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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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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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谯王蓦地自竹楼门口探出头来,瞧瞧房内形势,上唇短须微微一颤,跨步上前拉住将要退出的沈哲子手腕便行到王舒棺柩前,指着棺内王舒遗体叹息道:“王公哀容居然不得善态,可见江州今次之乱实在太严重!唉,实在让人心伤啊!”

    沈哲子侧首一望,棺内王舒遗体倒是整理得很整齐,只是喉间那道创伤实在太醒目。金铁之伤,实在算不上善终。要知道就连王衍落在石勒手中,都是排墙埋之,而王含父子则被王舒沉江而杀。见了血,实在称不上体面。

    沈哲子已知王舒乃是自杀,但却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依照其身份,似乎饮鸩而死才恰当。但却自戮而亡,大概是先帝之死在其心内也是一个极难跨过的槛,想用这种死法化解一些生者的怨气。所为的,自然还是王允之。

    谯王已经不是第一次拉人来瞻仰王舒遗容,待到与沈哲子行出时,又深深看了王允之一眼,而后叹息道:“王深猷实在大忍藏奸,久留成患。傒狗留他归都,也真是一招失策,身后诸子只怕难有善报。”

    沈哲子闻言后便看他一眼,你明白还这么招摇?王允之能隐忍到活着离开江州,难道还未在这里功亏一篑?

    谯王则嘿嘿一笑,转而拉着沈哲子又行入王家子弟那个竹棚里,指着那些王家子弟一个个的对沈哲子介绍。沈哲子视线一扫,便明白了谯王的意图。王家子弟来的倒是挺齐,就连素来不甚合群的王敬豫都跪在棚中,但却唯独少了王廙的几个儿子。

    “王修龄兄弟几人怎么不来?我与修龄可是素来相善,久不相见,想念得很。本以为今日可以见一见,居然还是落空。”

    谯王站在竹棚里,手指摩挲着刀柄,大声嚷嚷起来。其他王家子弟听到这话,俱都怒目而视,就连王羲之都不例外,甚至还怨望向沈哲子,倒让沈哲子有些尴尬。

    “家丧有缺,实在让人不耻其人!衰德至斯,若非旧谊深厚,我真耻于再与人言曾与王修龄有旧!”

    谯王却是不知收敛,在竹棚里顿足长叹,王胡之等几兄弟才是他的正门仇人,而对王家其他人的奚落不过是迁怒而已。

    这会儿竹棚内外不乏台臣时贤驻足,自然被谯王的嚷嚷声吸引过来。原本还有人忽略,可是有了谯王的提醒,也都注意起来,一时间神色不乏精彩之处。时下孝悌人伦乃是德行首重,王胡之兄弟几人缺席,可谓一个大大的污点。以后被人以此攻讦,政治前途也就不必指望了。

    但谯王与王胡之兄弟的恩怨满城皆知,如今谯王又在势上,王胡之他们如果真的敢来,谯王说不定真的敢杀人!

    王家众人明受奚落,但却是事实确凿,也不好与谯王争执砸了自家场子,尽管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也只能转望旁处,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至于其他与王家相善人家,即便觉得谯王有些过分,但一想到两家旧怨,也实在不好帮忙出头自惹麻烦。

    谯王那里还是作扼腕姿态,一边感慨着一边将沈哲子送出了竹棚。沈哲子本来只是想简单吊唁便离开,结果因为谯王这么一路跟着,也真是饱受冷眼。

    待到将要上车时,人群外围突然又有骚动,过不多久,一家挂满白绫的牛车缓缓驶入进来,车上一人被发跣足,在人搀扶下车而后踉踉跄跄往竹楼行去,乃是早前几日便归都的王彬。

    王彬一边行着,一边掩面悲哭,哭声可谓悲怆苍凉。有王氏家人见状,脸色已是一变,显然未料到王彬会到场,急匆匆上前似要阻拦,却被王彬一脚踢开。

    王彬一路行至竹楼内,扑在了王舒棺柩上,然后便嚎哭道:“生亦何幸,死又何哀……生者肝肠寸断,未若死之万事皆休……”

