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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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4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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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为田舍郎,朝夕事禾桑。若非奴害我,安忍弃故乡!蹉跎空待老,客远长迷惘。执我旧时剑,披我旧时裳。呼喝思归人,壮烈赴战场!

    李使君应是英灵未远,若知今日我等拾取旧志,有幸全节此时,应该足慰壮魂,含笑黄泉!

    跨过前阵浮桥,郭诵便返身斩断连接浮桥的绳索,继而瞪眼望向对面厮杀正烈的奴兵,口中则暴喝如雷:“杀奴!杀奴!”

    新入阵这五百军卒,以郭诵等荥阳旧人为阵首尖刃,直刺入前阵奴军之中。那些奴军尚在围杀此时陷身阵内的一部淮南军,腹背身受此袭,当即便作出调整应对。几名刀盾奴兵结成进退小阵,继而便直往郭诵扑来。

    “杀!”

    暴喝声中,寒芒瞬息掠过,首当其冲一名奴兵,身躯陡然一颤,尚未感到痛觉,可是从左肩至于右肋上半截身体已经抛落于地,肝肠脏器俱都洒落于外,一颗红心在那一堆烂肉中仍在涨缩挑动,将腔腹中的血液挤压喷出。

    刀非名刀,唯壮烈此世无匹!雄心不死,虽凡铁亦能开天!

0738 平阳郭诵() 
    壕沟深堑之间狭长的地势,决定了战斗不能广阔铺开,所以哪怕眼下已经有了大量奴众涌入到了阵线中,也很难发挥出十足的人数优势,将淮南军团团围拢绞杀其中。所以此时的战斗,都是限于眼下这地形分段进行。

    除了与淮南军热斗正酣的奴兵之外,余者则在争抢时间架设浮桥以为通道,给后路人马铺平前进的道路。

    这样的战场环境,对于淮南军而言还是极为有利的。虽然此前淮南军屡有胜绩,但是真正的硬战磨练实在不多。加之淮南立镇未久,兵众组成也是极为复杂,既包括有江州士家军户,也有吴中人家子弟,还不乏淮地、涂中等招抚的游食难民。

    虽然淮南军以械用精良而著称,且用事以来少有败绩。论起单兵素质,未必就逊于这些奴兵精锐。但是大凡战争,乃至于小到三五十人的斗殴,个人武勇成分都会被削弱,尤其在两军对战且已经开始进行全无章法、阵仗的贴身肉搏,在余者各种都无明显优势的时候,决定胜负的往往便是气势。

    正与淮南军交战的这一部奴军,乃是后赵石虎的嫡系旧人,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军备械用,都可以说是几十万奴军中优中择优,尤其战斗经验之丰富,远非成军不足一年的淮南军可比。

    他们只是受困于眼下这种地形的限制,许多军阵配合都难施展开,也只能如新军散卒一般拥堵在一处,尽可能去杀伤所面对的敌人,所以本身便放弃了极大的优势。

    但即便是如此,局面对于淮南军仍然非常不利。眼前奴兵之凶恶悍勇,乃是他们从军以来仅见。往往一刀砍出,明明眼见对方已经重伤倒地,可是一旦他们有所忽略,那重伤奴兵便会蓦地暴起伤人。其顽固凶狠,让对阵者都感到心惊,一刻也不敢懈怠,甚至就连死尸陈于面前都让人不能感到心安。

    奴兵这种亡命的打法,很快便让淮南军吃了大亏,尤其侧翼又有奴军铺开,引弓攒射,于是战线中的淮南军便更加不能拉开战线,只能尽可能的收缩攒聚,减少与敌军的接触面,从而降低伤亡,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此前受困于地形,加之被淮南军强弓频射,压制得奴军行进困难,心中积恨良多。所以当眼下终于有了贴身力战的机会,奴兵们也是张扬暴虐到了极点。有的奴兵甚至嫌弃甲衣束身且妨碍行动,索性直接卸甲赤膊鏖战,从而争抢更多斩获。在他们看来,晋人都是软弱可欺,早先所恃种种如今俱都不再,更是不足为惧,只是引颈待杀而已!

