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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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4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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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一点,程遐便明白了主上用心所在。让自己这些人思索该要如何应对,只是一句虚话,事实上该要怎么做,主上心中已有定计,之所以不提出来,无非是心存顾忌罢了。

    如果真的要大规模用兵,国中能用者无非中山王等寥寥几人而已。主上想要大举用事,但又担心中山王奋力争取,如果中山王借此得掌兵权,无疑就脱离了主上的钳制。而中山王一旦再次得势,那么自己的处境无疑会变得大为不妙。

    所以,今次主上召见一众旧人,毫不掩饰厉声厉态,一方面是在震慑那些与中山王关系颇为紧密的统兵将帅,一方面也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阻止中山王得掌兵权。

    但想明白是想明白,该要怎么阻止中山王掌兵,程遐仍是一筹莫展。首先他本身在军国事务上便殊少话语权,其次中山王旧功卓著,酷肖主上,在众将当中深负人望,几无可以比肩取代之人。

    所以在刚才离开殿堂的时候,程遐看到那些将领们转头又凑在一起,心内半是讥诮半是羡慕。

    讥诮在于这些将领们居然听不出、看不出主上忌惮所在,仍然敢公然聚在一起私作谋计。而羡慕之处则在于,他们就算是明白了主上的心意,只怕也未必就会收敛,因为他们不像自己祸福全由君上,各自雄兵悍卒在握,行事肆无忌惮。

    但就算是一筹莫展,程遐也不得不迎难而上,因为他没有退路,一旦中山王得势,他则必然遭殃,所以必须要阻止中山王掌兵。

    此时天上又飘起了零星雪花,程遐走得很慢,很快冠带衣袍上便积上了一层薄雪,鬓发因此染白,形容更显憔悴。

    在即将离开宫门之前,他心中蓦地一动,单凭自己想要阻止中山王实在太难,而且就算是做到了,势必会更加引起主上对他的猜疑。

    既要阻止中山王掌兵,又不能因此而显露出对朝纲人事的超强掌控,这近似一个无解的难题。主上近年来虽然对他不乏猜忌,但也不可能不给他留半点生机。那么他的生机在哪里?

    太子!

    如果是由太子掌兵,主导今次对外的战事,那么许多看似左右为难的困境,都有了解决的可能!

    太子石大雅人如其字,生性恬淡儒雅,深慕仁义宽厚,不似将门之子,无疑是一位优秀的仁君备选。主上对太子也是极为满意,但如果说有一点不满的话,那就是在军事上少有建树。

    如果这是一个太平盛世,自然也是一位守成之主,但如今中原粗定,远远未称安宁,如此一位仁君继任,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而这一点,想必主上也是深有认识。其人对于臣下的猜忌,无非也是基于此点忧虑,担心自己来日会以国舅而弄权害国,所以纵容姑息中山王等宗王以防大权旁落。担心太子来日压制不住中山王等悍将,所以一直默许自己等人言伤打击中山王。

    这样一份权术运用,看似精妙,实则弄险,最关键是对于太子本身的地位确立,实则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处。

    如此一来,今次主上肝肠大动,一副要对南面大动干戈的架势,未必仅仅只是忧虑晋人反扑而已。其中或多或少,似乎也是打算要借此将太子推到前台,通过对南面的用兵来树立储君的权威!

    意识到这一点,程遐只觉得思绪豁然开朗。的确诚然中山王在军内声势一时无两,但若从名位上而言,太子要将之取而代之,那是合情合理!

