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喜事?人家娘子心意你又不知,你怎么就知道是喜事?”
看到兴男公主神态略显激动,沈哲子便愣了一愣,略一沉吟后有些恍悟道:“昨夜你伤怀难眠,难道就是为的这一件事?这么说,阿翎娘子已经与你谈过了?她是不打算许于温家?是自觉年长难为良配,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兴男公主听到沈哲子这么问,眼眸都忍不住瞪大起来,下意识捂住了嘴巴,过片刻却突然扑上来两臂环住沈哲子脖颈,连连问道:“你真是常听我说梦话?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还说了什么被你听见?”
沈哲子闻言后不免翻个白眼,跟这种傻白甜过日子,凡事都写在脸上,他想不猜到都难。他抬起手来将公主按在席中,笑斥道:“不要闹了,我是在跟你谈正经事情。既然你都知道这件事情,也该明白这是一桩良缘。罢了,我不跟你谈,阿翎娘子在哪里?”
公主坐在席中,气哼哼望着沈哲子,心内不乏挫败感。这种女儿私事,哪好与人言道,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长埋心底不与人言,没想到刚过了一个晚上,沈哲子便好像已经完全了解一样。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沈哲子转过头来,迎上小女郎那羞愤不已的眼神。
“你总是欺我,我就要这样看你!”
兴男公主双眸瞪得圆滚滚,就连沈哲子俯身凑过脸来都不回避,只是一口热气被吹进瞪大的眼眶里,登时两手捂住眼眶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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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4 似我者死()
沈哲子最终还是没能从兴男公主口中问出为何崔家小娘子不愿答应这桩婚事,这一次公主的嘴巴实在是严密得很。【本章节首发…爱…有…声…爰亲⊥址(W,沈哲子也就无从得知那位小娘子究竟有什么苦衷或是为难。他只是敏察于事而已,又不是能掐会算。
眼见公主都是如此,沈哲子索性也就不再去问那位阿翎小娘子,免得徒惹尴尬。虽然他是认为这对阿翎娘子而言是一个好归宿,但毕竟乃是别人的终生大事,外人很难设身处地的去考虑,也不好置喙太多。
不过,当然也不能就这样去回复温峤,沈哲子索性再派家人快马传信回乡中,将温峤的态度以及阿翎娘子的为难转告崔珲,准备等崔珲那里有了表态再去回复温峤。反正温家那个温式之年不过十岁有余,也并不急着就在这几天里娶媳妇。
眼见两家亲事应该是谈不成了,沈哲子不免又想起自己的打算,便笑着对兴男公主说道:“温公如今已是江表高勋名士,却能谨守初心,不负旧谊,可见乃是真正的贤达,家风清逸。公主前几日不是跟我说起过要为阿妹择一良家?如你所见,温公这样的门庭家风可堪适配?”
