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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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8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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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还未亮,慕容还没有起床,便听到外间营舍中传来哗噪声。

    他起身披甲行出,见到不乏将士喧闹聒噪,心情更加烦躁,便将司职军法禁令的慕容彪唤来,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之后才问起缘由,慕容彪不乏委屈的回道因为营中断炊,军士因是鼓噪。

    “断粮了?”

    慕容听到这话,已是怒形于色,直接率领百数名悍卒便向军需辎重营地而去。

    来到此间,慕容先看到有数百军士押着十几辆载满粮草的车队兴高采烈而去,他眉头便皱了一皱,站在营门外直接让人将军需官唤至此处,手中马鞭甩手抖落,怒喝道:“我营中军需,何以不足?速速清点,足额补上!”

    那个军需官是一个晋人亡户子弟,此类需要精算的庶务职事,在慕容部中多由晋人子弟充当,慕容部本部族众,或是勇力可观,但却乏于此一类的才力。

    见世子一脸怒色,那军需官神色更加惶恐,战战兢兢道:“营中活粮渐匮,方才平辽营中取走五百斛,余数已经不足百斛……”

    “平辽营?”

    慕容听到这答案,更加恼怒,让人将那军需官反缚在地,自己则率领兵众直接冲入辎重营中,所见都是空空仓舍。当然也不是没有储粮,但存放那些粮草的仓舍都用大锁锁死,乃是专储为直属其父燕王亲军的资粮,慕容自然不敢擅动。

    “去平辽营!”

    行出空荡荡的仓舍,慕容又将那军需官鞭笞一番泄愤,而后才又挥手喝道。

    所谓平辽营,乃是慕容的兄弟慕容霸的营地。年初令支一战,慕容霸前锋先抵,多有斩获,之后慕容接受羯国封授的燕王爵位,便将这个少壮之子封为平辽将军,并以精卒充其部伍。

    这件事,颇令慕容不忿,年初部族并分两路,一路西攻令支,一路其父突袭慕容仁,慕容嗣子缘故不得不留守大棘城,因是在这场风波中,几乎没有收到多少好处。

    之后慕容霸所得将军号,也令慕容非常的不爽:“辽边是我家苑,竖子平辽,他要平的是哪一个辽!”

1388 父子心魔() 
平辽营规模并不算大,不足慕容营地三分之一的规模,但这并不意味着慕容霸所统就是寡弱之众。其营中多牙门贲士,先登、陷阵之悍勇精卒,虽只千数众,但在战场上若能妙用得宜,不逊万数大军。

    当然,这些牙门贲士不算慕容霸的私兵部曲,只是慕容分配给慕容霸统率。而这任用中所流露出来的看重,也令人羡慕不已。

    慕容到达此处的时候,慕容霸并不在营中,眼见刚刚运回的粮草还在往仓舍中搬运,慕容心中更怒,纵马冲入营地中,而后便吩咐自己带来的兵众直接上前抢夺。

    慕容部日子向来不算丰裕,各路兵众常有断粮之扰,眼见自家口粮被人抢夺,营中那些军士们也都纷纷冲过来,一脸的不善。只是在看到率队抢粮的竟然是世子慕容,这些人纵然愤慨,一时间也都不敢上前。

    最终,一个名为阳禄的军司马趋行上前,远远便对慕容施礼道:“殿下稍安勿燥,不知为何要取我部粮秣?此事大王是否……”

    “滚开!”

    慕容此际心情正是烦躁恶劣,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挥刀劈砍虚处,将那阳禄逼退。

    阳禄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其父阳鹜乃是燕王慕容肱骨之助。眼见慕容如此蛮横,他一时间也是气上心头,推开慕容麾下那些卒众,张开手臂拦在一驾粮车前,大声吼道:“各部资料调度,自有章法定数。此中粮货既已拨付我部,岂能容人轻夺!”

    “刁竖找死!”

