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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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7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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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也让人不得不感怀肃祖对人物识鉴之通透。

    当然也有更大可能,就连当年的肃祖,大概也想不到他所挑选的这个婿子仅仅在数年之后便达于此种身位地步。

    何充之所以有此感念,其实也是偶发一想,他与沈充年龄仿佛,膝下却唯有一女亲生,若是当年他能先于肃祖这个连襟与沈氏结好,不知又会给自身与世道带来怎样变数?

    当然这也只是幻想,就连如今的何充自己虽然名为执政,但实际上也需要仰于沈氏鼻息了。双方距离还有几丈,何充便侧首邀请两位宗王先行迎上,抬臂拱手道“我等江东士庶,俱都苦待维周久矣。”

    沈哲子顿足立住,神色则颇有几分沉重,面向众人环施一礼,沉声说道“诸公殷望待我,实在令我愧不能当。虽然职任内外有别,但祸出于中,我每思及也要深作扼腕自惭不能尽于匡扶之用!”

    众人听到这话,神态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不自然,尤其何充这个居中在位者,神情则更加尴尬,实在不知该要如何回应。

    “大都督目下业已归都,诸方纵有骚乱也必将顷刻势定,良臣辅国,长安在望,也是一桩幸事。”

    武陵王在另一侧开口说道,他久在江北之地,对于江北种种也都了解颇深,对梁公的钦佩也是发乎肺腑,并不因时流调侃讥笑而自作疏远。

    沈哲子听到这话,却负手长叹一声“外用边事,唯以尽力讨伐凶逆、以求达于社稷复兴,然则边事虽有振奋,于中却陡遭横斩,世道如此多艰,区区一二人用又何敢称幸!”

    他语调虽然仍是平淡,但在场众人却都听得出言辞之间那种呼之欲出的愤慨,一时间也只能尴尬着略作回应。

    沈哲子这一次是以奔丧为理由南来,上岸之后也并没有久作停留,一应护从仪驾被安排在了通苑,他便将公主并小儿阿秀一同送入苑中,自己也换了一身哀服,入拜吊唁皇太后灵柩所在。

    此时皇太后的丧礼已经进行半程,完成了大殓,停柩殿上朝夕殿哭,以等待各地亲众并官员们或亲自或派遣使者归国致哀。一整套丧事礼节极尽繁琐周全,较之肃祖当年甚至还要铺张得多,除了前后国势有不同之外,其实也是给时局步入下一步留下一个缓冲期。

    兴男公主入苑之后,自有其他两位公主并宗王王妃等亲戚女眷迎接入内。沈哲子便直接转向治丧的殿堂,那些前往迎接的台臣勋贵们此时也已经换装返回,包括老爹沈充、此前不见的诸葛恢等人这会儿也都在殿上。

    沈充虽是一身哀服,脸上却无多少悲戚,只作掩面干嚎,殿中旁人倒也心知沈家当下势态,心知若让他哭出来反而是一种为难,因此也都不作抨议苛求。

    待见儿子行入殿中,沈充两眼已是闪闪发亮,嘴角更是频频颤抖,要靠捻须的动作才能将那按捺不住的笑意掩饰于唇齿之间,不至于笑出声来。

    沈哲子先向老爹颔首示意,然后才跪下来膝行至皇太后灵柩前,掏出此前便撰写好的祭文,悲恸念诵,掩面而哭,几做礼拜。待到做完这些,才又在内侍的带领下内入小殿叩拜君王。

    小殿中除了皇帝之外,尚有淮南王并其他一些宗亲勋贵子弟,包括他们沈家几名子弟。眼见梁公行入,淮南王等众人俱都起身离席退到殿侧稍作施礼。

    皇帝身在席中,看到本来该是极为亲昵的自家姊夫行入,下意识也要起席,只是很快又坐了回去,神态纠结且复杂。

    沈哲子看到皇帝大为消瘦的样子,憔悴之处并不逊于自家娘子,心内也是颇为感怀,在正常礼见之后,并没有急于退出,只是望着皇帝低语一声“臣既归都,万事不必再作忧怀。请陛下善念社稷黎庶,忍痛自惜。”

