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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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6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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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变数发生,那就是原本在覆舟山码头登船的梁公沈维周,突然下船,在镇军将军纪睦的陪同下再次返回了此前安排入住的覆舟山别苑。

    促成梁公今次下船的,乃是大司马温峤、尚书仆射陆玩并诸多时流贤长的亲往游说,甚至包括太傅王导、大将军刘超亲笔书信劝说。

    。

1051 承制拜授() 
“司空目下正居小丹阳别业,府上一众亲眷,也多集于彼处……”。。

    听到任球汇报家人们目下处境,沈哲子才略感放心。赵胤的死让畿内局势陷入了一个凶险莫测的境地,各方即便不能确定内中隐情,但也担心会被对方家里利用,趁着群情激荡之际暴起发难。

    沈氏在都内族人足足有百数众,再加上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这个数字则又要翻出数倍。在不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自然撤出建康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后续的发展显示出赵胤之死无论内情如何,都已经被庾氏用作入局的契机,而庾氏的加入则意味着此前对峙的几方一定程度上都丧失掉了对局面的掌控度。若还继续拉伸绷紧,事态会演变到哪一步,谁都不能确定。

    “目下焦灼之态势不能久,还要有劳任君奔劳,归告家父且暂作忍耐。如今我也下船,要与诸公暂作相忍,眼前此厄很快就能渡过。”

    眼下最主要还是稳定住自己这一方的情绪,亲友暂避都外也能避免在庞大压力的紧张情况下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从而使得局面进一步恶化。

    当任球离开后,台中派来的使者何充旋即便抵达了位于覆舟山的别苑。

    看到别苑内外戒备森严,足足两千余名宿卫士卒于此防守,何充心内也是多有感慨。此前无论怎样的分析算计,当事情真的发生,各方力量俱都摆在明面之后,沈家目下在都内所能调用的力量仍是大大超出了他们此前的预计。

    丹阳纪氏作为根深蒂固的近畿世家,在宿卫中所拥有的影响力实在不容小觑。再加上沈维周本身在军伍中所拥有的崇高威望,在何充看来,庾冰那种借于诏令便意味可以完全掌握住北军的想法实在太危险。

    当然最令何充感慨的,还是沈维周所表现出的这种进退从容的手段。此前那么严重的对峙,随着庾氏的意外加入,台辅们都变得进退失据,眼望着局势进一步的绷紧且糜烂之势越来越明显,完全无计可施。

    可是沈维周这里却能抢先一步,凭着在野人望的号召力下船,看似是小退一步,但事实上却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更为有利的位置上。

    最起码在广大时人看来,沈维周是充满了大局为重、相忍为国的高尚情操,而他们这些台辅们则不知轻重、不识大体,罔顾社稷安危并生民福祉而一意孤行。

    所以,沈维周的主动下船,既表达了愿意和解的态度,同时也直接将台辅们架在了不义的位置上。如果当下都内紧张的局势再得不到妥善的解决,毫无疑问责任必须要由他们这些在位的台辅承担!

    因此台辅们在碰头稍作商议之后,也是马上派出了何充来见,逼反方伯,祸乱晋祚这种罪名,他们一刻都不敢多背。

    事实也正如台辅们所料,沈维周虽然表态愿意和解,但根本上也没有要作让步的打算。在公何充乃是目下台中最重要的几名台臣之一,在私若从丹阳公主以论,沈维周还要勉强称何充一声姨夫,如今主动来见,沈维周却根本没有出迎。

    非但没有相迎,何充行入别苑的这一过程所遭受的待遇简直就是此前沈维周在通苑遭遇的翻版,所不同是通苑中好歹是以礼为名,而何充所遭遇的则就是实实在在的武力震慑。

    他被前后挟持,通过宿卫们摆出的枪林刀阵,虽然明知沈维周不可能在这里用强害他,但在真正通过后,后背仍是忍不住沁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目下畿内多有风声肃杀,我虽不愿以性命自重而作托大,但身系王命人望,实在不敢以身试险。冒犯之处,还望何公见谅。”

