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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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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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虽然并不认可这种思维,但也没必要因此责难王导,其实不独只是王导或是这个年代的士族是此想法,再往后数千数年,统治阶级都不觉得小民有什么自主能动性。哪怕同样是平民出身的明太祖,小民在其眼中不过是需要更多呵护的禾苗而已。

    而在沈哲子那个年代,同样有许多所谓的精英阶级,都在煞有介事的讨论乌合之众的劣根性。但是乌合之众一旦觉醒,他们所具有的能动性和进取心,远远不是原本的上层阶级能够比拟的!

    虽然心内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沈哲子也没有必要现在跟王导讨论什么意识形态的问题,王导说什么,他便点头称是,态度可谓恭敬。

    王导谈了许久,他相信以沈哲子的才智肯定能够听得出自己的言外之意,但是沈哲子虽然态度很诚恳,但究竟接受到几分,王导心内还是存疑的。不过这些事也不必急在一时,以后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将对方潜移默化的改变。

    眼见天色将晚,王导便笑语道:“一时健谈,竟然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驸马不要怪我絮叨,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稍后名籍归于有司,应该还会有同僚宴请驸马,你们年轻人自得其乐,我就不再强留了。”

    “日后晚辈便是太保属下听用,太保表字相称即可。”

    沈哲子又起身,再拜道。

    “下武维周,寄望可谓深远,家为国用,代有嗣传。那么,维周你就先去吧,待到得暇,我再与你深谈。”

    王导也站起身来,他如今也是事务缠身,却能够抽出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与沈哲子谈话,对其重视可想而知。

    沈哲子拜过上官,再出门时,除了袁耽仍然在外等候,还有吏部属官也早已经等候在此。另外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也都立在廊下,似乎是等了很长的时间。

    “太保良言有教,不觉日晚,有劳彦道兄久候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暗,沈哲子也没想到王导会与他谈上这么长的时间,出门后便对袁耽致歉笑道。

    袁耽收了对方珍贵礼货,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怨言,笑着摆手道:“如此足见太保对驸马的看重之念,来日公府共事,许多事还要请驸马帮衬成全。我既然负责引导驸马,又怎么敢辞劳。”

    说着,他便又转过身,指着那个吏部官员说道:“这一位乃是吏部陈举陈郎中,负责将驸马阀阅录入籍中。”

    阀阅不只是一个家族内部的传序和功勋表,也是一个人在当下的身份证明。一个官员如果没有阀阅可览,那么便意味着家世殊不足道,在入职的那一刻便要承受诸多薄视目光。

    所以官员在入职的时候,总要挖空心思,竭尽所能的美化自己的阀阅。哪怕祖上并无名爵可论,也要编造一些清雅轶事充数,这也是沈哲子那个世说新语市场所在。这大概等同于后世那些求职的简历,名校毕业在职场上天然便有更大的优势。这倒不是说名校生能力便一定高人一等,而是社会对于资源倾向的一种认可。

    吏部虽然已经脱离了尚书台独立起来,但是在时下而言,尚没有达到后世那种完全掌握官员升迁渠道的地位,但趋势已经显露出来。沈哲子虽然担任的是公府官员,但是名籍仍然要存在吏部才算是正式入仕履职。所以吏部高人一等的地位,也就渐渐凸现出来,就连主官都被称为大尚书。

    作为台内这样的显重部门,吏部为官者自然也就不乏傲气。旁人即便履任上交阀阅名籍,也要老老实实去吏部官署排队,如果遇上不对付的官员,拖延三五个月都是常事。但这份傲气也要因人而异,沈哲子人还未到吏部,负责的官员便已经先一步来到等候,这在台中也是一桩异事。

    沈哲子转望向那个陈郎中,还未及开口,对方已经先上前笑语道:“驸马今日履职,署内也是早有耳闻,名籍之事其实早已经办妥。我来此通报一声,只是请驸马安心就任,不必再多行一趟。”

