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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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5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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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此一类的想法,他并不是没有,京府的繁荣崛起他也是有眼见,早在还没有收复淮阴之前,便曾有过海路转运的设想。但这当中困难实在太多,甚至最基本的要运输何种货品,他这里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思路,也不知将要投向何方。

    此时与沈哲子独处,郗鉴甚至忘了原本的来意,在席中沉吟说道:“方才旁观淮南群贤议论时事,实在让我颇受启发。人有贫富,地有厚薄,物有盈缺,若得捐输平均,不独合乎天道,所得也能济于王事。其实若只论盐货,徐州也是不乏所产,如今淮泗已无强敌,但是生民仍然不乏混乱,乏于生产,若能有所捐输,实在南北生民都得所益。”

    沈哲子听到这里,便知郗鉴是有几分打算单干的想法。毕竟如今渠道掌握在徐州手中,而且即便双方以涡水为限,单单徐州军如今所能覆及到的青徐地界,也是一个不小的市场。郗鉴有这样一个想法,本就不出奇,能在自己面前讲出来,也算是一种坦诚。

    “郗公所想,也确是恰当,有输有济,财如流水,自然向利而行。但利之一字,最惑人心,所谓欲壑难填,若真利之所趋,又有多少人能够把持轻重?”

    沈哲子并不看好徐州单独经营此事,倒不是因为单纯的利益冲突,而是并不认为郗鉴能够控制住局面。一旦与淮北大开市贸,当中有太多利益可图,而郗鉴本身在徐州并不具备沈哲子在淮南这种说一不二的地位,不乏实力军头同样有资格介入进来,分享渠道。

    而一旦加入的太多,彼此便会有所竞争,而且尺度也不好把握。那些军头自有军队和渠道,他们未必甘心于只限民生交易,很有可能会私自扩大交易范围,想要监管约束起来,实在太困难。

    郗鉴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心内其实是有几分不服气,沈哲子这番话虽然说的含蓄,但其实还是有几分看不起他的意思,凭什么淮南可作此想,而徐州就不能?

0812 王道光辉() 
    虽然心内有所不忿,但郗鉴也不得不承认沈哲子这一问的确点中核心。

    江北军镇权力本就极大,其实类似的互市贸易,在彼此和平对峙的时候一直都在私底下进行着,包括荆州也是如此。不过真正大规模、摆在台面上的通商,谁也不敢公然去做。因为这是绝对犯忌讳的,中兴以来,建康朝廷始终不与刘、石通使,至于民间公开的互市通商,更是想都不要想。

    他是深知沈家在时局中拥有的能量之大,如果沈哲子这里敢于大规模的去做,那么徐州追随其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然,他之所以动念如此也绝非全为私欲,此前大战中,他是由衷的羡慕淮南屡建大功。而徐州军表现之所以不好,除了各部不协调之外,也实在是在军用方面远不及淮南军丰厚,因而在制定起什么军事行动来,难免畏首畏尾。

    郗鉴也想获得一个稳定的钱粮来源,用以打造一支强军。徐州基础较之淮南本就深厚得多,如果有了充足的钱粮,整合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日并逐向北,绝不会再让淮南专美于前。

    可问题是,如果真的要大开边贸,他能不能够镇压住那些军头从而掌握主导?要知道那些军头们,不独有着各自的独立部曲军队,还有着规模不小的荫蔽人口,无论生产还是作战都有着极大的自主权。反而是他这个刺史,难以两者兼顾,总不能让军队卸甲归于屯垦生产,如果他这里不能有一个稳定货源,那么他的存在只能是那些军头们的保护伞,对于实际所得的利润,是很难有更大染指的。

    而且,如果真如沈哲子所说,那些军头们控制不住贪欲,私自扩大交易的尺度。一旦事态扩大不可控制,朝廷首要问责的自然又是他这个刺史。到了那时候真的是好处别人领,黑锅他来背。

