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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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7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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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如今,上邽已经在望,前路并无强敌,只要再攻占略阳诸县,陇上便尽为掌握,距离关中也是咫尺可望!

    可是现在大军却被困在此境,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冀县都不能入,只因后路粮草、物用不继,让张瓘不敢再冒进。

    州内传来的消息,言是连年用兵,凉州本无厚重储蓄,到现在已经渐渐的无以为继。但凉主张骏传来消息,言是张瓘若能沿途筹措给养,不妨再稍进几分。

    粮草不继看似只是一桩寻常事务,但张瓘也非不通世务之人,稍作思忖便明白这又牵扯到凉州内部最根本的一个矛盾,那就是本地豪强不愿再支持张瓘继续东进。

    张氏本籍安定,能够经营凉州数代之久,主要还是在于与本地大族的配合。多年来有争执也有妥协,多年来也能保持融洽,尤其张骏立足祖、父、叔三代的经营,至今本地大族已经少有抗衡。

    今次经营陇上,对张氏而言意义可谓重大,若能尽数消化目下战果,实力增长何止倍余。陇上地利可观,兼有众多人众可用,无论对关中还是对蜀中都呈高架俯瞰之势。若能借由今次关中局势变化带来的契机而尽据陇上,张氏绝对可成独大西陲!

    可是这当中又有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本来凉州那些大族也是乐见边患消除,势力增益,可是随着东路征伐成果越大,张骏也渐渐有了彻底摆脱这些大族掣肘的意图,逐步将凉州大族如宋氏、索氏等族人抽出,转而拉拢陇上本地豪强。

    那些大族也意识到了地位受到挑衅,于是便也开始发力掣肘,渐渐不再支持东征,尤其钱粮的掐断,更是将张瓘的远征军直接搁置在了陇上。

    张瓘恨言要痛杀**,其实也只是随口泄愤罢了,他也明白若是没有了这些凉州豪强的支持,看似高昂阔进的形势只怕即刻就要糜烂。别的不说,单单州府之内各级属官,宋氏、索氏、阴氏等凉州豪强便占据大半。

    如果在此刻撕破脸,激起那些凉土豪强的搏命反扑,张瓘大军甚至未必能够完好的返回凉州本土。

    面对如此大好局面,张骏也只能委曲求全,不敢将这些凉地豪强彻底闪在一边,又将此前闲置的凉地人士加以拔用,分遣东进。

    作为东征主将,眼见陇上全境都将要收复,张瓘自然不乐于旁人再来分权、瓜分战果。但他也知州主确是无奈,出于大局考虑不得不如此。

    虽然无从反对,但并不意味着张瓘就全无应对之法,停驻于甘谷川这一段时间里,他一方面将族弟张邕分批将随军之众迁回河西,减轻大军负重的同时也将这些人众转化为切实可控的战获。另一方面便是加紧勒取沿途县乡豪强捐输资用,为此不惜滥赏功位。

    总之,他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在那些摘桃子的人到来之前结束陇上战事,全此功业。

    餐食饮用过半,张瓘才放下手边刀具,抬头询问道:“羌狗遣质可曾到来?”

    他口中所言羌狗便是姚弋仲,其人此前引众东进,结果在陇道被晋军击败而归,眼下正引败部驻于略阳境中临渭,此前曾经遣使至此表示愿意归顺凉州。姚弋仲其人在陇上群胡中还是有着不小威望的,若能收纳其人归降,稍后攻取略阳自然更加顺畅。

    而且张瓘也迫切要从姚弋仲口中得知其人落败过程,晋军兵势居然已经达于陇道,这也让他心中充满紧迫感。目下他们凉州虽然已经自成体系,但外里也是虚奉晋祚法统,一旦晋军冒进于陇上,他也不好直接发兵进攻。

    “还未。”

    听到部将的回答,张瓘脸色顿时一沉,狞声道:“在遣人去催,朔日之前,他若还不入质我军,那也就不必再言归附,我必与晋军夹攻,合杀老羌渭水河畔!”

    吩咐完此事后,张瓘神态更显焦躁,随手一点帐内几名将领言道:“此前所令召境域乡士输我军用,货入多少?”

