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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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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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不再,彼此之间一眼可望通透。若沈哲子还是以往打算,被王舒如此近驻军,只怕睡都睡不安稳。不过现在,他倒可以不必面对这个困境。

    回庄之后,家人们已经整装待发,沈哲子略作沉吟,唤过任球来,吩咐他去王舒军传递一个消息。彼此虽然无可奈何,但不妨碍他给王舒添一添堵。

    任球得令,带领两名随员,直入王舒军。负责接待他的正是早间前往云阳庄拜访的羊贲,相对于先前的客气,如今的羊贲有了底气,便存几分倨傲,加在他看来,任球这等家奴也不值得他礼下。

    “你家郎主何请于使君?如今大军移防,使君诸多军务缠身,若非急事,先回去吧。稍后使君得暇,自会召见你家郎主。”

    说完这句话,羊贲摆手作送客状,说实话,他本不必接见任球,只是不能见对方挫败神情终究是一桩遗憾。

    任球闻言后却是一笑:“我家郎主遣卑下来此,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禀告王使君,实在不必劳力再建新营。我家郎主即刻便要离此归乡,彼此虽然不能共襄盛举,但我家郎主也素仰王使君高名,愿献园墅以供大军休憩之用。”

    “什、什么?”

    羊贲听到这话,眸子却是一瞪,来不及再与任球寒暄,已经疾行出帐去通知王舒。

    王舒听完羊贲禀告之事,眸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便微微颔首,摆摆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待到羊贲离开军大帐,王舒脸才怒色陡现,蓦地站起身来抽出佩剑斩在案一角,口发出咆哮一般低吼:“竖子欺我”

    他之愤怒在于,早先近云阳庄扎营,此计的基础在于沈哲子也是与他一般所想,要待贼众势弱而后直攻京畿以抢大功。只要彼此目的相同,无论沈哲子受不受其节制,作为这一场军事行动的最高官职,他都是首谋之功。

    但他却没想到,沈哲子居然拍拍屁股要走不玩了,这让他移防云阳的举动彻底没了意义,更深思这一层,自己这一番举动更近似于自告奋勇要来帮沈家看护其家在曲阿的产业。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王舒如何能受得了

    愤怒之余,王舒也忍不住深思沈家突然要撤离的原因。哪怕其家豪富,在曲阿聚集如此多的兵众花费也是不菲,可知其所谋甚大。但却没有任何举动,突然之间撤离,实在过于蹊跷,由不得王舒不多加联想。

    帐枯坐片刻,王舒招手示意亲兵备马,要亲自去探一探沈哲子的意图何在。

    ——————

    将任球派去王舒军营之后,沈哲子便也下令早已队列整齐的部曲家兵们次第开拔。虽然笃定王舒不敢轻易攻击自己,但也不得不有所防备。因而沈家部曲出发前都是做好了充足的战备,军械统统下发,以战阵之形徐徐开拔。

    皇太后和琅琊王被安排在军阵最央的军位置,而军所在,除了最精锐的龙溪卒之外,便是由沈牧所率领的沈家嫡系部曲。

    至于早先在曲阿招募的练兵,则有郭诵统率,与沈哲子一行殿后出发。

    兴男公主本来安排是随皇太后一行,但大概是这女郎羞于见人,一直到沈哲子的后军出发,才在几名侍女簇拥下,匆匆行了牛车。沈哲子原本还站在车旁准备献一献殷勤,可是那女郎直到车,都没看他一眼,倒让沈哲子有点尴尬。

    三千余人的队伍徐徐前进,间又有诸多工匠并女眷加各种物资辎重,行进速度并不算快。出发将近半个时辰,骑乘在一匹小马驹的崔翎小娘子于道旁对沈哲子说道:“公主有请郎主。”

    沈哲子也知这女郎是何脾性,哪怕高冷也只能维持一瞬,闻言后便拨马疾行片刻,待到车驾旁,便看到兴男公主略有绯红的俏脸露在车窗处,望着沈哲子欲言又止,良久后才低声道:“你有没有在嘲笑我?”

