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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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9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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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乞活军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与王师正面交战的战场,这也就造成了王师对于乞活军情以及内部人情状态的完全陌生,即便有一些推断与猜测,都只有侧面的印证而无直接的证据。

    比如多年前那场中原大战,广宗一度在羯国石堪的统治下,但乞活军却坐视石堪落败而不救。比如去年沈云所率奋武军行过广宗城,广宗也只是闭城自守,对于逃窜过境的皇子石宣都拒不接纳,更坐视奋武军直接攻入襄国大肆破坏而没有救援的举动。

    至于金玄恭,对于乞活军倒是有更多的了解,早年间乞活军当下的代表人物李农便曾出现在辽边战场,金玄恭虽然没有与之直接交战,但也听部族中其他将领谈论起李农所部乞活军自成一军,无论驻营还是进退攻略,都不与羯国其他军队混在一处。

    但这也并不能确定乞活军在当下这种形势下也能保全自身、作壁上观,毕竟王师部伍已经抵临境域之内,石闵所部羯军与广宗乞活已是唇亡齿寒,而且通过各边降将的交代,羯将石闵其实也是有着乞活背景的,虽然已经很淡薄,但也不能就此笃定乞活军对石闵仍是见死不救。

    毕竟,石闵其人之所以选择上白作为其军大本营所在,其中肯定也是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考虑。

    所以,对于广宗乞活军是否干涉上白方面的战斗,金玄恭并不能确定,他也是在赌,赌乞活军并没有彻底接纳石闵。如果他赌赢了,广宗的乞活军果真不在意上白得失,那么就意味着石闵所以依傍广宗乞活进行活动,其实是打得混淆视听、狐假虎威的主意!

    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一点,其意义之大还要胜于单纯的攻下上白!

    所以抛开其他战场上的因素如何,单单广宗乞活军对王师的态度如何,金玄恭此次进攻上白,就是在赌命!如果广宗留守的乞活军直接介入这一场战事,凭他所部这几百人众,绝对是有去无回,有死无生,不可能坚持到后路王师大军救援。

    当中内情,暂不细表。天色大亮后,散出的斥候也传回信报,言是已经发现了上白的具体位置,金玄恭得讯之后,便也不再迟疑,当即召集散开休整的将士们,于野泽中向上白欺近而去。

    行军途中,视野渐次开阔,特别是行出野泽之后,视野中已经无复荒凉,田野里分布着大片大片有着开垦痕迹的土地,甚至还有桑林、梅林等明显人工种植的林圃,同样也不乏破败的村邑,总算有了几分河北腹心之地的风采,不再是索然无味的荒郊野外。

    上白也曾是乞活余部主要的聚居地之一,羯国如今的大将李农便出身上白乞活一脉。这一片天地中,往年是生活着数万乞活余部,由于主要的丁壮战力跟随李农被羯主石虎征调到了北方,今年北伐大战开始后,留守此境的数千乞活人众也被广宗城收纳,此境才荒废下来。

    野途中数百人队列疾行,也足够醒目,特别是行此全无遮掩的田园阡陌中,行踪已是无从遁藏,不过按照前行斥候传来的情报,也根本没有再隐藏行踪的必要,因为上白这一处羯军大本营,较之他们此前的设想还要更加的空虚。

    行途中还处处可见大队人马于此境出入往来的痕迹,一些废弃的营灶中还残留着柴木灰烬,可以想见不久之前此境仍有众多人马于此集结待战。

    金玄恭等一行人众畅行此境,队伍前方不断有斥候徒步奔跑往来,汇报最新的敌情。上白城池不大,与曲周不乏类似,当金玄恭他们已经远远可见前方矮小的土城轮廓的时候,周边那些残留的营垒中还不乏留守羯卒惊慌奔走的身影。

    “上阵应是,只怕上获难得啊!”