    但如此一个安排,自然不可能由主上亲自提出,一方面太子的确是没有掌军对战的经验,另一方面太子毕竟是国之少君,对手也非羸弱,如果轻易遣出,战事发展一旦不能尽如人意,那么对主上威严和太子本身,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0685 师君妙法() 
    位于襄国城西宜岭附近,有一座庄园,地处山岭环抱之间,院墙高深,景色宜人,夏有碧涛翻滚,冬有雪岭起伏,闲来或坐或卧,山河壮美俱入眸中。

    这一座庄园乃是程遐的私邸别业,他乃是国中元老重臣,即便偶失君王亲昵,但资历权位却是无虚,国中无论先发后进之人,自然也都投币献帛,以求荫庇。

    程遐在城内自然有甲第宅院,但每每心烦意乱时,往往都选择来此处幽居闲处一夜半晌。城内喧扰太甚,尤其诸多国人乃至杂胡浪行于市,有时候就连他这位宰辅都不堪其扰,深受所害。

    而这座庄园,便是他精心经营,真正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只有身在此处,他才能够享受到片刻安宁,能够享受到万人之上的些许尊崇和乐趣。

    为了避免招惹私蓄甲兵之嫌,这庄园中甚至都没有多少丁壮豪奴,许多杂役事务都由壮年仆妇操劳。而除了诸多役使之外,庄园内存储最多便是美色和财帛。在这方面,赵主倒是颇为豪迈,对于他这元老之臣颇多纵容,并不过分训斥禁止。

    此时庄园主厅里,炭火烘烤的铜炉热汤滚滚,洒了香料的蒸汽弥漫开来,将厅室内烘烤得和煦如春。精美的竹榻雕金饰玉,屏风后锦缎彩帛堆叠如密林,即便不以美态风雅观之,这厅堂内外布置也是奢华到了极致。

    厅堂上下,多有妙龄侍女垂立,室外虽是寒风凛冽,室内却暖气如潮,这些侍女多着轻纱罗衫,曼妙身姿俱被恰到好处勾勒出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大片白滑细腻肌肤绽放出来,无尽风情恣意流淌,任何一个男人身在此间,血气都会被频频撩拨,沸腾到极点。

    此刻程遐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风情美貌的侍女身上,盘卧在榻上,两眼则专注的望向对面。

    坐在席中的是一个鹤发老者,须发俱是雪白,脸庞却是红润饱满,双眸亦是神采奕奕,并无丝毫衰老之态。如此疏于常人的姿态,使人一见之下便难作等闲视之。

    老者此时呼吸悠长,神态专注,眉眼须发之间都有一股恬淡安详,对周遭一切俱都视而不见。

    他面前摆着一张半丈有余的木枰,木枰上摆置着或金或玉小巧精致器皿,这些器皿中各自盛放着香气浓郁、色泽纯正的药石之物,随着老者修长的手指轻捻细磨,俱都转化成细腻美妙的粉末。

    原本颜色各异的粉末,随着彼此掺杂融合,竟然转变成此前未有的纯正之色,而后被筛出些微倾倒入旁侧炭火烘烤的小炉玉壶上。老者十指拢住那玉壶,指掌以一种极具频率的节奏弹动着,妙就妙在那玉壶稳稳悬在那里,肉眼竟然看不到一丝轻微的摆动。

    再看那老者神态,自有一股浓浓的神圣感,唇中喃喃有声,虽然听不清楚在念诵什么,但若静下心来细品,恍如大道音节一般令人沉醉舒畅。

    玉杵一声脆响,本已微醺的程遐睁眼望去,只见那玉壶已经稳稳的摆在枰上,老者两指并伸,从旁侧沸汤中取出两枚晶莹的玉杯,而后玉壶轻点,旋即玉杯中便注满了液体。

    娇美侍女两手叠起,小心翼翼捧住玉杯,温软身躯膝行上前,将玉杯奉至程遐面前。程遐俯身去望,只见那杯中酒液已成浓而不邪、纯而不妖的碧色,而更妙之处在于,左近灯火照耀之下,这碧色中有醒目金色星芒盘舞翻滚,竟如星河之悠远深邃。

    “严师君妙法通玄,诸多神异令人叹服啊!”