    慕容见状更是大怒,纵马直接撞向拦在粮车前的阳禄。而平辽营中军士们眼见慕容夺粮尚且不止,居然还要在营中行凶,一时间也是群情鼓噪,齐齐拥上前来,将阳禄包围在当中。

    “你们这些伧卒,难道要作逆乱?”

    慕容眼见这一幕,近来所受困扰烦躁齐齐爆发出来,他直接下马持刀向前行去,遥遥一指被贲士们包围在当中的阳禄怒声道:“大王委我重事,岂是尔等卑流能闻!你鼓噪士情,哗乱营中,真当我不敢杀你?”

    阳禄脸色变了一变,他摆摆手劝退周边那些愤慨不已的军士们,自己则行至慕容面前,俯【m】首说道:“卑职怎敢忤逆殿下,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

    “还要狡辩!”

    慕容抬腿踹向阳禄小腹,阳禄生受这一脚,整个人都抱腹瘫卧在地。而慕容仍是怒气未消,喝令卒众将阳禄擒拿下来。

    平辽营中兵将们眼见这一幕,群情又有骚乱,阳禄却不敢真的任由营中发生火并,忙不迭大声喝止众人:“众将士各归营舍,不可私斗贻误之后战事……”

    阳禄的喝止声传入慕容耳中,却令他眉头陡然一皱,转行到其人面前低声道:“什么战事?”

    “殿下难道不知我部将要征讨高、”

    阳禄讲到这里,话音陡然一顿,旋即闭口不言。

    “征讨谁?讲清楚!”

    慕容上前一把抓住阳禄衣襟,脸色狰狞逼问道。

    “殿下既然不知,大概也非你能……”

    啪!

    慕容抬手一巴掌甩在阳禄脸上,语调更显低沉:“讲!”

    阳禄脸颊顿时肿起,但他却仍紧紧闭着嘴巴,不发一言。

    啪、啪、啪!

    接连几声脆响,阳禄整个脸颊都高高肿起,嘴角更是血水长流,但仍是不开口说话。

    “贼子口舌倒是严密!”

    慕容冷笑一声,待见粮食已经复又搬运上车,他才上马喝道:“回营,将这刁竖一并押回,着阿六敦入我营帐领人!”

    一行人趾高气扬、大摇大摆的离开这一片营区。

    营中发生骚乱时,早有军士前往通知在外游猎的慕容霸,慕容霸得知此事后,心中痛痒一惊,匆匆返回营地,待见满地狼藉,脸色同样变得难看起来:“贺赖跋欺人太甚!”

    心中虽然羞愤不已,但慕容霸也并不敢直接前往打杀内斗,他先寻来营中军士详细询问事情缘由,待听到慕容不独抢走他的军粮,甚至连他的军司马阳禄都一并抓走,心中更是羞恼异常。

    慕容氏兄弟之间亲缘淡泊,强者欺弱并不罕见,如早年受伤失势的慕容恪被逼远走中州为质。慕容霸这些年在部族中虽然风头甚健,也颇得其父喜爱,但还不足直接挑衅慕容。而这种兄弟间的私斗龃龉,他若动辄求告其父,只会让其父对他渐渐失望。

    但这件事也不能就如此罢休,且不说那几百斛粮草,就是被慕容擒走的军司马阳禄,慕容霸便不能不管。

    阳禄可不是一个普通人,其所出身的北平阳氏乃是当下辽边亡户士流领袖,也多因为阳禄在军中助他,慕容霸才多得便宜。像是各部资粮都缺,他部却少有此患,就是因为军需官员之中不乏阳氏门生义故,对慕容霸的部伍也多有偏帮。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因此触怒了慕容,更是直接打杀上门来挑衅。

    慕容霸沉吟良久,觉得这件事凭他很难得于从容解决,于是便离开营舍,直去求见阳鹜,看看他有什么良策。

    “这件事,交给我吧。”

    阳鹜此际还在龙城工地上督工,待听完慕容霸得求告之后,他便开口说道。

    听到阳鹜愿意揽下此事,慕容霸先是松一口气,而后又不乏愧疚道:“世兄是我臂膀之助,却在我营中身遭此辱,我不能为之助势,反而还要求告阳公解困,实在是……”