    但淮南军也并非弱得不堪一击,能够在战场上敌我优势有了如此差异变化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不溃败,本身已经具备了强军的基础。只是奴军那种打法太惨烈,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加之敌众我寡,这才落在了下风上。

    所以当一部分奴军狂妄卸甲之后,奴军伤亡便陡然大增,这令得兵长们也都为之惊悸,严令兵众不得轻敌卸甲。再有此类行迹,虽战无功,这才遏止住局面转为更劣,让被围困的淮南军不能突围出来。

    狭长的战线上,郭诵等人仿佛冲入河谷内的洪流,恣意向前冲撞。郭诵其人,本就是北地悍将,在与奴军对战时,屡有以弱胜强。若非乏于兵众和后援,功业名位绝不止于此!

    及后为驸马举用以来,多以方面镇守,更是少了冲阵厮杀的爽快,但他技艺却并未落下,如今正当盛年,体力虽然较之巅峰略有回落,但是战斗经验却累积丰富。今次亲自入阵厮杀,这些寻常卒众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手中刀枪翻飞,锋芒之下几无一合之敌,当者无不披靡,如狂风一般向前扫掠!

    其人壮武敢战,兜鍪重甲之下魁梧强健,步行一丈,脚边已经积血盈尺,尸骨堆叠!即便所当有一二漏网,自有身畔袍泽刀枪鏖战,毙敌于途!

    “刀来!”

    一刀削飞面前奴兵首级,郭诵手中刀刃已是钝涩不堪,难足破甲,反手一抖,掼入身畔一名持枪刺来的奴兵胸膛,继而便回身一捞,便有一柄锋锐的环首刀又落入他手中,继续向前劈砍杀敌。再次连斩数名前方阻拦的敌人,总算杀透一处敌阵。而在围困于此的淮南军士卒们看到满身挂血的郭诵等人冲杀入阵,也都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声。

    这一部兵众本来是有五百余众,可是被围困于此鏖战至今,至今尚能挺立的已经不足三百人。这么短的时间里,折损已经近乎过半,奴兵左右围堵,同时还有侧翼的射击,这狭小区域之内,便成陈尸埋骨之地,四方俱是绝路,而且奴兵之凶狠残杀不留余地,唯有死战才能暂保一时得活。厮杀中此处已是积尸高达半丈,左右沟堑更是浮满了残肢断臂!

    如此惨烈之战,近乎噩梦一般,若再持续下去,只怕兵众们即便不死,也要崩溃。此时看到郭诵等人脱栅猛虎一般杀入阵中援救他们,已经有人忍不住喜极而泣,脸庞上血泪横流。

    “尚未脱险,不可懈怠!还能战者,随我杀敌!”

    郭诵却来不及安慰这些苦战支持至此的兵众,率众飞快穿行而过,继续投身到厮杀之中。随着其部凿透几处奴军战阵,聚在其身后的兵众也越来越多,于是给奴军造成的压力便更大起来。他们虽然勇武敢战,但也未必人人悍不畏死,于是原本鏖战的各处,也都渐渐有兵卒抽身以退,不再直当越杀越凶猛,且越聚越多的淮南军。

    原本意外丢失的这一条战线,一点点被收回手中,郭诵入阵鏖战将近半个时辰,一路杀到了江边。观其步步血迹的行进路途,竟然直接杀穿了整整一条战线!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边也聚起了一千多兵众,至于其他,或是重伤难起,暂时无力收救,或是已经横尸于地。

    而对面的奴军,自然也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他们尽管自认悍勇能战,但在厮杀渐近尾声的时候,也是被郭诵这一路人马杀得胆寒,甚至不敢上前力据,眼见人至便远远避开。

    张豺此时正率领督阵临于第一道壕沟之前,此前眼见郭诵率众勇猛的杀入阵中,他尚不以为意,还想凭着自身人众,将敌营着一名骁勇战将捂杀于内。

    但是这战场环境实在不利于大规模的调兵布阵,眼见对方气势渐成,纵横东西,他心内也渐有凛然,尤其看到所部兵众伤损极多,更是心痛难忍,疾令心腹部将冲入阵内,但却没想到几个回合之内便被对方斩杀刀下,不免更加的焦躁。

