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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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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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准备的出城退路,早被祖道重一行先用了。不过当时整个信都城都已经大乱,秩序全无,除了城中乱斗之外,也有大量的人选择越城而逃。祖青等人便混杂在这样一批乱卒之中,成功的逃出了信都城。

    过程之中自然凶险难免,但祖青并其身后几十名家将凝为一体,也不是那些乱卒们能够随意加害的。只是他们一行人虽然能够确保安全,但也终究难阻人潮的裹挟与冲击,又在夜中那样混乱的局面下,离城之后便迷失路径。

    如是奔行整整一夜的时间,到了天亮的时候,祖青等人才发现他们竟然正行在逃往扶柳城的方向。而这时候,溃卒们已经大体形成几个团体,祖青等人也不敢贸然抽身而去。一直又跟随溃逃一段距离,等到途中两支溃卒队伍发生火拼,他们才趁乱逃离。

    之后的过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改换方向,往东南方向而行。

    他们这些越城出逃的溃卒,自然没有什么马力可供代步,只能依靠着两条腿艰难前行,而且途中还不断遭遇一些新的溃卒游众,恶战在所难免。因为这些溃卒多数没有什么资用携带,而信都周边又被搜刮得太干净,几乎得不到任何补充,只能互相残杀争抢一点粮谷之物。

    这与祖青最初的设想并不相同,原本他以为王师大军围城,肯定出城不久之后便可遇上于郊野封锁道途的王师士卒,届时自然可以得于庇护。但却没想到野中仍是空旷,完全就找不到王师活动的踪迹。

    因为与设想中的这一点悖力,祖青一行人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不同于其他直接于城防溃逃的羯卒们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物资储备,祖青他们是从护国寺冲出又一路到了城外,身上没有准备任何给养物资,也只能通过袭杀一些小股溃众,略得补充。

    但只要有战斗,就会有伤损,所以几日下来,祖青一行几乎人人带伤,而得到的物资却仍是微薄。到如今,还跟在他身后的家将们已经不足二十人,其中更有七八人是强忍伤痛、咬牙坚持,随时都有可能毙命途中。

    怀揣传国玺这等重器,祖青虽然笃信只要能够成功投南,前途必是一片明朗,而这些舍命追随他的家将部曲们,他也有信心给予充足的汇报。但就是这黎明前的黑暗,压抑得令人行将崩溃,每每途中倒下一人,他从最初的心如刀绞虽然已经渐渐麻木,但心中的罪疚感却已经沉重得将要达到他能够承受的极限。

    “快了,快了……只要能够投南,只要……”

    祖青摩挲着石块叠起的小丘,口中喃喃自语,他不着痕迹的擦去眼角那酸涩泪花,抱膝蜷缩在此,以求尽快恢复体力。

    “什么声音?”

    突然,不远处一名伏在草丘高处的家将跃起身来,向着祖青等人打了一个警戒手势,继而便猫着腰向一个方向快速奔行而去。

    祖青眼见这一幕,心弦顿时又绷紧起来,他素来不怯争斗,可是眼下却怯战到了极点,他实在不愿再眼见着这一个个忠义无双的家将们再倒在与那些溃乱羯卒没有意义的厮杀中!

    “又是一路溃卒过境……”

    远处数百凌乱人影正在野中奔走,方向正是祖青他们眼下所栖息的林野,一场恶斗似乎又将难以避免。眼见这一幕,祖青喉中忍不住爆发出压抑痛苦的低吼。

    “不对!有追兵,是游骑!”

    入前查探的家将又匆匆返回,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而祖青听到这话后,精神也是顿时一振,翻身而起,阔步冲上土丘,只见下方的原野中,在那几百个奔走的羯军溃卒身后,赫然出现一队几十人的游骑队伍。

    信都羯军早已溃逃,而能够活动在此的游骑军队,最大可能便是王师的军众!