    “不必多说,将军暂请归营候信。”

    阳鹜倒是一脸平淡,没有丝毫介意兼责怪慕容霸的意思,他将手头事务稍作托付,然后便登上车驾,直向慕容营地而去。

    阳鹜地位不乏超然,其人来访,慕容也是不敢怠慢,亲自出迎,只是在看到阳鹜之后,他脸色也不算多好看,冷笑道:“阿六敦这个胆怯小子,脸面倒是不小,竟能请动阳公为之奔走。”

    “与平辽无关,老朽来访,只是代我那不成器劣子向殿下致歉。”

    阳鹜下了车,望着慕容,气势丝毫不怯,那张乏甚表情的脸竟然让慕容都隐隐有几分局促。

    归营入座,慕容并不急于让人将阳禄带上来,只是望着阳鹜说道:“既然阳公大驾来访,我也确有一事求告阳公。阳公既然也知大王日前委我大事,只是身边乏甚得力臂助,不知此中阳公能否相助一二?”

    阳鹜闻言后,只是淡笑道:“殿下英才能当,老朽昏聩,敢有一二怠慢?但有大王片纸之令,又怎么敢推辞怠慢。”

    听到老家伙油盐不进的回答,慕容脸色便有几分不悦,这老东西分明是自恃大王重用兼家势种种,不将自己这个世子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久留阳公。至于令郎犯我营禁,稍后我自归禀大王待决,也请阳公放心,尊府国中名门,令郎贤才英秀,我是不会对其擅加私刑逞虐。”

    眼见慕容如此态度,阳鹜那张老脸终于有了几分变色,他语调略有放低:“劣子既然犯禁,老朽也不敢徇私求饶。但请殿下怜我老迈舔犊情浓,稍作一二照拂。”

    慕容听到这话,这才又笑起来,之后才又突然发问道:“我听说阿六敦又要统军外攻,近来我忙于军伍,竟不闻何方贼众竟敢犯我强燕威仪?”

    阳鹜脸色稍稍一变,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机密要务,只是在论未决,辽东归复之后,还未选派守牧。大王心中倒有属意,欲以兰勃出任辽东太守。”

    言中所说的辽东,专指辽东一郡,早前曾是慕容仁的势力范围。阳鹜这么回答,似有一些答非所问,然而听在慕容耳中,却让他心中大感凛然。

    慕容霸母妃兰氏,出身辽东一个不算大势的部落,与兰勃也算是同族。因为这一层关系,兰勃倒也可以简单归为慕容霸母族之人。让兰勃担任辽东太守,本身倒也不足解读出什么深意,可是慕容的问题也不是问的辽东守牧,阳鹜却以此作答,自然暗示当中大有关系。

    辽东再往东,便是高句丽,联系从阳氏父子这里接连获取到的讯息,慕容便得出一个解读。那就是他父亲慕容有意攻取高句丽,而且这一次用事,偏重于选用慕容霸一系的力量。

    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后,慕容心内便觉一片阴凉。高句丽乃是东北一个不逊于慕容部多少的大势力,慕容若有意伐之,便绝对不会是小规模的战事。可问题是,就在此前不久,其父还信誓旦旦向他保证,要亲率大军为他后继,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前往羯国为质!

    一旦与高句丽开启战端,岂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而以慕容部本身的力量,是绝无可能在进攻高句丽的同时还能兼顾到中国大势。

    换言之,慕容此一去,是要自生自灭,无有后援。而这件事,他父亲不独瞒住了他,甚至还有大用慕容霸的迹象!

    虽然阳鹜口称仍是在议,但这种老家伙人老成精,是绝不可能从其口中听到笃定回答。其人既然在自己逼迫之下道出此事,那么这件事便应该是仈jiǔ不离十了!

