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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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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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及此,王导视线不禁转向站在殿一角的沈恪,继而便又沉思起来。他自知如今沈家在都的掌舵者为谁,哪怕心内对那少年已是高看许多,但如今看来,自己对其仍是不乏小觑了。

    时人将海盐男与儿子并许,但由这件事看来,长豫较之此子仍是差了良多,既然明白自己职责所在,城破之际该即刻当机立断将琅琊王送至城外王舒处,何至于眼下被人一把抄了后路

    莫非沈家之兴已是势不可挡?哪怕心已是失望,但王导心还是存一分侥幸,沉声道:“这消息,可曾送出城去?”

    王悦闻言后便是一愣,继而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当时他只是充满了挫败感与迷茫,只想着尽快见到父亲商议,哪想到往城外去通传消息况且他身边人力本不足,自保都勉强,也根本不敢再分出一部分人力去传递消息。

    见王悦神态如此,王导也知这话是白问了。儿子满脸的挫败让他心略感不忍,想出言有所安慰,但也不知该说什么。皇太后与琅琊王落入南人之手诚然可忧,但局势也未至绝处,最起码如今于外,尚有江州作为依靠,也绝不会容许沈氏在目下这个形势有所妄动

    父子二人再行回正殿时,陆晔等人纷纷望向王导,目露疑问之色。王导只是微微颔首,如今京畿新破正是人心惶恐之际,实在不宜再将这件事道出让人心更加动荡。眼下他们这些人尚能聚在皇帝周围,那是因为大义所在、忠心所系,若让他们知道自己等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旁人弃子,只怕人心将会崩溃

    但王导也知此事瞒不了多久,应该尽快想办法通知城外的王舒,让其尽力有所补救,不可完全依赖。况且如今已经威望大失,各方据地自守,也未必能够掌握大局。

    ————

    将王悦送入太极前殿后,路永便又行向如今已经残破不堪的台城。

    早先覆舟山下放火,台城近半已经被烧成白地,只有位于最央的等几处官署尚能保持完好。这附近也成为了先期入城的历阳军将领们的聚集地,从各方冲入城的军队也在往此处聚集,对城成建制的宿卫禁军清扫也已经渐近尾声。

    路永漫步在这第一次履足其的台城,心之舒畅难以言表。当行过一处官署院落时,其传来的喧哗叫嚷声让路永颇感不悦,这里面关押着众多被从台城各方驱赶而来的台臣。他行到官署门前,对负责看守的士卒们说道:“再有喧哗滋事者,不论何人,一律军法鞭笞”

    守卫们听到这吩咐,轰然应诺,当即便有人冲进院子,将一些不甚安分的台臣捆绑起来当众抽打

    官署,苏峻端坐在早先的位置。因为先前身先士卒的冲杀,他也身被数伤,如今袒露着胸膛正被医师用药液冲洗伤口。

    虽然受伤颇多,苏峻却恍若未决,端坐在位置顾盼自豪,神态颇为适意,笑着对席众将说道:“庾元规向来色厉方正,骄不可近,不知早先的他可曾想到,如今其位易人”

    席众人听到这话,都是哄然大笑起来。说实话,如此轻易击溃宿卫攻入城,他们自己也是大感意外,眼下心更是洋溢着凌霄豪情。

    但亦有人不乏忿忿道:“可惜此贼腿脚太快,察觉势态不妙即刻弃城而逃,如今已是不知所踪。假使我等兵势再厚几分,岂容此贼逃窜”

    听到这话,苏峻亦是颇感失望。宿卫战斗力如此不堪,也是他早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如今看来,起事之初那长久的彷徨犹豫实在是笑话。若当时能矢志而进,不做更多权衡,他们或能在京畿度过新年也未可知。

    但这也是无奈,战阵较量充满意外,什么情况都会发生。此事成或不成,关系到他阖家老幼性命,能够持稳而进是最好的。如今的战果于他而言,简直是起事之初未曾预料到的美好。

    心虽然作此安慰,但苏峻仍是不乏失望。若他能再多一部分兵员,确是有可能直接将庾亮困在都擒下,届时昭告天下收斩权奸,才算是达到一个圆满预期。如今庾亮逃窜都外,可想而知来日局势还会有所演变。