    祖青矮身伏在草丘上,随着那两方人越来越近,借着一点夕阳的余晖看到后方追击的游骑那精良的甲械,眸光顿时透亮,呼喊声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是南人!是南国的王师……”

    遍寻不得,终于遇见,不独祖青,那些祖氏家将们一个个也都目露喜色。但很快他们便又注意到那些逃窜的羯卒向此而来,也都明白不宜横阻,只能暂时退入林野一处角落中。

    那一路王师的游骑冲行很快,溃逃的羯卒们要么被射杀于途,要么伏地乞饶。而当他们冲行至林野边缘时,自然也发现了祖青等一行,拨马上前,神色不善的引弓遥指此处。

    一名祖氏家将弃械举手行出,迎着林外王师骑士审视的目光壮胆上前,垂首道:“我等绝无敌念,奋力逃离信都,只因心中存义、欲投王师!”

    胜武军近日来一直活动在信都城南面郊野清剿羯军余寇,类似说辞听过不止一次,见这一行人态度尚算恭顺,便也不再妄下杀手。

    王师如今带甲者几十万众,军纪方面也都难免参差,虽然不至于杀良冒功,但类似这种溃逃羯卒,有的部伍为了求得更多杀获战功,往往不愿留俘。毕竟俘虏押送、给食,都是不小的消耗,此类情况也在所难免。

    但胜武军乃是行台第一流的精锐,自然不屑这一类的积功方式,所以祖青等一行人在缴械之后,也跟此前被追击的那些羯卒溃众们一起被带回目下胜武军所在营地。

    这一处营地,坐落在一个干涸的河湾附近。时下早已经进了四月中,天地回暖,潮汛有期,河床也都渐渐有了润意,可以想见再过不足一个月,大概就能放板通航。

    营地规模不小,其中用以关押战俘的营区更是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区域,但就算这样,仍然是人满为患。

    祖青他们抵达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正见到几千个疏浚河道、挖掘淤泥的羯卒拖着疲惫身躯返回营地。而营地中也已经炊烟袅袅,上百口大灶正在烹煮着热气翻滚的谷菜羹食。

    祖青等人被领到一处独立的营地中,这里是新入战俘的集聚地,除了战俘之外,还有十几名随军参谋正在忙碌的清点人数并录入籍册,不断有新的战俘被驱至此处,很快祖青他们后方便排列了足足数百人众。

    俘虏们依次上前各作陈述,可以看到被录入籍册之后,便会被引入营舍前,褪下褴褛衣袍各作洗濯,之后便能得给衣给食。当然,衣袍还是这些羯卒原本的衣物,只是经过了浸煮暴晒,前一批衣物分发给后一批,便能极大程度避免将疫病带入营中。

    那些参谋们造册极快,很快便轮到了祖青一众人,只是在交代籍贯出身的时候,祖青稍有迟疑,正犹豫该不该于此刻据实相告。可是他们稍一犹豫,便被参谋发现异态,一打手势,旁侧已经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王师士卒上前,不由分说将他们叉离此处队伍。

    “我家郎君不同寻常,请诸位王师高义切勿加害!”

    一名祖氏家将唯恐郎君有失,忙不迭开口叫嚷道。

    “不同寻常?倒要听一听有多出众!目下营中还有羯国诸多贵人在监,你等倒是不愁陪伴!”

    那些王师士卒闻言后便笑起来,他们这几日也不乏见诸多羯国权贵人家,倒不觉得眼下有什么奇怪。

    祖青只能越众而出,拱手道:“罪民祖氏讳青,家父旧任南国王庭镇西将军、豫州刺史……”

    “祖青?你就是祖青?”