    一时间,慕容满身悲凉,背后冷汗直沁,甚至连阳氏父子离开都懒于过问。

    只是还未等到他消化这一惊人的讯息,慕容亲信又入营中,着他速速前往拜见。

1389 父子情深() 
慕容皝这段时间同样很忙碌,这也是理所当然,部族势力得到这么大的扩张,相应的各种整合、监管事务自然不会少。

    讲到这一点,又不得不提及辽边的士人群体在当中所发挥出的作用。

    慕容部两代标榜汉化,至今已经卓有成效。虽然此前发生过封氏覆亡加上慕容皝投羯,令得上下之间略有离心,但矛盾也没有激化到不能相忍的程度。特别慕容皝此前专程与阳鹜作交心之论,暂且安抚住这一辽边士流领袖门户,也让许多政令得以更加畅通的执行。

    这一段时间里,慕容皝的燕国已经章制草成,如辽西并远慕容仁的逆乱区域,也都架设起了基本的郡县格局,一切都在朝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慕容皝就全无烦心事,虽然秩序建立起来,但是政令具体的执行、生民的编户与组织生产等等事务,这都是慕容部本身族人们所不擅长的,必须要更多倚重于晋人的才力,才能达成有效的统治。

    不过慕容皝虽然暂时安抚住了阳鹜,也并不意味着晋人与鲜卑之间的裂痕就不存在了。所以,在如何利用晋人才力的同时再予以有效制约,这已经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特别是对于北平阳氏的制约。

    这些年投靠慕容部的晋人士流不乏,其中一些杰出人物无论是才力还是誉望,甚至还要超过阳鹜。但这些人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乏于整个宗族作为后盾,论及更深层次的影响力是远远不及北平阳氏的。

    这样的人才,有好有坏。好的一方面便是他们对慕容部的依附要更加紧密一些,即便反噬所造成的恶果也有限。坏的一方面则是慕容部对他们的制约也小,他们之中也更容易出现背叛,更加无从分辨他们是否有勾结外敌特别是南国的行为或想法。

    当然眼下慕容皝警惕最高还是阳氏这种庞然大物,阳氏在辽地经营年久,门生义故众多。类似慕容皝这段时间选派往各地入治郡县的官员,其中相当一部分与阳氏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而这些人又是慕容皝统治大幅扩增的领土,不得不引用的人才。

    往年因有渤海封氏的制约,慕容皝对此还可从容缓计。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却不得不重视起来,无论是怎样一种阶段,任何一个门户形成独大,都是非常不稳定的一种状态。

    所以这段时间,慕容皝表面上一直催促加快龙城营建的进程,实则也是为了将阳鹜牢牢拴在这件事务上,间接的达成削弱阳鹜事权与影响力的目的。

    在未来,就算事态没有发展到必除阳氏的程度,他也不打算再委阳鹜更多实权,渐渐将之架空,扶植更多晋人少壮以冲淡阳氏的影响力。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困难。年轻人虽然饥渴上进,但对前程期望也大,眼下的慕容部对他们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归根到底,还是前景的不明朗,令得凝聚力都有所下降。

    除此之外,羯国的频频施压也令慕容皝心烦不已。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中国大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这对于急切于抢夺羯国遗产的慕容皝而言,更是满心期待,哪怕没有羯国的施压,他也希望能够早一些将手探入其中,尽早做出布置。

    这份焦急最直接的表现,自然就是对慕容儁的催促。慕容儁诸多拖延,本来已经令他颇感不满,待又听到慕容儁打闹慕容霸军营,心中自然气恼更甚。

    因是一等到慕容儁行入进来,慕容皝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之前营中骚乱是怎么回事?交付你的事情做好没有?羯国连番催令,你难道不知?好大的威风,谁给你胆量在营中作此内讧恶事……”

    慕容儁此际心情正是复杂至极,又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斥骂,心中怨念更甚,但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深跪在地一脸委屈:“儿子怎会不知轻重缓急,又岂敢罔顾我国大计而妄作意气之争。但实在困扰诸多、苦衷诸多……”

    他满脸惨淡将营中缺粮并士卒招募种种不利道出,要用卖惨来博取一些宽宥。

    慕容皝发泄一番之后,心情也略有平缓,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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