    程遐探出两指捧起玉杯,抬头望向对面的老者,眸中不乏倾慕之色。

    老者便是严穆,闻言后只是淡然轻笑,继而端起自己面前玉杯一饮而尽,回味片刻之后才笑语道:“近玄则飘渺,俗眼难度,赏者愈少,神则游于天外,身则落于尘埃。识我者同达物外,不识者略搏一哂。光禄所见,不过本性之雅,性有相类,自有同趣,毋须外问,俱在杯中。”

    程遐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举杯至唇边一饮而尽,继而更觉奇妙。这酒液经此炮制,几无酒香流露,然而一落入口中,诸多滋味顿时在唇舌之间肆虐驰骋起来,似是口含猛火,又似人生百味,滚落入喉,自有一股浓郁近乎实质的热力挥散开来,很快便将四肢百骸俱都充满。

    这股热力和煦而不暴躁,但却自有无穷的玄意,仿佛开天辟地的一缕灵动清奇,将他躯壳之内的污浊俱都排遣驱散,整个形体都变得轻飘飘似乎没有重量,好像下一刻就将要羽化而上,飞临云端,俯瞰宇宙!

    “妙哉!”

    这种玄虚无比,但却又在真实发生的感觉,令得程遐不知该要怎么叙说眼下的感受,诸多思绪俱都变得飞扬起来,回味良久才在口中吐出一声赞叹。

    他虽然并无服散之癖,但也不乏猎奇之心,早年偶有浅尝,但那些散药性多燥烈凶猛,或有一时奇趣,但过后却神乏体累,疲惫难当,数日都精神恹恹,许久恢复不过来。

    但这一副散,药性醇厚悠长,极富层次变化,如果说别的散发散起来像是匹夫老拳捶打,那这副散滋味就近似美人素手轻抚,令人从内而外的倍感舒适。

    心中一俟闪过这样的想法,程遐心绪陡然变得躁动,顺手一捞便温香入怀,腹下自有无穷药力聚集一处,亟待喷涌而出。怀中那软语嘤咛,泣诉哀求,仿佛久有不闻的仙音,又是从外到内的极致乐趣。

    室内旖旎糜烂渐有失控,严穆却仍心无旁骛,吩咐侍女小心收起他那些制散器具,对榻上正在奋战的程遐略一拱手,继而便洒然出门。

    良久之后,程遐才从这些乐趣中缓缓抽离,非但不觉疲倦,神思更有通达。瘫卧在旁的几名佳人被他极为理智的推开,翻身披起中衣继而便在窗前坐定,而后便思考起当下所面对的问题。

    主上应该是有意让太子掌兵南征,但若说这意愿有多强烈那也不尽然。毕竟兵者凶事,而且南虏今次北犯之势甚烈,国中落败者非止一人,就连主上亲征都要慎之又慎。

    太子未有兵事经验,也无显才流露,如果以为王师雄兵向南就会旗开得胜,这不免太过一厢情愿。以主上之能,自然不会作此天真之想。所以让太子掌兵外出,仅仅只是选择之一,主上眼下应该也是迟疑难决,还需要有外力驱使才能使其下定决心。

    而且在这过程中,自己也不能表现的太急切,发力太甚。否则落在主上眼中,则难免会觉得自己居心不良,为了阻拦中山王掌兵,竟然不惜推出储君犯险。

    这当中之方寸拿捏,实在不能不细作思量啊!

    一边想着,程遐一边踱步而起,此时那一剂散余韵仍未散尽,这让他的思路加倍的敏捷和通畅。许多原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会儿也尽在心内翻腾,无一遗漏。

    这一位严师君,果然不负神仙之名!难怪北来未久,便广得世家盛誉,已成时下国中广受推崇的高人。兼之其人玄说义理精湛,谈吐俱都风雅入玄,即便不逐散趣,单单与之坐而相论便是一种愉悦的享受。

    话说回来,如今主上也是多召国中贤人高士礼待供养,比如那个番僧佛图澄。但其实他也听过佛图澄论道,诸多番说异论,实在不堪入耳,所幸者无非一时奇异,但若深思起来,乖张之论,不足为信

    如果将严师君引见给主上,又哪有佛图澄狂言诈幸余地这也不妥,主上礼遇那个佛图澄,无非胡虏近番,俱以中国之外而自居罢了,胡性多厉,未必能识玄道妙趣

    如果想要让主上下定决心使太子掌兵,自己这里不能发力太过,还需要仰仗后宫妇人之力。刘后多得主上信重,甚至不乏军国事务相询,从这里入手,想必会顺利得多。

    但如果还是不能阻止中山王,那么就要想一想该要怎么防备自保。主上已经放手让太子参与许多军务国政,但这还不够,邺城、襄国之间,禁卫十万之众,这才是主上掌军治国的根本,绝不能交给中山王!

