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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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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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依靠

    虽然江州温峤与庾家仍是情契,但庾亮死去,便丧失了一个可以彼此信重无疑的基础。而且温峤如今并不具备沈家所掌握的大义名分,可以说,庾家哪怕不是为了权势而只是生存,只能依附于沈家,才能摆脱庾亮执政使国祚危亡的大罪惩罚

    早先是没有机会,但是在接到老爹的信之后,沈哲子意识到这当所蕴含的庞大利益。除掉庾亮,借助庾家这个外壳,一举逾越侨门执政的底线也唯有除掉庾亮,在两家的联合当,沈家才能占据主导地位,借此一举跃前台,成为真正能够左右时局的一方力量

    苏峻兴兵造反,赌合家性命,所为者无非是为此。而现在,沈家只要能杀掉庾亮,能获得较之苏峻所求还要大得多的利益,沈哲子找不到一个理由拒绝这个方案。诚然这件事会有风险,但再大的风险有起兵造反大吗?

    况且算起兵造反,一方面不具备苏峻这样的地利,一方面性价实在太低,投入的成本太大,了不起能割据一方。但最大的隐患是,凭沈家这数年的积累和运作,未必能够让北人甘心伏于一个南人朝廷。须知朝以来,三十七年的大一统,南人对于朝廷仍然保持着极大的离心力,尤其是自家这样的武力强宗,需要足够武力予以震慑,才能维持一个表面的稳定

    而一旦不能将北人囊括在自家影响范围内,南北之人在江东这一片土地必然要彼此攻伐,争夺生存空间。到那时候,羯胡哪怕没有渡江之力,侨门为了谋求一个生存空间,主动将之拉过江来是可以预期的事情。

    这群家伙,北地稍有动荡,一骑绝尘三千里,拖家带口逃到江东来,指望他们有什么贞洁不失的操守?况且在他们看来,一个南人主导的政权和一个羯胡政权是没有什么不同的,都不是大义所在

    所以到目前为止,割据自立绝不是一个好方案,沈哲子哪怕违逆老爹意愿,还是将心一横留在了都。

    沈哲子没机会跟老爹详谈,但是趁着这个时间,将这一层隐忧与钱凤交待一番。哪怕如今已经掌握了皇太后和琅琊王,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建康的皇帝而跑去会稽扶立新君。一旦这么做了,苏峻不再是时局的焦点,琅琊王氏等侨门会自然将之接纳,作为攻打会稽的棋手。

    虽然底线在此,但却不妨碍沈哲子拿这一点去吓唬别人,尤其是王导那个老狐狸。如今主动权彻底在自己这一方,当然要化为完全的主动,还需要将皇太后和琅琊王送至京口。而且京口方面氛围已经营造良久,也要借此机会梳理一番,摆脱淮北郗鉴的阴影。

    早在苏峻起兵之前,钱凤对沈哲子这一个计划有足够了解,也是非常认同。时下的确并不适于自立,借此侧身于枢,乃是最好的选择。

    趁着这段时间,钱凤也将都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但也都是一些道听途说,随着历阳对台继而扩散到全城的掌控,信息的交流越来越困难。历阳军对于都各家的凌辱不是沈哲子关注的重点,钱凤也只是简单略过,还是重点讲了讲历阳实力的涨消。

    早先历阳过江时,与豫州合共两万余人,但其有近一半是战斗力稍逊的散兵。之所以对历阳的实力如此了解,也得益于早年间沈哲子与历阳部属的交流,并不独独只有一个韩晃,而且他与韩晃之间甚至还不乏惺惺相惜的君子之交味道。更多更详实的内容,则来自于苏峻的属下匡术。

    这个匡术也算是个家道落的旧姓世家子弟,名禄之心较之旁人要强烈得多,他之所求,沈哲子几乎都能满足。因而历阳的情报,沈哲子也是由匡术口源源不断的得知,所付出的代价则是将匡术新纳的娇妾幼子安置在京口,并于其名下存了大量的财货。

