更少。因为一旦自营,不独需要自己招徕住客,一应饮食、人事消耗也需要自理,诸多消耗核算下来,成本是要远远高于鼎仓代营的。

    毕竟鼎仓是背靠整个行台的资源,而且拥有长达二十多年的经营经验,哪里是寻常人家生手乍入能比的。

    祖青所看重就是这种省心稳定,自不会在这方面锱铢必较,今次一行也是求个心安,事务安排如旧。离开别业之后,便直往码头而去。

    午后时分,舟船靠岸,祖道重一行也被引至祖青面前。跟分别时相比,祖道重显得消瘦许多,但精神却还好,同行之众则少了许多熟悉面孔,祖青难免黯然,心知已是永别。

    祖道重不能理解堂弟那种感伤,满脸都是到达一个新环境的好奇,孟津码头的繁华与种种迥异于河北的风物令他目不暇接,在登车踏上返回洛阳的驰道时,他更忍不住拉住祖青抱怨道:“河南大有喜乐,阿叔何必北行?阿弟你又为何不早携我过河?”

    听到堂兄那不谙世事的抱怨,祖青心内先是一酸,但很快又平静下来,顺着堂兄的意趣,向他指点讲解诸多河北不见之风物。

    家人入洛安顿之后,到了第三天,行台便有使者来到邸舍,通知祖青准备参加献玺礼仪。祖青得讯之后,心情也是激动不已,心知事态发展总算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而在洛阳居住过一段时间之后,对于之后的大势发展,祖青也充满了期待,不再以局外人自视。

1485 人间良缘() 
最近这段时间,洛阳内外气氛很微妙。

    对于河洛之间普通的生民而言,王师壮功、覆亡河北的羯国,意味着持续多年的征发战事将要告一段落,或许还达不到兵戈悉止的程度,但凭行台王师之强大善战,各方边患都可从容收拾,不会再有什么规模宏大的全面战争过多压制民生种种,大治之世将要到来。

    可是越接近中枢上层,普遍的便不如民间恬淡自足,而是充斥着一股焦躁的氛围。越接近权力的中心,这种氛围便越强烈。

    究其原因,自然与晋帝退位、典午归命有关。虽然启泰改元、行台治世至今已经将近十年之久,江东台城早成虚设,皇帝的存在感也被冲淡到几近于无。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特别是对于一些恪守章制的上层人物而言,虽然尊位的空虚并没有给行台执政带来什么实际的影响,但行台终究不是正式明确的中枢机构,多多少少存在着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

    当然,如今梁王沈维周无论权势还是威望都已经达到一个新的巅峰,如日中天。即便抛开别的都不说,单单凭着那殊功新创、勇武敢战的几十万王师大军唯梁王马首是瞻,这种状态也可以持续很久,不会发生什么大的骚乱。

    但时势终究不可长久的停滞于此,世道是必须要尽管进入下一个节奏。时流人众也都明白,尽管局势已经异常的分明,但想要让世道跨出这实质性的一步,仍然需要一个契机。

    在典午归命的过程中,龙门辩议算是狠刷了一把存在感。所以也就有许多的时流,将此当作一个推动世道继续向前的战场,于此胜论世道下一步将会何去何从。

    龙门议场可以说是在野贤流的一个主场,虽然也有一些官员加入其中,但却不占主流。而作为在仕之人主场的行台,这种焦躁的气氛同样有增无减。

    如果说在野之众胜论此中,还是怀揣着迫切希望世道能够更进一步、行入正轨,那么行台上上下下在职者的愿望要更加强烈与直接,因为这关乎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

    可是从九月中皇帝宣布退位,到梁王集众于龙门凭吊义主,时间很快便又过去了十几天,行台最顶层仍然没有什么确凿消息流传出来,这就不得不让人倍感焦灼、急不可耐了。

    在这种氛围之下,首先出现打破僵局的声音来自于荆州,荆州刺史庾怿上奏行台,羯患虽亡,四边仍有不靖,胡虏之众不乏称长僭尊之狂悖凶贼,诸夏之地、天眷邦国,权宜之态不可久持,南北黎庶并诸夏耆老俱都渴求圣君称制,奉天承运,威慑诸夷。

    荆州奏书入洛未久,行台治下各边方伯俱都陆续启奏。有的言辞尚还含蓄一些,有的直接明言梁王功大当国,除此之外,世道再无余子。

    但就算如此,行台最上层还是保持着沉默,那种沉稳姿态简直让耐性差一些的人焦虑得摧断心肠。

    当然也不乏有识者很快察觉到当中一丝隐情,那就是世道中至今无有传国玺这一象征着“受命于天”的国器消息。传国玺虽然只是一个死物,但却上追秦世,始皇帝执此号令天下。而在龙门辩议之中,论及晋世衰亡,传国玺的遗失更是被频频提及,被当做晋祚气数耗尽的重要凭证。