    皇帝听到这话,双肩不受控制的微微一颤,鼻腔里泛起强烈酸意,很快泪水便模糊了视野,唇角翕动着涩声道“我、朕自是信足沈卿……”

    拜过皇帝之后,沈哲子便又退回殿中,直接坐在了老爹身畔的位置上。他虽然辞任大将军职号,但当下的势位已是方伯之首,自然足够资格与三公并席。

    此时夕哭将至,此前尚在台城任事的官员们也都陆续换了哀服赶来这里,大殿中人多眼杂,父子俩虽然并坐席中,但也不方便做太多的小动作。

    沈充忍了再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示意儿子凑过来低语问道“长途艰行,我孙儿阿秀能否熬得住?”

    “父亲请放心,这小儿南来,糟蹋我几近半曲重骑,能吃能睡,闹腾得让人生厌。眼下已经随母入苑,待到国丧事毕,即刻让那小儿来拜大人。”

    沈哲子低声回答道。

    沈充听到这话,脸上便流露出满意的笑容。阿秀小儿是他嫡孙,但因出生在淮南,兼之此前沈充被羁留在都中,到现在都不曾见上一面,心里自然牵挂得很。

    听到沈哲子不乏心疼这小儿一路南来花费颇巨,沈充便忍不住哼了一声“我孙儿福泽深厚,此世无能出右,但能得于舒适,千金又何足惜。祖、父积势积用,正为后辈安享而劳,怎么能说糟蹋!”

    讲到这里,他又抿抿嘴巴,继续低声道“我也知你更愿将孩儿养在天中,乡中虽好,终究狭促,不及中原宏大。但你父母也日渐年高,难免思念骨血所传。近日我都在筹措物用,准备整修一条驰道直通寿春,坦途若成,来日南北转望也少于颠簸之苦,也不必再限于时令苦行。”

    沈哲子听到这话,险些被自己的回气噎住,他这里还因小儿赶路花费心疼不已,却没想到老爹这里为了方便见孙子,已经在筹划修建一条高速公路了!跟这对祖孙相比,自己简直不配自称土豪。

    。

1127 信托治家() 
沈哲子今次归都,给京畿整体造成的轰动其实并没有太大,甚至都内绝大多数时人都还不知梁公已经归来。

    一则是因为归都之后他便直入台苑,而后便一直加入到皇太后的丧礼进程中。二则也是因为都内乱后新定,百业亟待恢复,民众们对于这种迎来送往的闲事本身兴趣也不甚大,只需要知道梁公归国掌势,不会再有动荡频生那就是极好了。

    这种状态其实也是沈哲子乐于接受的局面,他虽然久来便背负邀取众宠的指摘,而且也的确不乏这方面的举措,可是自此之后他的形象也要发生变化,将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秩序创建者,而非此前的维护和挑战,所以反而希望自己人望不要太高。

    活人崇拜是一种极为恶劣的情感表达方式,尤其对于普通人而言,更能极大程度混淆其是非、善恶并价值取舍这种基本的社会伦理观念,往往体现为一种不可理喻的癫狂。

    作为一个秩序的创建者,沈哲子不愿将这种不可控的情愫作为社会管理的一种手段。不要说活人崇拜,甚至就连宗教,沈哲子都存有一份警惕。

    国人在制度建设上向来早熟,战国时期便分头各自探索,直至秦国一统,于制度方面的探索可以说是臻于大成。就连后世许多政体,也仅仅只是建立在当时那种物质基础充足并符合意识形态的需求,但若说先进完善,未必就比秦法高明。

    华夏国运虽然不乏断层,但却一直能存续继发,这与深厚强大的制度建设能力是分不开的,虽然各朝各代创制也有不同,其实也是一种易皮法骨,一脉相承。

    对现在的沈哲子而言,人望已经不是他排在第一的需求,甚至某些时候还要视情况做出一些自损人望的举动。依靠人望普选上台的王莽,极短的时间内将天下玩得稀碎,应该是他这种穿越众深以为戒的案例。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袖,其意义所在并不在于努力满足所有人的愿景需求,而在于混沌当中坚持笃定的给时代指明一个前行方向,并且有效的调动集结整个社会的资源向此而行!而有时候这个方向真就未必能够符合普罗大众的期许。