    但是随着入都以后,苏峻军的力量便暴涨,单单这几天之间便几乎翻了一倍。一方面是溃败的宿卫转投其,一方面是对京畿周边民众的裹挟,当然战斗力如何,也是不好评判。

    事态发展至此,对于苏峻下一步的军事目标,沈哲子也是不好评判。早先他是打算在曲阿坐观时局,甚至与纪友商议不惜工本建造营寨。但是现在计划有变,眼下再留于此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应该赶紧逃离京畿周边。因为沈哲子所担心的不只有城的苏峻,还有城外的王舒。

    自家冒了这么大一个风险将皇太后和琅琊王弄到手里,若被王舒截了胡那也真是欲哭无泪。如今王舒已经句容北部,仍是观望姿态,与自己早先计划差不多,很显然还没得到这个消息。所以要趁着这个时间差,赶紧撤离。

    回到云阳庄,沈哲子便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纪友交流一番。纪友身披孝袍,他家在建康城守卫战死去颇多族人,因而神态很是悲伤。在见到沈哲子后,便要商议如何反攻城的苏峻。虽然他只是曲阿县令,但其家在宿卫根深蒂固,不少宿卫溃部并他家族人都投奔至此,已经聚集了将近五千人,力量并不算小。

    但是对于纪友这个提议,沈哲子只能抱歉,改变计划后,他大多精力都在城布置,尚未与纪友有充分的沟通。不过眼下也有一个现成的理由劝纪友打消这个念头,在纪友慷慨陈词一番后,沈哲子只是低语说道:“已亡。”

    “什么……”

    纪友听到这话,眸子顿时瞪起来:“可我听家人说,明明已经投奔寻阳……”

    沈哲子沉着脸将庾亮被刺讲述一遍,纪友闻言后,已是仰天长叹:“诚然大罪于朝廷与丹阳乡民,但如此大乱时,正要有人担当,他却弃世而去……”

    沈哲子闻言后也不免感慨,早先他之犹豫便是在此,相对于京畿陷落,庾亮的死反而更能撼动各方人心。所以,他家要趁着各方情绪尚未有所大变时,借助皇太后的大义名分,快速崛起来填补这个空白,不让局势划向更加恶劣的一方。

    所以眼下沈哲子也不隐瞒,便将自家已经救出皇太后并琅琊王,要即刻送往晋陵建立行台以稳定人心的计划讲述一遍。但他家一离开,纪友这里不免有所势弱,所以,沈哲子还是对纪友说道:“如今各地尚未群起勤王,学你切勿冲动去硬撼历阳眼下正旺的兵威。假使历阳兵迫至此,不妨暂时曲从,可保一时之安,以待来时举义而起”

    纪友听到这话后却是大摇其头:“我家世代忠烈,岂能曲意从贼”

    沈哲子听到这话,脸色便是一肃:“学你要明白,历阳起兵本不存在大是大非往小了说,这是他与相攻。往大了说,那是他们北人分赃不均而内讧。历阳苦战有功,执政刻薄相待。吴人义血,岂能为此无谓之战而轻抛来日勤王尚可分功,当下顽抗又有何益?”

    这其实也是沈哲子对历阳之乱的看法,交战两方都不是好东西,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急于出头偏帮哪方。首先立足于自己的利益,而后再考虑要去怎么做。假使真的有需要,历阳并不是不能拉拢的对象,但沈哲子亦知这种可能很小。

    如果纪友考虑不明白还要固执,沈哲子便直接将之带走,宁愿将曲阿拱手让与历阳,也不能让其作无谓牺牲,谁让这家伙是自己老师的唯一直系血脉。历阳那一方都是百战宿将,纪友这家伙只凭一腔热血,若真敢硬抗,那绝对十死无生。

    且留纪友一个人在这里思考消化,沈哲子起身行出,准备去看望一下兴男公主。这女郎在苑那么久,又是卡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才能逃出来,应该会吓得不轻。

    :

0305 女儿密事() 
其实于礼沈哲子应该先去拜见一下皇太后,但是庾翼已经先去了,肯定也会将庾亮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皇太后。 眼下皇太后情绪波动肯定很剧烈,沈哲子也没兴趣现在凑去看他那岳母或是破口大骂,或是嚎啕大哭。

    当沈哲子行入庄园后院家眷所在之地时,崔家的小娘子崔翎脸色绷紧、神态凝重行来,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在沈哲子面前。

    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先是一愣,继而心绪陡然下沉,语调不乏紧张:“阿翎娘子为何如此?”