    看到如此稀松,形同虚设的营防,金玄恭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不乏遗憾,原来以为凶险多多的远袭,真正的危险不过只在曲周城外,曲周城驻守的羯军游骑没有发现王师分兵外出的行动,上白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只是一个坦陈待虐的目标。

    一行人径直抵达上白这座土城外,城池逼仄矮小,土墙上探出一个个惊慌未定的人头,约莫有四五百数,显然他们没想到王师部伍居然能够欺近至此,虽然仓皇组织起人力据守反击,但看起来更像是个笑话,其中不乏兵卒大概连真正的战阵都未经历过,战战兢兢的两臂持着简陋弓械,箭矢一旦脱弦,飞出不足数丈便斜插进城外的泥土中。

    这样的战斗,实在乏善可陈,城外六百王师卒众分成三路,直向土城城墙扑杀而去,从周边那些空虚的营垒中拆下的竹排木板遮挡住那些全无劲力的杂乱流矢,而后便被拍在了土城城墙下,士卒们踩踏而上,挥刀劈砍。

    很快这一道简陋的防线便全面瓦解,站在不高的城墙上,还可看到城内乱卒惊慌奔走,其中多数都是伤残老弱,若能尽数收斩、俘获,大概也能得近千之数。但王师奔走远来,几百步卒,很显然是做不到全城包圆。

    金玄恭入城之后,先下令扑灭已经燃烧起来的烽烟示警,率领一营兵卒沿城内巷道扑杀余者,另外一营则穿城而过,尽可能多的追杀四边逃窜贼卒,但也规定离城三里即至,穷寇勿作远追。

    战斗从发生到结束不足半个时辰,算起来最辛苦还是这一路在野泽中的奔行。城中收俘近百伤残,俱被驱赶进了一处空旷的屋舍,之后检点收获,又得几十具已经破损不堪的甲械,城池的西南角一处栅栏,里面围养着十几匹驽马、牛羊,靠近城池中心的仓舍中则搜出三十多斛谷粮并綀、麻等物资。

    再加上这座空空荡荡的土城,杂陈在巷道并城池内外还没有收捡的尸体,便是这一战所有的收获。至于王师方面的损失,除了几人在攀墙夺城时动作太猛扭伤了手足,没有一人战死。

    “这里真是上白?”

    一名营主索然无味的吐出一口满是灰尘的浓痰,有些不相信他们此行竟能如此轻易夺城,怀疑是不是还摸错了目标?毕竟前科不远,还有在曲周被羯军围打的没有脾气仍然记忆鲜活,自然对这座空荡荡的城池居然是羯军大本营的可能充满了怀疑。

    “此处便是上白!”

    金玄恭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虽然战斗顺利的无足可表,但无论是城池内残留的痕迹,还是城外那错落分布的空虚营垒,都表明此处在某一段时间内是聚集着大量的人马。别的不说,单单城下一处空营里连排的马槽,极盛时便可供数千战马于此饮饲。

    上白羯军最近这段时间乃是兖州军最主要对手,各种战斗都有迹可循,自然也没有闲余的时间和人力去营造另一处大营鱼目混珠。

    “这个石闵,也真是一个武夫良才。”

    内外游走片刻,金玄恭也忍不住叹息道,甚至就连身临此境的王师兵长都不相信作为羯军大本营的上白居然如此空虚,更不要说前线那些仍在对峙交战的同袍们。

    这个石闵穷兵黩武也真是达到了一个极限,如果不是亲眼所言,谁也很难想象逐战四野、凶狠异常的上白羯军已经内虚到了就连大本营都全不设防的程度!

    金玄恭如此喟叹,绝不是在讥讽,他是真的由衷感觉那个不曾谋面的羯将石闵,真的是天生为乱世而生的枭雄人物。能够在如此强势的王师威逼之下,打出一种阻敌于外、因粮于敌的气势,这本就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如果不是金玄恭本身便人情绝弃、生无可恋,心存死志的直冲死境,就算是王师大军来日大势横扫,逼退石闵,尽控此境,只要不能在正面战场上击杀此人,只怕都难尽知其人真正实力究竟有多少!