    一直等到何充行至庭前,沈哲子才从房间里行出,左右仍有亲卫簇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何充。

    何充听到此言,心情不免更加恶劣,只能强挤出一丝笑容:“梁公边行壮阔,人心大慰。我等畿内群臣反不能稳于群情,尚需求助梁公,实在惭愧。”

    “我也历任内外,深知王事多艰,忠义之余尚需仰于才力。当此时节,还是要相忍共谋,至于追责如何还须事后细论。”

    沈哲子又叹息一声,才将何充请入房中分席坐定。

    就算被沈哲子当面奚落为有心无力的无能之辈,何充这会儿也只能暂作忍耐。

    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台辅们难辞其咎,原本庾氏仅仅只是他们准备必要时可以稍作倚重的后备力量,可是这股后备力量却不甘心替补的位置,借着赵胤之死一举跃到前台来。

    原本的两方对峙变成了三方角力,台辅们在其中已是最为弱势一方,因为他们所掌握的力量最少,而其他两方则各有方镇强藩作为后盾。

    若这两方还仅仅只是单纯的方镇力量还倒罢了,台辅们还有把持大义以居中平衡的余地。可他们两方在这方面本就不弱于台辅们,完全有能力将第三方给完全踢出局外。

    所以无论沈维周如何讥讽奚落,台辅们也只能承受下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事情还是不能达成和解,他们被踢出局外已经成了必然的趋势。

    沈哲子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经过了一番权衡。能够使人强大的,一定会在某一天成为反制。沈氏在时局中能够发展到这一步,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庾氏所提供的帮助至关重要。

    像是沈哲子最初来到这个时代,选择背弃王氏,那时候的沈家乃是最为虚弱的时刻,丰厚的家底令他家成为各方眼中的一块肥肉,若是没有庾氏在政治上所给予的庇护,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

    此后苏祖之乱,沈氏更是接受了相当一部分的庾氏政治资产,自此之后才成为时局中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

    虽然这个过程也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但是在这合作中毫无疑问沈氏所得更多。就算在庾亮死后庾氏变得岌岌可危,全靠沈家帮助才渡过难关,但在真实的那个没有沈家参与的历史上,庾家也并没有因此而走上绝路。

    庾家给沈家带来的帮助,沈哲子并没有忘怀,他也希望能够一直与庾家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而这种良好,是建立在庾家要从属于沈家的基础上。他并不是要奴役庾家,而是因为就算庾家兄弟能够摆脱对沈家的依附,事实证明他们兄弟也并不具备主持北伐的能力。

    人性不禁考验,就算沈哲子愿意相信庾怿,但又何必将这个两难的问题去为难庾怿?他可以对台辅的掣肘胡闹暂作容忍,因为在目下这种大势的情况下,台辅们纵使耍什么手段,也不足以影响整体的北伐布局和节奏。

    可是庾家可以,沈哲子绝对不能容忍因为庾冰兄弟的不甘寂寞而令他与荆州之间关系变得微妙。这是他选择暂退一步,主动和解的最主要原因。

    虽然眼下双方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坐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的对立与尴尬并没有因此削减。在得到何充表态可以完全代表台中的时候,沈哲子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首先第一点,自然还是他今次归都的主要目的,那就是河北乡士向俭的哀荣问题。原本沈哲子还只是希望能够通过此事就好了,可是因为台中的掣肘,才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变数。眼下旧事重提,沈哲子的要求自然更高。

