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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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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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彬这会儿脸色已经有点黑,他哪里看不出王允之的不乐意,心情不免更加恶劣。

    虽然有王彬此言,但曹曼终究也是要脸的,既然王允之表态他在多事,也实在不好意思再留在当场,转头便离开了此处。

    待到曹曼离开,王允之才叹息一声,低头说道:“叔父或是久居京畿,少略方伯之患。如今江州也是多困,家父为州治乡人所请,多半无功,已积薄怨。陶氏自长沙降于湘东,眼下正抵庐陵腹心成患。历阳锁断大江,台令多有疏远难行。若当此时越境往东,再恶东扬,所患实在良多啊!”

    王允之所言江州目下的困境,一半都要王彬背锅,所以王允之才请曹曼暂离,不想在外人面前伤了王彬的面子。

    首先湘东那里,诸葛恢所谋对于江州的稳定实在很有帮助,可是王彬将职位拱手让人,陶侃却不嫌湘东潮热,直接让儿子接手了,给江州造成不小的压力。

    其次便是王彬今次不合时宜的争取会稽之任,让台中太保那里形势也变得局促起来。他父亲为了拉拢江州各家而许诺的台职,近期内将近一半都被别家顶替,所以近来王舒为了平复这些人家的怨气,也是忙碌非常。

    更不要说东扬州沈充直接提兵西向,哪怕不敢越境,江州这里也要有所回应,否则就显得太过于软弱可欺。

    所以王彬眼下还要求江州出兵给他撑场面,简直就是妄想!当然,如果王彬能够快速掌握住会稽,对于江州裨益也会很大。但问题是,王舒压根就不看好王彬能够斗得过沈充!

    就算江州帮忙,不过是争取一个短暂相持不下的局面,王彬根本没有余力反哺江州,而江州却要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王彬赶紧哪来的回哪去,这样一来,太保在都中也可以更加集中力量支持江州。

    虽然王允之所言已经不乏委婉,但是王彬一路行来,心境可谓大起大落,饱受蹂躏,此时再被一个小辈当面问责,心中之愤慨可想而知!

    “原来我此行是强人所难,自取其辱!既然如此,倒也无谓再作恶客。险途我自履之,希望深猷你能永固镇土,公卿万世!”

    说完这话之后,王彬将袍袖一卷,决然转身,对身后随员道:“我们走!”

    王允之见状,脸上也流露出为难之色,前行几步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只是独身默默跟随在王彬队伍之后,一直行出数里外,到达郡界不再向前,站在那里一直等到王彬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返回。

    没能在江州得到援助,王彬彻底陷入了困境,进退维谷。前行会稽,所图渺茫。但若就此不去,那么他在时下的名望将会跌至谷底,此生再难有所进望。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前途如何,也要咬牙前行!

    当队伍再行回东扬军驻营所在,王彬却看到营垒已经拆除近半,使人上前一打听,沈充一早便已经率亲卫动身返回会稽,只是留信请他自去山阴上任。

0540 偷闲半日() 
重阳时节,沈哲子终于得到一个长假。

    他入台这两个多月来,除了最开始几天还算轻松以外,接下来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卷宗典籍,甚至就连旬月例行的休沐,都要留在台内加班,才能勉强完成王导所交代下来的任务。如果台内要评什么劳模,沈哲子觉得他和他的东曹属官们,实在是当之无愧!

    台内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公务要忙碌,许多台臣每天都是无所事事。沈哲子的东曹之所以获得这样超规格的待遇,自然还是因为他将太保这个主官挤兑得太狠了。王导没有直接将他赶出公府,已经算是很有涵养,公务上有所施压,那也都是沈哲子自找的。

    对此,沈哲子倒也没有多少怨言,反而要感谢王导给予这么多的机会,让他对整个台城的权力运作了解的更加透彻,不独只限于典选吏任。即便是现在直接出掌大郡,积累够了,心里也不会犯怵。