    听到祖青自报家门,那些王师士卒们顿时也是神色一肃,他们胜武军虽然没有直抵信都,但这几日与信都的辛宾所部也不乏消息往来,对于祖青这个曾是信都重要高级将领的人物自然也有知晓。

    胜武军士卒不敢怠慢,先将祖青等人引出一处空旷营舍中严密看守起来,之后便匆匆上禀将主,又去别的营舍提审这几日所抓获羯国权贵俘虏,通过他们来确定祖青身份真伪。

    这一路胜武军将主乃是田景,当得知得获这样一条大鱼,便也匆匆向此赶来,想要见一见祖青。毕竟祖青虽然没有大功于两国战阵,但本身际遇也是不乏传奇,作为南国叛将祖约的儿子,居然能够混到羯国禁卫高级将领,难免让人有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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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8 告慰诸夏()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时令已经将近五月仲夏。

    去年五月前后,王师大举进入河北正式开始了新一轮的北伐作战,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冀州大部分区域已被王师收复。

    而作为行台正式播治河北的第一年,行台上下也是摩拳擦掌,务求河北入治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因此汛期虽然还未正式开始,已经有一批新的物用被输送到了河北,大解各地燃眉之急,也让受困于各处的王师部伍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解放,再有了出击作战的能力。

    时近五月的广宗城,野中已是生趣盎然,原本占据此处的广宗乞活余部早已经被迁往不远处的顺义县中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作为安置河北游食的基地之一,过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广宗城外郊野也陆续迁入近万户河北乡民,各种屯垦事宜正在有条不紊的陆续铺开。

    在外游荡多日、率部剿匪的胡润也回到了广宗,得知这一消息后,此前深受胡润连累之苦的陈逵便忙不迭将此消息汇报大将军。

    其实就算胡润没有返回,陈逵也不必再受陪练之苦。随着各种入治事宜展开,大将军网开一面,不再强拉陈逵陪练,放手开始让陈逵接触地方事宜。

    随驾于大将军身畔数年之久,原本一些馨士馆同窗早已经开始主政一方,大将军也有意将陈逵外放磨练,基本已经确定将要担任之后广宗、东武城等地分立而成的贝州长史。

    其实除了最开始几日,心内隐隐有种被看轻的羞辱感而小练骑射之外,沈大将军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善于开导自己。

    弓马技艺不娴熟,这是很正常的,毕竟大将军不需要亲上战阵杀敌逐功,自然难比胡润这些一线战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将军同样也有擅长的领域,大可以将胡润引于此中、予以痛击,比如辽东、塞北、陇西、川南,河北战事告一段落后,这些地方都亟待开辟。

    因是在得知胡润返回广宗城后,大将军第一时间便召见其人。

    进入广宗行邸之后,胡润一脸振奋之色,入门便拜:“大将军运筹帷幄,王师壮武勇战,胜破信都,实在苍生之喜、社稷之贺!”

    信都业已收复的信报,早在两日前便抵达了广宗。此时再听到胡润的赞贺声,大将军只是冷眼瞥了瞥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润尴尬的笑了一笑,继而正色道:“末将奉命剿除各边盗匪,值春夏之交,地方尤以安稳为先,职任厚重,本应须臾不敢懈怠。只是行途中前线田景告援于我,言是北线大获急需直呈大将军,请我沿途集众护送……”

    说话间,胡润膝行上前,将一份封存完好的密奏摆在大将军案前。

    看到那标为最高的朱色封漆,大将军也是脸色一肃,抓起匕首挑开朱封,抽出内中信件一览,脸色则变得更加凝重,抬头望向胡润道:“人在何处?”

    “已经送入邸下,大将军随时可见。”

    胡润眼见大将军神情如此凝重,顿时也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他倒不知此行内情如何,只是因为当时剿匪活动区域距离田景部并不远,田景那里突然要抽调一千精兵言是押送一个重要人物前往广宗,难免麾下卒力不足,于是便向后方近处的胡润请援。

    胡润也知自己得罪了大将军,多日游荡在外也不是个事,总要归去相见。正好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于是他便主动请缨亲自护送人员返回。

    “速速将人召入!”

    大将军语调快速吩咐道,同时又问胡润:“此事经手者,确定只有田景与你?入城时,可有耳目杂望?”

