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即刻便动员这里的劳力投入到营寨的修筑。
诚然战略要藐视敌人,沈哲子也知历阳纵使势大一时,但绝难维持长久,但战术不能不有所重视。他虽然军略稍逊,也不曾直接统兵与历阳军交锋,但对历阳军的彪炳战绩却是深知。
所以对于这一处大业营寨,沈哲子也是分外看重。虽然决定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并不独独需要依靠坚固的堡垒,但趁着眼下尚有时间,准备的充分一些总不为过。
大量左近山岭开采出来的山石被源源不断搬运来此,还有早先造价不菲、始终不能量产,只作为军事应急储备的水泥,统统用去。此处已经地近京口,物资配置极其方便,在不计工本的投入下,数千民夫昼夜赶工,短短几天时间内,一座横隔山谷的雄壮营寨已经拔地而起
这营寨的样式,采用的是杜赫熟悉的那种关坞壁的形式打造而成。关历经动荡,从东汉以来战乱频频,至今不曾恢复元气。因而这种坞壁都是历经诸多战火考验,技术也都是以生命为代价进行一点点的修葺,只要物资供给不断绝,可以阻拦数倍之敌猛攻不破
对于那粘合度远甚灰浆的水泥,杜赫也是感到分外惊异,在他看来,若有这种筑城利器在北地推广,旬日可筑数丈之城,节节推进,步步为营,羯奴那些粗鄙攻城之法实在不足为患。
因而他也忍不住拉着沈家工匠询问水泥制作技艺,只是这种秘法寻常工匠哪里得知。当沈哲子苦笑着给杜赫解惑,杜赫才知这看似其貌不扬的尘埃造价之高实在让人望而生畏。这样一座营寨哪里是土石堆成,分明是铜钱垒
这也是沈哲子苦恼所在,其实如今他家重金烧制的这些水泥,较之后世的土法水泥都是稍逊。起时下的灰浆而言,唯一的优势是凝固得快,粘合强度只是略高。若是不赶时间的话,实在不值得代替灰浆去用。
但事情有时候是只争朝夕,当这营寨立起不久,不旋踵王舒之军便追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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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1 假节督护()
眼看着面前这雄壮关隘,王舒也是怔怔出神。 前不久他还经过大业,可以确信此处并无阻碍
早先虽然放走沈哲子一行,但也派斥候沿途监视,只是前数日斥候被驱赶而回,旋即他便接到太保通信,在曲阿稍作布置之后,随即便率兵追赶而来,前后区区七八天的光景,沈家莫非有驱鬼役神之能,竟于荒土之建此雄关
不过他仍谨记今次重点为何,虽然皇太后和琅琊王在其眼下走脱,但也不是全无补救机会。只要他能及时赶到驾前,凭其家世与资历、名望,未必没有在来日平叛风潮分一杯羹的机会、甚至借着与淮北郗鉴的呼应,将主导权一举篡夺过来都未可知。
然而眼下雄关阻途,他又是轻骑而来,若无飞渡之能如何能过。所以哪怕心内已是忿恨至极,他还是强忍住怒气使人喊话道:“今日始知皇太后御驾过而未拜,心实惶恐,为存臣节,礼应亲往谢罪,还望沈郎予我方便,勿阻臣子全礼之途。”
沈哲子闻言后亦是从善如流,当即便让人打开关隘侧门,回道:“使君言重,晚辈奉皇太后陛下诏旨,于此本为迎接诸贤,岂敢有阻。”
王舒见此态,心顿时狐疑,他想得到沈哲子或会百般阻挠,但如此干脆放行却让他不敢前。他今次虽然千随员,但谁知道关后是怎样形势,若被半道而攻,又是无谓损失。
一步计错,步步受制,王舒沉吟良久,终究不敢轻入,只是于关下喊道:“如今历阳,不过疥癣之疾,其悖于臣节本取死之道。各方精旅已是持戈待发,青徐、荆江不乏百战之兵。我为沈郎怀忧,切勿行差踏错”