    当然也是因为沈哲子大小都是一个领导,就算繁忙的公务压身,也有一众属员分劳,倒不需要他自己兢兢业业,事必躬亲。

    只是如此一来苦了东曹那些属官,一个个熬得眼眶发黑,血丝密布,好像厉鬼一样。不要说原本的休沐假期被完全占用,哪怕是家里有什么私事琐事,也都无暇旁顾。就连今次重阳假期,都还要在官署里加班。

    所以眼看着沈哲子这个主犯乐呵呵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节,这些人也都是怨念深重,眼神里充满了幽怨。

    这些幽怨的目光承受久了,沈哲子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寻常视之。怪只怪这些家伙没混到主官位置,家里又没有一个好老婆。沈哲子这个假期也是得来不易,兴男公主屡屡去皇太后那里抱怨,皇太后又转告王导,王导这才不好意思,总算给沈哲子放了一个大假。

    当然要让人卖命工作,后勤自然要保障好。东曹的伙食标准乃是整个台城最高,福利也都是一等一的优越。像是今次重阳节,哪怕寻常文吏,都得到万余钱标准的节庆犒赏。

    当然要维持这样的福利标准,都需要沈哲子自掏腰包。做了官非但领不到俸禄,居然还要自己往台内送钱,沈哲子大概也是独一份了。

    临行前,沈哲子又叮嘱曹属张鉴一定要维持好属吏们的衣食起居,然后才离开了台城。沿途也遇到许多一身轻松,准备回家过节的台臣,没有走出多远,请柬已经收了满怀。

    繁忙的工作所带来的直接好处便是事权的扩张,近来台内由东曹经手处理的两千石任命,便有十余起之多,所以沈哲子如今在台内,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风云人物。

    刚行出宣阳门,在那些各家迎接的车驾中,沈哲子一眼便看到了公主那驾奢华气派的四望车,心内不禁一暖。待疾行过去,却发现王胡之正垂首立在车前,神态拘谨又充满了不自在。

    他心内正好奇之际,旁边已经蹿出了堂弟沈云。沈云一把拉住了他,笑嘻嘻道:“阿兄且慢上前,嫂子正在为你出气呢!”

    沈哲子还没反应过来,继而便又看到王家另一个子弟王兴之也被人引到了公主车驾前,一如王胡之那姿态,垂首听训。

    今天正是台内放大假的时候,往来之人诸多,不多久这一幕便被人注意起来,纷纷站在道旁笑语观望。

    待眼见从另一个侧门行出台城的王奢之也被引了过来,众人哪还看不出,丹阳长公主这是堵着台城门户来找王家麻烦呢。而站在一旁看戏的沈哲子,也渐渐被人注意起来。

    沈哲子心内虽然不乏暗乐,但也不好一直远观看戏。他在台内公务繁忙无暇归家,结果自家娘子便出来滋事泄愤,这种事实在是好说不好听。

    于是他便快步行上前去,还未靠近,便听到车驾内传来公主冷厉之声:“……朝廷选士厚用,岂可常作一人偏劳!尔等也是门庭清贵,旧眷人家……”

    王家那几人恭立车驾之前,心内可谓憋屈。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可无视丹阳公主,但丹阳公主毕竟是皇帝陛下长姊,眼下在这台城外,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公然冒犯顶撞,难免要背上一个狂悖之名。

    所以哪怕心内已是羞恼至极,也只能默然不语,心内则腹诽这家人不要脸,男的在台城得罪了太保被针对,却让女子出门来报复他们。如果不想公务繁忙,干脆养在家里不要做官好不好!

