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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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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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不近人情的规定,让人不能理解,甚至连沈恪和一贯对沈哲子颇为友好的侍钟雅,都不止一次委婉劝告沈哲子,希望他不要过分紧张以至于自绝于众,毁掉过往积攒下来来之不易的好口碑和名声。

    因为哪怕事论事,这样严苛的禁令也是没有必要的。台臣们如果不是疯了,绝无可能再去有所动作在台城内响应叛军。相反的,沈哲子这项禁令透出了对人浓烈的不信任,已经不只是对人身的控制,已经升到近乎羞辱

    沈哲子这么做,自然不是浅薄到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了一点权力得意忘形。他是故意在恶心这些人,给他们添堵,让他们不自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口号,在时下而言是没有什么市场的,但沈哲子是要用事实让这些人明白,一旦乱起,谁都要遭殃,没有人能幸免。

    从这个角度而言,沈哲子的手段还是稍显温和,最起码没有给这些人以直接的人身威胁,反而有可能遭遇猛烈的反扑。但年轻是他最大的资本,凡事可以试探着来,太过激烈的手段,未必能直通最好的结果。

    而且这些人算有反扑,凭他现在所掌握的资本,已经不是谁想打压能打压得下去他和他背后的沈家,乃至于商盟和隐爵,已经构成一个庞大的体系,嵌入到时局不可分割。他无论做什么,哪怕性质再恶劣,只要不是反过头去自相攻伐,总能获取到足够的支持

    相对于对台臣们的苛待,对于那些投降的兵士们,沈哲子可谓优待得很。他的许诺都是不打折扣的第一时间得到履行,最近这几天,经他手得到提拔的兵尉以的宿卫将官有三四人之多

    态度如此鲜明的不同,倒不是要拉拢宿卫们,且不说宿卫们的忠心和凝聚力本堪忧,而且他也从未想过要拉拢底层民众搞革命。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当下保卫建康的切实需要以外,沈哲子也希望能够借此尽可能的保全人命,无论是叛军还是宿卫,哪怕性很低劣,毕竟同同种,活下来还有因势利导的可能,死了万事皆休。

    在这激烈的巷战攻防,第一支赶来增援的队伍终于到达了建康,乃是从大江西进,由庾家兄弟率领的来自京口行台的舟师。这一部援军的到来,让弥漫在建康城空的阴暗一扫而空。

    但是沈哲子却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第一支到达建康的队伍应该是荆州军。虽然荆州军如今正在与历阳叛军主力进行大战,但是作为江东最强方镇,是有余力遣一部偏师前来驰援京畿的。在见到随军而来的庾条后,沈哲子的疑惑才得以解开。

    :

0360 用兵石头() 
房间内,听完庾家两兄弟的话,沈哲子眉头微蹙,脸色沉凝坐在那里沉吟不语。

    在他对面,则是神情恍惚不乏局促的庾冰,以及一脸歉然笑容的庾条。

    庾冰心情有些忐忑,也有几分羞恼。他确实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想错了,加几位兄长的督促,自问补救的态度还算诚恳,可是年轻人却迟迟没有反应,这让他略感不满。且不说他家在时局的地位,单单以辈分而论,他也算是一个长辈,即便是一时计差,对方怎么能这么冷落他。

    庾条察觉到庾冰的情绪变化,旋即便以厉目扫来,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以往他在几兄弟算是最不成器,可是随着局势的演变,尤其在京口创建行台后,那些隐爵人家成为他家执政的极大助力,他在家的话语权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维周,我与季坚疾行归都,是要告诉时人两家情谊不容离间。莫非这当,还有什么没考虑到的问题?”

    警告过庾冰之后,庾条又望向沈哲子疑惑道。他与沈哲子之间的情谊,反而要庾冰这亲兄弟深厚一些。以往他所为多悖离大兄意愿,而庾冰却是深受大兄影响,对他也不乏疏远与不理解。而沈哲子却是与他配合默契,互相扶持才有今日局面。

    “这倒不是,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沈哲子闻言后回过神来,转而望向庾冰笑语道:“小舅也不必因此介怀,局势板荡,风物迷眼,一时计差都是人之常情。若无切肤之痛,人是不能信重不疑。以往我疏于礼见小舅,还请小舅见谅。”

    庾冰听到沈哲子这么说,不免有几分羞惭,嚅嚅道:“维周言重了,今次是小舅……唉,前事休言,既然已经归都,维周有何差遣,即管到来,我当竭力帮助维周守住京畿。”

    “局势至此,旬日将有变数,历阳其败未远,建康之安危,倒也不必再过分担心。”

    顿了一顿后,沈哲子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兵事将止,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真正考验还未到来啊。”

    席两人自然明白沈哲子言之意,所谓真正的考验,自然是他们庾家在来日时局的安排。此祸因他家而起,来日量罪几分、物议如何,眼下都要未雨绸缪,有所布置了。

    “对了,小舅归都有没有去拜见王太保?”

