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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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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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谁敢轻动这房器物,我便打断他的手脚”

    谢奕眉梢一挑,勃然色变道。家人闻言,忙不迭俯身请罪,不敢再多言。

    出门后行至前庭,谢奕看到家人们已经备好牛车,刚待要举步车,忽然大门外响起一个洪亮声音:“谢二郎二郎你在不在家?”

    那声音一边叫嚷着,继而便有数人冲进庭,各持刀兵,神色悍勇嚣张,为首者乃是庾怿之子庾曼之。

    冲进庭来后双眼一扫,看到谢奕站在牛车前,庾曼之便摆手道:“二郎你要出门?若不是什么要紧事,速速披甲,有人欺侮咱们昭武兄弟”

    谢奕听到这话,眉梢已是一挑,登时便将诸多杂念抛之脑后,大踏步往后跑去:“等我一会儿,即刻来”

    “夫……”

    谢夫人阮氏自牛车探出头来,刚待要喊住谢奕,视线一转便见庾曼之一脸憨笑站在牛车旁,猝不及防已是吓了一跳。

    “嫂子请放心万数历阳贼众,我等与你家二郎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区区小场面,不足为患请嫂子备好羹汤酒食,事毕后还要来你家叨扰一趟”

    庾曼之叉腰站在那里,指甲抠着刀背,咧嘴大笑,十足一个老兵油子。

    :

0406 袍泽情谊() 
长街,一群戎装者疾驰而过,各佩弓刀,颇有几分杀气,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退避。

    谢奕并未穿戴真正的甲胄,毕竟只是寻常斗殴而已,又非真正的战阵厮杀,只是披了一件轻便布甲,手提着两根竹矛,还用布片遮住。可是其他人却没有这么保守,兜鍪锃亮,挎刀持枪,望去便不似善类。

    这其尤显夸张的便是庾曼之,早先去谢奕家时已是全副武装,行走这半途,肩已经挎了两张劲弓,背后还有家人拖了几根数尺长的马枪那模样让人发噱,但满脸的凶光却又让人笑不出。

    这小子在原本的昭武军年纪并不算大,与驸马同龄,刚入军时尚有几分青涩,亦不乏世家子弟的清雅。可是随着在军日久,加下都一战脑袋险些被人劈开,整个人似是找到了人生真谛,早已变得放荡不羁,诸多粗鄙姿态尤甚老兵。

    一行人绕着京口最繁忙的前街行过一圈,途陆续有人加入,当跨过城外篱墙时,人数已经达到百余众。这么多人除了原本昭武军诸多同袍之外,尚有许多家人好友。

    待到人数终于凑齐,在郊外野地稍作休整,庾曼之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这才大声言道因何召集众人:“我等故友高宜远,早先没于下都,家尚有老母寡妻幼子,贫居京口……”

    听到庾曼之讲述,谢奕等人才知今日事端缘由。庾曼之口所言高宜远,名为高瞻,广陵高氏子弟,早先也入昭武军,与他们一起跟随驸马反攻京畿,但其人却没有他们这么幸运,下都冲营时战死。

    广陵高氏并非名门显宗,只是因为加入隐爵早,所以在京口也算颇有产业。但是落在高瞻这一支,却因家成丁稀少,并没有分润到族好处。驸马离都时也曾对他家多加优抚,赠其家京口城内一座货栈,并派老兵司守经营,养活他家老小不成问题。

    然而昨日老兵却投入庾曼之家,言道高氏族人动手,将这一份产业侵吞过去。

    “本来这是旁人家事,外人也不好置喙。但高宜远乃是我等同生共死的袍泽,忠烈捐国,驸马高义赠其老小生计,绝不能容许旁人侵夺”

    讲到这里,庾曼之已经抽出刀来挥舞着大吼道:“此一类事,难作讼案。既为同袍,便为同仇,诸位同往那高氏之园,为宜远妻小夺回家产”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是愤慨连连,大声叫嚷着跟随庾曼之往前行去。

