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汉祚高门- 第26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陈郡袁氏中朝令誉要远胜谢氏,但是因为南渡时族人大多离散,加之许多重要的长辈都去世,包括袁耽自己的父亲袁冲也是早亡,台中没有一个强力的长辈作为后盾,势位和前途都衰弱的严重。

    哪怕是袁耽自己,虽然素得亲故长辈们的嘉许,但也是在叛乱中冒着杀身之祸而为太保奔走,如此才获得太保的赏识,启用栽培。否则他自己也是前程黯淡,不知该要怎么求进。

    正因如此,袁耽尤其能够理解谢家的困境,也能理解谢尚的选择。但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同,沈氏时下势位虽隆,那位驸马也确是远超同侪的高才,但毕竟是南人门户,而且素来都无清声美学,一时得幸,未必能够持久。

    所以在袁耽看来,谢家寄望于托庇沈家而求进,是有些急功近利。他不忍见良友前程错付,也明白单凭一张嘴去劝说并不能解决谢家的困境,因而打算找个机会在太保面前着力再推举一下谢尚,希望太保能够更加重视谢家,借此打消谢家这个转投别门的念头。

    但是没想到,他一开口便被太保婉拒,就算来日还有机会,可是谢家祖坟都要迁到沈家乡土。到了那时候,就算谢家有意转回,王氏又怎么可能还会信重他家?

    要知道,现如今排队等着得用的侨人旧姓也非一门一户,位置只有那么多,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个劣迹斑斑的谢家!

    且不说袁耽的愁闷心情,王导离开台城后,便径直回到了乌衣巷的家里。

    相对于叛乱之前,如今的王家也算是冷清。王舒一家已经前往江州,而王彬则留在琅琊郡乡里迟迟都不归都,许多后辈子弟也都分处各方,再不复以往各家聚居一处,欢聚一堂的景象。

    看着门庭冷落的府门,王导不免有些酸楚。如今他家门庭冷落倒不是因为自家势位有衰不受时人敬重,事实上平乱之后因为早年与他分庭抗礼的庾亮去世,而温峤又不在台中争勇,如今王导可谓一统政事,较之早先还要浓厚一些。

    可是因为他忙于政事,常在台中,许多人就算来拜访也见不到人。以前还有他长子王悦出面待客,可是如今王悦也已经病故,而次子王恬向来性情傲慢妄诞,只会予人难堪,从来都不知和气待人。至于其他几子,俱都年幼,尚不能待人接物。

    久而久之,当王导不在府中的时候,便渐渐无人登门了。

    看着冷清的门庭,不免又想起早夭的长子王悦,王导神情中便有几分萧索。他收拾心情回到了家,旋即便让人去召妾室雷氏来见他。

    王导入房后刚刚坐下不久,一名华裙美貌女子便被家人引着匆匆行来,那妇人入房后先恭声行礼,然后才移步到王导座前,侧跪下来调着酪浆不乏薄怨说道:“主君久不归家,妾等长望庭内,盼得辛苦。”

    男女人欲,王导自然也不能免俗,对于这个小妾雷氏,向来也是喜爱。因为他的正室夫人一直沉湎丧子之痛,身体一直欠安,所以眼下府内许多事务,都是这个雷氏照看。

    眼下王导心事重重,却没有心情回应这妇人的闺怨,只是沉声道:“虎豚眼下在不在府中?他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寻常举动?”

    虎豚便是王彭之小名,其父王彬虽然久留在乡中,但他却因任事而归都,住在府里。

    雷氏听到这话,倒是微微一愣,待见王导神色凝重便也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匆匆行出,唤来府中几个管事询问一番,然后才返回来回答道:“三郎前日便离都归乡了,走得很急,倒不知为的什么。”

    王导听到这话,眉头顿时深皱起来,隐隐觉得他那不好的猜测或许就是真的。这一次他倒不再迟疑,让人呈上纸墨挥笔疾书,待到写完不等墨干便封起交给一名家人,吩咐道:“即刻着人快马归乡,将此信交给世儒,告诉他接信后即刻归都!”

