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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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8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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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胜负如何,战场都是推进到了河南,这对兴国以来一直被封锁在河北的羯国而言,也是一大创举。更何况羯国今次南来,谋胜还在其次,掳掠才是主要意图,大军逼迫青兖之间的晋军大规模集结起来,乡野自然也难防守周全。只要战场推进到河南,就是一场胜利!

    但是础x津所得远远低于石宣的预期,这也让他对于接下来是否能够死守于此不抱信心,遂在第一时间招引河对岸的石韬所部精骑南来增添战力。

1305 邺下约会() 
无论是本身的地势环境,还是实际的兵力布置,泰山郡都是青兖之间绝对的中心所在。

    太行山以东,地势便逐渐走低,东岳泰山便是山东为数不多的制高点之一。永嘉之后,天下大乱,泰山郡一度为流民帅徐龛所占据。

    徐龛恃此地险,将流民帅那种反复无常、狡黠诡诈的特点可谓是发挥到淋漓尽致,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妄图左右逢源,无论是对统一河北的羯国还是对客寄江表的晋祚,都乏甚忠诚可言,屡叛屡降,而在这一段时期内,其人也的确曾经深刻影响黄河下游的势力变化。

    徐龛盘踞于泰山郡,一直到江东王敦第一次兴兵作乱时,才被羯国的石虎所攻灭。之后徐龛被押送襄国,石勒命人将他装入皮囊从百尺高楼丢下,活活摔死尚且不止,更剖其心肝予人分食,将徐龛三千降卒尽皆坑杀,可见对徐龛的反复无常恨极。

    如今青兖尽为王师所复,泰山郡如此重要所在自然也是无比重视。沈牧坐镇泰山之后,此境便成为黄河下游河南地绝对的军事中心所在,常年配置兵力数万之巨,旧年徐州流民兵精华除了一部分被引出创建弘武军之外,余者尽在此中,还包括相当一部分从江东用事便一路追随沈氏的精勇老卒。

    雄军坐镇的泰山城,依傍浑厚的泰山山峦而设成,城池高大雄壮,内外营舍整齐威严,汶水绕境而过,俯瞰脚下的齐鲁大地。

    泰山城是一座纯粹的军城,就算周边有着村邑民舍,所居住的也都是直属王师所辖的府兵军户。甚至于整个泰山郡中,都乏甚大户私产,无论是郡县守牧、还是乡勇屯户,一应人力、物产,首以满足大军用度为先。

    而驻扎在泰山城的王师部队,本身也完全不负责生产事宜,除了作战任务之外,便是集练维持战斗力。仿佛一柄被长时间打磨蕴养的宝刀,随时待命北上收割河北贼胡。

    础x的战报,足足过了一天多的时间才送达泰山城内。

    “羯军果然动了?”

    沿河防线有扰,沈牧对此并不意外,早在接到行台调令的时候,甚至于在此之前,他对此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失守的竟然是础x,且来犯之敌居然有着数万之众,沈牧脸色还是陡然一沉:“狗崽子是恐死期太迟!”

    不同于往年和旧友们一起时的孟浪姿态,沈牧作为青兖徐三州最高军事长官的都督大将,自然也有威仪养成,特别是在一众部将们面前,则更是姿态庄严,威态浓厚。

    帐下十数名战将各自在席,眼见都督脸庞上怒色浓厚,一个个也都作欲言请战状。最近这几年时间里,行台的重心一直放在西线的开拓上,相对而言,他们这些河南部伍便难免冷落许多。

    尽管围绕着黄河一线,彼此也是侵扰不断,但始终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发生,也让这些渴望建功的战将们望眼欲穿。