    沈哲子听到这话,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果然在嘲笑我”

    兴男公主见状脸已是羞红一片,手臂一抬,弹弓已经直对着沈哲子:“沈维周,你不要逼我”

    沈哲子勉强板起脸来,肃容道:“军旅之,岂可以凶刃妄对主将”只是话到最后,嘴角已经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你快把我军法从事说出那些傻话,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你”

    公主哀呼一声,捂着脸退回了车厢内,旋即沈哲子便听到车板被拳头砸得砰砰闷响。

    见这女郎如此羞不可当,沈哲子原本还打算登车安慰这女郎几句。眼下虽是行军,但说到底只是自家人的一个转移,倒也不必过于庄重,况且家兵部曲的战斗力本不来自于军纪。

    不过,沈哲子未及登车,前军斥候便来报王舒等人在前方等待。于是沈哲子也无暇登车,示意几名亲兵跟自己,自行旅之外绕向前方。

    王舒马立高岗,看着沈家那些精锐部曲自道路缓缓行过,眸子幽深难测,但若看到最里面,则是深深的隐忧。

    在王舒心目,对吴人家向来没有好感,恶意甚至还要超过对苏峻等流民帅军头。因为在他看来,流民帅虽然桀骜不驯,尚能通过严苛法令予以震慑。早年他任徐州而治京口,便是手段强硬著称,流民帅未得诏令而擅自过江者,通通斩杀移镇荆州之后,同样是如此。

    在他的治理下,京口乃至于整个江东,几乎都没有流民帅肆虐余地若是继任者能够一直奉行不悖,何至于会酿成今日历阳之患

    但是对于吴人家,这样的严峻刑法便有些不合时宜。吴人世居此乡,乡资根基深厚,很难予以彻底铲除在这方面,侨人甚至隐隐处于劣势。所以在强硬之外,还要伴随适当的怀柔,手段要对付流民帅复杂得多。

    早年王舒与王大将军分歧多多,其较重要的一个便是对吴人尤其是沈家这种吴人豪强的态度,彼此观念差距实在太大。

    王大将军一心要化家为国,大有羁縻笼络南北士人姿态,尤其对沈氏这种豪强人家更是信重无。然而在王舒看来,大将军如此作风简直愚不可及

    王舒内心里并不排斥化家为国,但却不认为是他们这一代能够做到。因为吴人对朝廷离心甚重,侨人又是客居此乡,一旦此时移鼎,吴地必定糜烂。像沈氏这样的吴豪门,叛逆一次能够举兵万余,其一家之势几乎已经不逊于一地军州。若不得势还好,一旦得势,必会弑主

    所以王舒宁愿大义灭亲,也不能眼看王大将军引火焚身,将整个家族带入毁灭边缘。今天在看到沈家部曲军容后,这隐忧不禁更加强烈。历阳之患,不过一时风起浮浪,而吴人之患,则能直接撼动根基

    眼看着沈哲子脱离军阵向此方驰来,王舒的手指渐渐扣弓弦,然而在彼此距离还有十余丈时,对方却停了下来。王舒见状不免一愣,使人传话道:“沈郎缘何如此见疏?”

    沈哲子是脑抽了才会去靠近那个杀起自家族人来都毫不手软的狠货,亦停在远处让人传话:“我家老幼妇弱于此甚多,深恐兵祸加身,只能仓皇返乡,车马喧嚣尘埃满身,不敢轻进唐突使君。”

    王舒听到这话,手指摩挲着腕护臂,益发觉得这沈家子不简单,不要脸面的睁着眼说瞎话。他只看到沈家部曲强健精猛,被甲者十之五六,军备较之荆州强军都不遑多让,何来的老幼妇弱?

    他又使人传话道:“国难蒙尘,心存义者理应共赴国难,沈郎得遇之厚吴人翘楚,此时返乡,不惧物议?”