    将领们听到这话,脸色俱都变得难看起来,一个个将头垂得更低,不敢抬头去望张瓘越来越严厉的眼神。

    “好,好得很!”

    眼见众将都无反应,张瓘怒极反笑,蓦地自席中立起,踱步行至将领们席前,长叹一声说道:“你们道是我勒取军资只为自身功业谋计?笑话,我与州主血脉至亲,即便无功业建树,何愁富贵不能常享。所以忧虑陇上功业不达,只为尔曹叹息前途无光。你等总是追从我一场,累战至今,难道就能忍功事为旁人拔取?”

    他讲到这里便停下来,定定望住其中一名年轻将领。

    那年轻将领名为尹保,出身天水豪强尹氏,其父尹孟正是张瓘麾下五部护军之一,而他追从张瓘帐下,除受命建功之外,也不乏入质的意味。

    此时被张瓘厉目凝视,尹保也显得有几分局促,他嗫嚅片刻才颤声道:“我、我父使人传告……”

    “军中谁为你父?谁又教你帐内可居席应答?”

    张瓘闻言后脸色陡然一沉,怒声道:“拉出去,笞刑惩戒!若复犯禁,军法无情!”

    其人话音未落,帐下便冲出数名虎狼壮卒,直接将这个尹保提出帐外,不旋踵军帐外便响起了年轻人凄厉的惨叫并告饶声。

    “陇上大势将定,你们也不必再恐另有变数滋生。王师勇进关中,三辅贼众悉数平灭,但陇东尚多有贼寇出没。我军虽壮盛于西边,但士马雄壮,也都渴望能为王道助力。陇上贼迹平灭之后,我还要复请州主,翻越陇山入于行台军众盟事讨伐陕西之贼。”

    面对诸将的怯声,张瓘强忍怒火说道。他如今军势虽盛,但除了一部分凉州嫡系之外,也有着相当数量的陇上豪强。尤其此前为了独霸功事,麾下五部护军便有三部是陇西、天水、南安的豪强集成。

    虽然陇上近年兵祸频生,但是这些豪强能够立足乱世、保守一方,又怎么可能连一点储蓄都拿不出。眼下不愿捐输,无非是心念着王师不久后或将兵入陇上。

    虽然王命久绝陇上,但近年来也是多闻天中行台壮阔事迹,兼之王统在东,对于他们还是有着不小的号召力。相较而言,眼下投靠凉州张氏更多的还是有着几分权宜之计、暂时委身的考量。

    张瓘眼下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凉州不止要独霸陇上,而且还要探入关中。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这是早年驰援救难于中朝打下的威名。一旦凉州军入于关中,那所谓的行台王师即便勇胜,也需要考虑一下是否要在此刻与凉州全面开战,胜算又有多少!

    换言之,这些陇上豪强就算有什么良臣择木的念头,到时候未必会有那个机会。陇上也不乏过境强龙,但风浪过后,又有多少能够霸立此境。为了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而选择观望,从而得罪真正的坐地虎值不值得?

    “十月朔日之前,大军必定有动。若无东进军资,那就要据此深剿陇上贼寇,各自归军备战罢!”

    张瓘讲到这里,语调更加不善,他已经没有了耐心,算是下一个正式的通牒。如果这些陇上豪强不支持他继续东征作战,那他就要反过头来诛杀陇上这些观望的豪强!

    且不说众将各自心怀惴惴的退出,在张瓘又使人逼令之后,临渭的姚弋仲终于派来了质子,乃是其膝下第五子姚襄,随同而来的还有请求张瓘出兵接应他退入上邽,还有就是希望张瓘能够资助一部分物货军用。

    “羌狗究竟年老昏聩,还是在陇东被杀灭了心智,又或壮子俱死陇东?以此区区婢生贱奴,竟敢奢求军资大城?”

