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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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8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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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陆续有人加入襄水河南岸,这一段防线也逐渐变得稳固起来。毕竟城北多豪族贵胄,他们各自家门都豢养数量不菲的部曲豪奴,而这些部曲的组织力要远远强于城南那些寒伧游食与趁火打劫的乌合之众,依托河线严守于此,最起码是将城南骚乱继续向北扩散的势头给遏止住了。

    “王领军,之后又该如何?”

    听到有人如此问话,王朗满脸凝重向河北岸的建德宫望去。

    城南只是废弃之境,多游食、凶徒,本来就是作为襄水北岸襄国城池的外设藩篱,只要混乱不扩散到襄水北岸去,哪怕再怎么混乱、死伤再多人众,对于他们这些羯国权贵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眼下既然骚乱已经被锁定在了襄水以南,那么眼下最急迫的还是要赶紧压制住襄国城北特别是建德宫的混乱。只要他们这些羯国上层权贵们能够达成意见统一,便能集合当下各方力量镇压内患、逐杀外敌。

    王朗脑海中快速闪过诸多念头,末了嘴角还是泛起一丝苦笑,他明白当下正确的作法是什么,但他却做不到,因为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即便是之后又有一部分豪宗部曲加入他的部伍,包括一些此前离散的禁卫将士也在回归,但襄水这道防线仍显脆弱。

    他想要再增加手中的力量,只能继续将城南的骚乱压制下来,才能抽调出更多的壮力卒众。

    “速速派人,去显光寺请佛图澄大和尚法驾至此!”

    王朗焦灼的心情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应对当下难题的妙招。主上崇佛日久,作为河北之地首屈一指的大德高僧,大和尚佛图澄在襄国民众中也享有崇高的声望。

    王朗身为军伍大将,对于神鬼机能之类的事情,谈不上信或不信。但眼下他大可以借助佛图澄在国中所享有的高誉名望,用以安定人心,让城南乱状得以稍稍遏止。

    虽然满城都在号叫晋军王师之类,但知道此刻天中为止,王朗也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行迹确凿的晋军士卒,可以想见这必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煽动迷惑群情。

    晋军敌踪确是确凿,而且状况相对较好的城北也的确传来消息,言是有一路晋军敌人流窜进入建德宫。至于城南这里,即便是有晋军出没,必然也只会是小股的部队。

    敌军谣言以惑众,而王朗对以佛踪定人心。对于襄国这些民众们而言,晋军即便威猛无双,毕竟是存在于传说中,他们真正能有眼见者少之又少。可是国中崇佛年久,大和尚佛图澄更是从先主石勒时期便活跃在襄国上层并市井之间,说是行走于人间的佛陀都不为过。

    若是此刻大和尚佛图澄能够露面定抚人心,乃至于辟谣言是晋军并未攻入城内,城南这些惶恐惊悸之众肯定也会惶恐大释。

    “应该早早想到此节……”

    王朗心中暗叹,城南这场动乱,虽然爆发的原因多种,且背后肯定少不了晋军的推波助澜,但若追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太子石邃谋乱于宫闱。

    但说到底,无论石邃兄弟阋墙还是血染宫闱,其实都与城南这些平民寒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各种造势鼓动遂成此局。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王朗一边焦虑的等待着去邀请佛图澄的部众返回,一边眼望着襄水南北两岸陆续有人加入到这条防线中进行增补,心情便也渐渐恢复了安定。

    有了定乱的希望后,丧子之痛复又涌上心头。王朗是石虎的心腹不加,但他对于太子石邃却谈不上什么敬服顺从,彼此俱都留镇国中,碰撞难免,可谓相看两厌。如今再添这一桩丧子之恨,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王朗以微不可查语调恨恨道:“今日必杀此孽子!”

    他这里尚在思计抽调出力量之后,该要如何整治乱国助敌的太子石邃,却发现城南乱民冲击河岸防线的程度又加强几分,且诸如“晋军杀到”之类的喊叫声也越来越响亮起来。

    “守住河线,且不可让乱众过河!”