    所以,苏峻也并未因此大胜而完全忘乎所以,当众将还沉浸在这大胜喜悦时,他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善后问题。

    :

0303 何去何从() 
大胜并不意味着形势一片大好,苏峻心知,如今他所击溃的仅仅只是都宿卫这一部分力量。 当年的王敦如何势大,他是心知肚明,而王敦最后的失败,他不止亲眼见证,更是亲力促成,对此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的体会

    如今的江东,最起码有四方力量并不逊于如今的他,甚至还犹有胜过。荆州的陶侃,江州的温峤,徐州的郗鉴,以及会稽的沈充。

    这几方力量之,苏峻寄望最重的便是荆州。且不说荆州分陕之重,陶侃百战宿将,国之干城,然而却连一个辅政虚名都没有得到。哪怕此公自己没有脾气,他的部众对此难道没有微辞?

    某种程度而言,荆州所面对的情况与历阳是有相仿的,都是被疏远乃至于警惕打压。所以,当豫州毫不犹豫选择与自己合作时,苏峻对荆州寄望更深。只要荆州能表态支持他,那么大事可定一半,其他几方即便再有怨望,都不足掀起风浪。

    然而较让苏峻失望的是,尽管他已经派人与荆州进行良久的沟通,一直到他渡江,荆州态度仍是暧昧。若说心里没有忿恨,那是假的。老家伙分明想借自己手除掉,而又不想给他自己招惹污名。杀其子于军,亦算是苏峻对此一个报复借刀杀人,刀能伤人,亦能伤己

    如今他已取得如此大胜,相信荆州态度应该会有转变,除非陶侃老鬼真的甘心再被凌驾其威吓逼迫。尽管彼此有杀子之仇,但陶侃本身子嗣众多,若因此而丧失权衡利弊的理智,那他也不配以寒素而居此职。况且,若非那陶瞻自己愚蠢,甘为权奸驱使卖命死战,自己也不会不留情面。

    至于徐州,应该说苏峻本身出于淮北,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将京畿局面稳定下来,那些淮北带兵之将也是乐见他能成事。毕竟相对于寡恩刻薄的庾亮,由他执掌局面对那些淮北诸将而言并非坏事。

    江州温峤则是苏峻最大的隐患,他没有什么把握去说服江州,因而也压根没有试图去做。而且据他来看,庾亮外逃,最有可能投奔的地方便是江州。所以未来,江州方向将是他最主要的战斗目标。

    而会稽方面与这几方又有不同,吴兵甲稍逊,但是钱粮之丰厚远胜其余。会稽方面的兵事威胁,苏峻并不担心。但是对于会稽的重视,又远胜于其他。因为会稽关系到他对未来出路的规划,正是因为弱兵甲富钱粮,会稽乃是江东首选安息之地。

    而且苏峻素知执掌会稽的沈士居是个什么货色,当年平灭王敦时,老实说若非他开一面,沈氏未必能活,更不要说如今之显赫。可以笃定的是,沈士居此人对朝廷素来怀有贰念,如南人惯常以来对北人的怨望。假使自己能打通往会稽的道路,将皇帝转向会稽,吴人绝对乐见其成

    果然,苏峻派人往会稽稍一沟通,沈士居便流露出响应之念,只是惟求要保证他儿子并都族人的安全。对此,苏峻自无不允的道理,只是心不免耻笑,人皆言沈士居诡变之能,说到底不过吠于门户豚犬之才,谋划如此大事居然还有妇人之仁,爱惜怀抱物

    不过对于沈充此念更深一层意思,苏峻也不是不明白。沈充的这个儿子不同于陶侃之子,其家久负豪武之名,终于在这一个儿子身捞取到一点人望清名,又借此蒙一层贵戚色彩。若自己害了他这一个儿子,不啻于断了其家进之阶,沈充绝无可能淡然释怀,奋起与自己拼命都未可知。