    沈牧口中怒喝,眉眼之间却有几分凝重,可见对石宣这一部羯军并不像言中那样轻蔑。或者可以说他眼下所在意的,并不是攻据础x的石宣,而是羯国之后的动作。

    身负如此重任,沈牧着眼所在,自然要比众将要高得多。每年即便不归洛述职,也要时常与行台特别是与大将军书信沟通,对于行台的战略布置和北面羯国或会有的反应也猜测良久。

    山东之军向东抽调,表面来看似乎只是因为突然爆发塞胡南侵、大将军应急而动,但类似的调整,行台早有预案,主要意图自然还是为了切割孤立羯国与其荫附势力的联系。

    行台事重西边,羯国蠢蠢欲动,就算一开始还因自有困扰而不发,这也是必然之势,根本无需抱存侥幸。中路因为有着枋头的存在,暂时可以无忧,羯军最有可能侵犯的,就是沈牧的都督区。

    沈牧都督青兖徐三州之地,其中青、兖都与羯国隔河以望,边线漫长。所以羯军选择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商榷的事情。除了可以更有侧重取舍的防御之外,也能由此窥望出羯国之后的战略思路。

    石宣大军袭攻础x,不得不说是出乎沈牧的预料,也与大将军的预判出现了偏差。因为他们之前在讨论的时候,都是觉得羯国如果有动,从战略层面上而言,青州北侧的乐安应该是首要目标。

    乐安地在青州最北方,也是黄河入海所在。相对而言,此地在王师的势力范围内还属偏远,统摄力度要轻一些。一旦羯军入寇乐安,王师能够在第一时间调动的兵力只有泰山郡留守应急的沈牧,更内陆的河南几镇则不敢轻易调动,防止被羯军调虎离山、直插腹心。

    攻取乐安更容易成功还是第一点,乐安虽然在青州的边缘,但并不意味着就不重要,首先这是河、海交汇的中心要津,立足于此之后,可以飞快寇掠济南乃至于直取青州中心的广固城。一旦羯国在此立足住,整个黄河防线意义都将大打折扣,之后的淮泗之地也将直接遭到威胁。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乐安濒临大海,行台过去几年也是以此为基地,通过海路逐步加强对辽地鲜卑的影响和羁縻,让羯国腹背之患更加糜烂严重。

    羯国如果占据住乐安,下可持住河南头角,上可切断行台对东胡的羁縻,可谓一举两得。这也是从边角做局、继而进取中原的一个战略思路。

    乐安看似偏角,可一旦失守,行台左右布局的天平势必陡然倾斜,接下来会有相当一轮应急调正,过程中还不知会出现多少可供羯国把握的战机。

    所以之前沈牧重点防守的区域还是青州北部,甚至徐茂这一路水军便直接驻扎在青州乐安,以防备羯国大举来攻,青州的广固也安排远徐州将领许宁常年镇守。

    如果不是不排除羯国从别处进攻、比如当下的础x失守,沈牧甚至自己都想亲自移镇乐安,只求万无一失。倒不是说别的地方不重要,只是得失如何不及乐安这样牵动人心。

    如今羯国恰恰没有进攻乐安,而是直取偏近中路的础x,这不免让沈牧有些羞恼。他对础x的防守,虽然谈不上是置若罔闻,但跟对乐安的重视程度而言,是不可并论的,否则不至于会出现路永水军一被抽调走,础x防卫力量便严重不足。

    础x失守,可以说是他的失算,也可以说是羯国失算。晋军摊子虽然铺开极大,但绝对不会给羯国接二连三发动强攻的机会。础x虽然直通青兖腹心,但此境也是藏甲于野,绝不是表面上所看起来的软柿子。

    而且羯国选择此地作为进攻目标后,无论之后战事如何发展,都彻底杜绝了获利最大化的可能。

    但沈牧对此仍然不敢松懈,他可不会好客到坐视羯军在他的都督区内纵横往来。按捺住心头怒火之后,沈牧召来几名自础x津退出的兵长,详细询问战况种种,待听到高仲提前料知敌情、眼见不敌之后又将营防破坏大半,之后更以身捐国、殿后赴死,沈牧也忍不住喟叹一声。

    “你们虽然不胜而走,但能斩杀众多,不辱我王师烈气,也是可贵。”