    一念及此,郗鉴更加感觉到背靠一个强大宗族的好处。他们高平郗氏虽然也是北方旧望门户,因其个人的时誉之高,南来时身边聚集起了数量不菲的追随者,正因为此才能后来居上,虽然南渡得晚,但却通过手中掌握的流民力量得以入朝跃居那些早渡人家之前。继而又通过从建康朝廷所获取到的大义名分,回归徐州节制一众军头。

    但这些力量,都是借势得来,并不是他本身所有。一旦其人不在,其人便要被打落原形。

    反观吴兴沈家,本就是江东一等豪宗,如今又是一跃成为执政门户。有了江东源源不断的补助,沈哲子完全不受地方乡宗牵制,淮南那些乡宗门户更是被收拾得野地鹌鹑一般。如果再通过海运将吴中丰富物产与淮南紧密联合起来,军势自然更强,所得又何止一加一那么简单!

    “江东地狭民寡,根基浅薄,中原虽然多有动荡,但毕竟旧基仍在。若是完全循于旧途,重屯自补,想要重归故国,实在不算容易。边镇开市,取补于外,这是誓在必行。但我等既然身领王命,自然也要铭记,即便是要均输互补,也是为了王事复兴,不可本末倒置,全逐一利。”

    沈哲子见郗鉴沉吟不语,心知他是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不免苦口婆心道:“郗公国之干城,品性高洁拔俗,此世表率,这一点自无可疑。但若果真举世俱贤,此世不至于纷乱至斯,凡有所谋,还应防范当先啊,应将隐患扼于萌生之际,方可不受所害。”

    郗鉴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又何须再要沈哲子教导该要如何做人,听到这番话是有几分哭笑不得。不过他转念又想听听如果沈哲子在自己这位置上,该要怎么处理这种困境,于是便叹息道:“话虽如此,然则向利之心,人皆难免,徐州又居地利,群情实在难阻。维周于此又有什么善策可供参详?”

    “所以还是要坦陈事表,依从法度。诸事皆列王道光辉之下,自然群邪辟易,阴祟不存。”

    沈哲子这么说,当然并不只是一句场面话。其实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交易发生,这是无可避免的,只是交易成本高低不一而已。虽然在边镇之地,官方所主持的互市贸易并没有,但私市又怎么能够完全禁止。沈哲子相信徐州那些军头,肯定各自手中都有掌握的私市渠道。毕竟京府与徐州也有频繁的商贸往来,他是深知这些军头们不乏丰厚家底,绝非能够通过正常渠道积攒获得。

    但是所谓的交易成本,对于交易双方而言,绝非货品价格高低那么简单。运费高低,规模大小,交易次数,以及在交易中双方所需要冒的风险,还有获取交易对象,都可以视为交易成本。

    比如最简单的一点,能够在南北对峙形势下还维持交易的双方,可以肯定必然都不会是良善之辈,在没有足够的信任之前,交易甚至都不可能发生。即便是达成了交易,还要防备对方会不会在事前事后有什么黑吃黑的计划想法。

    可是一旦官方主持开市,信用度上有一个政权来作背书,单单这一点对于那些私贸便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有更加安全,货源更加充足的正规渠道可选择,谁又会冒着莫大的风险去从事走私?

    “这一类事,言则容易,行则艰难啊!”

    郗鉴闻言后便叹息一声,如果能够完全获得朝廷中枢的授权,他这个刺史自然能够在当中获得极大的主动权。但这一点想要达成实在太难了,要知道台城这股气劲绷紧几十年,怎么可能突然松开!虽然目下南北形势已经发生了大变,但如果准许方镇公开商贸,无疑会更加扩大方镇的权柄。

    他相信沈哲子敢为此计划,肯定也是自恃家世能量打个擦边球,不可能完全获得中枢授权。

    “事在人为,终归要试一试才可定论。”