兴男公主倒是没有想过此节,闻言后不禁沉思起来,沉吟道:“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我原本也是有想法的,南弟她性怯沉静,若是择了高门显宗未必能善立门内。所以原本我是想着不妨迎入我家门内,云貉小郎年岁与她相仿,入了自家门内,我也能时常看顾她。”
听到公主的算计,沈哲子忍不住便笑起来,这女郎凡事不免想得太好了。他倒是不觉得沈云那小子配不上庐陵公主,关键这事压根就没有可操作的余地。他那小姨子好歹也是帝女身份,无论如何皇室和时人也不可能让两个帝女共配一门。
况且,如今沈家已是成了气候,势位大涨,像沈云这样的嫡系近支子弟那也是稀缺资源,迎娶帝女虽然显赫但却过犹不及。而且有沈哲子在前,根本就没有必要再与皇室结亲。
“云貉那小子粗疏少礼,还要仔细雕琢教训,你就不必多想了。庭内敬顺轻忤,那都是要自己经营。你虽然是长姊,也管不了那么多,频繁干涉,反而让人厌烦。”
对于兴男公主这爆棚的责任感,沈哲子也是有些无奈。
“父皇早早弃世,我既是家里长姊,自己门帷又和睦,大有余力,自然也希望阿弟、阿妹都能过得好。多想一些,多问一些,这可不是什么闲事。我倒不是眼望他们一定要贤达煊赫,衣食足用即可,最重要还是心意和顺,不要有太多愁困。”
兴男公主掰着手指头一脸正经说道,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她自己生活无忧无虑,而且也有能力去照顾弟、妹,便觉得这是她不容推辞的责任。
听到公主这么说,沈哲子便也就不再多劝,他家小娘子非是寡情凉薄之人,这一点也让他颇感欣慰。
关于庐陵公主究竟适配何人,他们夫妻俩讨论再多,也只是些许闲话而已,究竟结果如何,还要看更大环境的博弈。当然未必会有沈哲子争选帝婿那么多的曲折,毕竟当年的沈家实在是不够分量,而这一次就连沈哲子都不会容许再有黑马杀出,但一番较量是免不了的。
眼下都中已经有一些风传,羊曼之子羊贲清誉渐高起来,应该是那些青徐人家在作势想要预定一个驸马位置,或是将之当作沈哲子未来的一个对手在培养。但这件事也不是年内就能决出,毕竟羊贲如今还在草庐服丧。
不过沈哲子对此倒也并不太在意,他如今在时局中的影响本身就不是完全由驸马这个身份所带来,就算羊贲娶了一位公主,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底气存在,反而因此置于沈哲子之后。而且,这个羊贲还是一个短命鬼,私下里服散狎妓玩得很欢。
不独独只是羊贲,时局中无论哪一家的年轻人,都很难通过获取一个驸马的身份来获得与沈哲子分庭抗礼的资格。一方面沈哲子的旧勋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另一方面兴男公主那可是嫡长公主,而且沈哲子因此得到皇太后的超礼信重。
日后他那些连襟,本身已经不能超越沈哲子,而且或会被皇太后出于维护自家人的想法而予以压制。所以对沈哲子来说,那真是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做连襟可以,但是想要借此进望更多,那是门都没有!
有了沈哲子ti gong的剧本,接下来兴男公主又有别的事情可忙碌了,一门心思扑在戏曲排练上。在沈哲子的引导之下,那女郎对演艺事业的追求那也是精益求精,不再强要那些半桶水的家人们学唱词,而是开始组建一个专门的伶人班子。
做人没有远见,说的就是这女郎。早年沈家前溪伎冠绝江东,里面任何一位伶人都是色艺双绝,无论是吴曲小调,还是乐府旧章,都能信手拈来,张口就唱。可是却被公主直接解散,将伶人们许配家人。眼下再要用人,不免有些抓瞎。
不过好在年岁未远,前溪庄原本的底子都还在,这女郎也是坐言起行,传信回乡让人将前溪旧人选一批送来建康,要将这个祖业再重新经营起来。
沈哲子虽然是上任之前多享受一点清闲,但也不可能成天都待在家里,毕竟沈园那里还有一摊子,偶尔前去坐上半天,与那些年轻人们谈论一些时事和雅戏。
兵灾之后,建康城很多园墅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即便有所修复,一时间也难完全恢复旧观。但是沈园摘星楼由于具备军事的作用,加上当时沈充与苏峻暗里眉来眼去,让苏峻对沈家还有一些幻想,所以并没有遭到什么破坏。
都中这些年轻人们也是熬过凛冬,故态复萌,难以安于家室之内,外出呼朋唤友的集会,选来选去,还是沈园最佳。更加上沈哲子所倡议的善举,所以一时间沈园变成了都中人气最高的集会场所。
这一天,台中在经过商议后,终于通过了沈哲子的上奏之议,而且步子迈得比沈哲子还要大,直接行诏将城北鸡笼山附近一片山岭划为陵园之用,要让一众南渡中兴之臣常伴二帝陵寝。所限不独只是那些绝嗣荒冢,哪怕一些旺宗先人,只要身具名爵者,都可以再在陵园中做一个衣冠冢。
当这诏令传到公主府时,沈哲子不免有所感慨,好好的一份人情被这么一搅合,便被分走了大半。不过对此他倒也不意外,眼下乃是一个全民邀望的时代,台中诸公想要雅作分润也是正常。
只是让他感觉有些不爽的是,台中发出的这一份诏书,只是规定了那些亡者坟茔和衣冠冢按照各自哀荣和生前爵禄的不同规格,但是对于如何施工,何时施工却是只字未提!难道那些荒冢枯骨能自己钻出来走去,挖坑把自己再埋葬一次?