沈哲子也知王舒最担心还是自己趁势将皇太后并琅琊王转移至会稽,因而以此威胁。说实话,现在王家也被他坑得够呛,可谓一筹莫展。凡事过犹不及,他还真担心王舒返回去与历阳同谋,继而与郗鉴呼应直接南下吴。
所以在沉吟少顷之后,沈哲子还是使人传话道:“皇太后陛下新归晋陵庾使君,如今未有定计。但来日共议破贼亦是势在必行,使君率众横陈都外,若无此恃,余等哪敢安坐。不独晚辈,吴苍生亦要深感使君大义保全之恩。”
王舒听到这吹捧之语,已是忍不住冷笑起来,他以马鞭在下方恨恨指了指沈哲子,旋即便拨马而回。
彻底得罪了王舒,沈哲子也是债多不压身。以王家为首的青徐侨门势弱乃是一个必然,而他家若想在日后逐步树立威信,青徐侨门也是一个必然的踏脚石。须知侨门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早渡和晚渡的冲突,越府和其余的冲突,青徐和冀豫的冲突,还有河东、关那些排队等着位已经望眼欲穿的人家。
像早先投向沈家的褚季野,他籍贯豫州,早先与王葛关系并不算差,但眼看着青徐侨门一个个人丁兴旺,等到死只怕都难等到一个位期。只要沈家能够抹掉其家太浓厚的南人气息,且能给这些人家提供一个位机会,他们也不会排斥投靠沈家。
所以未来,不止在军事,在政治王家也必然是一个靶子,要被竖起来围殴痛打。所以,沈哲子也真的不怕将王舒得罪到死。只要自家足够硬朗,提出这个政治主张,不怕无人应和。这个年代,忠义两全之选或许不多,但谋求位者在什么时候都不乏。
迫退王舒之后,沈哲子也与庾条离开了大业,只留两千余兵众在郭诵等人的统率下于此镇守。
此时皇太后已经移驾到了京口,毕竟晋陵地方过于局促。
待见到庾怿后,彼此又是一番感慨。旋即,庾怿便苦笑着将早先皇太后所议要为沈哲子复爵乃至于进封的事情讲述一遍。彼此情谊已是深厚,庾怿在沈哲子面前倒也没有太多避讳,直言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
听完庾怿的看法,沈哲子也是赞同,并不觉得眼下乃是谋求复爵的最佳时机。且不说他本不热衷于名爵此类虚荣,单单各方对此的看法便不能忽视。眼下叛臣尚占据京畿,绝不是论功行赏的好时机,来日不知还会有怎样变数,若因他复爵之事定下一个大赏的基调,等到余者封赏或是有薄,对于局面的稳定也实在不利。
况且大佬们爵位一动未动,沈哲子自己先冠一个大封,也实在太显眼。况且眼下无论封什么,那真的只是一个虚名,半点实际都不会有,反倒会招惹太多物议。
所以沈哲子再与庾怿一同去拜见皇太后,力辞爵位之赏,并倍言其利弊。
皇太后听完沈哲子所言,也终于不再固执己见,不乏惋惜道:“维周你如此明理,首重大局,反倒让我更加不安。今次之议暂且作罢,来日必为我家令婿谋一厚封”
对于丈母娘这耿直脾气,沈哲子也是只能生受。早年看自己不顺眼,多说几句都恐有辱视听。如今感官变好,便又唯恐冷落自己。这样的人,善恶勿论,纯真倒是不失。仔细想想,自家娘子脾性倒是也略有相类。
虽然辞去了爵位,但沈哲子也不是一无所得,得了一个督护之职。督护等同于临时差遣执掌军队,权柄有大有小,类似于王舒那是最高的一等可以统率整个浙西军马,而小一些的哪怕只是执掌一曲半军,也可称之督护。
沈哲子这个督护也督护不了别人,只是将自家于此兵力分所三军而指挥。但是在督护之外,皇太后只觉得太过亏待沈哲子,又给与假节。
朝不论,单单过江以来,未及弱冠而得节杖者,沈哲子可谓第一人虽然这一柄节杖,很明显是前不久砍来的毛竹做成,那竹皮绿意都还未褪,看去更像是儿童玩具。但是这么一根竹棍,那所谓的二等侯还要瓷实得多
只要手持这一根竹棍,沈哲子所掌之军便是独立编制,王舒再来也管不到他。而且一旦在战阵,看到别的将领若有违反军纪者,可以直接收而斩之