    随着沈哲子归都,江东其他州郡也都各遣使者归都奔丧,甚至包括被堵在宣城、进退两难的褚翜。褚翜是跟随江州使者返回建康的,其人归都也在台内引起了一轮不小的骚动,毕竟到目前为止,褚翜仍然是名义上的台省首辅。

    不过褚翜归都之后稍作进拜,而后便归家闭门不出,并没有上演台臣们所预期的与沈氏的正面碰撞,也让一部分时人大感失望。

    整个国丧期一直持续到了四月中旬,皇太后灵柩北入鸡笼山与肃祖并葬一处,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当然,后续还有各种收尾的丧葬典礼,约莫一直要持续到年尾,但那都是定时定制,已经不需要整个中枢都围绕于此而运作。

    皇太后归葬完毕后,沈哲子自然也不需要再长留台苑,入苑去将妻儿接出,兴男公主处丧避居乌衣坊公主府内,至于小儿阿秀早被急不可耐的沈充派人接回了沈公坊的家宅。

    此前畿内动荡,沈氏族人泰半散出,不过随着局势有所逆转,又都次第聚回。而沈公坊家宅中除了沈氏本宗族人之外,也有大量的乡宗时流依附而来,随着国丧解除、父子归家,顷刻间便是门庭若市。

    梁公久在江北,今次挟大势归都,入执台事已经定局,而沈家的嫡长幼孙阿秀也是第一次南来归宗,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家门大喜。

    所以一俟换下哀服,沈充便于府中大宴宾朋,并亲自将自家小孙子抱在怀里,直入拜望沈氏一众宗亲长者。这小儿倒也并不怯生,于沈充怀内咿咿呀呀、手舞足蹈,更是令得沈充开怀大笑,更觉人生达于至美。

    沈充高兴的最直接表现,那就是撒钱,凡是看顾阿秀小儿的家人仆僮,俱都得到重赏。甚至有几位公主孕中便北上随侍的年长妇人们,更是直接得到了一整个偌大庄园产业的奖赏,丰厚到不能以钱财计量。

    当然如此豪赏,除了沈充本身性格使然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沈氏家门策略的改变,那就是大规模的减持资产。如果说此前还是做前期的准备,那么随着沈哲子过江之后,马上便要对江东进行新一轮的整改,这便算是最后的铺平道路。

    此前沈充诈以遇刺而逃离建康,虽有不得已的理由,但于乡情上也的确是多有亏欠。尤其都南吴人产业聚集的地方,更因被庾翼的历阳乱卒占据哄抢而受损良多。所以沈充归都以来,也多以补偿为名将沈家在京畿周边的产业拆分赠送给一些受损严重的乡宗旧好,以补偿他们各自的损失。

    除此之外,沈家的各项产业也一直在进行着售卖,因此沈充手中是握有着大量随时可以调用的浮财物货,也正因此他才敢放豪言要修一条直通寿春的平坦驰道。

    沈哲子虽然腹诽老爹烧钱无算,但这也只是一些戏念而已,其实对于老爹在家业上的调整,他也是持认可态度,有很多都是父子两人此前便达成的共识。

    如今的沈家,已经不可视作单纯的豪门,而是诸多资源的一个集合体,像田亩、庄园、工坊等这些固定产业,也仅仅只是资源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并不说赠送、售卖出去便永远丧失了这一部分资源,只是将资源化作另一种形式体现出来。

    这些资源,是始终存在流动于以沈氏为核心而形成的一个利益圈层之中,仅仅只是具体的经营权发生了变更,真有需要的时候,有多种手段可以将之调用起来。

    而且家业减负,这也有利于整体家风的严肃形成,子弟们将不能作为寄生在各种实体产业上的寄生虫,他们必须要磨练并展现出自己的禀赋才能,才能真正分享到家业鼎盛所带来的红利,否则只能被逐渐边缘化。