    除此之外,尚有一点值得关注的是游离在京畿之外的王舒。不过也仅仅只是值得关注而已,早年王氏势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如今王舒纵然有兵,但却无处可供其依托,唯一可虑的便是此人在京郊游荡如鬼魂,或会与城有所呼应而生事。

    将如今各方都权衡一遍,身创伤也已经处理完毕,苏峻披一件氅衣,然后环视席众人,笑语道:“眼下未及大肆欢庆之时,来日方可坐论封侯。眼下该要如何,尚需诸位集思。”

    众人听到这话,心兴奋之情稍敛,也知苏峻所言属实,如何保住胜利成果才是当务之急。

    在座这些人骁勇不乏,但若讲到智谋,终究有缺。尤其在如此大胜后尚能保持思虑清晰的更是少之又少,在沉吟少许后,任让才开口道:“主公如今得此大胜,势力今非昔,让请为使再拜陶公,以释西方之迫。”

    苏峻闻言后却是摇头笑道:“荆州应去,不必参军。如今都内事务诸多,参军是我肱骨,留用于此,不能轻劳。”

    那匡术看一眼多得主公看重的任让,也不甘示弱开口道:“如今虽然未及论赏之时,但主公归都劝政,应先得名,方可行实,平灭四方之乱。祖豫州义助至此,如今功业将克,主公礼应有所犒奖。”

    苏峻闻言后便微微颔首,名礼之正,方能居实。这倒不是他对名位过多热切,而是不得不为,否则他便仍然只是见逼枢的方镇乱臣。略一沉吟后,他便点头道:“此事交付匡令,拿出一个章程稍后公议。”

    这时候,苏峻手下最重要的部将张健也开口道:“建康城狭巷窄,虽是京畿,但若陈重兵固于此,进退不得从容。”

    苏峻听到这话后亦是连连点头,军略为他之所长,虽然攻下了建康,但此地却非能固守之土。他心内已经渐有方略,京畿不可固守,亦不可轻弃,石头城和覆舟山这两处东西要塞掌握在手,京畿反而不必过分关注。

    话题打开后,众将也都纷纷建言如何在石头城并覆舟山两地布防,他们都是长于军务,每有建策,都详实有序。

    正在这时候,那后来加入的路永突然开口道:“末将倒觉得,都各家旧姓不可不防。早先王太保之子王长豫单丁闯宫,视我虎狼之师无物,可见其心倨傲。主公心怀大势愿善待旧姓,但这些人心肠如何却实在不敢言。”

    众人听到这话,心不满也纷纷被撩拨起来,而后又有人言道早先在乌衣巷附近其部属遭到各家部曲袭杀。一时间,对于这些南北旧姓人家,众人皆是充满怨念。早先为其所轻视已经积攒颇多怨气,如今他们已是此城之主,那些大姓居然还死性不改。若不予以教训,起兵意义何在

    听到众将如此鼓噪,苏峻一时间也是纠结。将士们的怨念必然要有所发泄,但若彻底得罪了这些南北旧姓,于他而言则是自绝于江东。思忖良久之后,他才指着张健开口道:“稍后子高率本部攻破乌衣巷,敢有抵抗者一律诛杀余者扫荡全城,但有被甲持戈者,一律诛杀”

    众人闻言,纷纷应诺。长久以来遭受礼慢羞辱,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见众将神态如此激昂,苏峻心却不乏隐忧。早先攻破苑城,他虽然一再叮嘱主攻的苏逸要严厉约束部属,但动人心魄者,惟权惟欲,一众虎狼之士冲进颇多美眷的苑,如何能禁止得住。当他后一步到达,整个苑已是糜烂。

    不过幸而苏逸也知轻重,最起码肃祖一众遗孀后妃所受侵扰尚轻。但唯一可虑的是皇太后至今搜寻不见,这不免让苏峻略有不满和隐忧。他对都怨念最深的自然是庾亮,第二个便是皇太后这个妇人。

    他本意还打算当面斥责这愚妇,夫死,妇不易其辙乃为妇道他乃是肃祖信重的肱骨之臣,这愚妇怎能纵容其外家权奸一再见逼羞辱,将肃祖遗命置于何地如今他已入都,这愚妇信重的外家又在何地?

