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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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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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今次南来,石堪也是他必须要解决掉的目标,重要性甚至还要超过南面之敌。甚至于就连他急于求战致使大意失败,也是因为想要尽快解决掉石堪。

    即便别的都不轮,要知道眼下石虎几个儿子还在青徐之地招募勇壮豪武。若是那些招募来的人因他兵败而生邪念,将儿子们检举绑缚献于石堪,那就真的是生死难料了。若仅仅只是单纯的失去几个儿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损失,儿子没了再生就是。

    可是这几个儿子却担负着他与堂弟石大雅抢夺嗣位的大计,而且养了这么多年,这几个儿子才算是长成,豪武可用,日后即便再生,也要十几年喂养调教才能堪用。

    所以石虎眼下也真是心急如焚,一面派人去通知儿子们要小心行事,一面则密切关注各方尤其是徐州石堪的动态,另一面则迫切期待着桃豹那里能够拿下汝口,给他创造再次攻打淮南的机会。

    至于引兵退回国内,石虎根本就不考虑,此前颖口一败,已经让他彻底没有了退路。若就这么无功而返,那么极有可能会被主上直接拘禁国中,甚至处境较之此前还有不如,性命都将置于人手。8)

0747 汝南回防() 
    汝南悬瓠,地如其名,汝水于此分流,勾划地貌以成险地。此地多沟渠滩涂,垂挂汝水,若是据此以守,外人绝难轻入。

    悬瓠之地,北抵河洛,南接荆襄,乃是一处勾连南北的地冲要点所在。三国以降,这里便是一处商贸集散之地,多有行商坐贾流连于此,可谓繁荣。

    寂寞年久,悬瓠之地近日来复又变得喧闹起来,但画面却不再是商贾如云的承平富足。豫南大量受虐于奴兵,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游食难民们,多被淮南军招抚接引至此,稍作短暂停留,在这里领取一些食粮补给,然后再沿水路南下,渡过淮水,或是翻山越岭抵达淮南西境,或是继续南行直至义阳、江夏。行途虽然奔波劳累,但总是一处活路生计所在,好过逗留乡土身受乱兵践踏。

    类似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羯奴大军便就南下,舟骑并进,将这里团团围住,许多还没有来得及迁徙的民众便不得不逗留于此,与守军一同对抗来犯的羯奴军队。

    悬瓠之地并无戍城,包括淮南驻军在内,只能以竹木草皮暂时搭建起简易的营垒以为防守和居住之用。至于其他大量的民众,多有露宿于野,条件可谓艰苦。

    此处防务虽然简陋,但因于地势,水道环流,又多浅滩沼泽,奴骑难以直接奔驰于内,再依地利处处设栅,军民共战,因而一时间也将奴军强阻于外,得保不失。

    此时位于汝水分流的夹河河谷处,正有数千人于此激战。设立在水畔几座简陋的水栅营垒早被拔除,许多竹木碎片漂浮在水面上,进攻的奴军竹篙木筏载兵渡来,而淮南守军则坚守于河岸,一次次打退奴兵的进攻。

    此处浅滩泥泞,难以奔行,兵卒们若是甲衣稍重,便要步陷泥泞之中,移动不开。因此仿佛一个个站桩立在原处,挥刀劈砍,持矛挺刺,只有杀掉正面来犯之敌,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如此环境恶劣的战场,战斗进行的尤其惨烈,一旦冲杀至前线,则就不得不奋力苦战,甚至连败退都极为艰难。双方交战正酣处多伏尸首,断首折臂,能得全尸者都寥寥无几。而正在交战的双方,彼此间也是全无战术策略可言,仅仅只是最单纯的对拼人命消耗。

    在淮南军军阵后路,尚有大量民众正在伐竹捆绑制作竹排,新制成的竹排被兵卒们飞快扛起,继而冲至前阵铺设在滩涂上,再派轻装弓弩手飞奔于前,攒射对面羯奴增兵,掩护同袍们向后回撤。