    “我有负郎君所托,请郎君责罚……”

    崔翎语调沙哑,不乏悲伤。沈哲子听到这话后,脸色已是大变,等不及崔翎说完,已经疾冲进庭院。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把抓住廊下心神不属的云脂手腕,口气已经隐隐有几分惶急。

    “公、公主前日病倒,或是忧恐劳累过甚,至今卧榻不能起,也不许我们靠近……”

    听到云脂的回答,沈哲子心内已是咎意大生。他考虑诸多终究还是忽略了公主的承受能力,这女郎虽然惯以强硬姿态示人,但心智终究还是稚嫩,这么长时间的忧恐,哪怕一个成年人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不要说这个女郎。

    他推门行入房,却没有闻到什么药汤气息,眉头不禁更是一蹙,公主前日病倒,这些人难道不知赶紧延医问药?

    “谁?”

    床榻传来一个虚弱急促的声音,与以往颇富气的语调更不相同。

    沈哲子听到这虚弱的声音,心更增怜意,疾行入室内,回答道:“是我,公主,我回来了。”

    兴男公主躺在榻,身盖着厚厚的衾被,待见到沈哲子行进来,小脸顿时流露出浓浓惊喜之色,刚待要作势欲起却又躺了回去,似是气力不支,脸的惊喜也转为了苦涩:“你又骗了我,沈哲子你明明说过要在苑外等着我……这也没什么了,即便是骗,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听到这话,沈哲子心咎意更增,疾行前刚待要坐在公主身侧,却被公主摆手推开:“你离我远一些,我这病……太不堪了些。”

    “公主究竟哪里不适?再严重的病症,要诊断过才好做定论,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想得太多吓住自己。”

    沈哲子见公主小脸尚有几分红润,不似沉疴缠身,便出声安慰道。他心内也不乏后悔,早先葛洪归乡时没有强留。见识过葛洪诊治温峤的风,对于这位小仙师的医道造诣也有了很深的信赖。

    “不、不要你别走,陪我说说话……”

    兴男公主一把抓住沈哲子,示意他坐在床榻一侧的胡床,两眼深情望着沈哲子,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甚相称的一种沧桑:“我真的、真的想与夫郎携手迈过甲子可是我、也终是福浅不寿,要辜负了夫郎。妇人之罪,无过不能承嗣添丁……归于夫家来,阿翁、阿姑待我和善,小叔待我敬重,夫郎待我更是……沈哲子,你勿怪我好不好?我真的想、真的想……”

    见这女郎流露出平生未有的娇弱羞愧,沈哲子心内愧疚、悲伤俱有,以至于眼眶渐渐有了潮湿。自从动念要娶公主,他的心思难称单纯,本以为素来待这女郎已是体贴,但平生心系更多还是自己的抱负,终究是有愧了这一份不掺杂质的依赖。

    “公主你勿再深思伤神,无论你是什么病症,哪怕访便大江南北,我都要把你治愈假使苍天不肯多垂怜,人力也定能胜天,人不自弃,永无途穷”

    沈哲子紧紧握住这小女郎柔荑,语调坚毅说道。

    公主听到这话,小脸亦流露出一丝温馨笑意,反手揽住了沈哲子手臂,不乏柔情道:“我家夫郎总是敢为人之不能,我最喜看你偶发豪言模样。那日在东海王叔苑内,看你那一眼便烙进了我心里……沈哲子,以往我有骄横,只是盼你多望我几眼,心内从没气恼过你。”