    听到这话后,不独沈哲子略感诧异,就连旁边众人也都不免色变。难怪说势位的高低只有在权力场上才能完全显露出来,旁人入职都要排期数日,可是真正势位隆高人家,还未到场,吏部那里已经先一步将事情做好了。

    “有劳陈郎中亲行告知,我本来还担心天色将晚,此时登门有劳未免不恭。”

    “驸马客气了,这都是小事,何劳挂齿。”

    那个陈举又笑着说了一声,然后看看旁边众人,又说道:“驸马入台,我等同僚本应共贺。不过想必驸马已是早有约定,那也就不再叨扰,来日再往驸马署内拜会。”

0523 台中佳居() 
待到那个吏部郎中陈举离开,其他众人才纷纷上前作自我介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太保府的官员,而沈哲子所任的东曹属官们也都尽数到场。

    严格来说,沈哲子这个东曹掾并不属于台臣的范畴,其全称为丞相东曹掾,是公府官员。常例的三公,又或中朝时期的八公以及援引曹魏旧例的开府仪同三司的所谓位从公,各自都有独立的官署和属官,而在其官署之下,往往都有东西两曹的属官设置。

    只是从曹操开始,权臣霸府取代了朝廷的执政职能,所以原本作为公府属官的丞相东曹掾便渐渐脱离了公府的限制,具有了一定的台臣色彩。这种霸府特色的职位设定,也就被两晋给继承和保留了下来。

    沈哲子上前与众人见礼,顺便认识了一下自己的一众下属。东曹掾掌管两千石官员的迁除,因其职位显重,所以属员设置也非常多。其中有作为沈哲子副手的东曹属一人,下有御属、令史、吏员、文书等等,如果是满额的话,足足有二十多人。

    不过王导做事还算是实在,并没有将东曹其他职位都给占住,只让沈哲子做一个光杆司令。除了一名东曹属和两名御属以外,并没有再给沈哲子准备更多下属。

    众人前来迎接,其中作为领头的东曹属张鉴也是中朝旧姓人家,乃是贾后执政时曾经权倾一时的张华的曾孙。

    张鉴年纪已经在三十岁许,可是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一半的主官,仍然不敢怠慢,待到沈哲子与众人礼答寒暄完毕之后,他便上前笑语道:“台中征诏发出以来,我等曹吏得知能与驸马共事,也都不免击掌暗贺。驸马乃是名动江表的俊彦,拔于清玄,夯于事功,譬如长绕琼枝之畔,即便不能通之玉质,也能受清韵渲染,时时自新。”

    众人听到张鉴这过分热情乃至于将近阿谀的夸奖之语,神态各有不同。其中不乏人眉头已是忍不住蹙起,他们虽然对驸马也是足够重视,抛开手头上的事情赶来相迎,但像张鉴如此吹捧之语,仍是尴尬的说不出口。

    张鉴倒不理会旁人的怪异神色,只是上前一步对众人笑语道:“多谢诸位前来迎接曹首,只是驸马方新履职,还未归于署内,不便与诸位久作礼和。今日曹首归署,也是曹内一桩喜事,稍后另具请柬分送各署,还请诸位一定要到场共乐。”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不再多说什么,彼此见了一面也算礼数到了,至于稍后要不要赴宴,那就另说了。于是再礼答几句后,便都纷纷散开。很快场中便只剩下了沈哲子,还有他的那几名下属在场。

    对于张鉴的热情,沈哲子也是有些诧异。原本他还略有担心自己年纪太浅,直接便担任分曹吏首,或许在署内会有些微词,乃至于人事上的小纠纷。可是看这张鉴如此逢迎的态度,自己的担心反倒是多余了。

    “眼下天色已晚,还请驸马先与我等归署,稍后再论其他?”