    所谓破家值万贯,更不要说沈氏这种名冠江东的豪宗。仅仅只是将家业草草梳理,单单各种记载籍册便摆满了整整一个房间,所涉各种田丁事宜简直不逊于台中少府、司农那种经治天下的九卿官署,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啊!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江东这一方面的各种产业整理,沈哲子身在江北,有时候为了用度方便也要绕开都督府而设立一部分家私产业,这些年来也在江北遍地开花。

    赚钱不容易,如此庞大家业想要在极短时间内里散出也实在是一个力气活,尤其还要控制在不引起世道恐慌的节奏上。

    沈充这段时间在台内参加国丧典礼,钱凤等众人便在府上进行产业的打点处理,除了馈赠乡宗亲友并售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手段便是大量放免沈氏荫户。

    沈家几代土豪,尤其是在吴兴乡中各庄园中不乏长达数代生老病死都依附沈家的家生荫户。这一次沈家也是极大手笔,单单在武康老家中便一次性放免数百户家生荫户,而且还不仅仅只是简单的逐出庄园,而是将他们目下所从事的劳作产业一并赠送,助其成家。

    往年是为了积攒乡望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则是为了避免引起那些不舍得大规模放免的乡宗旧好门户们尴尬,做好事都要遮遮掩掩,不能大肆宣扬,而且要寻找诸多借口。比如说要做迁宗的准备,大力开发河洛之类,乡田不能由之荒芜,便惠赠那些主仆多年的乡户人家。

    但就算是这样,等到国丧结束后,各地产业的处理不过才堪堪进行到一半。由此也可见沈家是一个怎样庞大的、寄生于晋祚之下的大蛀虫。

    沈哲子归府后,听到钱凤等人将产业处理情况稍作汇报,略作思忖后便决定就直接停在当下,不必再继续进行分拆处理了。

    庞大家业拆分惠赠乡人,看起来是一件普惠乡土的好事,但其实具体到人事上,则未必就全是好。

    一方面产业拆分太细碎,便很难再发生以往那种成规模的集群效应。另一方面就是这些乡人们本身并不具备沈家经营产业的各种优势,经营能力也都高低不等,其实会流失掉一部分产能。

    至于剩下这一部分家业,沈哲子打算将之在产权上打包集结起来,然后交付给鼎仓委托管理,每年整体收益的三成抽取为管理费用,剩下则直接以钱粮回拨沈家。

    古人对金融理念的接受程度真是不容小觑,基于鼎仓而生成的鼎券,由此已经衍生出了次级的债券市场。再通过沈家自己的产业折腾,来试试创建一个信托市场也未尝不可。

    鼎仓本身是一个半官方性质的组织,不独管理着都督府在江北的大量产业布局,南北的物货渠道更是经营多年,由其代管沈家分散在江东的各项产业,所带来的效益必然更大。而且这样也能避免一部分沈家人过于短视,贪于物利而以身试法。

    沈哲子打算若是自家产业托管经营顺利的话,这种方式也要大规模在权贵世族之间推广开来,由鼎仓专业人才的经营,既有利于资源产业的充分整合,也能相当程度避免那些膏粱纨袴因为直接参与经营而产生徇私舞弊、以权谋私的乱象。

    沈氏家业的处理,仅仅只是一桩小事,而真正牵动时局人心的,还在于国丧之后台内政治格局的波澜变化。而拉开这一场动荡序幕的,便由琅琊王氏遗孤王混入诉廷尉开始!

1128 决不姑息() 
皇太后正式下葬之后,各项朝仪也次第恢复,皇帝虽然仍在丧期,但基本的大朝也开始出席,不再像此前那样完全的拒见台臣。

    四月望日乃是久乱之后恢复的第一次大朝期,乱后的各项事情也要在这一天讨论出一个结果,算是定下一个乱后兴治的基调。

    所以望日大朝之前的几天里,整个台城里也是忙碌异常,大乱之后各种礼章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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