时下各种官职可以不必看,尤其是外任者,大州小州,大郡小郡,权柄都有不同。而衡量外臣地位高低的,则是假节、持节、使持节和假节钺。通常能够得到使持节待遇的外臣,便可称为方镇,因为可以直接处置两千石以下官员。至于最高一等的假节钺,连方镇都能直接收而斩杀,一旦获得,便是当之无愧的权臣了。
像是沈哲子老爹沈充,虽然只是会稽内史,郡守之位,但却外加使持节,其所督诸郡太守俱要受其节制。所以,沈充也可称为方镇。但是像吴兴的虞潭,只有管民之任,节杖不具不得督军事职,便是单车。
沈哲子得到这一根竹棍其貌不扬,甚至还不如他小弟沈劲的玩具竹枪做工精致,但却意义重大,是其仕途里程碑式的一个标志。只要他在假节过程无错无罪,日后哪怕交还节杖,资历已经足够担任一方郡守
沈哲子本质也是跟庾亮一类的人,不注重虚名,但对实际权柄却敏感得很。庾亮可以力辞县公封赏,但却从来不辞之任。沈哲子也是如此,早前极力推辞那厚封侯爵,但是当皇太后予其假节,便坡下驴的收了下来。
离开皇太后居所,庾怿看到沈哲子甩着手里那一根竹棍,也是颇觉眼热。他的履历也算丰富,可称得出则州郡,入则,但却始终没有得到一柄节杖过。眼下看着沈哲子少年得意,也只能自怨自艾谁让自己没有一个好岳母。
不过这感慨也只是一时,稍后行台建立,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得到一柄节杖的,否则根本不足去制衡那些方镇。
但是眼看着如此重要的节杖在沈哲子手里烧火棍一样甩来甩去,庾怿总是感觉碍眼,顿足轻斥道:“御赐旌节之重,庄重一些”
沈哲子看一眼不乏酸溜溜的庾怿,哈哈一笑,而后将节杖递给了身后的刘长。刘长早先被痛揍淤青未消,忙不迭跪在地高举双手将节杖承接过来,然后挺胸抬头站在沈哲子身后,整个人都变得魁梧挺拔起来,让人感觉更加欠揍。
不过沈哲子归来没几日,还在跟庾怿商议往荆江徐等地送去的诏该怎么写,大业营寨方向传来消息,王舒在京郊又有举动,高举大旗宣言已得皇太后诏令,进位军将军,假扬州刺史事,同时节掌宿卫六军。
闻知此事后,庾怿脸色不禁大变,皇太后有没有这份诏令他最清楚,如今他是掌管诏令的。王舒矫诏为此宣言,简直是悖行礼法,与历阳叛逆行迹无异
在时下而言,这样的自封官号倒也不是孤例,早年间沈家为乱时,会稽义兵起,赋闲在家的虞潭便是自封明威将军,然后再向朝廷请示,可视为一时权宜,过后都不会深究。
王舒底子要虞潭硬朗,性子更烈,被自己狠耍了一番,玩的也大一些,他是认准为大局计,哪怕矫诏,自己这一方也绝对不敢予以否认。而且为了安抚其心,自己这一方还要赶紧补诏送至王舒军。
事后只要创建大功,功勋之下这一点劣迹也都可以抹去。而此举刁钻刁钻在,扬州京畿所在,只要来日平叛成功收复京畿,王舒能坐享一份功劳
不过沈哲子得知这消息后却是松一口气,他早先担心乃是王氏被逼过甚直接收编联合历阳为其爪牙,但是王舒为此宣言,则不啻于公然表明立场,绝不与叛臣互通苟且。他封自己一字并肩王好不好,反正皇太后在自己这一方,顶到天去他也是个老二老二都排不,都还个皇帝,自己这方还个预备役的琅琊王。
当然,沈哲子对此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略加沉吟便决定了,王舒可以暂领扬州,而自家谋划的分扬州也应该付诸现实了,此时正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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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2 小沈使君()