    此前晋帝退位,虽然不曾言及传国玺得失问题,但也正是因为传国玺的亡失,让晋帝久被世道嘲为白板天子。如今行台所以按捺不发,必然也是与此关系极大。

    这一猜测很快便流传开来,诸种议论甚嚣尘上。许多人有感于梁王一扫旧弊、不愿法于江东白板临朝的窘迫,但更多的人则觉得梁王履极已是众望所归,岂能因此死物得失而困顿不前。不管议论者看法如何,很快时流便也意识到,传国玺得失已经成为梁王履极一个关键所在。

    不乏时流暗忖,梁王此刻大概也应该是焦灼难当,深受此事困扰。虽然传言中传国玺旧为羯主石虎所执而石虎如今已经伏诛,但当时兵荒马乱,一件死物遗失再正常不过,若为不识者所得,或许往后多年都隐世不出也极有可能。

    不过凡作此想者,若能有幸得见梁王目下生活状态,大概就能体会到何谓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一天,同样也是日上三竿,梁王才步出居舍,但身上还只是穿了一身居家时服,全无会见宾客或是前往行台的打算。

    邸中仆役苦着脸忙不迭再去准备餐食,却不敢抱怨梁王起居作息混乱打乱了他们一整天的事务安排。类似的忙乱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概从九月末典午归命消息传至洛阳之后,梁王的作息便乱了起来,全无规律可循。

    沈哲子对此倒是乏甚感想,他只是想给自己放一个短暂的假而已。太久远的前事且不论,单单过去一整年的时间,他都在河北督战,虽然无需亲上战场,但若讲到劳累辛苦,自问不逊于王师上下所有将士。

    返回洛阳后,便又投入到促成典午归命的事情中去,这当中的紧张与谨慎毫不逊于北伐督战。好不容易事情有了一个可喜的收尾,饶是素来对权谋事务甘之若饴的沈哲子都大感心力交瘁,疲累难当,只想要好好的放松几天。

    但这半日偷闲,往往也伴随着一些糟心。他姿态闲散立在廊下,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庭下风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抬手招了招恭立阶下的家人刘长问道:“有没有觉得庭内景物不同?”

    刘长如今早已须发灰白,老态十足,听到问话连忙回道:“郎、大王,早间王妃入此,命人收走了廊外玉屏。”

    得了刘长提醒,沈哲子才总算了然,果然原本摆放一方汉白玉石屏的位置,如今被两盆翠柏所取代。他对起居环境实在太漠视,明明眼下之物不见了,还要靠家人提醒才能察觉出。

    “王妃取走那石屏做什么?摆在这里也是颇有意趣。”

    沈哲子随口说了一句,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绕廊缓行,不知不觉便行至自家娘子居舍外。

    随着晋帝退位,兴男公主原本那丹阳长公主封号自然也一并作废,如今只称以梁王妃。当沈哲子行至此处时,也无须刘长提醒,他已经发现居舍外布设风格已经明显不同,真要说具体哪一处,他一时间也指不出,只是整体上感觉朴素到了极点,以至于他还以为自己行错。

    大王入此,早有侍女通告,很快梁王妃司马氏降阶出迎,素色襦裙,衣不佩环、颜不饰彩,甚至就连发髻都只是简单的用竹钗固定起来,没有了往日那种富贵明艳,但也自有一番素雅恬静。

    “娘子美质天生,素净可爱,此态近年倒是少见。”

    沈哲子阔行上前,拉起王妃皓腕,上下打量一番,口中啧啧叹道。

    王妃听到这话,美艳脸颊羞红,嗔望夫郎一眼,不乏薄怨道:“老身色衰,无论怎样姿态,夫郎近年能多看一眼?”

    沈哲子闻言倒生几分愧疚,转而笑语道:“巨贼伏诛,邦国之后少有边患大事,往后余生,无患乏于守望。”

    说话间,夫妻并入室中。看到自家娘子丽荣开朗,笑语嫣然,沈哲子也不得不庆幸此前典午归命那场风波确是没有辜负苦心。原本他们夫妻这种状态处境,怕是将要旧情难复,往后相见也要多生尴尬。

    可是这一场归命风波,虽然对晋祚司马氏多有裁蔑,但在沈哲子小心翼翼操作下,他家丈人司马绍却被巧妙摘出,非但没有功誉尽毁,一时间风评更胜生时。龙门设祀,虽然不是以人间君王的礼节,但却胜出一般的君王享祀。