    其实对于徐州那些军头,不独郗鉴本身深受所困,沈哲子也是一直打算下手。未来很长时间内,淮南和徐州在北伐方面都要保持一个守望相助的合作关系,徐州的混乱,本身就是在拉淮南军的后腿。

    郗鉴听到这里,眸光已是一亮,他如今也不讳于承认沈哲子这个后进所掌握的能量是要比他大得多,既然其人这么说,自然表示其背后那一股力量应该也是要达成共识,争取这样一个局面。

    他是真的想问一问沈哲子有什么具体计划,但如果问出口的话,无疑会将自己姿态摆得极低,乃至于将会成为淮南的从属。这一点,一时间在面子上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所以,郗鉴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按捺住心内那份好奇,不让自己在沈哲子面前显得过分弱势,转而又说道:“此事暂且不提,是了,今次我来淮南,也是想问一问维周,如今淮上战事已经悉定,何以淮南仍然迟迟不奏?”

    淮南奏报自然早在王导被除掉丞相之位后便送入都中,不过这一点郗鉴是不清楚的,因而会有此问。说实话,从他本心而言,他何尝不想学沈哲子一样摆一下谱,抻一抻台城那些台辅们。但是徐州利益纠葛太复杂,远不如淮南这么单纯简单,各部众将俱都想要凭此大功获得一点进望,郗鉴强压是压不住的。

    结果,徐州这里虽然早早将捷报送上去,而淮南却没了动静。淮南乃是今次一战主力,台中自然不可能越过淮南先处理徐州,于是又把徐州晾在了这里。眼下年关将近,封赏迟迟不能落实,徐州众将们也是群情涌动,频频前来催促郗鉴,让他烦不胜烦,索性借着今次送粮机会前来问一问沈哲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郗鉴对此问题避而不谈,沈哲子便也不再纠缠下去。老人家难免会有一些倔强固执,但也不乏练达变通,反正到了最后郗鉴也不得不承认要仰仗淮南,无谓强争一时。其实开拓海路重点本就不在技术的限制,虽然如今江东朝廷没有后世明清那种顽固的闭关锁国念头,但如果想要成事,在利益的分配上也必须要达成一个共识。

    虽然郗鉴是有一些倔强要面子,但是这一次海路以及与淮北商贸的计划,沈哲子是真心想要帮一帮郗鉴肃清一下如今徐州的秩序。虽然短时间内不能达到消灭所有军头取得淮南这样的局面,但也要加强主力作战部队的力量,不要再被各方牵制掣肘而不足成事。

    既然眼下郗鉴不愿谈,那么沈哲子也就不再深言。就算徐州这里还没有达成共识,也不足影响到海路的开拓。沈哲子相信那些军头也不敢不知死活,单凭自己的力量给淮南军添堵,借道是没有问题的。

    一旦淮南形成规模,徐州这里想不加入都不可能。形成了稳定的渠道、市场之后,郗鉴就算想搞什么区域贸易保护,也根本做不到。说到底,郗鉴对于市场运作机制认识还是太浅。

    听到郗鉴这么问,沈哲子便笑语道:“淮南才用实在紧缺,诸事迟迟难以梳理清晰,不过有一众同僚努力,日前终于将战报送入都内。接下来此战该要如何定调,便听凭台辅裁决了。”

    郗鉴听到这话,不免松一口气,继而又觉得自己这么急切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不如沈哲子这种身临大功而从容以对的静气,于是便又叹息道:“徐州久来戎事频密,生民多入部曲,难免对于朝廷赏度有所殷望,这也是忠义拳拳,群情振奋啊。”

    沈哲子闻言后只是呵呵一笑,说起来这模样是有几分可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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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3 军械重工() 
    郗鉴今次来淮南,除了询问报捷事宜之外,还有另一个比较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商议购买军械。

    如今这样一个南北局面,可以说是包括郗鉴这种边镇方伯在内,时下许多人都是没有预想到的,可以说是永嘉以来南北局面最优越的状态。人心振奋的同时,难免会有些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比较直白的说法,那就是没有足够的准备来应对陡然大好的局面。