    在军阵后方,毛宝兜鍪下一张脸热得通红,频频驱令兵卒们从速增援。此时身陷滩涂内的千数淮南军,原本是在上游营垒戍守。今日突然遭到几千奴兵强攻,营垒旋即便就告破。而这些守军被奴军追击太紧密,难以完全脱战,且战且退结果被逼入眼下这绝境中。

    援军们除了直接的兵力增援,还将大量尖刺竹枪送向前阵,将涉水而来的奴军们挑刺于外,尽可能的拉开彼此距离。随着滩涂退路渐渐铺平,淮南援军也更快速投入战场,奴军们眼见无功,自身伤亡也在增加,这才徐徐退军。

    待到奴军退去,前阵淮南军才得以回撤,收捡斩首,救治伤员。

    一名将领大半截腿都陷入滩涂,甲衣俱都灌满泥浆,要靠十数名兵卒拉扯,才将人从滩涂中拔出。此人满身的烂泥血浆,胸前护甲早被凿穿,破碎的甲片甚至嵌入胸膛,兜鍪也被砍得变形内卷,耳际鲜血淋漓,气息已是微弱。被抢救上来后便就昏厥,所持战刀仍未脱手,冲开泥浆才看到原来是用坚韧葛藤将刀柄捆在了手心里。可知厮杀惨烈,若非如此便连刀都握持不住。

    “真是一个少年壮士,李将军家养幼虎啊!”

    这将领便是此部陷入苦战的淮南军兵长,早前曾在寿春献策分守汝南的李由之。毛宝上前查看伤情,见其只是脱力昏厥,性命无忧,这才转头对随之行来的军主李仓说道。

    “实在难承毛侯盛赞,这孩儿生来便是此种命数,若不以力搏,也难活之此年。”

    李仓亲自弯腰小心翼翼为李由之卸甲,这才吩咐亲兵搬抬送往后方救治,继而才不乏忧色的望向毛宝,说道:“奴众近来攻势愈烈,我等既守于此,自然不讳言战。即便身死阵中,那也不必存怨。但此处所集数万乡民,若是不守则难免落于贼手啊!”

    毛宝闻言后,眉头也是皱起。本以为寿春本镇于颖口大败敌军,多多少少能给别部造成些许震慑,暂缓汝南此处所面对的压力,但却没想到奴军攻势反而更加凌厉起来。

    汝南匆匆建戍,本就诸多不足。境中此前虽有城防,但也早在数年前被石聪率军攻破践踏,难以坚守。即便少有分兵,但也根本不足对奴军桃豹数万大军造成阻滞,只能次第退入这悬瓠之地以地险据守。

    而且此处之压力还不止奴军战阵强攻,因为悬于寿春本镇之外,资用都要靠后路补给。本来收抚的难民已经分批撤退的差不多,大大降低了物用消耗之急。但是桃豹南来,并未直攻此处,而是分遣游骑在乡野游弋扫荡,将大量流民往此处驱赶。

    若是将这些难民阻拦于外,不予纳入,那么这些人则要被奴军逼迫,成为破坏此处防务的前锋。而且防线内外这些难民们颇多乡情勾结,也根本难以禁止他们私自将乡人引入。如果真要顽拒于外,那是自乱阵脚。

    桃豹本就是旧从于赵主石勒的十八骑,深谙驱众耗敌之战术,不独汝南乡人被驱赶于此,甚至就连更远的南阳都难幸免。一直将这些乡人都驱赶进了悬瓠之地,这才将此处团团包围。

    因为人口的激增,汝南之地原本的储备顿时不足用,消耗飞快。加之所来投奔之众鱼龙混杂,远乡近野,甚至还不排除里面潜伏着奴军奸细,因此给此地的管理也是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悬瓠之地条件实在太差,地理位置虽然重要,但是地貌地况却差,滩涂沟壑极多,苇塘灌木连绵。如果想于此筑城,将之经营为真正的重镇要塞,绝非短期能够收功。大量游食难民的涌入,加之盛夏闷热,水气毒瘴蒸腾,疫病随之而起,每天都有大量人染病而亡,不独资粮匮乏,药品也是急缺。

    原来坐镇于此的李仓很快就不能镇住局面,而毛宝负责防守汝口,也不敢将汝口守军太多投入于此,因而只能告急于寿春,希望寿春那里尽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到底要固守还是要放弃。

