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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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5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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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南王司马恂这一脉,确凿可查的传承仅止于其孙子司马耽、司马缉一代,司马耽无子、司马缉继嗣。但是由于司马缉跟随成都王司马颖作乱,所以其人嗣位甚至都不为东海王司马越一脉所承认。元帝一脉本就是越府班底,如今的宗正记载济南王一脉,甚至仅止于司马耽。

    如今居然冒出一个人言道乃是司马恂玄孙一辈,无论是在礼法上,还是在血脉上,又怎么可能获得承认!

    当然,这也不是台臣们眼下关注的重点。司马勋这个宗室身份是不是真的,他们也不在意。关于其人早前在建康城的活动,唯一有一点隐晦的便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成为谒者仆射,并且作为台使前往淮南。

    这些秘密,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终其一生都追查不出来,但眼下是台城各方齐齐出动,很快便将这当中的弯弯绕绕调查的一清二楚。

    谒者仆射虽然仅仅只是台内光禄勋下属六百石,但本身已经是清显职位,要决定这样一个职位人选并不简单,既要有主官选用,还必须要有司职典选的官员举荐。司马勋在出任谒者仆射的时候,光禄勋恰好出缺,选用其人的乃是副手太中大夫汝南和茂,而举荐其人入朝的则是原司徒府属官汝南丁蔓。

    这些内容,倒也不必深查,无论是举荐还是选用的函文都可以直接在官署文籍中查出来。重要的是,这两人为何要提拔这个明显身份存疑的司马勋?

    两人同出于汝南,台臣们首先动脑筋自然是在乡籍上面。但这方面的追究实在无甚结果,而且司马勋与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牵连,而这两人之间彼此私交也是乏乏。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当台臣们放弃乡籍这一条线索之后,很快便就注意到这两名台臣之间另一条联系,那就是琅琊王氏的王彬!

    王彬早年担任过光禄勋,和茂正是由王彬选拔任用,而且彼此私交不错。至于丁蔓,则就是王彬继室所出之女的夫家家翁!

    当查到这里的时候,许多上司嘴角一歪、下属疲劳追查的那些奋斗在第一线的台臣掾属们,几乎都被自己的努力感动落泪。事情已经清楚了,这个司马勋是通过王彬的关系得以入朝并且担任谒者仆射的。甚至就连最后司马勋以谒者仆射这一职位而担任台使出都,背后都能查出来王彬的影子!

    于是这些追查出来的内容,很快就被整理成为最终结果,递交到了台城各方大佬案头上。至于王彬与司马勋有什么牵扯,又为何要派其人过江,以及在淮南犯了怎样的罪事,已经不是下边这些具体办事的掾属能够追查到的了。

    其实在手底下掾属们追查那司马勋来历的时候,台辅大佬们已经各自不乏猜测,而且也在关注这个司马勋被送到何处衙署来猜度其人罪过。可是庾条在入都之后,直接便将那个司马勋丢在了石头城监押起来,自己则拍拍屁股入住通苑,等待他家阿姊皇太后召见,半点没有要将司马勋送往有司的迹象。

    当司马勋与琅琊王氏这一点联系被揪出来之后,台辅们便嗅到一丝淮南意指琅琊王氏的味道,继而便难免对那个司马勋更加关注,也更好奇淮南究竟给其人身上安置了什么罪名。胡乱猜测根本毫无头绪,最直接的作法莫过于直接去询问当事人。

    怀有此类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能够这么直接的自然都是亲近之人。当诸葛恢拿到这一份情报匆匆往台内王彬官署而去的时候,行到大门口,便见蔡谟与曹曼正结伴从王彬的官署内行出,彼此碰面之后,俱都略有错愕,片刻之后曹曼才苦笑一声,说道:“世儒略抱小恙,已经请辞归家。”

    “恰在庾幼序归都未久离台。”

    蔡谟语调便有些生硬,甚至懒于替王彬做什么掩饰,直接说道。

    “果然……”

    诸葛恢听到这话,脸色不免更加难看,三人站在王彬官署门前,俱都面面相觑,不清楚接下来该要怎么做,是就此散去还是直接追到王彬府上询问究竟,气氛一时间微妙而且尴尬。

    就这么枯立片刻,诸葛恢突然望着曹曼问道:“早前世儒居任会稽,长泽你曾与同往,不知那时世儒可与沈士居积成深恨宿怨?”