    谢奕行在队伍,心情也是激昂,亦不乏羞愧,他性情本粗疏豪迈,此一类事情向来不落人后,可是最近因为困于家事,不免有些离群。这会儿再与友人行在一起,脑海已经忍不住浮现早先奔袭建康的画面,一时意有所感,忍不住高唱道:“君不见大江涌……”

    有了这一个开头,余者也都放声高唱起来。一时间声震于野,传播到极远之处。

    早年京口城池逼仄,且有诸多难民混居,并非善地。因而许多早期的居民都是分散于乡野,逐水而居,只派子弟家人于城经营产业。广陵高氏便属此类,他家族居于京口东面白茅乡。众人离城之后又行小半个时辰,才到达了目的地。

    “诸位贤兄稍候,让我来先冲一阵”

    望着高岗一座土墙高高的庄园,庾曼之狞笑一声,搭配着一直从耳后蔓延到左颌的伤疤,不免更显狰狞。他拿下背两张弓,递给身边人让他们为自己掠阵,自己倒拖着一根长矛,吼叫着往那门庭冲去

    这百余众叫嚣着行来,早已经惊动了庄内之人,门庭处有十多名庄人神色警惕的观望着他们,眼见庾曼之持矛冲来,已经有人大叫着跑回庄内示警,而在土墙也有庄人探出头来,用土弓向外抛射。只是刚一露出头来,便有劲矢挟着疾风掼透土墙,那力道让人心悸不已

    “我等相约而来,哪能让庾三那小子专美”

    谢奕一手持着一根竹矛,大笑一声随着庾曼之往前冲去,还不忘回头告诫众人一声:“若非必要,不要见血。他家终究也是宜远族亲,不好闹得太过难堪”

    众人闻言后都是应声,继而便纷纷举起兵刃,自然摆起冲锋阵势,往那庄园大门冲去

    京口民风颇多彪悍,这高氏能长居于此,自然也不是什么软弱善类。经历过最初的惶恐,庄园门庭内早有庄人摆起竹栅木架之类,各持棍棒守卫家园。

    可是他们这一类防备,用以抵御寻常贼寇盗匪还倒罢了,却实在不是这群昭武军老卒的对手。

    大凡精兵悍卒,只有经历过战火磨砺才能崭露锋芒,这些年轻人岁数或许不大,气力技法都还尚浅,但却出身各方齐喑时屡战屡胜的强军,更不乏以寡敌众的惊人战绩,气势可堪雄壮

    在年轻人们的吼叫声,那些栅栏之类一冲而垮,庄人们更是四散奔逃。

    “刀兵无眼,弃械不杀”

    不足一刻钟,那些庄人们便被驱赶至角落抱头蹲在地,不敢去望那些煞气十足的凶人。

    而后,几个庄园内主家男丁也都被擒押来,因为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神色都是苍白惊恐,战战兢兢。

    “哈”

    庾曼之挥起大刀,接连斩落,庄园里鸡、鹅之类家禽遭了殃,血洒庭一命呜呼。他转过身来吹开肩膀掉落的羽毛,抖着刀刃的血渍厉吼道:“哪个是此庄主人?”

    ——————

    半晌后,一众人离开了庄园,只是较之来时的气势如虹,神态之间已有几分灰败之色。尤其庾曼之,脸色更是阴郁到了极点。

    原因也很简单,事情没有解决。

    时下而言,大家族里家务事最难处理,因利生怨乃至反目成仇之事数不胜数。

    而且许多事情根本不能拿出来讲,高氏宗族侵夺族人产业证据确凿,但若拿到官面来讲,即便家产能够夺回,那高瞻的遗孀幼子也等于跟宗族彻底割裂。别家即便出面调解,事情未必能够解决,反会因为干涉旁人家事而遭到记恨。

    庾曼之他们纠结众人用强逼迫看似荒诞,但不失为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有效手段。但事情最终还是没能解决,却是因为间又牵扯出别的波折来。高家虽然夺产,但产契却已经不在他家手,而是落到了庐江何氏手里。