    这段时间里,奴兵的进攻越来越激烈,战场上的死亡加上疫病折磨,令得悬瓠之地形势更加岌岌可危。毛宝至此也难有太好的策略,只能强硬的将疫病者驱赶聚拢在一处,虽不明说,但也是避免疫病失去控制直接在军中爆发。

    就这样又坚持了两日,期间再打退几次奴军的小规模进攻,才算是等来了淮南镇所的命令,决定放弃悬瓠之地,韩晃增兵汝口,防守住这一后撤通道,军民次第撤回淮南。当然首先要撤回的还是兵卒丁壮,其次才是乡民。

    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沈哲子也是颇有无奈。淮南并非一个独立战场,荆、徐两镇的策应之能都因各种原因而有所削弱,少了这些方面的牵制助战,淮南本身要面对的压力便大。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再去大笔投入于汝南一个偏远战场,本来就是不智之选。

    颖口被灌,已经少了拒敌之能,补给线拉长本来就有可能遭到颍上奴军舟船的袭击。加之汝南远镇,掌控力不足,一旦投入太多,也难确保是否民心可用。若为奴军所诱,反而是引患于身。

    此前是因为担心寿春局势不稳,只能将汝南人力暂寄于外。现在颖口一场大胜令得寿春局面稳定了,所以将人力引回来进行整编以增补寿春本镇,也是一个适宜之选。

    尤其时入七月,距离沈哲子所预知赵主石勒身死时期越来越近,所以眼下更加不必再强求外战,而是要积蓄起足够的力量,以等待奴军爆发出大的动荡。

0748 姑妄言之() 
    盛夏之襄国,酷热处并不逊于南疆。

    随着国中大军集结,南向讨伐,原本许多浪迹在襄国都内招摇过市的国人并杂胡勇力俱被征发入伍,因而倒让襄国城内治安都为之转好,不再像以往那样混乱难束。

    位于襄国崇仁里一座园墅,高墙之内树木成荫,修长茂密的毛竹杂次其中,又有盛放之百花争奇斗艳,园林胜景令人目不暇接。

    园林内有一座高达两丈的阁楼,楼上彩缎缠绕遮阳,楼下曲水环流祛暑,乃是一处极为雅致所在。此时在阁楼上层,正有数人次序落座,神情专注的眼望着居坐于正当中的一名须发皆雪白的羽冠老者。

    老者正是严穆,时至今日,在襄国已经具有了不小的时誉,每有开坛论道讲经,多有时人到场。

    阁楼内众人正在倾听严穆讲道太玄,突然楼外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正有一群人穿过竹林向此处阔步行来。被这些簇拥在当中的高冠者,正是羯国重臣程遐。

    程遐近来可谓是春风得意,起居俱有问候,出入不乏景从,此时围绕在他身边的,既不乏晋人之旧望门户,也多有诸胡新起之军头渠帅。

    行至阁楼附近,程遐便顿住脚步,回首向一众人望了望,众人这才停下来,纷纷拱手礼送程遐入楼。

    程遐行上阁楼时,楼内几人也俱都起身恭立一侧,拱手礼拜问候。

    对于旁人礼节,程遐只是略作回应,疾行几步到了严穆席前,眼见严穆将要起身,便连忙抬手道:“我这俗人浊尘随身,厚颜来打扰严师君玄静已是非礼,何敢再劳师君移体。”

    严穆闻言后便也不再固执起身,示意新收的弟子赶紧置备座榻礼请程遐入席,这才微笑说道:“国中世风有妖,道行殊为不易,若非程公鼎力相助,此乡之民更要久违道声,执礼以见,程公受而无愧。”

    程遐闻言后便笑语道:“不患身之罹难,唯忧道之不行,师君有此恭诚之道心,凡心向此者,又怎么能作旁观。我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四夷入于华夏,番说猖行于世,这本就是我等中原衣冠痛惜之事,只恨并无玄理天授破此番佛。师君入国破番,这是万众幸事。”