    听到沈哲子这问题,两人微微错愕,旋即便摇头道:“我们自覆舟山登岸便直接来见维周,倒是无暇去拜望。”

    “那么小舅去见一见王太保吧,这件事也不妨告知太保,只言有此事,不必再作议论。”

    沈哲子又对庾冰说道。

    庾冰闻言后略作沉吟,而后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去见王太保。”

    等到庾冰离开,庾条才叹息一声道:“以往总觉大兄方正刻板,不近人情,如今大兄不在了,却连家都要散了”

    沈哲子也是颇为感怀,庾亮智小谋大也罢,慎独绝众也罢,能够带领其家在时局崛起,与琅琊王氏分庭抗礼,其本身的素质和格局是不必质疑的。但他这几个兄弟,无论是庾冰,还是与沈家亲厚的庾怿、庾条,较之乃兄仍是远逊。

    庾冰今次入彀,从另一个侧面讲何尝不是在挑战庾怿的权威,要拉拢一部分人另起炉灶,不甘心跟随在庾怿身后。

    这件事看似在针对自己,实则是挑拨庾家兄弟,让他们不能信重无疑。如今庾家最大的优势是皇太后的支持,但如果几兄弟吵闹起来,让皇太后都不知该支持哪一方,那么庾家在时局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庾条在席沉吟片刻后才发问道:“维周你让季坚去见太保何意?我实在担心季坚眼量太浅,或会再受蛊惑啊王氏祸心包藏,其家根枝不谐,相互绞杀,如今却以此家风来坏我家,实在可恨”

    “小舅放心吧,我倒觉得此谋并非出于太保。况且今次之事也是发轫于末端,所害不大,让人警醒,以后不必再重蹈覆辙。”

    沈哲子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是陆晔那老狐狸操作的,不只坑了庾冰,也害了王彬。不过无论发谋者为谁,都不妨碍沈哲子在王导这里借此敲诈拿好处。而且这件事也给了他警醒,他家在平叛过程表现过于亮眼,所得太多,接下来一段时间倒不好再过于激进,可以停下来消化一下。

    “对了,今次新来四千余舟师,维周打算如何安排?今次成军仓促,多赖隐爵各家和淮北旧交帮忙。我不妨与维周讲,这些援军战力不强,未必能堪大用。”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道:“战力如何不必计较,暂时驻入蒋陵吧。若我所料不差,荆州方面援军应该也快到达,石头城叛军已经不足为患。”

    眼下叛军攻城,能够给沈哲子造成压力的也只有历阳军本部而已,至于那些仍归叛军统率的宿卫们,不只是在划水输出,而且还在时刻准备投诚。经过前几日的疾攻,这两天石头城发动攻击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如果历阳方面再没有援军支援过来,苏逸也只能饮恨而退。

    现在沈哲子的关注重点是叛军张健部,早先纪友便有招降张健的想法,这两日都战事稳定下来之后,又多多在沈哲子面前提及。沈哲子虽然并不看好此事,但既然纪友这么热心,他也准备近日安排人护送纪友去试一试。

    大概是援军到来的消息传到了石头城,让苏逸有所忌惮,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里,石头城方向都没有再发动攻击。被战事蹂躏已久的建康城,终于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随着严苛的禁令在台施行以来,整个台城的气氛便一直有几分压抑,几乎已至道路以目。每天清晨在太极东堂一个时辰的集会,是唯一让台臣们感觉还有几分自由的悠闲时光。因而绝大多数人都会出席,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的晨会自然是由太保王导主持,皇帝陛下偶尔也会出现,只是明显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待不多久要早退回宫。

    如今战事当先,军务为首,台臣们每天凑在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政事可以商讨,唯一算得事情的是对都民众的安置管理。早先叛军管理台苑时,为了防止王师轻松冲入近来,也为了防止民众大量逃散,曾经将大批都民众迁至苑城居住。

    沈哲子收复台苑之后,也没有时间将这些民众迁出,反而因为接下来的巷战保卫城池,又有一部分幸存的都民众蜂拥而来,被安置在了苑城北面的武平陵、鸡笼山一带。

    压抑的气氛让人没有高谈阔论的雅兴,许多人来到东堂后只是默坐在席一言不发,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即便是偶尔引起话题,也都不谈论如今最为重要的战事,他们不是不关心,只是不忿于再对沈哲子歌功颂德。

    枯坐片刻,殿外突然响起甲衣声,众人纷纷循声望去,便看见戎甲在身的沈哲子在几名同样甲衣森然的部众簇拥下行过来,原本气氛尚算轻快的殿内顿时又变得压抑起来,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甚至冷哼出声。

    沈哲子解下佩剑行入殿,先对首王导等几人施礼,然后才近坐在了大殿门口的末席。坐在他临席几人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以示与他划清界限。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从原本的韬武略皆俱的少年俊彦,变成了让人生厌的热衷于刑名峻法的法家刑徒。

    沈哲子对台的严令管禁,倒也不是让所有人都心怀不满,像是早先一直随驾君前的右卫将军刘超,对沈哲子反而越发看好起来。旁人只觉得沈哲子挟兵威而迫群臣,刘超却认为这恰恰是年轻人忠君勤任、不热衷邀名养望的体现,因而对沈哲子大有忘年交的知己之感。

    “行台援军至此,维周今日总算得以悠闲。”