    左右吊唁者听到王彬那悲怆至极的语调,不乏移步至前,忍不住垂泪有感。

    旁侧王允之上前扶住哭得摇摇欲坠的王彬,也是潸然泪下,涕泪横流。王彬抬起泪眼,将王允之揽入怀内,拍着他的头悲声道:“人言我不如你父之贤,今日始见分晓……深猷定要善爱此身,勿负你父厚望!可惜我儿,未有贤父庇护,害于奴婢之手……”

    此时竹楼外不乏人被王彬的哭声吸引到了竹楼前,待听到他这悲哭,场内气氛不免一凝,继而便哗然大作。

    沈哲子这会儿已经登上了车,但也听到王彬的哭号,转手一指谯王道:“大王你是枉作坏人啊!”

    谯王闻言后则冷笑一声,指着竹楼说道:“王世儒归都多日,太保一直避不相见,门内已经骚乱良久,他是要借机相迫!衰德至斯,人世之笑柄,焉得不败!我今日难掩浪态,实在郁气久结,不能敛怀啊!”

今天要请个假() 


0615 风水流转() 
    吊唁过王舒之后没几天,沈哲子便不得不提前返回台城复职。

    王彬闹了那么一出,目的有没有达到且不说,直接撕掉了王导一块遮羞布。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另一个时间,还有遮掩的余地,可是如今清议还未结束,王导很快就被推到了物议的风口浪尖。

    当下的舆论氛围,如果是政事上有什么疏忽,或还可以推诿。但是家事如此糊涂,近系族人彼此怀怨不能化解,那对一个人尤其是政治人物而言,简直就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尤其王导还兼任着典选取士、维护纲纪的司徒。

    所以,在王彬公开表态之后,王导便再也不能保持缄默,只能上表力辞司徒之任。面对这样的情况,台中虽然还未明确表态,但态度也是明显,并未固留。所以王导早几日便离开台城,闭门不出,至于庭门之内又有怎样纠纷,外人实在不知。

    沈哲子提前返回台城,也是救场。本来他作为东曹掾,便有责任组织清议、维持秩序。如今主官不在了,他这个公府内极为重要的属官便不好再缺席。

    “曹首总算归任,过往数月,曹内诸事几无进展,我等僚属也是惶恐有加。”

    东曹官署门口,自曹属张鉴以降诸位属官列队欢迎沈哲子,神态可谓振奋欣喜有加。

    沈哲子便也笑着迎上去,拱手不乏歉意道:“杂事缠身,不能与诸位相守职上,实在惭愧。”

    众人寒暄一番,而后便一起返回官署内,欢笑声不绝于耳。

    如今的东曹,可以说是沈哲子一手搭建起来。待到沈哲子处境微妙退出台城,太保府也有意忽略这个分曹,一时间东曹可谓门庭冷落。诸多属官也没有什么背景出路,只能守着这个空旷院落,由原本的喧闹复又归于沉寂。

    由张鉴等人的言语,沈哲子也得知他这些属官们早前一段时间实在艰难。

    “曹首离台不久,公府便有吏员至此,将过往所整理收存诸多图籍取走,至今都未归还。原本案上许多事务也都被转付别司,东曹再无事任,案头积尘……”

    张鉴话音未落,旁边年轻一些的御属周牟便又恨恨道:“若只是闲置,我等也不敢有怨言。只是过不多久,俸给便被诸多克扣,诸多针对!许御属家中亲长病重,公府亦不放行,迫得许御属只能请辞……”

    “还有,前些时日台内不乏风传,言道东曹闲散,不宜久占大署。若非沈少府周全,署所已不在此!早先署中左厢已被侵占,只是得知曹首将要归台,前日才匆匆搬离……”

    听到属下们桩桩件件的诉苦,沈哲子心情也变得有些恶劣。台城诸官驻此,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反应也是敏捷,他已经想到属下们会受自己连累,也托台中知交帮忙照顾一下。但是公府与台阁本就两个体系,王导自然不会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但下面却不乏人察颜观色,一味落井下石。这是公府内部事务,外人也不好过分干涉。

    “我既然已经归台,旧态自是不复。早先诸多荒废事宜,近日就要有劳诸位统统再经营起来!”