    晋家失德,不能笼络于众,南乡诸多高士,俱多投奔向北。比如这一位严师君

    其实让太子掌兵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挑选善战良将和得力辅臣,又不是让太子亲上战阵杀敌。刘隗辅佐太子南征,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此人出身世家,与程遐素有隔阂,彼此鄙夷,但却对南虏之事所知不少。太子执兵这个问题上,与他也是利益一致

    程遐走动越快,思路便转动越快,不免更加觉得严师君实在神乎其技,能让人尽得散趣但又不受散害。他如今体内散力已经近乎散光,但却仍然没有一丝不适。

    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剂寒食散虽然让他精神亢奋,体力充沛,但是虽然亢奋起来,注意力却涣散而不集中,思路沸腾如汤,怎么可能无害,只是手段更加隐蔽罢了。

    一直到了夜深时分,程遐才略有倦意,转头看到榻上几名娇躯酥软的侍妾,嘴角不免勾起男人独有的自豪笑容,继而心内偶发恶趣想到,主上也是年近六十,床榻之威只怕早已阔别年久啊!

0686 府中养寇() 
    马蹄声疾若奔雷烈鼓,长街上行人闻声后俱都回首转望,视线只是一晃,数十名骑士已经纵马冲至近前。

    哪怕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些骑士们也无半点减速,所过之处行人鸡飞狗跳的躲避,偶有躲避不及者或是被马身横撞起来,或是跌倒在街面上被马蹄踩踏而过,哀嚎不已。

    或有壮力者自恃勇武于街旁怒骂,换来的无非是一记强力流矢又或明晃晃刀刃迎头劈落,即便没有横死当场,也会被穷追不舍,最终倒毙巷尾。

    血水腥风在这街道上弥漫开来,直到骑士们消失在街尾许久之后,街面上骚乱仍然久久不息。有亲人丧命在这骤起骚乱中的,只是捂着脸忍泣悲鸣,甚至不敢上前收捡尸体。

    国人虽有优待,但敢在国都之内如此恣意张扬的,唯有一家而已,便是中山王府。

    果然,这一队骑士在街上飙行良久,便停在了一座宏大近似城堡的府邸前。

    这府邸便是位于襄国的中山王府,而那一群骑士,便是王府中豢养的一众武士。他们下马之后,自有大量仆役从侧门涌出,将那些马匹牵引至马厩中。中途稍有懈怠,便会迎来一顿踢打辱骂。

    中山王好养猛士,而王府中也尤以勇武当先,在王府内常养的千数武士当中,这一队骑士未必有多出众,但是讲到性情暴虐,也都是恐落人后。

    至于那些仆役之人,不过王府中最卑劣之下吏,不要说打骂,即便是失手杀死几人,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而可以用来当作骁勇敢战的标志。

    “今次游猎,到此为止。诸位归府之后,各自取乐休养,以待来日集合。”

    下马之后,一名看似首领模样的人击掌说了一声,众人或是应和,或是置若罔闻,各自散开。而那首领也不以为忤,率着十几名亲信匆匆往王府内行去,似是前去汇报游猎成果。

    这一支队伍中,胡汉俱有,但总得来说,还是胡人占了多数。但这当中又有七八名晋人聚在一起,似是一个小圈子,便显得尤为醒目。

    但这几名晋人,各自也都壮硕勇武,眉目之间不乏危险光芒,行途中少有人敢去招惹,甚至所过之处,诸胡都有意识的避开,可见最起码在实力方面,这几个晋人是让同伴都倍感忌惮。

    另一侧又有一群十多人的杂胡小队,当中一人行出对着晋人当中一个略具胡人血统的人招手,行至近前笑语道:“秦奴今次所获不少,真是可贺。”

    “郊野游荡,本无可夸。我还是更乐用于王事,逐战四方。”

    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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