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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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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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这章通览一遍后,沈哲子又返回头去将其一些章节反复阅读咂摸深意。

    除了关于兑票的论述外,这篇章关于时下南北形势的认知也颇让沈哲子感到有趣,尤其针对于北地经营的方略,更是沈哲子早先不曾听闻的论点,虽然其有些观点不乏脱离实际的激情之语,但更多的则是让沈哲子有不明觉厉之感。毕竟针对北地形势,沈哲子也只是多从旁人转述得知,并没有一个身临其境的真实认知。

    阅读良久之后,沈哲子才将这章放下,抬头问道:“此人名帖可在?”

    任球见沈哲子罕有的专注阅读,便知其对此著者高看一眼,闻言后便将名帖呈去。

    “京兆杜赫?”

    沈哲子手持这名帖略一沉吟,旋即便笑起来,益发感受到北地高门较之南渡人家的不同。他家那位崔珲崔先生也是长于庶务经营,而这京兆杜赫任事之能沈哲子尚不知,但观其行洋洋洒洒数万言,其片言只语的虚词都少,可见也是一个立身实际之人。

    若强攀扯一下,沈家倒于京兆杜氏也算有渊源,沈哲子老爹沈充被时人称以江东武库,所类的便是京兆杜家的杜预杜武库。

    手持那份名帖,沈哲子吩咐道:“安排人去调查一下这个京兆杜赫相关种种,越详细越好,明日午前送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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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0 命蹇途穷() 
0260 命蹇途穷

    自从前日漏夜疾,继而又意气风发让人送沈家,一觉醒来后,杜赫便陷入深深的不确定和自疑当,患得患失,深恐事态的发展不能如他所愿。

    呈送沈家所,已经是他半生所思所学的汇总,若还不能有所回响使人看重,那么他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凭仗可以让人高看一眼。所以对他而言,这已经是他在都最后的机会,心难免异常忐忑。

    更让杜赫感到苦闷的则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根本无人可以倾诉。身边一众部曲随员虽然都是忠诚无虞的义仆,但却不算是好的倾诉对象。唯一的挚友褚季野则多数时间都居台城,等闲难得见面。至于杜乂那里,孤儿寡母居家,他也实在不好常去叨扰。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杜赫便时常神魂不属,漫无目的的游荡在秦淮河左近。偶尔路过沈园,看到那高耸巍峨的摘星楼,看到那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门庭,心便充满了失落和挫败感,心里只能用沈家访客太多,尚无暇顾及自己来做借口安慰自己,但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这么煎熬了几天时间,杜赫整个人都变得憔悴起来,终于等来了褚季野,然而对方带来的消息却让杜赫更加沮丧。

    数日不见,难得休沐之期,褚季野便匆匆赶来杜赫寄居的观宇,待看到杜赫形容憔悴的模样,便忍不住诧异问道:“道晖莫非生病了?怎么这么一副不堪罗衣之重的柔弱姿态?”

    杜赫强笑着摆摆手,说道:“大概是未服水土,略有神乏,季野兄不必担心。”

    “终究还是要保重身体,不要劳心过甚。”

    褚季野闻言后才松了一口气,继而笑语道:“对了,沈氏请柬应该已经送来了吧?道晖今日早早休息,养足了精神,等到明日我与你同往沈园。沈郎意趣清,并不止独厚玄风。道晖你家学渊源,到时你得体应答,才自彰显。”

    杜赫听到这话,脸色却是蓦地一变:“请柬?我不曾见啊,难道季野兄已经收到?”

    褚季野闻言后也是一,让仆从送前日收到的沈家请柬,持在手说道:“这请柬早在前日便送到了我府,因在台事务缠身,我着家人转告沈家择日再去赴宴,是准备与道晖同往。难道你还没有收到?”