    张瓘心情本就不佳,因为后路传来消息言是中坚将军宋辑已经率部抵达金城,不日便要过河行入狄道,而宋辑便是敦煌宋氏的代表人物,也是凉州土豪的中坚力量。

    再见姚弋仲忸怩拖延多日,居然只送来一个区区十多岁的少年为质,可见只是敷衍自己,心中更加怒不可遏,索性命人将这个姚氏幼子吊在营外,亲自痛加鞭笞,将少年姚襄鞭打得血肉模糊,而后才让人传告姚弋仲速速再遣壮子为质,否则一切休提。

    与此同时,姚弋仲如此急迫要退入上邽的意图也让张瓘心存狐疑,迅速派遣游骑向东飞探,而后便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晋军已经行出陇道,并且已经攻克陇上门户的陇城!按照这样一个速度,或许旬日之后便要直入略阳川冲入陇上!

    得知这一消息,张瓘已是大惊失色,陇城所在便是关陇锁钥,旧年陈安占据此境所以纵横关陇之间,也是张瓘力求占据、全于陇上事功、借以窥望关中的重点。关陇无论哪一方得据此地,便能占据主动,左右再无如此重要地险!

    一旦晋军自略阳川冲出,一如张瓘此前攻略之顺畅,待到转入渭水之后,天水、陇西俱都在望,一旦应对出错,此前数年苦功或将毁于一旦!

    “奸贼误我!”

    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张瓘已是顿足怒骂连连,只是他口中奸贼究竟何人,此刻也说不清楚。眼下的他,只能一边思计补救,一边派人飞报后路,请示该要如何应对长驱直入的晋军王师。

1240 强汉遗威() 
王师西进上陇第一战,即就是收复陇城,并没有发生预期中的战斗。

    陇城于后世所以知名,还在于另一个地标所在,那就是街亭。时过境迁,风物流转,街亭故地早已荒废,唯一不变的便是此境仍为奇险要冲,提控东西大势。

    奋武军西进虽然迅速,但也并不仓促。沈云也心知王师久远之后再临陇上,军威不可轻挫,凡有些微败绩,便会造成相当恶劣的后果。所以今次行军也都是极尽谨慎,奋武军三千将士凝为中军,后路则是包括扬武军千数卒众并三千余名役卒和数百车架的军械资货。

    一路大军浩浩荡荡西进,翻山越岭冲出陇道,可是预想中的大军屯守局面并未出现,那位于山峦河谷之间的陇城虽然也颇有历经风霜、饱受兵祸的沧桑痕迹,但却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众集结迹象。

    不独没有军众集结,陇城周边甚至连活动的晋、胡民众都不多,甚至都不如沈云沿途所见或收抚的人多,这大概也是因为陇城虽据地险,但周边实在不适合聚居,且每有东西流窜之众途径于此,若是实力不具,实在谈不上安全。

    当然此城也并非全不设防,城池并周遭一些垛垒里不乏人影晃动,不知是盗匪又或周边一些势力的探哨,只是当奋武军将士们向城池冲来时,那些人并没有固守顽抗的迹象,而是成群向外逃去。

    如此轻易便收取了这陇道上最重要的一座关隘,哪怕沈云神经大条、少有敏感,也忍不住叹息道“山河诚是险峻,但若要求社稷永固,仍需深赖人力啊!”

    就连陇城这样一座重要的关城都没有那一股势力据守在此,陇上人心涣散可想而知,尽管目下对于陇上局势仍然乏甚具体深入的了解,但在察觉到这一点最基本的形势后,沈云自然也不会客气。

    他所部人马卒众已经几近万数,除了四千名奋武、扬武精卒之外,就连那些民夫役力也都是关中精选悍勇壮力,又加上道途中所招抚的一些晋胡游食,大军行入陇城暂作驻扎。

    沈云一方面派出几百精卒沿略阳川向下探望形势,一方面向后路汇报军情、并要求增派援师沿陇道驻防,加强对通道的控制掌握。而他自己则亲自坐镇陇城,指挥卒众尽快修复城防。只要能够将陇城这一要塞控制住,早一日还是晚一日攻入陇上,其实区别并不甚大。