    原来这高家也如京口别家一样,希望能够攀门路,凭着自家在京口的人脉积累,帮助庐江何氏在京口置产。但是随着南郊被东扬军占据,而刘超担任留守都督后态度手段又是强横,前约已经作废。

    可是庐江何氏在南郊已经投入良多,如此一来高家不只没有结到强援,反而被何氏记恨了,不只隐爵的资股被何家勒索去,连许多产业也作为赔礼送入其家门,驸马赠送高瞻遗孀的产业这么落入何氏手。

    间有了这一层曲折,事情变得难办起来。何氏虽然不是什么旧誉隆厚人家,但若是轮起来,却是太保母族亲眷。而且,何氏如今的头面人物何充,还是庾曼之的姑婿

    豪气干云闹了半天,结果居然始作俑者还是自家亲戚,庾曼之恶劣心情可想而知

    “此事、实在是……那高氏自愿将产业馈赠何家,何家也未必知晓当曲折。”

    “是啊,罪事主要还是要算在那高氏主家头,若非他们恃宗亲而逼迫,也不会落到这幅局面况且那高家已经应允年月都有供给补偿,不会再苛待宜远家人……”

    众人一路回城,一路谈论着,只是语调之间终究有几分意懒气虚,少了早先那种气势如虹。

    人活在世,终究要现实一些,诚然高瞻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相处种种至今思来仍是心潮澎湃。但是何家不同于高家,如果他们还要穷追不舍,未必能够争到一个满意结果。即便不为自己考虑,高瞻的遗孀也未必愿意因此而彻底得罪何氏。

    近来都困于家事,谢奕心情已是灰懒,好不容易因今次之事稍有振奋,却没想到转头又是这个局面。这不免让他心情更加恶劣,冷笑道:“那高氏有悖亲伦,补偿供养都是理所应当城货栈却是驸马所赠,宜远用命给妻小换来的生机,怎么能说算算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默然,不乏人视线扫向垂首不语的庾曼之。继而便又有人开口道:“无奕你不要冲动,我等俱是宜远良友,怎么会袖手旁观。此事间太多曲折,即便强争,未必能有结果。况且归都大赏在即,若在这个时节闹起来,我等即便不考虑自己,或许影响到宜远哀荣才是大不幸……”

    “是啊,不如此作罢。既然故产已经难讨要回来,我等也算是各有家资,集资为宜远家人再添一份产业,也算不负袍泽。”

    “我等有赠,那是我等与宜远情谊。此一处故产,却是驸马厚赠”

    大概是人困顿到一个极致的爆发,谢奕这会儿却不愿再妥协,顿足怒吼道:“若非驸马统御,我等何时才能功成名?送至门内的馈赠都能被剥夺,还怎么能奢望论功而赏惟有壮烈,可竟全功若凡事先思苟且,昔日之功,不过笑谈若怀此念,来日尚有何面目以见驸马”

    讲到这里,谢奕已经指着庾曼之声色俱厉道:“庾三,你到底还争不争下去”

    庾曼之听到这话,双眉顿时一扬,跳脚大骂道:“谢二你是个老兵之才算要争,也要讲究一个谋略何家颇多在台的职任,难道我们还要这样打杀门?”

    “那你又有什么谋略?”谢奕闻言后老脸一红,讪讪道。

    庾曼之听到这话,顿时也是语竭,他这脑瓜没受伤前已经难称灵光,这会儿又能想到什么谋略。但既然已经讥讽了谢奕,怎么可能在自曝其短,只能强撑着,如果真的没有什么好主意,那也只能再打门了

    :

0407 王郎魂飞() 
随着回迁的日期越来越近,许多逃难人家都陆续返回原籍,包括众多台臣人家。一时间,京口城郊送别之会也是蔚然成风。

    一大清早,一群年轻人们在城外一座凉亭聚起来。

    等到人员都到齐了,庾曼之摆摆手示意家人们四散警戒,这才略显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摊在凉亭的石桌,示意众人围来:“昨日归家后我一夜未眠,可谓是冥思苦想,总算让我想到几个计策。趁着眼下还有时间,说出来大家参详一下究竟该选哪个方案。”