    王朗低吼一声,继而便快步登上浮桥附近一座高高的望台。这望台本就是襄国当权者用以监望震慑城南民众的设施,高达数丈有余,一旦登上最高的顶点,便可俯瞰城南全境,诸多耳目交汇监视,一旦哪一处发生规模比较大的怪异迹象,俱都无所遁形。

    王朗此时登上望台,所见便是城南满地狼藉,诸多屋舍倒塌,大量街巷拥堵,到处都涌动着流窜的民众,而这些民众奔逃的大概方向便是眼下他所防守的襄水防线!

    仔细定睛观望好一会儿,王朗才搜索到人潮涌动的一个源头,那一处人众同样极多,但却不像旁处那样混乱,反而有隐成行列的趋势,凝聚而不散。而且在那队伍之中,竟然还有一些旗令随风舞荡!

    眼见到这一幕,王朗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流窜之徒并不可怕,哪怕再多也只是乍起的乌合之众,只需旗鼓镇杀驱逐。

    此前禁卫之所以被卷入城南不能抽身,一则是建德宫变太猝然,禁卫撤退太忙乱,再加上在那关键的时节,王朗这个主将又要忙于去寻找政治盟友而不在部伍中,这才会发生部伍被冲散的情况。

    可是随着沿河防线的设立且稳固,这种趋势在逐渐好转,那些离散于城内的禁卫将士们也在逐渐回归。

    然而当乌合之众有了组织,这些人热情饱满、躁动难安,无处发泄的暴力有了旗号的约束和指引,能够爆发出来的破坏力甚至还要超过训练有素的军队!

    事实也确如王朗所料,那些集结起来的民众追随着旗帜向前,一路势不可挡,如一柄钢刀般就这么直直撕开城南诸多障碍,直向襄水而来!

    这一路集结起来的人众,自然是兴起于刘氏家宅的那一小队奋武将士并城南各家晋民部曲。

    他们从昨夜一直隐忍到了白天的午后时分,此刻哪怕是最凶悍的匪徒,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哗噪之后,也渐渐没有了精力闹腾,如果再没有别的因素刺激,哪怕无需羯国再主动镇压,只怕城南这场骚乱也要渐渐归于平静,民众们在精力发泄完毕之后,再回复此前那种麻木的状态,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藏匿于城南的废墟中。

    可是,现在这一路人众堂而皇之打起了晋军王师的旗号,那些旗令都是在刘氏家宅中赶制出来,自然不是晋军王师正规的编伍旗帜,但就是一个言简意赅、猩红大字的“晋”,被高高挑起、随风舞荡于这一片天空中,便如一道甘泉注入龟裂的河谷中,城南那些已经疲态渐露的民众们便再次鼓噪活跃起来。

    这一路人众以那几十名奋武将士为先锋,一路前行,凡有阻拦之众,俱都砍杀一通,无能当者。而此刻城南也根本就不具有组织、成规模的乱众,敢于舍命拦阻这群王师之众。

    追从在后方的那些各家部曲们,在眼见到王师将士如此英武悍勇姿态之后,各自也都深受激励,俱都争先恐后的景从其后。甚至就连那些被冲散的流窜之众,之后便也从侧方绕至队伍身后,主动加入其中,使得队伍规模更显壮大。

    “死守河线,决不可让乱众过河!”

    王朗跃下望台大声喝令,他此刻还要穷守于此,却并非发挥什么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一旦后撤,他这些兵众必然再受冲击、为乱众所裹挟,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一点力量将再次荡然无存!

    然而正在这时候,此前派往迎接大和尚佛图澄的羯军兵卒们匆匆返回,又给王朗带来一个噩耗:佛图澄早已经离开了寺庙,不知被哪一路人众迎入建德宫!