    “田景虽未详言内情,但也警告事关重大。末将归程谨慎,除嫡属近卒,并无余者知晓伍中尚有何人。”

    听到胡润的回答,沈大将军才微微颔首,略作沉吟后便又对胡润说道:“你也留在此处,稍后事务还要遣用。”

    胡润闻言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突发状况,让大将军某些筹划不得不稍作调整。而他既然获准知悉详情,那就不必再担心被一脚踹到四边了。

    很快,胡润今次负责护送的人、也就是此前为胜武军执获的祖青便被引入了厅中。虽然一路昼夜兼程,但有王师部伍一路保护,因此祖青精神尚可。

    此刻祖青心中也是满怀忐忑,他自然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他行入厅内之后,看到内外武贲标立,难免倍感压力,之后视线余光便看到了此前行程一路相陪的王师大将胡润,如此一来,上座之人身份便不言而喻。

    “刑户小民祖青,惶恐拜见大将军!”

    身侧也有亲兵低声提示,祖青不敢抬头窥望,趋行大礼拜下。

    “免礼吧,抬起头来,让我看看祖镇西后嗣风采如何?”

    沈大将军端坐席上,饶有兴致垂眼下望,他看到那个名为祖青的年轻人缓缓起身抬头,相貌倒是可称俊朗,只是他也不曾亲眼见过祖约,倒也分辨不出父子二人有什么风采传承。

    祖青抬头望向堂上,一俟沈大将军相貌仪度入其眼眸,原本谨慎恭谨的眼神顿时转为愕然:这、这位就是名震天下、权倾南北的南国沈大将军?

    与势位无关、与境遇无关,祖青之前也无数次设想拜见沈大将军时该是如何情景感受,但仍然没想到这第一眼的感受,竟是深深的自惭形秽。

    他幼来便满怀家事,对于其他闲杂事务俱都不甚上心,但在虏庭每有人情交际,也都不乏人称许他仪表可夸,如今站在沈大将军面前,脑海旧声回响,竟是满满的羞愧。沈大将军之风神俊朗,让他生出一种人间竟可如此的惊叹感。

    不过很快,祖青便又醒悟过来,忙不迭收回视线,垂首默立。

    “讲一讲吧,国玺如何得来?”

    听到大将军的问题,祖青还未及开口,席下胡润却是蓦地一震,没想到这个祖青身上竟然蕴藏着如此重大事务!不过很快,他又为自己高兴起来,大将军既然让他参与此中,可见对他已是推心置腹的信任。

    祖青再作拱手,终于将身内暗藏国器托出,请人呈送大将军面前,继而便讲起了事情经过,这一开口,自然便要追溯到羯国护国寺那场针对羯主石虎的逆乱。

    堂上沈大将军并不急于打开那方锦盒欣赏传国玺,只是认真倾听祖青的讲述,不发一言。其实他看了也没用,传国玺真正该是什么样子他也没有见过,即便摆在眼前也无从鉴别真伪。

    不独他,如今行台上下也无人见过这遗失多年的国器。即便国中还有颜含这种从中朝活到如今的耆老人瑞,但颜含在中朝时还没有正色立朝的地位,自然也无从得有机会瞻仰传国玺这一国器。

    因是,判断传国玺真伪的标准,除了旧籍典故所记载这国器特征之外,便是祖青所陈述得玺过程种种。

    这当中过程虽然不乏曲折凶险,但祖青讲述起来也是务求条理通顺、简洁流畅。当中也有一些大将军感兴趣的问题,他便稍作停顿仔细讲述。

    如此很快便讲到他得玺之后逃离信都,在听到祖氏家将遭遇胜武军之前,沿途不断倒毙,沈大将军也不无遗憾道:“这都是难得的忠义英魂,可惜、可憾倒在了功成前夕。祖镇西旧事不作细论,时流言及,不乏一概否之,但能遗忠骨满庭,可见仍有一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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