    打发了众人以后,张鉴又转过头来对沈哲子笑着说道。

    “我虽然名为曹首,但眼下也是公事之余,自然从于长者,张君请先行。”

    对方这么热情,沈哲子自然也没有必要搞什么立威的举动,当即便摆摆手示意道。

    于是,在张鉴和两名御属的带领下,旁边还跟着几名东曹仆役,沈哲子一行便往官署行去。

    东曹乃是公府内极为重要的部门,几乎仅次于长史、祭酒等寥寥几个职位,比袁耽那个从事郎中要更显重一些。当然,这是因为从事郎中只是贴身备问,等同于皇帝身边的门下侍中,从关系上而言当然要更亲近的多,类似于秘书。

    沿途中,张鉴又为沈哲子介绍了眼下东曹的基本人事构架。由于早年庾亮执政时,王导连台城都甚少涉足,大半时间都待在扬州府城,因而台内的府中属官也是缺额严重得很。平叛之后,因为要归于台城主政,所以才又将一应掾属都给配齐。

    沈哲子这个东曹掾倒也不是接了谁的缺,而是王导特意专门为他又将这个职位设置起来。甚至于张鉴这些属官,都是在确定征诏沈哲子担任东曹掾的时候,才又从台内别的地方抽调过来。

    像是张鉴,早年是在著作局担任郎主,负责管理图籍,被抽调来东曹担任东曹属。从事务上来说,著作局活儿少清闲,乃是清职,东曹属虽然官阶上高了一筹,但毕竟不是主官,因而是有些浊意的。

    至于另外两名御属,一个名为许诵,是从建康县内提拔上来,另一个周牟,则是吏部选派过来的。这二人年纪也都不小,尤其是那个许诵,胡子都略显灰白,脸上颇有风霜忧愁之色,在面对沈哲子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放不开的拘束,典型的底层不得志官吏形象。

    而那个周牟,年纪也和张鉴差不多,是在吏部轮选经年,岁过而立才侥幸得到了第一个职位,还是一个鞭下吏的卑职。相对于少年得志的沈哲子而言,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

    东曹官署位于太保府和中书监之间,因为是废后又创,所以并没有专门的官署,而是直接拣选了一个院子就用起来。

    沈哲子他们行了大半刻钟,才到达了官署所在,从外面看去乃是一个两进的院子,门楼较之三公、台阁之类的显重官署自然不可相比,但在左近也是颇为显眼的所在,而且地段很好,距离台城中央驰道不过仅有一个巷口、数丈的距离。

    台城内像是三公九卿台阁之类的官署自然都有固定的规制,但是更往下的分曹、寺署则就要随意得多。而沈哲子这个东曹,就算职位再怎么显重,但由于本身就是公府性质,在台城内其实是有点受冷落的,按理来说不可能划分到这么好地段的官署。

    张鉴行到官署门前,抢先一步上了台阶,躬身虚引,继而才对沈哲子笑语道:“驸马虽然还未履任,但已经给曹吏们谋求到拔格礼待。原本这一座官署,是留作给谒者台所用,不过职下往少府请地时,少府得知乃是驸马居任之所,因而便这一座官署分作东曹署。”

    沈哲子听到这话,也是不免一笑。谒者台乃是九卿光禄勋下属极为重要的部门,负责掌管朝廷礼仪并传达诏命,非常时期甚至能直接持节出都督护犒赏各军,规格上要比东曹高得多。少府能够搁置谒者台的的请求,优先满足自己,可见也是捧场得很。

    听到张鉴这么说,其他两名御属也都纷纷夸赞沈哲子,只是拙于言辞,颇有些词不达意。他们早先并没有在台城任官的经历,并不清楚单单这一座官署的划分究竟蕴含怎样的意义。

    有时候性质、品格同样的机构,直接被划分在了台城内边缘的位置,单单与其他官署之间协作办公的文书往来,便能让这些属官们疲于奔命。一份文书往往要辗转数个官署,而台城规模又不逊于一般的城池,在里面非但不能乘车,就算步子迈得快了都要遭到宿卫的呵斥。许多属官任官数年,大半时间都在途中奔波渡过,几年下来腿都跑细了。