    眼下前线具体信报还未传回,沈牧也并不褒赞过甚,之所以有此感慨,还是因为他对高仲那个人此前印象谈不上好,豪强自顾的气息太浓烈,与王师整体气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实在没想到其人在事到临头之际,竟能爆发出如此壮烈气概。

    沈牧心里已经暗暗决定,虽然础x地失不是什么值得褒扬事迹,但之后若查实高仲事迹果然壮烈,他无论如何是要为其人请求一份哀荣的。

    命人将那几名兵长引下去暂且安顿下来,沈牧当即便摊开础x周边防务图籍,开始安排如何围堵反攻、夺回础x。

    其实对于境域中各种防务安排,沈牧早已经烂熟于心,也无需再按图索骥。只是盛怒之余,他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赶走这一路南来的羯军而已。

    往年为了配合西线战略的展开,沈牧空拥强军在手,也不得不惜留兵力,不敢大举弄事于下游,心情多多少少有些抑郁。如今西线战略基本上已经铺设完毕,之后再有什么拓进、那也就是各部争进了。而他们这些寂寞已久的河南劲旅,也的确需要再将锋芒展露出来。

    沈牧最开始的安排,倒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类似预演多次,无非调集兵众充填防线,不可纵容羯军四面流窜,待到形成合围,再求围而歼之。

    这些方面的事务,如李闳、曹纳此类经验丰富的宿将,自然也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就算配合之间有什么不协调被敌军所趁,后方还有沈牧亲自统率的泰山郡强兵打底。

    待到多数将领各受符令准备入营召集军众开拔之际,沈牧又一指其中一名将领吩咐道:“莫仲,你就不必去础x,自率本部奔往乐安,告徐邃然不必西进、许宁引部北入河防,待我后路军令。”

    说话间,他又快笔疾书两道手令各自分付一名亲兵,第一个吩咐道:“飞告奋武沈云,我要他十日内奔赴滑台待命,若有拖延,我必赴行台参奏他贻误战机。”

    另一个则吩咐道:“速往枋头告谢艾,九月中接我于邺。”

    讲到这里,他又恶狠狠道:“石家畜儿要偷我虚防,我要让他父子秋粮颗粒无收,饿死这个禽兽门庭!”

1306 河南厉鬼() 
位于础x津东南侧三十多里外,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跟滚滚大河相比,这条小河不过发丝一般微小,最宽处也不足十丈,狭窄处更是飞马可跃。

    河流虽然不大,但横陈在原野中仿佛一条玉带,也浇灌出几百顷可称良田的沃野。晚夏初冬,农忙最甚,清晨天色还未亮之际,早有农人披星戴月离开住所,手提着锄头步入田间,开始辛勤劳作起来。

    这一处据点并不是一个寻常的村邑,而是用于安置河北流人的屯所。屯所规模不大,五六十户人家,周边一百多顷的土地连带两个河湾之间的苇塘、树林,便是他们生产劳作的范围。

    屯所规模虽然不大,但也驻扎着二十多名军士,由一名什长率领着,防备乡境盗匪与郊野猛兽是绰绰有余。但终究规模有限,倒也没有特意营造坚固高大的坞壁,只是在居舍周围架设起一圈的篱墙,连带左右两个出入口各自一座丈余高的箭塔望楼,用以拱卫村邑中那几十户民舍。

    什长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粗壮汉子,下巴处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在村头哨望半夜之后,心情本就欠佳,刚刚准备打个瞌睡,便又被村民叩叫打开篱门的声音吵醒。

    “你们这些劳碌伧鬼,不是告诉过你们,近来野中不太平,田事先放缓几日!”