    众人听到这话,不免对庾曼之刮目相看,以往在他们看来,这小子顶个脑壳大半还是为了显个子,没想到居然还真能想到法子,居然还是好几个

    其实他们各自归家后,也都有所思量。这件事之所以难办,第一是高家内部纠纷,若是高家怯于何家之势不敢直言,根本说不清楚那货栈到底应该归属谁。

    第二是归都封赏在即,若因此事得罪何家,令得其家在高瞻的论功追赠事宜施加阻挠,他们反倒是做了坏事。虽然他们各自之家也都有人脉关系,但与高瞻的情谊那却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也很难有理由说服父辈帮忙说话。

    “先说第一个计策,何家人定下的是今日归都,稍后各家会在翠坪给他家人送行。我等可以趁机过去,何家大郎何放与我也见过几面,届时我把他引出来,咱们一拥而把人掳走,稍后让人送信给他家,想要孩儿活命,乖乖送回产契”

    庾曼之手按着一份简陋的京府西郊翠坪周遭地形图,单单这一份图便花了他大半时间,面不只标注了翠坪的位置,还有周遭的路径,以及可以逃遁的方向和藏匿的位置。甚至何时发动的时间,都异常精确的标注下来。

    众人听到这话,不免瞪大了眼:“这种计策,用得着一夜未眠的冥思苦想?”

    察觉到众人怪异目光,庾曼之讪讪一笑,有些可惜的将草图收起来,他可是对这个计划寄望很高,不过看来大家似乎都不怎么认可。

    不过好在他还有备案,仍然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若事情这么简单,哪用得到我等倾巢而动。接下来听我另一计,咱们不在附近下手,绕行前往前方去布置。

    只说大业关前有盗贼横行,咱们伪作守军,护送他家人过关,过关之后再勒索财货,言明要那一份产契。这法子不够光明,但是安全,不伤和气。况且我五父如今在大业关,即便是认出我们,也不会戳破。”

    再听到这个计策,众人对庾曼之已经是彻底失望,这小子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关键所在。其一人叹息道:“长民,眼下最困难的事,不是索要产契。而是索要产契的同时,还不让何家生怨去为难宜远家人”

    庾曼之听到这话后,眼皮一翻道:“这不是废话吗落袋的财货再讨要出来,怎么可能不怨?若是不怨,咱们还费心帮宜远家人讨要产契做什么?他家算事后为难,咱们又不是死人,怎么能坐视宜远家人再受屈”

    众人闻言后不免一叹,不是这小子头脑简单,而是根本境界不一样啊。人家乃是执政门户,即便有所势弱,也非寒家能,自然不会将私下里一些为难放在眼里。但此一类的小手段,却能让寻常人家走投无路他们即便能护庇一时,却难护庇一世啊

    “罢了,还是见机行事吧。若是驸马仍在,此等小事不过顺手解决。”

    庾曼之在那里一手托腮,仍在思忖为何他的计策不行。不过他本来便不曾接触过此类事情,即便是家业艰难时阵厮杀争功,跟着沈哲子一路赢下来,也不必面对什么勾心斗角,心思仍是单纯。

    他们尚在这里枯坐,何家人已经行了翠坪开始布置起来。时下送别可不是拱手再见那么简单,清晨出城,傍晚路已经算是难得省时。遇太过情厚人家,接连宴饮几日都是寻常事情。

    过不多久,又见一大群人车驾并行,缓缓行过。

    “咦,何家何时变得如此势大?竟有这么多人送行?”有人眼望见这车队规模,不免诧异道。

    “那些人家哪是给何家送行,你不见队车坐着深公?大概深公也要今日归都,这些人都是来送深公的吧。”

    另有一个指着队伍当一驾牛车端坐的和尚说道,那和尚正是时下清望极高的高僧竺法深。

    年轻人们观望车队的同时,车队一些随行人员也发现了凉亭这些年轻人,当即便有一些人行过来,笑吟吟打着招呼。

    时下南北各家关系千丝万缕,且不说庾家本来是何充妻族,还有谢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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