    家人见王导少有的神色严峻,不敢怠慢,当即便收好那一份书信匆匆退下安排。

    待到做完了这些,王导又吩咐雷氏道:“你去告诉夫人,让她这几日约束好家人,若无必要,尽量不要在外留宿。”

    雷氏虽然也好奇王导因何如此紧张,但她也是个聪明女人,并不恃宠而骄多嘴发问,只是点头应声而后便退下去传话。只是过了没多久,她又匆匆返回来,神色有些难堪道:“七郎昨日往城北闲游,至今都还未归……”

    王导听到这话,脸庞便是一黑,他素来不喜这个次子王恬,有时候甚至在想为何苍天要收走他的佳儿却留下劣子!但这心思也只能收在心底,不能宣扬出口。

    “让人带上刀兵,速速把人给我找回来!归府之后,禁足家中不许外出!”

    王导恨恨说道,心内已有几分气急。如今这家里自作主张者多,闯祸的时候没人告知自己,惹出了麻烦却还要他来收拾!

    吩咐完这些事情,王导简单吃了一点饭食,途中脸上还有病容的夫人曹氏来看他一下,顺便问问发生何事。王导只是摇摇头,再将先前的话重新叮嘱一遍。

    他现在心里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眼下却也无暇在府中逗留,刚待要动身返回台城,便听门下来报廷尉卞敦求见,当即便吩咐将人请进来。

    彼此坐定之后,王导很快便开口问道:“廷尉来见,可是已经查明那几名凶徒的来历?我倒不是要多言干涉廷尉职下事务,不过这件事所涉颇广,一定要尽快拿出一个结果!”

    卞敦听到这话后,嘴角露出一丝笃定笑意,继而才用颇为惋惜的语调说道:“急见太保,也是有急事要禀告。那几名凶徒前刻暴毙廷尉监中,其求死之心甚坚,实在是让人无从防备。”

    “死了?”

    王导听到这话,眼眸已经瞪了起来,继而两眼灼灼望着卞敦,凝声道:“怎么会死了?丹阳郡府不是已经查出这几人并非寻常小民,有求死之心,廷尉怎么还会让这么重要的人犯死掉?”

    看到王导这反应,卞敦倒是愣了一愣,神情也变得有些尴尬:“正因郡府有报,所以廷尉监中也是着重看住这几人犯。不过他们要一心求死,倒也死得干脆,太保请放心。”

    放心?

    王导听到这话,饶是他性情向来宽厚温和,都忍不住想将案上杯盏劈头砸在卞敦脸上!

0439 大崩之兆() 
大凡头脑正常的人,哪会看不出卞敦这一番对答作态的意思,什么一心求死、死的干脆?

    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在说,那几个凶徒已经暴露了底细,而对方却出手帮忙料理了收尾,这是在邀功呢!

    可问题是,这件事王导本身便被蒙在鼓里,眼下刚刚有所明悟,结果事情便向着最恶劣的方向滑去了!

    今日台中那一场纷争之激烈,让王导心有警惕,而且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单单只是发动阴谋者和被陷害者之间的事情,那些乡土利益受损的丹阳人家也在借此以打击沈氏。而围绕在沈氏周围那些已经付出良多的人家自然要捍卫眼下的局面,发动反击!

    简单来说,这一件事看似只是单纯的污蔑沈哲子,但是因为如今都中形势的复杂,各方都奋不顾身的加入进来。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演变成为旷日持久的大乱斗!

    况且,沈家难道就是吃素的?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王导却深知,早年沈家依附于王大将军,所显露出的底蕴那真是令人咂舌。如今又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和高速的发展,沈家底细究竟怎么样,没人能说得清楚。

    但有一点就能看出沈家如今拥有怎样的底蕴,那就是沈哲子所提出来营建新都的那个庞大构想。要知道就连王导这样一个执政多年的重臣都不敢发下如此大愿,可是沈哲子敢,或许当中有几分少年人的狂妄意味。但所流露出来的这份眼界,已经让人惊诧!