1338 世道极品() 
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

    人只有身处逆境之中,底色如何才会得以显露。特别对于当下的羯国太子石邃而言,往年的他,性情骄狂凶悍,常以暴虐自为威武,而他自己也觉得他是一个胆大如斗、无所畏惧的强悍之人,甚至在面对同样强势的父亲石虎时,他都能强项相对,少作低头。

    但石邃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他胆大妄为是真,但这份胆大更多的是因无知,而非本性如此。当现实之艰深困难摆在面前时,他的反应较之普通人并不更强几分。

    单于台前,千数人命的折损让石邃认清楚了一个现实,眼下的局面,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不再是他能够解决得了的!

    虽然敌军并没有乘胜追击,但石邃的处境并没有因此好转几分。属于他的嫡系力量东宫力士几乎已经损失殆尽,身边只剩下了几百卒众,而他所等待的那些诸胡义从也并没有及时的大举增援,反而是此前游弋在宫苑周边的那些国中贵胄耆老们的私兵部曲,越来越多的涌入到建德宫中,甚至将要抵临正殿,向后宫所在而来。

    “群邪入苑,是要以我性命邀功取宠!”

    石邃此刻哪怕再迟钝,也明白这些贵胄耆老们赶在此时率众冲入宫苑,绝不是对他心存善念。他在几番派人传信恫吓无果之后,心情顿时也慌乱起来,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名父贵种,难道要身死这群刁竖手中?”

    在越过建德殿后,那些各家部曲推进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倒并不是说他们对太子石邃还心存怎样的畏惧,而是在考虑之后主上石虎归国之后追究起来该怎样交待。

    他们一次次派人传告,同时喝令麾下部众们大声呼喊,请求天王皇后郑氏入殿接见他们,商讨定乱策略。

    石邃身在东六宫与单于台之间的一处宫舍中,整个人已经是汗如雨下,特别是各家部曲嚎叫声传入耳中,且这呼喊声越来越近,也让他变得更加心悸。

    “速速收捡器械财用,随我杀出宫苑!只要逃离此中,外间尚有众多胡部义从待我收捡编用……”

    石邃已经放弃了再在此地挣扎下去,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喝令道,当下种种,于他而言已是噩梦一般,再留在这里只是完全看不见希望的折磨。

    “殿下不可啊……一旦离苑,祸福更加难测!”

    中庶子李颜等人扑上前去,扯住石邃的衣袍疾声劝阻。事到如今,石邃所谓太子的身份,只有身在这宫苑之中才能发挥出一些效用、对人起到一定的震慑,可若他在此刻逃离宫苑,外间哪怕寻常一个小卒,谁又会在意太子何人?都敢直接向他扑杀上来!

    “奸贼又要害我……”

    石邃抬起脚来,将李颜等人一路踹飞数丈有余,此前单于台前的惨败,也让他对这些所谓的心腹彻底失去了信心。

    此处宫舍之中,已经乱成了一团,突然有几十名身高膀大的宫人仆妇簇拥一人行入此中,眼见石邃还在追打他那些心腹,那人突然大吼一声:“太子殿下已不欲生?”

    石邃听到这话,更加羞恼,拔剑便向此处转来,待见到呼喊那人竟是此前被他恫吓得躲在母亲怀抱中的嫡亲兄弟、博陵公石遵,他一时间有些无从接受,愣在了当场。

    “入宫诸众,俱是我家奴仆,阿兄何以惊于威吓,竟要避走于外?如今宫苑之内,最少还有母子三人并立互助,若是出走外间,谁人堪为阿兄臂助?一旦主上强援归都,阿兄是要做亡出之太子,还是要做定乱之监国?”

    石遵这会儿显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镇静,再无此前那种扑伏于母亲怀内寻求庇护的模样。特别是此刻石邃大惊失神、形容不修,再与石遵的镇定从容相比,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遵连番追问,俱都大出石邃的意料,更令他无所适从,简直不相信眼前这年轻人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你、你这蠢……你又懂什么?那些奸邪之众,早前便被主上震慑夺职,各揣恶念,恶奴凌辱家主,又是什么罕见事情?”