    曹曼听到这话,脸色已是不自然的变了一变,他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诸葛恢是出于何种心理而作此问。而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旁边的蔡谟眼神也转为凌厉,双眼直勾勾望着曹曼。

    “道明兄何出此言?怎么可能……绝不会是……”

    被眼前这两个道明直勾勾盯住,曹曼不免有些语无伦次,连连摆手。

    正在这时候,侧巷里突然又转出一人来,乃是丞相府长史泰山羊忱,见到这三人立在王彬官署门前,下意识往后一缩身,然而曹曼好不容易等到解围者,忙不迭对他招手打招呼。

    “三位莫非也是来见世儒兄?怎么不入署内?”

    眼见躲避不过,羊忱硬着头皮行上来,干笑一声继而问道。

    蔡谟听到这话后,冷笑一声,当即便拂袖而去。至于旁侧的诸葛恢倒还算是和气,先对羊忱解释一下王彬已经离开台城,然后赶在羊忱开口之前,同样也告辞离去。

    剩下两人被晾在当场,羊忱看看离开那两人背影,眉头已是微微皱起,他奉丞相之命来此,而王丞相也猜到王彬已经离开台城这种可能,同时也叮嘱他若是遇到其他同僚,不妨请回丞相府。可是他这里还没来得及邀请,那两个道明已经分开离去。

    在原地默立片刻,羊忱才又望向曹曼,上前一步拉住他手腕低声道:“早前世儒兄居任会稽,长泽你曾……”

    曹曼听到这话,已是忍不住以手掩面,长叹一声。

0802 亲翁救我() 
    自会稽返回建康之后,王彬便搬离了王氏位于乌衣巷的家宅,一则是为了表示对王导的不满,二则那时他的时誉风评也是跌至了谷底,不愿再留在乌衣巷那倍受关注的地方。

    关于淮南的消息,王彬也侍中在关注着,较之其他人仅仅只是单纯的利益诉求,他又有另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隐忧。所以当得知司马勋作为罪囚被庾条押送归都的时候,王彬第一时间便知大事不妙,虽然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沈哲子并没有直接将司马勋罪迹披露于外,但通过过往的接触和认知,王彬也知这个小貉子绝对没有什么好心肠。

    尤其如今沈充已经归都,而这老貉子手段较之其子又狠辣数倍,这更让王彬满怀惊悸,第一时间离开台城,顺便将同在台城任事的儿子王彭之唤上,一同返回位于丹阳郡府附近的家宅。

    王彭之这会儿还不乏懵懂,他在台内消息还没那么灵通,待到由父亲口中得知此前杳无音讯的司马勋被庾条监押归都之后,脸色已是陡然大变,身躯都颤抖不已。

    眼见儿子如此不堪,王彬心情不免更加恶劣,皱眉道:“眼下事态尚未到最恶劣一步,那小貉子或还未知我家与司马勋有什么牵扯。我来问你,你与那司马勋接触时,可曾留下什么指向我家的实据?”

    “是、是……形势未到最坏,那小貉子肯定不知司马勋乃是父亲指使,否则他怎么可能按捺得住、隐忍至今!”

    听到父亲这么说,王彭之心绪才稍有安定,拍着胸口道:“儿知此事干系重大,又怎么可能轻告那司马勋我家来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还不知台内正在如火如荼的调查,不久之后他家与那司马勋之间的联系便会被调查的清清楚楚。

    “不过就算是那小貉子能够猜得到,单凭那个来历不明的司马勋,他又怎么敢直接攀咬污蔑清贵高望大臣之家!”