    听众人诉苦之后,沈哲子便起身表态,语调不乏冷峻。

    他话音未落,外间吏员便匆匆入内禀告多人前来求告拜访,沈哲子闻言后便冷笑一声说道:“转告他们,署内诸多事务积存,我是无暇面见。他们如果等得及那就等,等不及那就自便。”

    堂内众人听到这话,不乏扬眉吐气之感。不乏人行至门廊处,去欣赏外间众人被阻于门外的窘态。

    而外间那些人,在听到吏员转述沈哲子之言后,神情也都不乏窘迫苦笑,明白这位驸马是借机为难,避而不见。有人匆匆离开回禀,但更多的人还是满脸无奈的站在门外等待。时间悄然流逝,东曹官署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渐成台内一景。

    东曹官署本就位于台内核心地段,往来者众多,待看到众多台臣们流连在官署门外但却不得其门而入,不乏人会心一笑乃至于幸灾乐祸。

    江州那一场乱事,尽管还有诸多细节被隐瞒,但大体的一个经过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结果很明显,王舒治土无方,激起民怨沸腾,大量乡宗出逃,给人以把柄,继而荆州陶侃、豫州庾怿和东扬州沈充联合发兵,直接将王舒捂杀在了江州境内。

    这一场较量,琅琊王氏可谓大败亏输,颜面扫地。虽然最终利益如何分配,内外都还没有达成一个共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真的是要变天了!

    驸马沈侯任职公府,但却见恶与太保,不得不黯然离台,就连其人一手搭建起的东曹都被冷眼忽视,甚至将要被除去。可是如今,垮掉的却非驸马和东曹,而是王太保,就连司徒之位都将不保!

    谁也不清楚接下来的一场风波是大是小,对于一些处境不妙的人而言,若仅仅只是夺职禁锢还倒罢了,但就连堂堂的江州刺史王舒都丧命这一场动荡中,又有谁敢作乐观之想?怕就怕不只要身死名毁,还要祸连宗族!

    所以如今台内的气氛真可以说是风声鹤唳,在一切还未有定论之前,没有人再敢因年龄和资历而小觑沈哲子。即便不能捐弃前嫌,稍稍化解一下旧怨也是大善。尽管被拒之门外,但也不敢再任性,盘桓不去。

    起先登门的,还只是公府一些小角色。这些人过往一段时间里不乏随大流去排挤东曹,仇隙虽然不大,但也真的经不起太猛烈的报复,只能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略作自惩。

    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便陆续出现有分量的人。比如时任太保府长史的梅陶,属员被阻门外,迫不得已只能亲自登门,然而他也没有受到什么好的待遇,只有吏员出门说道:“曹首有言,离任良久,署内图籍颇多遗失缺少,不敢耽误公事,近来都要忙于整理,无暇拜望长史,还望长史能够见谅。”

    被人这么顶在门外,梅陶脸色也不甚好看。职位上而言,他是东曹掾顶头上司,资历上而言,他在中朝便已经入仕,历任三朝,如果不是早年失礼遭人弹劾,如今也是台辅之选,没想到沈哲子居然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感受到周遭那些怪异目光,梅陶心内不乏羞愤,然则如今太保都已经被逼迫归家,他又有什么办法去惩治沈哲子的傲慢?而且眼下清议尚未结束,主官不在,他这个长史便是第一责任人,但他本就不是人望高选,要挑错还不简单,随时都有可能被逐出台城,身败名裂!