    什长从望楼上探出头来,指着下方准备出门劳作的村民没好气的呵斥道。但那些村民也不退去,脸上挂着稍显谄媚笑容,只是那么定定望着什长,看样子不开门,他们是不打算退回了。

    什长面冷心热,长久相处来下,村民们对他便也少于敬畏,眼见这些村民喝骂不回去,他也颇感无奈,略作犹豫,还是让人打开了篱门将村民放出,只是不忘恶狠狠叮嘱:“察到动静,即刻奔回,野中那些豺狼杀人不眨眼,可不会顾念你们田里几根杂苗!丢了性命,什么都没了……”

    村民们只是憨笑,看到篱门终于被打开得以放行,又有人满是笨拙的对什长作揖致谢,什长则没好气摆手催促他们速去速回。

    百多名村民直奔河湾处的农田中,之后便动作熟稔的开始清除杂草、掐苗整田。严格说来,这些土地、农具包括之后的收成,都不属于他们,他们只是代为耕作,之后所有的收获都要统一收缴到础x大营,而后再按照丁口回拨给他们一定的口粮。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竟年劳碌就全无所获,只要上缴收成达到一个定数,他们就会正式入籍成为行台郡县管辖的民户,并有了计丁授田的资格。河南各地满是膏腴沃土,只要能够得授田亩,再辛苦数年,便能彻底的安定下来,于此扎根繁衍,远离河北那鬼域之地。

    眼下这时节,正是农事最要紧,若在此刻怠慢于农事,之后秋收肯定远逊预期,他们或许还要晚上一年才能落籍授田。当此时节,这些村民们怎么甘心待在居舍中,眼巴巴望着已经付出小半年劳作的田亩荒芜。

    清晨之后,阳光渐渐爬高,天气也变得炎热起来,村民们也都一个个汗流浃背,本就被晒得黝黑的脸庞潮红涌现。有些孩童已经热得哭叫起来,但大人们却无暇关照他们,或是逐入林荫,或是塞进渠塘中浸泡河水。

    上午时,什长尽管不喜他们不听训教,还是让人送来满满两大竹桶的凉汤,并叮嘱他们切记不要至夜不归。

    午后,农人继续劳作,除草事务已经做完一小半,灌溉也在同步进行着。尽管身体已经是劳累得很,但是看到那些在炎炎烈日下仍然长势喜人、青葱壮硕的菽、谷枝苗,嘴角便泛起着实欢欣的笑容。

    突然,悠远的郊野中突然隐隐约约响起异声,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不乏老农下意识抬眼望向万里无云的天幕,眉头便皱起来。

    此时雷响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旦不合时宜的降下雨来,田地被雨水浸泡便泥泞起来,不再适合锄草。一旦任由那些杂草在土地中烂长几日,必然会瓜分更多土地肥力,影响收成。

    “不是雷,不是雷……”

    又过片刻,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个老农倾听良久,嘴角便咧开,露出由衷欢快的笑容。

    然而这时候,田地另一侧突然飞奔来两个身影,那两人一边奔跑着一边对田中农夫们挥手大吼道:“归舍,归舍……贼人犯境!”

    不是雷声,是马蹄声!

    听到守卒们的示警,村民们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恐无以复加的神情,再也顾不得操弄田中谷苗,抓起农具、牵住妻儿,便迈起步子往村舍所在而去。但就算是到了这时候,他们仍然不忍心去恣意踩踏那些长势旺好的菽谷苗株,宁可绕行一段距离行上田垄。

    马蹄声飞快逼近,已经可以看到大团的烟尘冲天而起,往常在农人追捕下灵活逃窜的鸟雀狐兔此刻也都慌不择路的惊悸蹿行,或是撞进了杂草丛中被缚住,之后便被铁蹄直接踩踏成肉酱。

    很明显,那些骑士们并不是王师该有军容,对于田地中那些在村民眼里珍逾性命的谷苗,在他们看来却与杂草无疑,数百上前的奔马从农田中呼啸而过,那寄托着农人们整整一年心血并之后人生期许愿望的农田,则就满地狼藉。

    这些骑士们一边飞奔着,一边口中还在发出张扬暴虐且不加压制的吼叫与狂笑,此一类的声响能够更增加他们给乡野伧民带来的压力,人还未至,声波先达,胆怯者已经瘫软在地、任人宰割了。

    但那些农户们还算是有些胆量,总算是在这一路骑士们冲至近前的前一刻尽数奔回了篱门之内。

    此时的篱门内,二十多名守卒早已经尽数登上箭塔,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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