    对于自己的保密工作,王彭之也是乏甚信心,所以心里也是打定主意,就算是露出什么破绽,也绝对要咬紧牙关不承认,那小貉子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不可心存侥幸之想,该要有所准备。”

    王彬倒是不像王彭之那么乐观,手指轻揉着紧皱的眉心,叹息道:“那貉子门户今时不同往日,况且又在淮上击破奴国强军,大功当时,声势更是旺盛至极……”

    讲到这一点,王彭之脸上便不乏怨忿,气不打一处来:“那小貉子也实在时运眷顾,两国交战正烈,居然奉上奴主身死这等幸事!奴国自乱阵脚,届时无论何人执军,又怎么会没有不胜的道理!”

    “话虽如此,能够在奴国南来之初声势正旺之际抵御住石季龙大军强攻,那小貉子也是确有其能,并非全是侥幸,不可等闲视之。”

    王彬勉强讲了一句尚算中肯之语,不过接下来还是充满了惋惜忿恨:“南渡以来,我家向来与社稷共荣辱,历次有事,向来不落人后。可恨阿龙,怯懦私谋太甚,不敢助我勇争当时。若是当时他肯与我同心共争淮南事任,又怎么会给那貉子门户俯拾大功的天幸良机,以致如今奸势大涨,受制于人!”

    讲到这里的时候,王彬可谓痛心疾首,怨念滔天,深恨王导此前不能与他同心,为他争取淮南之任,令他不得不行险为此任侠刺杀之谋,功败垂成不止,更是留下一个莫大的隐患。

    若是当时能有力争,那么眼下大败奴国强军,威震南北的就是他而不是那个小貉子!届时不但可以一扫家势颓态,而他也可一举成为永嘉之后,中兴第一贤臣,更能带领整个琅琊王氏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当然在想这些的时候,王彬直接忽略了当时王导并非没有帮他争取,甚至派他亲家野王公宋哲前来劝说他,只是因为他当时耻于其位不正而给拒绝,然后自作主张去行险。结果到最后不独险谋落空,留下隐患,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王彬眼下之忿念,其实是有些没有道理,如果当时他肯听从王导的建议过江去,即便不是此战的主帅,只要他身在淮南,坐地分功,时论也会向他偏转,认为是在他的指导关照下才得如此大功。但当时谁又能想到后事如何?他当时本就有北上之心,如果王导能够帮忙争取正任,他又怎么会拒绝?就连奴主石勒都在为难他,猖獗于世道几十年之久,偏偏在这样一个时节死掉!

    眼下事实已经如此,在说什么再想什么都是枉然。他不只错过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或许还要迎来沈家的报复,心情也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

    在归途中,王彬又命家人去请他的亲家野王公宋哲。野王公在台中虽然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手下自有一批忠勇悍卒听命,就算是接下来要发生最恶劣的情况,有了宋哲保护,最起码性命可以无忧。

    当父子二人抵达家宅的时候,宋哲也已经匆匆而来。此前王彬帮助宋哲争取前往淮南,虽然最终没能成事,但这一份恩义宋哲也是铭记于怀。不同于其他台臣担心过江后或会遭遇不测,宋哲本身便拥有规模不小的部曲悍卒,一旦抵达淮上,也可广集旧人形成不小的势力,沈维周也绝不敢擅自加害他。

    但是很可惜,宋哲在台内并无强援,而愿意鼎力相助的王彬如今在台中状况也是堪忧,并没有足够能量为他争取此任。

    由于本身并不常在台内任事,宋哲的消息来源难免有些迟钝,当王彬家人急急过府邀请,宋哲还以为往淮南之事又有了什么转机,因而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入府之后,见到王彬父子脸色不乏焦虑,宋哲连忙问道:“亲翁疾邀相见,可是府上有何困事?”