    心内虽然忿怨,梅陶也不敢公然发表什么怨言,也只能忍气离开。返回太保府后,即刻便召集各分曹主事,将早先从东曹那里取来的图籍讨要回来,使人送还。末了还要加上一封私信,解释一下他并非刻意为难东曹,只是职事所需,东曹被冷置,只能将事务转付别处,这都不是他的本意。

    东曹官署内,张鉴等人眼看着被有借无还的图籍终于被送了回来,而且还有增益,不免笑逐颜开。他们这些公府分曹职事显重与否,大半都体现在这些图籍典章上,否则就算是级别再高,但却连基本的资料储备都没有,又能做成什么事?

    除了图籍之外,原本拖欠的俸给也都尽数补足,就连沈哲子的俸禄也都一并送来。沉寂许久的东曹,终于恢复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的喧闹,而且还犹有过之。

    沈哲子在官署内倒也并不是一味的摆姿态,他是真的有太多事要做。身为东曹掾,他本来就有责任辅佐王导主持清议。所以还有大量的准备工作要去做,以便尽快接手这个烂摊子。幸而梅陶使人送来的图籍典章都整理的很整齐,可以即刻分付属官们分别认领事务。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沈哲子都没有时间接见什么人,天色将晚,那些围聚在此的台臣们只能黯然退去。

    第二天一早,同样归台不久的温峤时人来召,沈哲子不敢怠慢,这才离开官署往台阁而去。

    “沈掾甫一归台,便是威风大作啊!”

    眼见沈哲子入内拜见,温峤嘴角噙着冷笑,言中不乏怨气。

    沈哲子干笑一声,回道:“温公实在言重,实在署内积事太多,无暇旁顾,倒非刻意冷落。”

    “这些话,你也不必与我多说。就算不是刻意,难道你就没有这个胆量?”

    温峤仍是似笑非笑,实在是不乏气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小子居然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给自己,而他还着实为这小子担心不小,真是岂有此理!

    “江州那里,那几个狂夫究竟是何心意?方伯互攻绞杀,是否还将台省放在眼中?傒狗那里又是怎么回事?若没有暗室许诺,他怎么敢?”

    讲起这件事,温峤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如今官居尚书令,视角自然从台阁出发。荆州那里本来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结果如今又将江州给实际占据,让台中再无节制其人的手段,隐患之大不敢深思,简直让人夜不能寐!

    “温公此问,不是在为难我?我怎么会……”

    沈哲子那里还待推诿,见温峤气得须发乱颤,频频以手指他,然后才正色道:“稍后,家父并豫州庾使君都将归都述事,届时自会对温公详述日后。眼下我这里说什么,温公大概也不会深信吧?”

    “我何时没有信你?可你这小贼又是如何待我?”

    温峤恨恨又瞪了沈哲子一眼,眸中不乏怨气,倒让沈哲子心头发毛:“这也罢了,稍后我会仔细问一问那几个狂夫!但眼下都内乱局,又该如何平复?你不要告诉我,对此没有一二预置!”

0616 高升在即() 
    沈哲子闻言后,便自袖中掏出自己早就写好的一篇长文,让人呈上给温峤:“晚辈历浅职微,本无置喙之地。但也久困于物议侵扰,略有一二思得,温公有问,不敢藏私,希望能略有裨益于事。”

    “历浅职微?惹事那时怎么没有这一份自知?”

    温峤闻言后不免又冷笑一声,怨气实在太深,接过长文抖开,一看那字迹,口中便是啧啧有声,不屑姿态毕露无遗。

    沈哲子见状,老脸不免又是一红。他在书法一道也实在下了一番工夫,平日里闭门欣赏自己墨宝,也颇有几分自得,觉得不乏可观之处。但是要命就要命在他生于这个时代,大书家层出不穷,他这一篇诚意满满、匠气满满的墨迹,自然难入温峤法眼。

    总之还是一句话,害我者,世道也!本来就乏甚天分,又不可能将时间大量虚掷在这上面,能看已经不错了。

    虽然字迹实在难称精妙,但是内容还是对温峤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洋洋洒洒数千言,沈哲子对问题考虑的也全面,提出的几个策略方方面面都有兼顾。哪怕在温峤看来,也是难得的思路清晰,没有什么大的疏漏。

    然而越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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