    现在向俭追赠与否沈哲子已经不再强求,他要求的是一个更大的政治权利,那就是承制拜授!所谓的承制拜授,那就是以晋祚礼法典章为前提,可以对人进行一定程度的封赏任命。

    这是一种较之开府规格还要更高的政治权利,譬如此前获此殊荣的辽东公慕容廆,就是因此才大举招揽逃往辽地的晋民世族,名为晋藩,实则已经是一个独立性的政权。

    当然沈哲子要求得到这一权利,自然不是为了自立于江北,他在本质上与慕容氏这种胡部藩属也并不相同,他只是要借此免除掉台辅们在这方面的钳制。

    这种政治待遇,其实本就是承担讨伐敌国主将该有的权力。比如中朝灭蜀、灭吴,前线主将们也都拥有这一权力,才能最快的招纳安抚敌方文武官员从而稳定住局势。

    原本历史上桓温灭成汉,但蜀地却并没有因此而平稳下来,屡降屡叛,作乱不断,迟迟难以消化成为晋祚的助力,反而因此牵扯住相当多的精力。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桓温当时没有承制拜授的权力,他虽然成功灭蜀,但在稳定局势方面却没有法理上的正当性,他所任命的蜀地官员在本质上就是不合法的。随着后来荆州与中枢的关系转为恶劣,蜀地反而成了中枢牵制荆州力量的一个选择。

    既然眼下双方已经撕破了脸,沈哲子自然不可能让台中再以此钳制自己,所以“承制拜授”他势在必得。这是谈判的一个前提,台中如果不同意这一点,那么其余一切不必再谈!

1052 征北大将军() 
“承制拜授?不可更改?”

    当何充将沈维周的条件转告给台辅诸公的时候,几人俱都忍不住深皱起眉头,他们也能料想到沈维周开出的条件不会低,但第一条就直接触及了他们的底线,还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诸公不妨稍作设想,即便不加殊制,难道眼下我等还有插手江北事务余地?河北民众久受胡逆提控,绝于王化日久。能使王命再布于河北,沈氏之功确是无可抹杀。即便再作强阻,不过失河北人众只知沈氏而不闻王声。”

    何充是亲眼所见沈维周对此态度之坚决,所以也更加认清楚一个事实:“庾季坚以其庸质强扰时局,看似得计,实则已是群情悸动难安。朝野不乏贤长因惧苏祖旧祸,受迫而为沈氏发声,唯有从速以定,江东才可再得于片刻安宁。”

    对于自己这一个妻弟的行为,何充也真是恨得牙痒。对于建康士民而言,即便意识到沈氏尾大不掉,但终究祸患未发,但庾氏执政所造成江东糜烂的惨状旧况那是历历在目,庾冰过早跃回时局,只会让人心更加凛然,两害相权取其轻。

    虽然何充说的也是事实,但台辅们一时间也是不好接受。他们之所以决定行险一搏,便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手段去插手江北事务。一旦给予沈维周以“承制拜授”的权力,毫无疑问会令其人能够更加从容定边,相应的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自然也就更少。

    “此事暂且不论,次道还是先说其余。”

    稍作沉吟后,褚翜才开口说道。眼下这个局面,感受到为难的并不只是他们,沈氏同样不得安宁,否则不至于连包括沈充在内的沈氏族人俱都紧急撤离建康,而沈维周也不得不找个台阶下船来。

    沈氏既然要有所得,那自然也要有所付出。

    在这方面,沈哲子也的确做出了不小的让步,那就是沈氏的力量全面撤出建康,不再保持以往内外并重的局面。甚至包括沈充的司空之位,必要时也可以交出来,不再阻挠台辅们对京畿局面的梳理和维稳。

    这本来就是台辅们本来的目的,可是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达成,最终的效果肯定是要差上许多。此前他们是打算通过比较强硬的手段将沈氏台臣逐走,可是现在却成为交易的内容,他们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不答应又有什么办法,双方即便再作相持,无非是让庾氏得以居中做大,将原本应该属于他们双方的斗争成果拱手让给庾氏。