    兴男公主自然不会跟他们讲道理,这时候也看到沈哲子正行过来,于是便在车上又说道:“谨记此训,以后切勿故态复持,就这样吧。”

    王家那几人听到这话,哪还会多作久留,勉强对车驾作礼,而后便扬长而去,看都不看已经行到了近前的沈哲子。

    兴男公主这时候也下了车,身披一袭彩色衫裙,快步行到沈哲子身边来挽起他的手臂,俏脸上仍有薄怨残留,不乏忿忿道:“太保真是老而悖德,无恤下属,要将我家夫郎长羁台城之内,让人家室失暖,夫妻久别难见!”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连忙摆手,示意勿要多言。刚才那样训斥王家几个小辈出气倒也罢了,若是公然斥责台辅重臣,实在说不过去。

    多日不见,兴男公主眼望沈哲子已是充满依恋,倒也不愿再滋生什么事端,见状后也不再多言,只是凝望沈哲子关心道:“久作劳形,你都瘦了许多。早知台内是此般,何必应征去为老奴作牛马之劳!我家夫郎未必不能作公辅之用,就算自主一局也不是什么奢念妄求!”

    “既然受用国计,哪能长迷悠闲自得。我才若只是浅用,反而要怨台辅识鉴不明。这种事情,偶为或可,以后可不要常做。”

    沈哲子反手握起了公主柔荑,一转眼看到温峤车驾正从旁边驶过,便拉着公主想要上前问候一声。

    温峤远远便看见公主车驾,正期待不要被这个帝宗悍女望见,却看到沈哲子已经往他前路行来,于车内拍着车壁低语道:“速行,速行!”

    于是温峤车驾行过,停都不停,就这么径直离去,将那对夫妻晾在了当场,倒让沈哲子略显尴尬,对着旁边所见者讪笑一声,继而便与公主联袂登上了车。

    上车之后,公主俏目不乏悔意,凑在沈哲子身边低语道:“我这么任性做事,会不会伤了你在台中人望?”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一声,反手将公主娇躯揽至怀内,垂首在其粉腮轻啜,而后才笑语道:“我家有娘子,对夫爱慕念深,乃是世间一等足可怜惜的爱侣!谁人以此非我,那是他素来绝远此温馨之情,可悲之人,不足为意。”

    公主听到这话,又是笑靥如花,美眸弯弯形似月牙,继而便瞥见策马行在一旁的沈云正探头探脑往车内来看,便将柳眉一竖。

    沈云见状,忙不迭挺直身躯移开目光,策马远遁。

    多日不见,公主积攒了许多话要与沈哲子说,自台中一路行到家门,仍是意犹未尽,要拉着沈哲子去欣赏她已经排演纯熟的《花木兰》。

    台内久劳之后,沈哲子也很享受这浮生半日清闲,庭中私话温馨时光。煦日暖光洒满中庭,秋风撩花挟香流淌,近畔娇娃软语碎言,于是天地旷远,温馨满怀。

    于是这假期的第一天,沈哲子便哪里都不去,也闭门不接待宾客,与公主在庭内耳鬓厮磨,相守一宿。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沈哲子才将家相刁远和家令任球传来,询问一下他不在家这段时间许多事务发展的近况。

0541 吴人性狭() 
家事方面,其实并没有多少值得讨论的地方。

    得益于兴男公主的丰厚妆奁,加上沈哲子收复建康时大手笔的自肥,如今又有大量吴人北来,沈家在京畿附近所拥有的产业已经日趋雄厚,步上正轨。

    任球也明白沈哲子关心所在,因此关于这些只是草草说说,重点则放在了乌江封地的发展上。因为沈哲子大手笔抛售鼎仓债券,回笼了大量的资金,这些财货几乎都被换购成物资,投注到了乌江封地的建设上。

    如今沈哲子的封土里,已经探矿开掘,筑炉开铸,虽然产量还没有完全成型,但最起码也算是有了产出。

    对于这一个进度,沈哲子还算满意,毕竟乌江是从新废之土上重新建设起来。他是要把乌江打造成为江北的军工重地,为北伐提供源源不断的军械器用。所以对于这一个基地的构想,也是极为庞大,未来最起码要有数万专职冶铸的脱产工匠聚用。