    “可惜,实在可惜!生不逢时啊……”

    叹息过后,金玄恭又微笑一声,惋惜这个石闵错过了崛起的良时,也未必没有一丝对自身的神伤。

    看其人用兵如此大胆,正是乱世中该有的枭雄本色,若还是群雄逐鹿的河北旧年,其人稍假时势,未尝不能创建一番功业,那些圈地自守、眷恋不外的豪强坞壁主哪是这种虎狼豪杰的对手,几追羯国先主石勒风采!

    但事到如今,行台大势已成,就连羯主石虎这个旧年的河北霸主都不过只是苟延残喘,其人更加难有成长起来的机会,再怎么凶恶挣扎,不过是为王师某一战将功簿稍添一笔而已。

    夺下了上白,并不意味着此行竟功,王师士卒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回味这次直闯空门的喜悦,稍作休整后便即刻开始增补城防。无论是之后回防的羯军游骑,还是近在咫尺的广宗乞活,对他们而言都是艰难的考验。

    虽然上白这一处营地已经空旷至极,形同虚设,但并不意味着羯军就会随便放弃。

    要知道石闵的部伍也是客军作战于此,且部伍之中多是游骑,上白是他们惟一一个集结地,一旦没有了这个固定的集结地点,面对王师骑兵汹涌的反击,想要将分散在各方作战的游骑部队尽数集结起来,几乎不可能做到。

    金玄恭一行人目标确凿,都还错过上白冲到广宗城下,游骑溃走,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所以必须要有一个确实稳定的集结地点。当然也不排除石闵在外遣诸军的时候便约定另一个备选的集结地点,但也不会距离上白太远,否则军势一败难挽,又有多少人能够集结远途退回?

    刚才攻城的时候,上白已经燃起了示警的烽火,且不乏败卒向广宗方向溃逃,广宗乞活会是怎样的反应仍未可知,若知道来犯之敌只是寡弱之众,稍作试探进攻也属正常。

    王师轻装简行,由攻转守并不轻松,幸在于仓舍中缴获一部分城防器械,此前遭袭过于猝然,加上留守俱为杂弱之众,也没有用于城守,此时则尽数被搬到土墙城头,用以阻击之后将要到来的进攻。

1418 乞活难谋() 
武城为东郡要县,实古赵地,平广旷阔,四无山阜,东毗强齐,岁饰武备,邑之得名。

    东武城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期晋国为了防备齐国攻伐便于此筑城。时过境迁,如今的战争形态早已经不是春秋古时战车冲杀,更加灵活多变,东武城地处河北平野,四边无险可守,于战略上的重要性也一再降低。

    这样的地理环境,自然也是有好有坏,坏处是无险可据,一旦强敌压境,乡土转瞬易手。好处则是不会有什么长期性、大规模的战争于境域之内发生,这对于地方元气的保存也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如今的东武城,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战略要戍,但凭其深厚的人文渊源,也可称得上是河北名城。如郡望显赫的清河崔氏、张氏等名族,俱都世居此境,余者尚有卢、陈、尹等大姓,即便清誉不彰,也都是乡野根基深厚的土豪大族。

    王师最初的战略规划中,东武城并不属于中路战场,所以在收复东武城之后,东路沈牧军并没有向西开拓,而是继续北进攻伐渤海郡县。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东路王师高歌猛进的同时,中路右翼的兖州军在初期的胜利之后却遭到了上白羯军的压制,以至于东路王师重要的补给地临清都受到了来自上白羯军的威胁。

    再加上入秋前后羯国另一路军队、由石虎之子章武公石斌所率领的两万幽州军进入渤海战场,渤海方面的推进便有些受阻,所以东路王师便也暂缓推进节奏,主力留守渤海郡域,另有部分军队则回守东武城,并向西南方向的广宗发起攻势。