    “使君国之干城,平叛易如反掌。不能掠阵为使君高歌而贺,委实有憾。大江浪高,非擅涌者不敢轻涉,审时而退,亦不负浅智。”

    身后队伍徐徐行过,沈哲子也乐得在这里跟王舒扯皮。一直到后军行过,才下马匆匆施礼,而后快速追大队。

    王舒终究还是没敢动手,哪怕沈家集众归乡割据自守,也不是他眼下的兵力能够阻止的。于他而言,名分不具便束手束脚,许多事情即便有心,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去做。因而接下来几天,他都在千方百计联络都的太保,希望能够请到诏。

    一直等到沈家人离去的五天后,王舒才终于得到了太保在都千方百计传来的消息,然而消息的内容,却让他如遭雷击,良久没有反应过来。继而他才明白,他今次是被那个沈家子戏耍一个彻底,于其眼皮底下将如此重要的人物转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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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0 议爵() 
建康与京口之间,直线距离并不算远,若是不惧大江风浪,水路不足两日可达。%而陆路也并没有多远,沈哲子他们自曲阿出发,在离开王舒的视野之后快速变幻阵型,龙溪卒并沈家最精锐的部曲护卫着皇太后并琅琊王,昼夜疾行,在第三天黎明时分,便到达了丹徒。

    南渡以来,晋陵郡治几经改变,或丹徒或京口,如今庾怿所治则在本县晋陵县。早在前日,他便得到消息,汇集丹徒的徐茂,以及早在京口的沈克,一同前往迎接皇太后并琅琊王。

    相对于大兄惯来的不近人情,庾怿与皇太后关系则要更融洽几分。至于其他几兄弟,因为皇太后出嫁时年纪都还尚小,懂事后便有了尊卑之别,反而亲情不浓。

    虽然一路诸多兵卒护卫,安全无虞,但经历过建康城破仓皇出逃,皇太后心绪始终不能平静。一路来紧紧攥着次子琅琊王的手,待见到二兄庾怿,已是泪如滂沱:“我真恐此生再难见阿兄一面”

    相对于庾翼的彷徨,庾怿多了这些年的历练,要更加成熟得多。皇太后如此悲戚,他也不免热泪盈眶,尤其大兄猝然离世,更让他颇感悲伤。但与此同时,他也知如今自己乃是庾家的顶梁柱,大兄抛下这个烂摊子,唯有他能支撑起来,否则真的是国破家亡。

    眼下不幸的大幸便是皇太后被从都抢救出来,若非如此,对庾家而言更是灭顶之灾。庾怿自知凭他的资历声望远远不能拟大兄,以他自己要承担起这个重任更是绝难做到。所以,沈哲子救下皇太后并琅琊王,于他家而言,亦是救命之恩

    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庾怿一边小声安慰着皇太后,待到皇太后情绪有所平复,才慨然道:“维周这少年,大难临头仍记得将皇太后并琅琊王营救出都,赤子之心不论,单单这一份山崩不乱的静气,便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当年肃祖深识而厚赏,眼量高明,实在让人叹服。有此佳婿,乃是皇太后之幸啊”

    听到庾怿这么说,皇太后也是深有所感:“人患不能知,非此大厄,妇人哪知佳婿难得。维周这郎君,忠义守礼,可惜生于南人门户,否则朝都无如此璧人。兴男小女得此令偶,亦是其福,惠及母家……”

    讲到这里,她却不免有些神伤,大感自己命薄远远不如自家小女。大兄所闯之祸,败坏先帝基业,让她羞惭良多,久久不能自安。

    庾怿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开口道:“皇太后切不要再做此门户之计,王化之下,人之分别,顺悖而已,岂能作南北之分。北地未必尽贤良,南土也未必无义士。如今南北之士共襄国难,讨伐逆臣,更不该为此优劣之评。”

    “二兄所言甚是,我不该作此想,更不该为此言。”

    皇太后闻言后亦是连连点头受教,继而又充满希冀的望着庾怿道:“二兄,眼下如此形势,又该要如何做啊?”