    这件事的成功解决,不独是回报亡者,也让在生的后嗣有了更从容广阔的生存空间,最起码余生不必再被覆盖在旧朝阴影之下,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沈哲子与兴男公主感情深厚,无复多言,他能够在大位诱惑之下还能保持平稳,将事情安排到这一步,于情于理,兴男公主都没有责怪自家夫郎的理由。至于司马氏历代先王黄泉之下会作何感想,也真的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如果说沈家夺了司马氏天下,这更是滑天下之大稽。父母俱死于非命,兴男公主很清楚这所谓的晋祚尊位是怎样的可怜与卑微。

    作为幼来相伴枕边人,兴男公主比世道中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家夫郎为了重新收拾这被蹂躏祸害的河山社稷付出了怎样的心力与劳累,尤其对肃祖一脉的她们姐弟几人给予的庇护,更是远远超出了君臣名分所代表的责任。

    如果沈哲子真的拘泥于世道诸论而不踏出这一步,就连兴男公主都要为自家夫郎大鸣不公!更不要说如今这件事解决得人情兼顾,亡父身后名誉、兄弟在世生计都得到了充分的关照,兴男公主能感受到只有幸得良人的喜悦与不负父族的欣慰。

    至于说她的兄弟并后嗣要比自家夫郎与儿子更有资格坐享天下,开什么玩笑!这无关乎人情远近,而是世情如此。任何持于邪论者,也只是为了逞于私欲而给她家兄弟带来更大戕害,如同江东旧年孤母横死。

    

1486 贤内谏君() 
进入居舍中,看到较之记忆中已经大为改变的内饰,沈哲子才渐渐有所明悟。

    梁王妃说什么老身色衰之类自然只是戏言,他们夫妻感情深厚早已经融入彼此生命。但话说回来,沈哲子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与娘子阁中私话的闲暇,哪怕是五月中返回洛阳,也一直在忙于筹划晋帝退位事宜,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享受什么温馨时光。

    就算这几日骤然清闲下来,沈哲子看似作息紊乱,但更多时间还只是希望能够独处养神,什么事情都懒于过问。

    因是直到今日来到娘子居舍,才发现房间内布置得非常朴素,早已不同以往风格,可以说除了基本的起居必需品之外便没有了更多的布置,特别是一些不具实用性的装饰物,更是一件都找不到。

    眼见如此,再联想到此前庭院装饰物的拆除和眼前娘子素面朝天的装扮风格,沈哲子哪里还不明白,这娘子已经开始适应角色的变换了。

    一念及此,沈哲子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一如旧年那般亲昵的将这娘子揽入怀内。梁王妃也如旧年习惯偎入夫郎怀中,只是片刻后身躯却突然变得僵硬,视线略一乜斜,房中侍立诸人俱都识趣,目不斜视的退出房间,顺便拉起了房门。

    察觉到夫郎望她眼神略带戏谑,梁王妃俏脸已是一片娇红,埋首夫郎怀内呢喃道:“我又不是什么贤性惠质,能够比美古之坤德,能够想到做到,也只是一些浅表文章,只怕愚妇不堪、辱没夫郎……”

    “少伴老陪,所求无非心意相通,朝夕相望罢了。帷阁之内,我与娘子也不过人间寻常夫妇,无非人望浅聚。门户之内,还是舒适为尚,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我家富贵享久,那也是祖宗遗泽,不是什么骤然事迹,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罪过。”

    沈哲子素来不太热衷日常的享受,也正因如此,对于这种尚简的世风导向反而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梁王妃对此却有不同意见,她离开夫郎怀抱正色说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特别妇人之类,只作门内闲居,善观左右长短,以此较量为乐。我家虽只寻常,但这一份寻常,世道又有几家能够追得?男子各任于外,家事或难细审,但之后各得论功封犒,谁又乐见自家妻儿衣食用度俱劣于人?壮志之外,唯此杂事最扰人心。上行下效,夫郎又不可苛求用命者衣食俭用,唯妾自警,将此朴风度人……”

    “夫郎不要觉得妾是危言求宠,单单最近几日,府中备薪便胜往时倍数。夫郎可知为何?”

    看到这娘子一脸正色状,沈哲子倒是愣了一愣,不过府中这种杂事他又怎么有精力去过问,只是摇了摇头。

    “夫郎近日起卧随性,餐食不定。但府内供应须臾都不可缺,往往备餐由早至晚,才可随时取用,灶薪难免耗多。夫郎家门元柱,合家上下福祉俱仰,侍用须臾不敢怠慢。偶有随性,便是常例备存。当餐不餐,则饮食常备,当眠不眠,则油蜡费多。眼下还只门户之内,未来扩及宇内,那可就不再是一家一户的得失耗省……”

    沈哲子听到这里,脸上那随意笑容才渐渐收敛。自家娘子所言事务,他倒不是想不到,心中未尝没有警醒。但道理言则难免空泛,被自家娘子用日常琐事引出,才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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