    虽然此前张豺也是因为武勇得以崭露头角,但是随着权位及御众渐多,也就渐渐不再亲自冲阵厮杀,技艺难免有所懈怠。况且他乃是中山王心腹爱将,执掌万数人马,性命已是矜贵,已经无需再冲阵搏杀以邀取前程富贵,更不值得亲自下场与南军那无名战将性命以争。

    眼见对方在战阵中渐无所制,他麾下接连数名以武勇见著的兵长俱被斩杀,张豺头疼之余,已经渐有退兵之意。眼下的突破已经算是不错,接下来只需要稳扎稳打,填平那些已经争夺入手的沟堑,从而给大军营造一个开阔的排兵布阵的环境,来日大势压上,根本不必穷竞一时之勇。

    可是后阵观战的中山王又迟迟未有指令下达,张豺也不敢自作主张下令退兵,只能组织被杀退的战卒在第二道战线布置阵势,摆出一副将要反击之势。但是这种狭长的战场环境,并不利于战阵的铺设投入,乃是一个斗将的战场局面。

    敌营那名战将之勇猛,张豺看在眼中,也并不自信到认为自己下场便能将对方直斩刀下,即便再策划反攻,还是只能用人命在这并不利的战场上争取围杀对手。

    张豺这里正有些纠结之际,后阵终于有中山王使者驰行入阵,但却并未交代战术问题,只是责令打听对方那名战将的名号。张豺心内虽有嫉恨,但也只能使人阵前喊话询问。

    杀退这一整条战线的奴军,郭诵并追随之众此时也都是疲惫不堪,此时一部分兵众正在忙碌的将被敌军摧毁的木栅等障碍之物重新架起,余者则席地而坐,争取这少量的喘息之机以恢复体力。

    此时听到敌阵中的喊话,郭诵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身畔兵众说道:“告诉他们,平阳郭诵,屠刀久磨,于此待宰季龙!”

0739 水灌颖口() 
    得知敌军战将的身份,张豺不免略有讶异,同时也有几分释然。平阳郭诵在北地虽然不是什么大誉名士,但也绝非寂寂无名之徒,国中近年鹊起的战将们或是不闻其人,但张豺对于郭诵的名声却并不陌生。

    张豺本是王浚部将,后来率部投降赵主石勒。当郭诵在阳翟以少胜多,大破石生时,张豺尚是奴部中一名不得志的寻常将领,因而彼此倒无正式对阵的机会。但是对于郭诵的勇武善战,张豺也是多有耳闻。

    此前虽然也知郭诵如今正在淮南军中得用,但张豺却没想到第一战此人便亲自下阵厮杀。不过得知他所部是被郭诵杀退,张豺心里才安心些许。

    河东王石生虽然不及中山王远甚,但也是宗王掌兵,坐镇一方,甚至连河东王都败在郭诵手中,而他所部这一次冲阵还不能称之为败,只能说是两败俱伤,而且还是在敌军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这样一份战果,倒也足以交代过去。

    所以,张豺亲自归营去汇报郭诵的身份,同时也是想借机稍作试探请示,是否今日就此稍作罢战。由于郭诵率众勇杀一通,致使他所部人马退避整阵,双方已经不再是胶着缠斗状态,郭诵已经可以随时引部退回营垒,换以新锐之师继续对阵。

    即便他所部人马再硬着头皮冲上,难免又要落入开战伊始的那种节奏,还不知要付出怎样巨大的伤亡。张豺是真的心疼,实在不忍再将这些精锐士卒性命消耗于此。要知道,这些兵众乃是他功业立身根本,而对面则是多年前便已经名动中原的悍将。而进攻颖口还是淮南一战的首阵,若他所部精锐大量折损于此,后续战事自然再难有所建功猎获。

    其实已经不需要张豺再亲自归营汇报,石虎所在距离战场本就并不太远,也早已经听到对面淮南晋军叫嚷之声,脸色已经阴冷到了极点。

    当张豺行到近前时,看到中山王面目如此不善,根本不敢再提罢战之事,只是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敌将郭诵的身份。