    “年后在苑,我见旁人惊恐兵灾,心内总有窃喜。我家夫郎心系着我,待在何处我都不会心惊。大舅他徒负大志却害了苍生,事到临头骨肉血亲都可抛弃不顾。我家夫郎与他不同,宁肯自己涉险,也要保亲眷平安。”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咎意更增,本质而言他与庾亮其实并无多少不同。若真顾及亲情,该早早将公主送出都去,远离险地,大概也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夫郎爱我及人,助我救出母后。只是我却捱不住了,沈哲子,我要把阿琉托付给你。若是能救,你定要把阿琉救出来……父皇、父皇他在世时,我知他是亲爱阿琉更切。但阿琉终究是男子,国任加身,与女子不同。”

    兴男公主握住沈哲子的手臂,一副托付后事姿态:“母后多有非议我家,我知南北彼此都有怨望。但夫郎才智远胜南北同侪,我、我盼你能不要因此生疏,以后多多辅弼阿琉。母后她终究识浅,非此怎能所信非人致成大祸,害国害子……可惜了我父皇半生大愿”

    若是以往听到这番言辞,沈哲子多半还要惊异有加,可是现在看到公主了无神采的眼神,心怜意更盛。他前一步将那柔弱娇躯揽进了怀里,眼角已经隐有泪水漫出,自生而来,心痛之处无过于此。

    公主紧紧抱住沈哲子,神态却渐渐怅惘,语调亦变得缥缈起来:“我终于体会父皇临别所言,若有得选,他愿携妻牵子,同游长干里,悠游竟日……什么礼法大义,君臣尊卑,都是骗人的。大舅他素来持礼法,却多行悖逆乱国,弃君主不顾……君王未必多幸,父皇他欠了天年时势,阿琉他却连才具都远逊父皇,未来应是所恨更多……可惜,我帮不了他了……”

    絮絮叨叨言了良久,公主语调越来越弱,渐渐在沈哲子怀深眠,只是双臂仍然紧紧箍在他的腰。

    沈哲子弯腰将衾被一角掖了掖,突然看到床榻有血渍,眸子更是骤然一凝。他勾起衾被一角再往里深看,神态顿时变得纠结精彩起来,再转首看一看怀深眠仍不乏悲戚的兴男公主,心之悲伤已是荡然无存。

    他费力将女郎手臂掰开,这小女郎睡梦呓语几句,翻过身去继续酣眠,哪有一丝病态沈哲子心内对皇太后已是怨忿有加,为人母者简直不知所谓,最起码的生理常识居然都不教授女儿

    想到早先自己被不知所谓的公主勾起的悲伤,沈哲子亦是大感羞耻。他行至门外,指着云脂并神态仍是悲戚的崔翎,语带忿忿道:“公主言道不适,你们难道不贴身验看一番,由得她自己乱想”

    “公主她、她不许人靠近,又是夙夜未眠。奴等也实在不通医理……”

    云脂娘子见郎主如此激愤呵斥,连忙跪下去请罪。而崔翎小娘子也跪在一侧,涩声道:“惟求郎君深罚”

    “公主已经睡了,你们自己去房看”

    虚惊一场之后,沈哲子真是懒得再理会这从主到仆统统不知所谓的几个女子,袍袖一甩径直离开了庭院。

    云脂与崔翎见状,心亦不乏忧惧,疾行入房,待看到床榻衾被掀开露出的一幕,神态亦都变得精彩起来,明白了沈哲子愤怒的原因。尤其那崔翎小娘子,脸更是一片娇艳羞红。

    看到深睡正酣的公主,云脂脸亦流露出无奈。这种女儿私密事,公主不言,她们又哪里猜度得知

    ——————

    “你还有脸来见过”

    皇太后厉目圆睁,指着趋行入房,神态悲痛、羞惭兼具的庾翼,厉声呵斥道,语调已经是悲愤到了极点。

    庾翼闻言后更是羞惭,疾行前大礼拜倒,还未开言已是泪如滂沱,哽咽道:“大兄、大兄他已身亡……”

    “大、大兄他身亡……死了?”

    皇太后听到这话,脸的愤怒顿时变为愕然,身躯蓦地站起,两眼茫然望着门外天空,双肩颤抖不定,良久之后才蓦地大笑道:“死得好啊死得……他若不死,我也要执其亲手将他脔割害我晋祚,害我皇帝,害我……死得……他、他怎么敢死?”

    语调到最后,她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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