位于京口西南的砚山庄园,原本只是修筑来供吴商盟人家往来此方的一个居住地,后来规模逐渐扩充,效用也越来越多。 到了现在,不只京口周遭诸多官署都聚集在此处,南北各个人家在此也都有一片园墅,与京口密切相关的大事往往由此决之,渐渐有了在野之台城之称。
随着西面战事兴起,许多早年驻留在京畿之地的人家也都开始往京口方向退。尤其是历阳起兵过江以后直至到建康城破这一段时间之内,大量京畿人家和台臣们纷纷往此处紧急撤离。京口之繁华不逊建康,突然涌进这么多人家,尤其其相当一部分都是南北头面人物,不好苛待,因而绝大多数都安置在了砚山庄园。
随着皇太后与琅琊王驾临京口,并且入住砚山庄园,这个在野之台城渐渐有了一点名实相副的味道。甚至已经围绕在皇太后和新任侍郎庾怿周围,初步建立起了一个行政班底,毕竟那些逃亡来此的台臣们多居此地,直接再担任原本的职事即可,很快便组建起了一个流亡的政权。
当然这个流亡政府的包容度与涵盖面远不及原本的建康朝廷,譬如眼下时局最重要的一股政治势力,以琅琊王、葛为首的青徐籍侨门在此并不算多,即便有寥寥几户,也难以代表整个青徐侨门的利益。因而很难说,这个流亡政府能够完全取代原本的建康朝廷的职能。
但这里也有一点无可拟的优势,那是皇太后与琅琊王俱在此处,大义所在,那决定了这里乃是整个江东除陷落叛臣之手的建康城外,唯一的政治心。尤其对于游离在枢以外的京口侨门和吴人家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距离枢如此之近
在砚山庄园,有数个结构宏伟壮阔的议事厅,用于举办大型的集会和议事活动。在往年,京口市场各种物价的平抑提升,以及各种货的配送量等等,绝大多数都是在这些厅堂决议出来,继而影响到淮北、京口、吴乃至于近半个江东的民众生活和生产。
位于庄园东南角的云鹤堂乃是乃是一个甲等厅堂,最多可以容纳千人,一旦这里被启用,往往都是举行商盟规模最大的议事活动,而做出的决定也都往往影响甚广。这样的甲等厅堂每一次启用,往往也都会吸引绝大多数目光。
一次云鹤堂的启用,做出的决定乃是由商盟整体出面来接应皇太后与琅琊王,并为未来的临时行台提供大量物资用度。
今天的云鹤堂议事乃是商盟总裁沈克临时提出来的,至于议题也还在保密。因而早早的,便有众多商盟人家的族人们来到此处。这种甲等议事哪怕只有一个议题,过程往往也都很长。但整个商盟的运作效率却并不低,对于这些与会者而言,那真的只是把时人服散狎妓的时间用来开会而已。
到了约定的午巳时,堂近千个座席已经坐满了近半,而在云鹤堂外的竹栅也落下。迟到或是缺席者,便意味着放弃今次议事资格,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得再有异议,这也是为了鼓励商盟各家都加入到商盟议事来。
落栅未久,商盟总裁沈克并一众耆老便从门口行入,在诸多座席穿行而过,沿途诸多人起身拜见,沈克等人也都一一颔首回应。待沈克他们行过,众人才发现队伍后方的沈哲子,沈哲子今天轻甲出席,外罩氅衣,整个人显得更加英朗挺拔,在其身后还跟着一脸庄重姿态,手捧节杖的刘长。
“沈郎今天也列席议事,还真是罕见”
众人对沈哲子也都不陌生,对他的态度甚至较之前面过去的那几个老家伙还要热情得多。
“什么沈郎,应该是小沈使君”
听到旁人对称谓的纠正,沈哲子心内也不禁一乐,只是脸还保持着矜持淡然笑容。他虽然只是假节,但再假也是方面主官,虽然能管到的只有自家那一众部曲,因而已经可以毫不谦虚的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