    徐州军甲兵规模是要远胜淮南,但是实战中表现却比不上,除了此前陈述种种原因之外,还有另外一点比较重要,那就是徐州军并不具备淮南军这种庞大、且成体系的军工产业。

    其实单纯从军工基础而言,徐州是要优于淮南的,无论是在工艺方面,还是资源方面,包括冶铸传统上,徐州的基础都要胜过淮南。但这些产业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分散,很难进行整合统筹生产。

    换言之,也就是郗鉴这个刺史能够掌握的军工产业其实不多,大多分散在各个军头手中。而这些军头们,说实话也不具备太高的大局观,而且凭其各自的能力,很难将这些产业长久经营下来,时废时兴,很难形成稳定的规模。正因如此,整个徐镇在一个较长的时间段中,产能甚至比不上沈家独力经营的乌江基地。

    因为没有一个整体的调控和长远的规划,加上随着南北局势的变化,许多徐州军头为了争抢军功而大量扩充部曲,或是将原本的依附人口生产单位转为甲兵,或是直接收降纳俘,徐州军队规模大大扩充起来。但是由于没有足够的军械储备,许多新卒甚至连兵器都没有,非但没有提升战斗力,反而更增加了养军的负担。

    涡口决战之后,徐州军表现要比淮南军进取得多,数路人马纷纷过淮北上,但是战果反而不甚理想。当然也有穷寇勿追,归师勿遏的兵法道理在其中,但徐州军本身的问题也是不小。许多地方豪帅仅仅只是组织起一群丁壮,基本的军械武装都不充足便闹哄哄北上,想要争抢战功。结果战功没有抢到,反而因此颇多败绩。

    所以,随着寒冬降临,徐州军也渐渐安分下来。此前的一番强攻,非但无甚事功可夸,反而因为对地方侵扰过甚,几部盘踞地方的奴军溃部尤其是至今盘桓在泗水附近的奴军刘徵所部,因此乱象而有所壮大。

    郗鉴对此也真是劳心不已,一方面镇中也在加紧组织军备生产,另一方面也不乏后悔此前太过大方,将涡口奴军遗弃的军械器仗俱都转给淮南军,如今又不得不再次开口请求。寻常军械倒也罢了,类似营帐、舟船、弓刀箭矢之类,经过这一个寒冬的加紧生产,等到明年开春用兵,眼下劣势肯定可以得到扭转。

    但是像甲具之类用时偏长的械用生产,绝对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大爆产能。尤其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战车,也是郗鉴最想获得的。淮南军的战车结阵,伴随着沈哲子过江北上,屡次战事都曾发挥出极为重要的作用。而且早前两军合作时,淮南军也曾馈赠过郗鉴十几辆战车,投入战场使用后,许多前线战将对此都是赞不绝口。

    如果有了成规模的战车投入战场,那么来年徐州军北上尤其是针对刘徵等依靠泗水周遭复杂水路形势防守的奴军溃众的清剿,无疑能够获得更大的主动。

    听到郗鉴这一诉求,沈哲子不免便笑了起来。其实淮南军的战车结阵,技术含量并不太高,几乎无甚壁垒可言,只要舍得投入,徐州军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打造出来,在技术方面并不需要受到淮南的钳制。

    其实类似古代整体生产技术环境,沈哲子这里就算有什么领先一步的技术创新,也很难营造出什么技术壁垒,复制性极强。哪怕是包括比较高端的火药,自己关起门来少量生产自娱自乐尚可,可是一旦扩大产能规模,便很容易泄露出去。

    因为这一项工艺,本身并不需要社会整体生产力的提高配合,技术壁垒本就不高。尤其是在一个动荡的社会背景之下,人员流动性高,技术交流和扩散也会变得普遍。想要长久保密,那么管理成本将会变得极高。

    所以,虽然沈家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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