    庾氏兄弟内外并重,会不会选择继续与沈氏为敌还在两可之间,首当其冲要受到挑战的,便是褚翜这个中书令。

    要知道褚翜之所以能够获得如今时位,其中相当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接收了许多庾亮的政治遗产化为己用。而庾冰、庾翼兄弟两人很明显是不甘心雌伏于下者,届时彼此必有冲突。。。

    原本褚翜除了台内势力以外,尚有居任会稽的堂弟褚季野可以稍作钱粮支持。可是此前他们酝酿计划时,将会稽孔氏的孔群也算入局中,原本是希望沈氏与孔氏互作攻讦,他们甚至可以进一步的分化会稽人众。

    可是现在时局关注焦点已经不是乱礼之事,沈氏与孔氏也没有发生直接冲突的必要,孔氏得于从容,又怎么会吃下前一个哑巴亏,诚然他们在朝局中势位不强,但是联合乡宗以抵制褚裒是必然的事情。

    褚翜主政时期,此前肃清吏治已经颇积乡怨,只是因为时局平稳乡众才不敢发作。一旦庾氏在中枢开始挑战褚翜权威,褚裒在会稽也必然会落入乡众纠缠围攻中!

    褚翜行至今日,身边必然也是聚集起了相当一部分人,就算他自己愿意发挥高风亮节暂避一席,他身边人也不会答应。所以眼下对他最重要的是按下庾氏在中枢复起的苗头,避免内部发生分裂。

    相同的麻烦同样摆在诸葛恢面前,王导久不发声,如今突然声援沈维周,也是让他心内悸动不已。当然他的处境还是较之褚翜要好一些,毕竟王导已老,不太有可能再次归于时局,而王氏下一代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能够挑大梁的人选。

    总而言之,庾氏再显于中枢,这是朝野内外俱都不愿见的情况。这也是他们得以与沈维周进行和谈的一个契机,无论双方实力对比如何,舞台太小,已经容不下另一方的继续加入。

    于是,就在京畿人心惶惶之际,一份宣告着局势将要解冻的诏书很快便被拟定发出:梁郡公沈维周累功并犒,都督司豫冀兖四州诸军事,加征北大将军,特命承制拜授,使持节、豫州刺史、督夷军事如故。

    诏令由侍中何充亲往别苑宣告,梁公受诏之后,便在第三日正式入台朝觐谢恩。

    随着沈维周进入台城,原本笼罩在京畿这一片天空上的阴霾顿时便生消散之势。而梁公入台之后,首先便是呈章言事,北军中候赵胤虽因失职系入监禁,但却未经司断而亡,为免宿卫将士人心悸动,宜以宗亲典军以作抚慰。

    对于梁公所奏事宜,台内很快便做出了决断,罢止北军军号,并以淮南王司马岳兼任中领军而暂统北军宿卫。

    于是,在庾冰刚刚接掌北军不过几日时间,甚至连北军将尉们还没有认全,便就在这两方的配合下被夺走。而庾冰则还节,转任内官大长秋。

    当得知何充前往别苑会见沈维周时,庾冰便知大事不妙,所以他也即刻派人前往,想要与沈维周达成什么共识,然而却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及后又准备入苑再作说服,坚定皇太后对自己的支持,可是皇太后态度却转为暧昧起来,并没有直接接见他。

    果然不久之后,他的担心成为现实,此前他以亲情游说皇太后,得到皇太后的支持暂掌北军。可是现在被人用同样的手段釜底抽薪,亲儿子和本有旧劣的母家兄弟孰远孰近,谁又更值得信任,皇太后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若仅仅只是如此,庾冰也只能承认自己技逊一筹,他没有想到在对峙局势那么紧张的情况下,台辅们居然还能与沈氏达成妥协,老老实实低头认输。

    可是随后给他的这一项任命,与其说是补偿,不如说是羞辱。大长秋虽然也是两千石的高位,但是职事局限于内苑,甚至在台中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官署。

    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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