    这两人所言,乃是前不久一桩事迹。早前严穆渐有声名扬起,这便引起襄国一些胡教番僧的不满,约集上门论法。若论起嘴皮子的功夫,严穆在江东尚能游走名门之间,相交不乏玄士。而如今的佛法教义尚是诸多粗陋,加之这些番僧多是假此惑世,更难有什么精深造诣,三言两语便被严穆驳斥的哑口无言。

    论法虽然输了,但这些番僧却不肯罢休,私下邀集一群胡人强横之徒,要将严穆驱赶出襄国。还是程遐出手相助,不只严惩那些番僧,更以园墅相赠,将严穆供奉于此。

    程遐至此拜望,余者便不好再留下来打扰,于是便纷纷告辞,只有钱凤作为严穆的弟子留了下来。

    “中原风土,不同于南疆。世仪居此,可还能入俗?我是杂务缠身,无暇久奉师君,严师君这里,还要多劳你来观望。”

    待到众人退下后,程遐才笑吟吟对钱凤说道。他虽然不曾身入江东,但也曾经听过钱凤之名,对于其人不乏好奇。尤其其人辅佐的主公王敦都已经功败身死,但钱凤却能毁容避世逃入北国,如此一番经历,更给此人身上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钱凤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当然也不是要主动坦露,实在是刘隗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而他要接触程遐,刘隗是不可能替他承担风险做出隐瞒的。不过幸在他在江东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与沈家的亲密关系就连刘隗这个南面逃来之人都有些不确定,程遐更不可能由此联想太多,倒也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危险。

    “光禄垂问,凤实在不敢当。残躯尚能存世,已是人生大幸。于此重逢严师,更是苍天垂爱,起居侍奉,岂敢怠慢。”

    钱凤亲自为两人奉上酪浆,而后便避坐旁席抄写经书,状似身外之事俱不关注,倒真像劫后余生之后万念俱灰的样子。

    虽然对钱凤略有好奇,但也就仅止于此。寒暄过后,程遐注意力还是放在了严穆身上,闲谈几句后才又笑语道:“今日请见,还是想再向师君邀赠几剂玄散。近来多有烦扰,若无此乐,则神困体乏,饮食俱厌啊。”

    严穆闻言后便让弟子取来一些盛放在玉匣中的寒食散,转手递给了程遐,然后才又说道:“此中虽有趣,不过还是要适意而止。”

    程遐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警惕,微微皱眉道:“散中不乏毒害,此事我也有闻。但那是俗人劣技不能达玄,但严师君此技通玄,难道也不能免除此害?”

    “散中自有玄乐,此非俗人能持,庸人自害于身,又岂止于此一端。暴以求死,奸以害命,俱是取死之道,岂可独咎散食?”

    严穆深谙于此道,自然有其一套说辞理论,这世上自取死路的人多了,相比较起来,服散而亡的比例已经算是少的。

    对于严穆这一歪理,程遐倒是很认同,闻言后便点头应是:“勇力者恃凶结怨,斗志者阴谋取死,人之生死祸福,终究还是要靠自心的取舍把持,过怨于身外,反倒是庸人俗念,迁怒其余。”

    “不过散乐通玄,本就不是俗人能常享之乐趣。若常沉湎于此,譬如鱼虾曝陈于山梁,走兽溺水于深涧,焉能不受所害?此非散食之毒,而是人处非份。程公自是不乏雅趣,但也多有杂务缠身,不能长守清静,因此还是怡情适意,不可久为。”

    程遐闻言后,更是连连点头:“若非幸遇严师君,我又怎么能多闻此类贤声而有受教。可惜世人多有俗尘遮眼,杂念塞心,似严师君此类独守真知的高贤,反倒成了人世之异类。”

    钱凤早已经磨练的城府深厚,喜怒不行于色,但在听到程遐对严穆的推崇,悬臂抄书的毛笔还是下意识顿了一顿,在纸上留下一点墨痕。

    程遐对此倒无多少关注,转而又开始讨教起类似他这种俗人如果要常常服散会有的害处。

    严穆自然又有一套说辞,既让程遐对此有所警惕,就不会对散食畏如蛇蝎,同时也顺便增强一下自己的品牌概念:“至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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