    王导也知道如今沈家的势头应该遏制一下,但却并不能从阴谋入手。一方面阴谋根本撼动不了如今的沈家,另一方面则是如果玩阴谋的话,那就意味着不讲规矩,可是如果不讲规矩,如今的王家在人家眼里又算是个什么?

    刚才他开口,让卞敦要尽快拿出一个结果,而不是查出一个结果,意思就是一定要摆出一个让各方都能接受的所谓真相,尽快将这一场纷争平复下去,余者事后再谈。

    结果这卞敦倒好,直接摆出一个死无对证!现在是没人能说得清楚这几个凶徒到底何人指派,屎盆子是结结实实扣在沈哲子头上。然后呢?

    丹阳人家是要狙击阻止营建新都的工程,从而方便他们侵没土地,荫蔽人口。而吴人已经投入了良多,不可能乖乖再退回乡土!一方要极力污蔑,一方要极力撇清。

    而他们王家又得到什么?作为始作俑者,他们不会有坐收渔利的机会,最有可能就是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以死陷之,以死报之!

    限制各家行为的规矩是他们先抛开的,可是一旦抛开了规矩,在那些争夺利益争红了眼的人家眼里,他们这些外来的客居者,算是什么?如果各自都不再守规矩,国法何存?鼎安何处?

    眼下各方虽然矛盾重重,但共处一个朝廷之下,凡事都还有商量余地,相忍为国,求同存异。但是兵乱之后如果再衔接一个党同伐异的乱局,那真的是自取灭亡!

    智小谋大,这是王导对做局者的看法,小看了对手。欲令智昏,这是他对卞敦的看法,错估了形势。

    一时间,王导不免有些后悔启用卞敦这个人。济阴卞氏也是北地旧姓,去年战死的卞壸父子如今已是名满江东。

    可是同为卞氏的卞敦却实在不堪,早年镇守淮北便怯战,致使江北尚可的局面变得糜烂。去年平叛镇守湘州,又被陶侃弹劾怯战不前,贻误军期。

    因为此人出身忠烈门户,为了平衡笼络各家,王导不顾非议将其举用起来。之所以安排在廷尉这个位置上,也是希望卞敦能够谨记前耻,利用职务树立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洗刷早年的劣迹。

    可是,此人实在不堪造就,就算已经查实这件事与王家有关,他难道不会请示过自己而后再做处理?居然自己先动手,而且还沾沾自喜于为王家解决了麻烦。可知此人权欲熏心,半分底线都无!

    王导这里腹诽卞敦,殊不知卞敦心内也是极为不忿。王家人做事蠢,既然要陷害某人,点到即止便好,非要画蛇添足来个投案自首,诚然这样一来可以更有指向性,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会有暴露的可能?

    廷尉掌管刑狱诉讼,署内除了礼律名家之外,亦不乏豪侠刑卒,几个大活人摆在廷尉监中,就算不能查出什么确凿的证据,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推断不出来?

    这几个人本来就有求死迹象,要在这个前提下将人给解决掉,卞敦也是担了不小的风险。也就是事涉关系他前程势位的琅琊王氏,若换一个人家,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卞敦都要考虑一下担这个风险到底值不值。

    可是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非但没有得到赞赏,反而要遭受诘问。什么叫郡府已经查出,廷尉居然失误?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失职,远远比不上丹阳尹褚翜?

    廷尉为什么会失误?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王导本来还在感慨,一家之人怎么居然会有如此天差地别,可是一想到这卞壸也是在帮自家人收拾收尾。而闹出这一桩事的王彭之,已经拍拍屁股回乡,大概眼下还自以为得计,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会有怎样的后患!