    沈哲子行入进来后,旁人都闭口不言,刘超却是笑起,在席特意吩咐人给沈哲子送茗茶。

    沈哲子在席对刘超点头示意,旋即叹息道:“虽得喘息,不敢松懈。末将也是忙里偷闲,来聆听诸公教诲。”

    “使君集众生威,指挥若定。我等受命即可,哪敢大言指教。”

    听到这怨气浓厚的声音,沈哲子只是笑笑,并不接口。

    王导今日话本来少,这会儿突然望着沈哲子开口道:“都外援军已经到达,不知小沈都督何时用兵石头,反攻叛部?”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纷纷竖起耳朵,石头城叛军是悬在建康头顶的一柄利剑,让他们寝食不安。而且如果没有石头城威胁存在,他们也不必如此受迫于人,敢怒而不敢言。

    早先是军力不足,如今援军已到,如果沈哲子还不敢进攻石头,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斥责沈哲子怯弱不战,养贼自重

    你不是要独揽军务大权?那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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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1 委曲求全()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一声,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视线则落在今日也有出席的庾冰身。……

    庾冰略作沉吟后才开口道:“历阳强横,不可轻敌。不瞒诸位,今次行台集众来援也是仓促。那数千舟师看似人众,其实军力仍逊,仓促成军,不能轻战啊”

    这话是在说那几千援军只是一个吓唬人的样子货,一旦开战会露馅。众人听到这话后,脸色都纷纷一变。他们过去这几天望眼欲穿,期盼能有援军到来以瓜分沈哲子的事权,打破眼下这一言堂,哪想到造化弄人,期盼良久盼来的援军竟然只是一个徒具其表的样子货

    可是众人对沈哲子的忍耐实在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尽管庾冰已经这么表态,但在沉默片刻后,有人又开口道:“两军对阵,本虚虚实实,哪有什么笃定必胜的战局。援军底色如何,叛军并不知晓。正如驸马早先兵突入京畿,取胜之妙,正在于虚实难辨,攻其不备而已。趁其人心惶惶,一战未必不能克定”

    大概是觉得自己表现过于急切明显,那人又加一句道:“军略非我所长,究竟该如何作战,还需驸马自决。”

    然而他话音一落,席却又有几人发声附和,都是在用言语挤兑,迫使沈哲子出战。只是话多模棱两可,并不把话说死彻底得罪沈哲子,算沈哲子出战落败,他们也有余地推诿责任。

    沈哲子心虽是冷笑,神色却是郑重道:“末将前日既敢轻身入都,今日又岂会避战。不过眼下却仍有一虑,如今都多新附之军,其心未定,若真决战展开,末将担心或有心怀叵测者兴乱于后。前方战事如何不计,若是皇帝陛下受到惊扰,虽胜犹败”

    顿了一顿后,不待众人开口,沈哲子便又说道:“来日必有一战,不过在此之前,末将要确保皇帝陛下安全无虞。所以请诸公拱卫皇帝陛下暂登覆舟山,末将再无后顾之忧,便与叛军决战石头之下,不死不休”

    众人听到这决然之语,心皆是一凛。不乏人脸流露出喜色,如今他们所困最深便是被沈哲子压迫管制,第二便是不能亲近皇帝。若真要如此安排的话,两个难题都被解决,算沈哲子败了,他们也能拥护着皇帝从容退去。

    然而在他们开口答应下来的时候,席却接连响起反对声。

    “切切不可”

    “驸马不要冲动”

    反对之人各有各的思量,有的是担心沈哲子,有的是担心皇帝,有的则是整体的考量。

    而在这些反对声,态度最为坚决的反而是王导。在别人看来,沈哲子要求决战或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又或自恃太高,求胜心切。可是王导却知道更多内情,知道有人在拿国运开玩笑,要将沈哲子陷入死地

    虽然已经渐渐看不透这年轻人所想,但有一点王导却可以肯定,这年轻人绝非委曲求全,逆来顺受之辈。今次有这样的决断,未必是真的存心要与叛军决一死战,更多的应该还是要顺水推舟,将皇帝与群臣诈出城去,弃城而逃

    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情,王导已经不敢想象来日江东会是怎样形势。如今皇太后、皇帝俱在其掌握之,连台臣们都不得自由,如果一旦离开建康,原本已经有所明朗的平叛形势将会陡然急转直下

    王导已经来不及思忖王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庾氏要仰仗沈家,怎么可能会被这样拙劣的计策给离间这么做只是枉做恶人而已,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反而由于建康如今特殊的情况,极有可能让事态失控起来。

    眼见席不乏人还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鼓噪沈哲子出城决战,似乎这样他们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因为彼此距离并不算近,王导看不到沈哲子脸具体的神态变化,但由其语气已经能够推断出此子应是变得愤慨起来,甚至还有可能将眼前一幕视为自己联络众人对他进行逼迫。

    王导对沈家不乏警惕,但他深知底线应该设在何方。诚然击溃石头城守军是守卫建康城的当务之急,但这完全可以交给随后赶来的各路王师。平心而论,沈哲子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守住建康不失,已经做得极好。逼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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