    王彬闻言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先请宋哲入室然后才叹息一声说道:“亲翁也知,我此前与沈士居曾共任于会稽,彼此所积龃龉旧怨颇多。沈士居其人,本是吴乡武豪之流,又自恃帝宗亲眷,向来不乏跋扈姿态,如今又因其子功事而入都任事。我自不惧其人,但却恐其人歹念怀恨侵扰家室,所以相请亲翁稍施援手,助我守护家宅安宁。”

    宋哲听到这里,略作沉吟后便点头应下来,而后便遣随员出城去召集自家部曲。王彭之便也一同跟随,要将一批携带武装的悍卒引入都内,也少不了向宿卫稍作打点。

    虽然沈氏一族之兴盛,宋哲也看在眼中,但彼此之间也无什么利害冲突,这也不至于让他畏惧。所以王彬所求,于他而言也只是一桩小事。但其实心内也是不乏叹息,琅琊王氏乃是海内名门,尤其乡土之中追随依附者极多,可是现在王彬居然连看家护院这种小事甚至都还要央求于外,也真是不得不让人感慨。更加感觉到一个家族内部如果出现裂痕,那真是自取其辱。

    假使王彬与王丞相关系并非如此恶劣,单单凭其琅琊乡宗所养部曲私士,又何至于担心门庭之安危。

    但别人庭门家事,宋哲也是不好干涉太多,于是便在厅中与王彬闲聊,话题难免就转移到如今都中最热的淮南事务上。早前王导希望王彬过江辅佐沈维周,还派宋哲来做说客,如今再讲起来,宋哲言辞中便不乏惋惜。假使王彬当时愿意的话,如今的形势将会大为不同,最起码沈家不会如现在这样势不可挡。

    王彬心情本来已经极为恶劣了,此时再听到这些,脸色更是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只在席中闷声不语。宋哲见状便也识趣闭嘴,宾主之间充满了尴尬。

    正在这时候,门下忽有来报,言是另一名亲翁丁蔓前来拜望。

    王彬听到这话,心内已是咯噔一声,这会儿也来不及再作遮掩,急忙让人将丁蔓请入。

    “世儒兄,世儒兄……如今台内都在追究那司马勋之事,言其获罪淮南,此事内情你可有知?”

    丁蔓匆匆行入房中,还未及坐定,口中已经叫嚷问道。他乃是司马勋得用的经手人之一,此前台内上下出动誓要将其人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架势,着实令他吓了一跳。在应付过一群同僚之后,便匆匆赶来王彬处以询问内情。

    宋哲听到这话后,也是满脸好奇,不乏狐疑的望向王彬。

    王彬这会儿已经心乱如麻,既没心情也不知该要如何向两位亲翁解释,只是在室中焦急的行来行去。而丁蔓那里还在叙说着整个台中围绕着司马勋其人的种种议论,每多听一句,便令王彬心情更加紊乱数倍。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此前出城召集宋氏部曲的王彭之和宋氏家人还未返回,却另有一人登门,乃是王彬的侄子王胡之。

    “叔父与那司马勋究竟牵连多深?”

    王胡之行入室中后来不及再持礼节,直接发问一声,他见王彬脸色陡然拉了下来,便又涩声道:“早前沈士居已经离台往都南去,其家部众已有在城南积聚之势……”

    王彬听到这话,脸色刷一下变得灰白,手足都觉冰凉,一把拉住宋哲手腕疾声道:“亲翁救我!”

    宋哲在席中听到丁蔓絮叨良久,心内也早已经有所猜测,渐渐觉得自己似乎被王彬拉入一桩极大的麻烦中,此时再听王胡之这么说,脸色不免更加难看,同时心内也生出迟疑:莫非自己真要为了力保王彬这个不靠谱的亲翁,与那沈氏武宗豪门对拼家底?

0803 意在丞相() 
    当台城已经因为司马勋之事闹得纷乱不已的时候,庾条也算是半个始作俑者,刚刚入住通苑安顿下来,旋即便被召入了苑中去拜望皇太后。

    “幼序你身在江北,来为阿姊详细讲一讲维周在淮南这一战始末。”

    皇太后此前虽然作主将兴男公主送过江去,但心绪却始终都不安宁。她虽然以皇太后临朝听政,其身份之尊贵此世几无妇人能够超越,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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