    这么一想,王导便觉索然无味,不免又想起沈哲子托纪友来提醒自己,要小心事态扩大造成局势糜烂。哪怕已经被陷害,这年轻人也知孰轻孰重,首先考虑的不是自己名望有伤的问题,而是都中形势的平稳与否。

    实现一转,看到卞敦脸色隐有低沉,王导叹息一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做追究也已经无益。廷尉总要拿出一个说法,否则不好服众。仲仁你本边帅之才,刑讼案牍本非所长,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一下,来日自有报国良用。”

    虽然卞敦这件事做得极不漂亮,但终究是自己举荐,而且也是在为自家解决麻烦,王导总不能置之不理。郡府无事,人死廷尉,来日廷尉肯定会成为舆论非议的一个焦点。趁着群情尚未激涌,让卞敦先退下来,也算是对他的一个保护。

    而且,这样的人,也不适宜再在廷尉位置上。同为卞氏族人,眼下尚有卞壸一家死国的壮烈气节庇护,待到事态冷静一下,再将人安排一个位置,也算是不负旧谊。

    然而这话听在卞敦耳中,却是变了味道,明明自己是帮王家解决麻烦,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他要引咎辞职?他本就是从地方被征调回来,多受物议,若是台中再没了位置,那来日将要立于何地?

    “边帅之才?嘿,我已久不闻人以此赞我。”

    心中郁气纠结,卞敦语调不免转冷。

    王导听到这话,脸庞微微一红,也知这个借口实在牵强。但他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对方一无是处、愚不可及?他看得出卞敦心中不满,不想辞官,但留在这个位置上被人做靶子等死啊!

    “事到如今,诸多身不由己。台中今日集议,诸位同僚对此纷争不休,人人都盼廷尉能够拿出一个结果。但眼下却是人死证消,这让众怨如何能平?仲仁你若不去职归府暂避,势必要受诸多诘难。”

    心情虽然已是极为恶劣,但王导还是耐着性子,将话说的直白一点。

    卞敦闻言后却笑一声:“人死证消?太保言之早矣!那几个凶徒虽然死了,但是尸首俱存,当中有一人相貌别致,如生标尺,若将尸首拣出,未必不能查出……”

    卞敦心中委屈羞恼,自然也是寸步不让。他心里也清楚做出这件事当然要付出代价,但他是在帮王家,王家自然就有责任包庇他,而不是让他隐退避灾!假使王家护不住他,那他也只能自保,就把真相明明白白呈现出来!

    “这事倒是稀奇,死人竟能作证?那么你告诉我,能查出什么?”

    王导听到这话,眉头蓦地一皱,继而便舒展开,笑眯眯望着卞敦。

    卞敦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内本就有几分忐忑,待见到王导这幅神情,心内已是一凛,额头上已经隐有汗渍,干笑一声垂首道:“人生而百态,各有不同。眼下都中又是纷乱,这样去搜证,久难有效。况且这几个凶徒罪大恶极,不脔割示众不足以平众愤,也不能长久留尸……”

    “廷尉既然已有决定,那就这么处理吧。”

    王导笑容敛去,又垂下眼睑叹息说道。

    卞敦不敢再多说,只能点头应是,不过心中多少有不甘,口中嚅嚅道:“司职有疏,则退应当。前错未修,今又失守,我已无面目长立世间啊……”

    “仲仁你言重了,人谁无过,只要能谨记前辙,勿再重蹈,便是大善。眼下国计艰难,要靠群贤用事,才能渡过难关,你又何必要灰懒自弃,且静守庭门之内,终有当用之时。”

    王导又微笑着勉励卞敦几句,然后才将人送出门去。接着,他便快速登车直驱台城,路上便已经拟定手令,召集台中六百石以上者归台议事,若无伤病,不得缺席!

0440 本非弄潮儿() 
纸是包不住火的,尤其是这种备受瞩目的事情。大凡对此有关注,有想法的人家,莫不都有各自的渠道。

    当那几名凶徒死在廷尉监中之后,甚至于卞敦还没有到达乌衣巷,都内该知道的人家,差不多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