    随着王师入驻陇城,周边乡野之间很快便有骚乱迹象发生,山岭沟壑之间不乏生民暗聚远窥,不敢近前,也并不与王师发生什么实际接触。

    “陇上地势奇峻,远异中州之平坦扩大、关中之环带坚固,渠梁周回如肠道宛转。旧年盛世经略,也不过依山傍川、凭塞据道,少有深及四野。因是沟岭之间,多有化外之众,暗于章法,远于王道,唯可强势征驱,难以法令勒牧……”

    杜赫的堂弟杜弥旧年避祸河西,也不乏出入陇上的经历,所以这一次沈云西入陇上,其人便也作为参军追从,向导进策。除了杜弥之外,队伍中尚有近百人规模的向导人员,未必人人通才,但广集智力,也能涉及陇上方方面面的风物人情。

    那些窥望王师动向的人众,经由杜弥等人的介绍,沈云也渐渐有所了解。他们多数都是聚居周边山野的氐、羌胡众,从来不知王法为何,行迹也都荒蛮几近禽兽。

    如此评价倒不是污蔑贬低,而是因为这些人的确久在荒蛮之地,少于外界稳定沟通,生存之外乏甚制度、教化的概念。与他们交流最有效的手段就是通过暴力征服,树立起一个强大不可战胜的权威,如此才可以进行驱使,并灌输教化概念。

    至于他们阴聚周边,也未必就有与王师为敌的胆量,更大几率还是王师军备实在太精良,激发了他们的贪念,因有黄雀在后的念想,打算趁王师与别的势力交战之际杀出而得收渔利。

    听到向导们对那些胡众的心理分析,沈云不免一乐。他向来不知忍耐为何物,更不能容忍这些胡虏之众居然敢有如此心意。

    于是修补城防之余,沈云也示意兵众将众多物资堆垒于城外平野,直接暴露在周边胡众的眼前。果然那些胡众暴露出贪婪一面,开始向陇城移动,甚至有胆大者接近到了陇城数里之外。

    眼见这些胡众如此贪货忘命,待到他们接近至一定的距离,早已经集结于城内角落中的两营奋武将士直接冲杀而出,绕城回旋,扫荡一番。

    那些胡众们倒是不乏彪悍,眼见奋武飞骑冲来,甚至还不乏人挥舞着棍棒叫嚣反攻。这些胡卒数量倒是不少,大大小小的队伍足有数千之众,大概是自觉人势众多,居然大部分都不远逃而是迎战攻来。

    但是这些本就杂乱的乌合之众连基本的阵型都不具备,装备更是简陋至极,又怎么抵挡得住奋武精锐的冲杀。奋武军甚至懒得动用弓弩,直接策马冲入人群之中,一番冲击收割之后,野中已是陈尸数百。

    那些胡众们这才意识到彼此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开始溃逃飞退,然而奋武军又怎么可能任由他们自由进退,一番围堵收割之后,截留了足足近千俘虏,挥鞭驱赶到了城池之下。

    这种程度的战斗简直就如笑话一般,沈云自城中行出检看这些俘虏,倒是发现这些胡卒们虽然全无行伍章法,但若具体到每一个人,倒是不乏魁梧雄壮的勇力之徒。

    “陇上多悍士,但却少将才。这些胡卒集聚则散沙,独行则顽石,若得上将威压镇此,收捡丁力深作驯服,不久便可得成精勇之军。”

    杜弥对这些胡卒们倒也并非尽是贬低,还是给出了颇为中肯的评价“所以旧年陈安逞威陇上,多有胡部拥从,甚至能与汉赵互为攻伐,几成大患。”

    “杜君所言确成道理。”

    沈云绕着这些俘虏们行走一周,眼见当中仍然不乏胡卒悍气浓厚、怒视着他,又不免觉得要将这些胡卒驯成恭良可用的战卒,远非旬日短功。

    “且先将这些徒众收作役用,有反抗、私逃者,直接斩首。”

    沈云随口吩咐一声,又派出数百奋武将士绕城驱赶那些窥望胡卒。他正待要退回城中,突然俘虏之中又有人大喊大叫起来。

    沈云转头让人将那几个胡卒揪出,那几人口中兀自怪声不断,他却是完全听不懂,便转头望向杜弥,杜弥倾听片刻也是尴尬说道“胡声杂乱,我也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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