    所以,他们入台之初,便跟上了驸马这样一个有强大背景的主官,日子无疑会轻松许多。如今这个东曹属,紧紧靠着台城中央,哪怕往公府、台阁去,路程都是极短。在这样的地方办公,别的不说,一年到头起码鞋钱就能省出许多。

    沈哲子抬步迈入庭中,这门楼之内尚有两间耳室,用来安置前来造访办事的人员。脚下是青石铺就、开阔平坦的庭院,角落里有石栏围起的一片小园地,里面种植着移栽过来的花卉、修竹,虽然规模并不算大,但也足堪在办公之余赏心悦目。

    正首是两间联通的厅堂,也是沈哲子这个东曹掾的主要办公场所,松木横梁,明瓦飞檐,望去颇为气派。两侧则是十数间通起来的厢房,那是属官们办公之地。

    因为框架刚刚搭起来,沈哲子倒也没有太多政事要交接,因而只是信步闲游。厅堂中因为没有太多摆设,显得比较空旷,只是摆着一些基本的案几座榻,至于其他的细碎摆设,也都是主官们按照自己的意趣爱好逐步布置起来。

    在厅堂中绕了一周之后,沈哲子便又行向后进。后面的院子不同于前庭的大开大合,与前庭之间有一道宽在丈余的花栏阻隔,里面栽植着桃、梅等园景树木。再往内行去,拱门内则是一道镂空的影壁,绕行过影壁之后便能看到几座高低不同的阁楼。

    这些阁楼便是署内主要官员的居住地,彼此之间都被竹篱石墙分隔开,各自具有一定的隐密性。

    “这边一座小楼便是职下暂居,靠近于前庭,有什么突发之事,也都可以快捷回应。隔邻则是许、周二君的居所。没有等到驸马到来,我等便先擅自分配,实在有些失礼。驸马若是有什么意见,稍后都可调整。”

    张鉴指着周遭几个小楼笑语道,不免又感慨台内有人的好处。他原本在著作局任事时,虽然职事上要清闲的多,但是居住环境却绝对没有这样从容,六七个人挤在通室内,如果夜里有人恶习打鼾,那么其他人就都不要好梦了。

    “诸位入台,都是才为国用,起居如何,适意即可。你们自己住的舒心,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一切照旧就是。”

    沈哲子笑着摆摆手,继而便行到位于院中最中央那座给他准备的小楼去。

    这一座小楼位于庭院最中央,周围栽着一圈柳树,内里还有一道高在半丈有余的墙壁,私密性得到了充足的保障。

    整座小楼有三层高,虽然建筑的不算宏大,但木石搭配、内外雕琢也都是匠心独运,搭配合理。在台城这样寸土皆繁的地方,居然能够留出土地营造出这样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可见这一个官署在规划建设之初,所预设的官员品秩却非沈哲子这个区区四百石的东曹掾。

    哪怕沈哲子本身对于居所并不过分上心,看到这样一个雅趣的小园,也忍不住感叹道:“台内人员庞杂群处,三公未能得闲取静,我却独享此佳所,实在居之有愧啊!”

    张鉴闻言后笑语道:“台内谁人不知,如今这新城新貌,多赖驸马倡议筹划,诸公始得善居。驸马情当居之,理当居之,若是推脱,旁人才是真的要居之有愧啊!”

    行在后方的御属许诵也说道:“属下常任建康地方,也是多闻小民有言,驸马首倡兴建广厦万间于都,大庇满城寒士,若以功论,实在让人仰止!地方五斗之任,尚能居于华堂,驸马陋居一隅,实在不必过谦。”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也笑起来,他这座官署在台内规格确实已经算是极好,但跟地方上的官署相比又实在算不得什么。眼下又没有为官不修衙的传统,官员们任于地方也都是极有生活情调,哪怕是穷乡僻壤,官署也都修筑的或是富丽堂皇,或是雅趣盎然。

    别的不说,单单纪友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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