老家伙们这是后发制人,既不想出钱,又不想出力,白得清誉称赞啊!
虽然有些不爽被那些老家伙们占便宜,但沈哲子也只能忍下来。谁让这件事是他挑头的,闹腾得太欢,难免要被别人占便宜。现在就算想不做了,那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被台中老家伙们组团碰瓷,这感觉也是酸爽,他这是迎头撞上,与人无尤,怪只怪人心不古啊。
沈哲子还在家里生着闷气,沈园那里已经屡次派人来请,要请他去主持欢庆。
于是沈哲子便跟公主说一声,换了行装便往沈园去了。
“今日园中宾客激增,只怕已有过千之数啊!楼下实在安置不开,仆下便自作主张,开到了第六层楼。”
前来迎接沈哲子的任球苦笑着说道,摘星楼高三十丈,共分十二层,寻常宴客也只在三四层楼之间,已经能够安置大量宾客。
至于更高的楼层想要开启,还要提前向台中请示。庾亮在世的时候,沈哲子为了避嫌甚至还让人将楼宇北面的门窗都给钉死,免得被安上一个私窥禁中的恶名。后来乱军据城拆掉了这些阻隔,台中没有人再提此事,也就没有再钉死。
听到任球言起园中盛况,沈哲子倒是并不感到意外。台中这么一推波助澜,让这件事的意义再次攀升一个台阶,而沈园作为此事的一个源头,自然也会让人蜂拥而来。
场面这么大,沈哲子却是有苦自知。他自然不会闹得虎头蛇尾,那么后续迁葬事宜也要重视起来。那些高门旺宗衣冠冢还倒罢了,自然有他们各自后人去bàn li。可是许多绝嗣荒冢,却要靠沈哲子出人出力的去迁葬,还有许多陪葬品也不能有所削减。
好就好在,台中对于迁葬的规格有着明确要求,并不主张铺张浪费。所以陪葬品这一方面,倒也没有太大的成本。
沈哲子正在牛车上核算着,道左突然有一人冲出,扑在了道路中央,大声叫嚷道:“故人求拜,乞驸马停车一叙!”8)
0485 进退两难()
沈哲子向来都不自诩什么众望所归,朋友虽然不少,但是仇人也多。【。m】尤其前段时间将丹阳人家整得那么惨,甚至于将整个丹阳陶家都给连根拔起,所以如今他行在都中,如果道旁突然冲出人家子弟要刺杀他报仇,他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的。
所以大凡出行,沈哲子身边也是护卫众多,倒不是为了摆谱,纯粹是因为仇人太多,神憎鬼厌。
那人刚刚冲进道中,便被抛索束在脖子上给扯倒,继而手足俱被擒住,搜身之后才被押到了牛车前,发冠都被打落在地,须发杂乱,满身的尘埃,实在太狼狈。
沈哲子示意护卫撩起这én miàn前须发,要看一看什么故人如此莽撞,只是望去却看到一张依稀有些印象但一时却想不起来的脸庞。
那人被如此非礼对待,脸上却没有多少恼色,而是满脸热切望着沈哲子连连道:“冲撞驸马,实在当罚!彭城曹立,万乞驸马见谅……”
听到这人自报家门,沈哲子才总算想起来其身份,原来是江北军头之家走了琅琊王氏门路追认前魏曹爽为先人的那个年轻人。他倒不是健忘,只是近来多见各家子弟,而这个名叫曹立的年轻人又少在他面前出现,一时间不免有些淡忘。
“原来是曹纳曹参军家的郎君,实在是失礼。”
沈哲子自牛车上微微探身,示意护卫们放开这个曹立,将其请到面前来歉意一笑:“我记得前日为济阳虞使君送行时,见过曹郎一面,还让我家任令送了阁下一帖。曹郎若是想见,直接具帖过府即可,何至于闹出这样的误会,让我心不能安。”
曹立听到这话,便是满脸的歉意尴尬,他被沈家护卫擒拿下来,其实也是咎由自取。早前虞胤的送别宴会上,侥幸搭上了沈哲子这一条线,但是由于他主要还在经营与青徐人家的关系,加上沈家在江北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所以也只是送上一份礼品,并没有趁热打铁往沈家频繁走动。