    要打造并且维持这样一个庞大的军工基地,在古代这样的生产条件,如果没有一个强力的中央主持,调集四方物用作为后盾,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这几年沈哲子一直在深挖吴中的潜力,力图打破庄园经济的资源壁垒,如今江东商贾舟运牟利已经蔚然成风。乌江背靠于大江,最起码在粮食等基本资源的消耗上,可以完全托于外求而不必仰于自给。

    沈哲子之所以到现在才将这件事提上日程,而不是卧于乡土经营发展,是因为军工这一类的产业越集中、规模越大,所爆发出来的产能就会越大。而早年沈家虽然有江东豪首之称,但也不足以支持大规模的脱产工匠。如果只是小作坊的经营,十年之功未必比得上未来成型的乌江半年之效。

    北地羯奴虽然穷凶极恶,但其实隐患也不小。虽然中原的底蕴要深厚过江东,但是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集中在各地自守的坞壁中,羯奴是很难有效发动的。而如果逐次各个击破,完全不给坞壁以生存空间,那么北地又会是一股反胡浪潮。

    江东底蕴虽浅,但是得益于吴中商盟那种举世表率的榜样作用,大量的物资活跃于江河之内,转运各方,均输盈缺,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沉淀在各个庄园中难以为用。所以从这一点而言,江东在资源的调度方式上,已经领先于羯奴。

    哪怕彼此不作对垒交战,各自发展,江东的发展较之中原也一定会迅猛得多!当然,元气充不充足在两国交战中重要性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有没有能够将这元气发挥出应有效力的兵员!

    江东少马,是一个天然的缺陷,来日北伐野战肯定会处于弱势之中。所以沈哲子要打造起一个庞大的军工基地,坚甲锐兵,尽可能的提高单兵防护和作战能力。

    在听完任球对乌江发展进度的介绍后,沈哲子又将从台中带来的一个大木箱让任球稍后着人飞舟送往乌江。这木箱中所装的乃是他近来在都内整理典籍时所挑拣出来的冶铸之类的技巧,大多是陈旧的木简,估计有可能是三国乃至于后汉所传承下来,因为不起眼,反而免于被乱兵所焚烧。

    南人的冶铸水平,是要远逊于中原的。哪怕是最繁荣的吴中之地,如今仍然多用浇铸之法,类似锻、炒之类更优越的冶铸技巧,虽然有流传,但却没有普及,也根本没有太多成熟的匠人可用。

    相对于手艺纯熟的匠人,沈哲子更看重那些成熟的冶铸经验积累。前者或能铸造出一些品质优越的兵甲,但后者却能培养出大量合格的工匠,将产能引爆出来。

    其实沈哲子很想亲临乌江,自己去将乌江这个基地从无到有的构建起来。但是如果他离开了中枢,台内则又没有足够强力的人为乌江的发展去阻拦政治风险。温峤、虞潭只是盟友而已,他们并没有义务为沈哲子一路保驾护航。

    所以眼下,也只能先将这些前期的准备工作委于能任之人,自己则居中调度,争取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刚谈论完这些事情,巳时未过,便有访客登门。这一个访客乃是谯国夏侯氏子弟,名为夏侯芒,也就是要娶沈哲子堂妹沈清的人。原本还是沈哲子提议要见一面,只是后来入台忙碌至今,便一直无暇邀见。

    沈哲子昨日也听公主说,因为他这里一直没有准信,沈沛之家里已经与对方开始了六礼章程。既然今天也是闲着,那就不妨见上一见。

    家人很快将夏侯芒引来,沈哲子座中审视此人,弱冠之龄,倒也算是仪表堂堂,布袍加身,也没有傅粉之类的浮华雕饰,看起来还算是一个阳光少年。

    礼见之后,沈哲子请夏侯芒入座后才笑语道:“本来早就说过要在府中接待夏侯郎,只是入台以来,诸事纷杂,至今才得闲身。”

    “驸马才重任显,雅迹每多有闻。能得邀见,已是荣幸,岂敢强请叨扰。”

    夏侯芒坐在席中,面对沈哲子这个多在传闻中了解的大纨绔,神态不乏拘谨,他家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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