    当刚刚攻克上白的金玄恭感慨羯将石闵不乏乱世枭雄气概的时候,远在清河贝丘正统军作战的石闵却未有如此自许,反而有种骑虎难下的困顿与烦躁。

    石闵部伍驻扎于贝丘西境三十余里外的一处山野土丘上,清水一条支流绕丘而过,但是由于晋军在南面上游的临清拦河兴设堤坝,这一条河流很早便进入了枯水期。

    土丘向下东北方数里之外,便是东武城晋军营垒,营垒规模并不算太大,依托于一座残破的坞壁建成,驻扎兵力约在两三千人之间。

    两军于此对垒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营垒之间这一条干涸的河道原本还稍显泥泞,但经过过去一段时间的骑兵铁蹄连番踩踏,早已经变得坚硬无比,且因为浸血太多的缘故,土色泛出一股妖异的暗红,秋风中并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石闵扶栏而立,由于近来杀伐频频,须发都有贲张姿态,望去不怒而威,令人凛然生畏。其身后贲士标立,俱都沉默不语,抬眼望向东北方的晋军营地。

    双方对峙以来,无有一日不战,规模各有大小,今日也不例外。

    土丘下的战场上,正有数百骑众往来厮杀。石闵的部伍虽是新成未久之军,但却是吸取了襄国各方人马的精华,之后在广平境域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多有磨练,俱都是精悍异常,哪怕面对南国青徐大军中的骑兵精锐,仍能不落明显的下风。

    双方交战这数百人,在阔及数里的战场上往复冲杀,虽然没有各张旗号,但一眼也能分辨得清敌我。晋军所用多为河西战马,望去便显得比羯军的塞马要神骏许多,且将士衣甲鲜明,弓刀齐整,气势上胜出羯军不止一筹。

    今日率部出战的乃是石闵的心腹部将苏亥,其人体格健壮,甲衣紧绷在身上,望去魁梧异常,甚至就连胯下的战马都显得有些矮小。

    交战伊始,晋军骑兵方方面面的优势便显现出来,对冲之际,人马未至、劲矢先达,在这样一个距离上,械用简陋的羯军根本无从反击。

    苏亥当先勒僵转避,身后部伍自是如影随形,但仍有来不及操控战马转变冲势的骑士被晋军劲矢穿飞,身死于战场之上。

    河西战马爆发力强,特别是短途的冲锋,哪怕晋军骑士装备要比羯军重了许多,在速度上仍然浅胜几分。

    飞矢一轮之后,弓挂鞍上,持刀在手,精骑凝聚的锋芒直接扎入羯军部伍中,那单薄的战阵转瞬之间便被穿透,约莫有百余羯军骑兵被带偏了冲进的轨道,随着晋军游骑的劈砍被裹挟分割,包围屠杀。

    初战失利,这已经是羯军不得不咬牙承受的现实,全方位的实力差距,让他们也不敢奢望在与晋军骑兵交战时能够势如破竹的杀敌。

    但眼下的小挫,并没有造成羯军的崩溃,阵型虽然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但两个部分的骑卒仍在各自挣扎努力。

    被晋军将士包裹在其中的那百数羯军骑士不断向外冲击,因为械用的不足,他们大多使用是制作更加简便的长矛,但在晋军锋锐战刀的劈砍之下,这些长矛能够造成的杀伤力实在有限,甚至由于交战过程中位置变幻剧烈,有的长矛明明刺中晋军骑士的身躯却被坚硬甲胄阻住,矛杆断裂手中的情况频有发生。

    但是他们不断的向外突击,还是给晋军冲阵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晋军将士虽然装备精锐,但骑术相对而言是要稍逊于羯军。

    南人习水、北人习骑,虽然青徐王师也多是青徐各地招募的丁壮精锐,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南人,但讲到这种大形势上的制约,其实还是存在的。除了奋武军、弘武军等行台绝对精锐,甚至就连韩晃所率领的河内骑兵军团,论及平均的骑术水平,其实也要比羯军稍逊几分。

    但这一点差距其实并不致命,王师本就是多兵种搭配,并非全凭骑兵制敌,加上装备整体水平要远胜于羯军,足够弥补这一点差距。

    不过若是在具体的区域战场例如眼下这场小规模骑兵交战中,骑术的劣势影响还是比较大的。羯军虽然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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