    “我道何人如此凶恶,原来是早年惊遁伧徒郭诵。往年他事于李矩,顽立河洛屡抗王命,河东王奉命督讨,结果却为此贼险败。及至我率部击出,贼众却已惊惧遁逃,不能亲执洗此家辱,可谓小憾。”

    默然片刻后,石虎才冷哼一声言起旧事,言中对河东王石生的败绩不乏轻蔑。而旁侧晋、胡众将闻声后,也都纷纷开口,盛赞中山王威武无双,以致贼众畏战潜逃。

    听到众人诸多阿谀之声,石虎脸色才略有好转,继而便抬手指向对面战阵,冷笑道:“此人既有薄名,本也是中原之地一壮武匹夫,仓皇南逃,江东乏将,自然也多受眷顾。初阵小战,便将贼之大将逼出,可知南贼将有技穷。往年贼尚可逃,使我遗憾。今日大军集此已成困势,何人能够破阵擒贼,自有名爵厚赏!”

    说着,他又眼望向略有惴惴不安、垂手立于前的张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初战便将贼众逼迫至此,你也算是略有小功,且引所部暂退休整,给其余将士腾出竟功路途。”

    张豺听到这话,心内喜忧参半,喜的是中山王尚算体恤亲信,总算不必再将部众人命消耗于此。忧的则是战斗达成如此胶着惨烈模样,并无势如破竹之强势,还是引起了中山王的不满,直接将他闪出了围攻颖口一战。

    张豺心情忐忑,应声退下,归于前阵开始集结部属。同时战场后方,又有几名将领在中山王座前得令,飞奔而下集结部众准备开始第二轮的进攻。

    其实在观战半日后,石虎心内也是略有迟疑,察觉到眼下针对颖口发动攻势略有草率。颖口这样局促的地理环境,加之水道控制根本不在自己手上,令得大军人多势众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而且淮南军的顽抗程度也超出了他的预估,让他有一脚踢在了石头上的感觉。

    但石虎有此决定,自然也是有其考量,绝不只是简单的所谓六月约期之战。他今次南来,对手并不在南,而是在国中。关中的石生,以及东面的郭敖并石堪,乃至于盟友桃豹,都可谓是他的竞争对手。

    今次用事于南,他虽然是名义上的统帅,但是战线跨度如此之大,各路人马不乏积怨深厚,他也不能做到一言以决断。而且在各方战场上,相对而言他所面对的淮南乃是南人最为软弱的军镇,如果还不能收以速战速决之功,可想而知余者会如何目他。如果要日久相持,即便是最终拿下了淮南,也完全收取不到震慑立威之效。

    所以,他需要先人一步,尽快拿下颖口,顺势击破寿春,抢先一步立足于淮中,才能对左右战场施加以足够的影响。所以,无论淮南敌众顽抗与否,颖口是否能够轻易拿下,都不足影响到石虎的决定。他就是要以最快速度、不计代价的拿下颖口,打通舟船南来的通道,水陆并济,围攻寿春!

    奴军这里后撤整顿阵型的同时,前阵之淮南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被斩断的浮桥再次被连接起来,胡润所率后继兵众涌入战线之中,将郭诵等久战疲军接应回来,同时又抓紧时间将被摧毁的防御设施再次构架起来,但却还来不及收捡袍泽尸首骸骨,奴军已经卷土重来,数个超过千人的大阵重集于战线之前,攻势较之此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在停顿了不足半个时辰之后,惨烈的战斗再次打响。淮南军受了此前的教训,不敢再有留力,弓弩箭矢暴雨一般往阵前倾泻泼洒。

    而奴军方面,由于此前接连数道壕沟都被推平填满,前半阵已经没有阻碍,所以这一次也动用了大型的云梯、箭塔并盾车。前阵俱有力士重盾高举,往往需要数人齐齐施力,才能顶得住那些蓄力饱满的箭矢冲击。一旦有厚盾受箭太多而被击碎,那么盾牌阻挡之后的兵众们便瞬间扑倒一线!

    郭诵虽然退入后阵,但也并未返回营垒,只是命人取水冲刷掉满身的血浆,仍在营前掠阵,调集兵众驰援各处告急之战线。

    沈哲子原本正在江面游弋,得知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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