    庾怿皱眉沉吟道:“惟今之计,平叛乃第一要务。然而历阳兵骄气盛,各地勤王之师若是各自骤起,彼此没有呼应调度,极容易被其各个击破。若王师再累败绩,局势不免更加糜烂。”

    “皇太后虽归于晋陵,各方却仍未有通讯。所以当务之急,应是传诏各方,约定一个时机各遣其使前来拜见皇太后,共议平叛事宜。”

    庾怿这看法,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今他并不具备大兄那样的名望资历,哪怕皇太后居于此处,若是各方都不受诏,各行其是,败了诚然局势更劣,算是胜了,皇家威严也荡然无存。所以惟今之计,是要先把大义竖起来,而后才能有所进望。

    “我眼下已是惶恐,诸事都要有劳兄长。大兄已经不在,印玺自要归于二兄。盼二兄能深念国恩,勿负先帝于我家之厚望。”

    皇太后说着,便将早先庾翼送回的印玺交给庾怿,同时她也知名法之礼,继续说道:“我知眼下二兄强为略有不妥,但眼下除了二兄,我也难信重托付旁人。便请二兄以侍郎暂掌诏令,如此也算一时权宜。”

    庾怿跪承印玺,并不推辞,这也是应有之意。同时他也提醒道:“稍后尚需皇太后再作诏言,荆湘江徐青兖会稽等各方都要有所褒扬禄赏。”

    皇太后闻言后也是连连点头:“二兄所言正是,只是各方都要如何嘉誉,我自己也实在没有一个主见,还需二兄教我。”

    讲到这里,她又是叹息一声后说道:“其实我心内最不能释怀,便是小婿维周至今仍是白身。先时大兄处事过苛,礼慢我家贤婿,我未能发声劝止,近来思及每每有愧。二兄,我想趁此给维周复爵,如何?”

    庾怿听到这话,亦是点头道:“维周有雅量格局,未必迷于名爵。但他确是功大应赏,又为肃祖亲举,来日尚有诸事应任,实在不宜白身太久。”

    “那么二兄觉得该予维周何爵?他是我家令婿,县公未必不能。不过他终究尚是年浅,我也恐其禄重伤名,便作二等侯如何?”

    这件事,皇太后其实已经考虑了良久,如今说出来也只是想让庾怿参详一下自己这想法是否可行。

    哪怕本身对沈哲子已是极为欣赏,但听到皇太后这话,亦是不禁大汗。且不说皇太后自己感觉封赏过重的县公,是她眼下所认定的这个二等侯,对于沈哲子这样一个尚未出仕的人而言也是过分厚重。须知连荆州百战宿将,分陕重任,如今爵位也仅仅只是二等侯而已

    “此事,我觉得应该还是征求一下维周的意见。他殿后而来,这两日应该也快到了,不必急在一时。”

    虽然心觉得有些不妥,但庾怿性格不像大兄那么强势,因而只是委婉稍作拖延。

    皇太后闻言后却是摇头道:“既应有赏,岂有垂询于下之理。况且维周他执礼守义,怎么好直作邀爵之语,何必让小辈为难。”

    庾怿闻言后,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言其他。最终彼此商议下来,传诏各方约定四月于京口创建行台,而在此之前,则允许各地以讨逆为名而举义各守乡土,勿为贼所陷。

    接下来,便是沈克等一众京口南北商户礼见皇太后,各具奉献物资礼器,以慰皇太后驾临之劳。

    沈哲子落在后方,倒也不是全为殿后,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是彻底堵死王舒东进的通道。

    建康与京口之间,路途虽然不长,但也不是一马平川顷刻即至,沿途多山丘沟岭。像是曲阿,因其处于茅山余脉,山岭之间稍加修葺便可修筑营寨以作防线。

    而再往东,句容之后,丹徒境内也有这样一处地势险要所在,名为大业。大业号称京口屏障,于此修筑营寨,驻军固守,可以阻拦西面军东进之路。无论是为了阻止王舒,还是为了抵御历阳军来日东进,此地都不容有失。

    早先庾条负责疏散京郊两县难民,沈哲子便早示意于他,预先在大业这里准备了充足的人力物资。当皇太后等人的前军行过后,沈哲子后军与庾条汇合,即刻便动员这里的劳力投入到营寨的修筑。

    诚然战略要藐视敌人,沈哲子也知历阳纵使势大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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