    稍稍平复心情,苏峻让人取来章服,他为方镇提兵入都锄奸劝政,不能不见皇帝。而且他也要问问这个小皇帝,非他戮力而战,晋祚安在?亲奸邪而远贤能,这是什么为君之道

    ————

    沈哲子他们回到曲阿的时候,已经是城破后的第四天。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倒不是因为乱军所迫太甚。

    一方面是因为确保郭默等人前往寻阳浪费了一点时间,温峤起兵勤王,寻阳部前锋水营已经安放在了芜湖,郭默等人入了水营,便不可能再有投往别处的可能,势必要被送到寻阳。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途经的宣城已经大乱,宣城本与历阳隔江对冲,乃是战斗的首发地点。宣城内史桓彝又被迫迁往更往东的广德,境内已经完全没有了秩序可言。自京畿方向溃败而出的宿卫残部,还有历阳本身便有的流民群体,统统涌入宣城境内,甚至已经形成几股不小的武装力量,其首领各自冠以将军号,以响应历阳之名而四方肆虐。

    为了躲避这些流寇,沈哲子等人不得不曲折前行,一直绕道茅山才在山跋涉苦行,最终回到了曲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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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4 不义之战() 
当沈哲子等人出现在曲阿县境内时,很快便遇到了在外间游弋的自家部曲,一问才知,自己离开的这几天,自家这一众部曲可真是不得安宁,因他临走时有交待在曲阿汇合,所以如今县内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有等待搜寻他的家人。   w w w 。  。 c o m

    沈哲子对此也是无奈,又不便过多解释,与精神仍是萎靡不振的庾翼先进附近一处工坊略作歇息。过了没多久,他家前来接应的人便到达,首先冲进来的乃是刘长,待见到沈哲子后,刘长已是激动难耐,捂着脸近乎咆哮道:“郎君终于平安归来……”

    看到刘长鼻青脸肿的样子,沈哲子不禁微微错愕。他自然不知,这几日他迟迟不归,沈牧每每有怨忿便拿刘长出气,可谓是饱受老拳。

    “算郎君平安归来,你难道无罪责”

    随之行入的刘猛指着兄弟呵斥道,在他看来,任由主人独留险地实在是大大的失职,因而近来对于刘长也是颇多训斥乃至于动手。

    见刘长如此凄惨模样,沈哲子也是不忍,摆手道:“不必过责他太多,只是一桩意外罢了。”

    沈牧自后方冲来,伸出手臂死死抱住沈哲子:“你这小子若再不归来,我真要带人去江州拼死把你抢回,否则哪有面目再归乡”

    听到这些话语,庾翼神态不免有尴尬,说到底,毕竟是大兄强人所难将沈哲子胁迫带走。虽然如今大兄已经不在,但念及此节,他也是不乏愧疚。

    沈哲子哪有闲心在这里跟沈牧他们再叙别情,先是确定都诸多安排没有疏忽,心里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众人出门登车返回如今充作大本营的云阳庄园,沈牧却不得随行,而是被沈哲子赶去收拢散去各方的部曲。既然他已经回来了,既然他已经回来了,那么下一步计划要即刻提日程。

    钱凤也一同来迎接沈哲子,在外间牛车等待。登车后,沈哲子便对钱凤低语道:“解决了。”

    钱凤自然知道沈哲子所言为何,他几乎是除沈家父子外唯一知情者。至于其他与死士接触的人,甚至并不知道这梁勇究竟要派往何用,自然这个名号也是个化名。在谋划这件事的时候,沈充自是谨慎到极点,毕竟所谋者太过惊人,一旦有泄,于沈家而言亦是致命打击。

    风险诚然很大,但收益也是丰厚。最起码,如今皇太后和琅琊王已经俱入手,那么在未来的平叛事宜和利益分配当,沈家将会占据前所未有的巨大空间或许一时间还不能撕裂侨门执政这一基调,但是庾亮一死,庾家如今这个执政侨门,几乎已经惟有沈家可以依靠

    虽然江州温峤与庾家仍是情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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