而今天急于来见沈哲子,也是为的中兴旧臣陪葬二陵之事。他家追认的祖宗名叫曹奕,曹爽的后人,也是南渡中兴以来的名士,算起来正属于迁葬的范畴。而若要迁葬,必然要再立碑志,列明宗籍阀阅之类。
他们家好不容易追认了这一门贵亲,曹立近来在都中也是用这个身份交际往来,大得其便,但总是不免有空口无凭之嫌。如果今次借着曹奕迁葬的机会,将自家这一支续在曹奕碑志上,那他家就是真真正正的前魏宗室,曹爽后人,不会再因此而饱受质疑!
所以这个机会,曹立是说什么都不肯错过的。他家在都中huo dong最大的门路就是泰山羊氏的羊贲,为了抓住羊贲这一个大腿,曹立真称得上是舍尽家财以求好。因而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关乎到他家日后的前程,曹立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去找羊贲商量,希望羊贲能再帮上一把。
可是这一次,羊贲却是一改早前态度,对曹立避而不见,只说衰服在身,不便待客。
得到这一回答,曹立真是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小子前不久还与他痛饮服散,放浪形骸,那时候怎么不说衰服在身?
对于羊贲态度的转变,曹立也不是想不明白。经过这大半年的接触,对于这些世家子弟的脾性,他也算是摸得透彻,享乐当先,耻落人后,但却怯于承担,没有什么责任心。
早先羊贲只要嘴皮子动一动,就能在他这里获得大量的财货结好,自然是言谈甚欢。可是现在却要立碑为证,羊贲心里便犯了怵,不愿再出头。加上其家已经坐治大郡,而羊贲自己也是清誉渐隆,不想再招惹自己这个麻烦。
曹立心内虽然深恨,但眼下却不是再算旧账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件事情敲定。如果他家不能留名在曹奕新墓的墓碑上,那么过往所有钻营和投入都成了一个笑话,没有人会再将此事当真!
事到临头才来烧冷灶,而这个冷灶只是他冷落了而已,在都中却是炙手可热,煊赫无比,曹立不免就方寸大失,一时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拦路拜见。所以无论沈家护卫对他如何无礼,曹立都是不敢有怨言的。
“今日斗胆冒犯,冲撞驸马车驾,实在是感激之情炽热难耐!”
曹立掸了掸身上的浮尘,须发略作整理才敢上前,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道:“早年流落淮地,不能奉养族祖奕公,心内已是惭愧难当。多蒙驸马高义,族祖能够迁于二祖陵畔,得享哀幸,实在感念至深,不知何以为报!”
沈哲子闻言后便摆了摆手,说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之所以有此一论,也是感怀中兴诸贤匡扶鼎业于江东,峥嵘旧骨,不应没于乱草之下。有此意动,既不为你一家,也就不必受你重谢。既然奉养已是有缺,那不妨归家准备善葬,不负先人。”
说完之后,沈哲子便准备吩咐车驾起行。曹立见状,心内却是急躁起来,他当然也想归家准备改葬,但问题是插不上手啊!他最大的依靠便是羊贲和王胡之,现在羊贲对他避而不见,王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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