    石邃强辩一声,语调隐隐发虚,他此前本来不大看得上这个看似文雅、近似懦弱的兄弟,甚至此前在皇后宫中已经起了确凿的杀心,然而石遵此刻言行中迥异于常的表现,却让他不负此前的轻视。

    石遵闻言后便叹一声:“恶奴凌主,那是因为主人势弱。襄国当下此乱,虽然自有缘由,但我家势仍在。主上所统雄军几十万众,虽然暂离都邑,但旋踵即归,那些家奴趁此再求宠幸,怎么敢有逾越行迹?”

    石遵继续说道,然后他一指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又说道:“他们此刻央求母后入殿接见,正为求一礼法应当,洗刷擅越禁防的嫌疑!母后只是妇人体格,亟待长男入前谋议,阿兄若是此刻避走,只怕余生未必能够生归宫廷!”

    石邃残暴有余,狡黠却不足,一时间想不透此中关节。而这时候,那些此前被他踢走的心腹之众们再次返回来,痛声劝告道:“襄国此祸,主上还未有定识,但大祸深及宫闱,凡留守之众,俱难辞疚,正需各自抢白。殿下若此刻出走,纵有冤屈,之后也难再辩主上当面……”

    这话说的就更加直白了,襄国这一次的祸乱、从缘由到最终的定调如何,眼下未有定论。而之后主上石虎能够了解到的经过,也必须要从他们这些亲身经历的人口中知晓,最后的罪过归于何人,不在于事实如何,而在于最后谁的声音更大,在于主上更愿意听信何人。

    那些羯国被闲置年久的贵胄耆老们,将此乱视作一个际遇,但也同时将他们置在了之后需要接受问责的范围之内。石邃若在此刻出走,则正遂了他们心意,他们不必背负弑杀储君的罪名,又能因此将所有罪责都众口一辞的推到石邃身上。

    所以眼下的出走,既意味着之后的自绝前途,也意味着当下主动放弃掉王法薄存的情况下、太子这个身份给石邃带来的庇护,只会让他更加凶险。

    但能够一手酿成眼下这一祸患,石邃终究志趣怪僻,思维不是常人能及,他在沉吟少许后,突然抚掌喝道:“南人攻我杀我,尚是敌国本分。但这些奸恶家奴非但不救,反而要籍此置我险处,实在可恨!他们既然要求见母后央请苑诏以顺礼法,我便将母后一同带出宫苑,让他们无从洗脱罪名!”

    此言一出,无论是石邃的心腹们,还是那个看上去镇定从容的石遵,一时间俱有石化模样。他们心中或是有种冲动,真想砸开石邃的脑壳看看里面究竟装得什么。

    当下礼法之所以还对那些人有羁绊,那是因为眼下礼法尚有几分存留,而皇后郑氏与太子石邃便是代表。襄国今次之乱,太子难辞其咎,暂可略过不提。

    而皇后郑氏如果也逃离了宫苑,这就意味着建德宫已经彻底被晋军攻占了,那些贵胄部曲此刻入苑,非但不是逾越犯禁,反而是定乱抗敌的大功!

    而为了坐实这一功名,皇后与太子一旦离宫,则必成众矢之的。白龙鱼服,豫且何辜?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待在什么位置,自己主动放弃,那就是自寻死路!而干掉你的人,反而没有什么过错。

    “阿兄千万不要冲动!”

    此刻的石遵,再次恢复此前那种惶恐惊悸的模样,摊上这样一个极品的兄长,他也实在要强不起来。若石邃真的这样做了,一如此前在皇后宫想要杀他,他是真的半点阻抗之力都无。

    见石遵恢复了此前熟悉的样子,石邃心理优势复又建立起来,他倒提长剑,上前一步派上石遵的肩膀,冷笑道:“我还未见阿奴方才风采,看来是此前少于亲昵。阿母虽然误我良多,但我又怎么忍心将她抛在险境,速速引我去见。”

    此刻的皇后宫,由于此前负责防守的东宫力士都被石邃抽调走,眼下正由一些宫人、内侍警戒防守。另外则还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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