    杜赫神态黯淡摇了摇头,接过褚季野递的请柬捧在手端详片刻。这请柬制作确实精巧,并不逊于他早先在杜乂家所见的南苑兑票,面字迹乃是时下最受推崇的卫体,令人爱不释手,大概是褚季野早先所言的惊喜了吧。

    然而无论这请柬再如何精美,却与自己无关。一想到旁人都已受到邀请,独独自己被遗漏下来,杜赫更是心如刀绞,更加悲观沮丧。

    看到杜赫神态颇多神伤,褚季野沉吟片刻后安慰道:“早先沈家断断不会遗漏投入名帖者,大概是道晖你在都尚无定居,因而有所延迟。倒也不必过分忧虑,想来很快能到来。”

    听到这话,杜赫心内却是益发悲怆,早先他派人投时便考虑到此节,章最后已经详述了自己在都的落脚点,根本不可能有无处送请柬的可能

    一想到自己心血之作、半生所学被人弃若敝屣,杜赫更是如丧考妣,决意不再跟褚季野说自己曾投沈家之事,尚能保留最后一点卑微自尊。

    两人正谈论之际,忽然有敲门声响起,杜赫起身迎出,便看到观两名道士立在门外,有些诧异问道:“不知两位何事来见?”

    其一名道士看到杜赫,脸泛起一丝略带歉意笑容:“确有一桩事情要知会杜郎君,我家观宇多受都贵人供给。稍后贵人家有女眷要入观静养,因而观不便再留外客。杜郎君若是方便,希望这几日能再择善处居所。”

    杜赫听到这话,郁积在心良久的怒火顿时爆发出来:“先前我家所奉财货,明明约定可以借居到月底,如今不过才是月,岂可如此言而无信”

    另一名道士见杜赫发怒,当即也不客气的冷笑起来:“说是可居到月末,可是你家仆役众多,都是恶鬼一般凶狠,每日所耗米粮是寻常数倍。我等肯忍耐到如今再礼请郎君出门,已经算是难得仁义阁下但凡有口,不妨都访问一二,供食供居岂有别家如此廉价你等寒伧之徒若还纠缠不休,才是真正的恃恶逞凶”

    “匹夫安敢如此辱我”

    杜赫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本系北地高门,过江后多受冷待还倒罢了,居然连眼前这小小道徒都出言讥讽,实在让他无法忍受,当即便返回房抽出佩剑,声色俱厉道:“我誓杀汝雪耻”

    那两道士见杜赫如此凶态,脸色便是一变,连忙转身飞奔逃离。

    褚季野见状,也连忙站起身来,伸手按住杜赫持剑之手,劝慰道:“道晖息怒,那道徒无状诚然可恼,何必为此小人之言而介怀。此地本非长居之处,此离开也好。最近几日我都在家,道晖便索性搬去我家暂住吧。”

    “受迫受辱至此,有何面目再见故交”

    杜赫神态激荡,手佩剑跌落在地,掩面默然悲泣。他也知褚季野在都庭门狭窄,岂能带着众多随员去其府叨扰。

    褚季野还待要相劝,门外却又有一名杜家仆从飞奔进来,疾声吼道:“六郎,大事不妙封二他们于市被宿卫缉拿,已经押至郡府……”

    听到这话,杜赫脸色又是蓦地一变,顾不得自怜自伤,擦掉脸泪水疾问道:“宿卫为何缉拿他们?”

    那仆人看一眼褚季野,张张嘴却不发声。杜赫见状,顿时明白了家人因何犯禁,心当即也焦虑起来,转身对褚季野说道:“今日真是多事,不便再多待客,来日再去拜会季野兄。”

    “还说这些做什么”

    褚季野拍拍杜赫肩膀,说道:“道晖你在都少窥门径,我与你同往郡府将你家人解救出来”

    说着,不待杜赫拒绝,褚季野便让仆人将牛车迁来,一面吩咐人将杜赫行装送往自家,一面催促杜赫快快登车。

    杜赫见褚季野如此热心帮忙,实在不便再出言拒绝,只能登车同往郡府而去。

    牛车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丹阳郡府门前,褚季野下了车,对杜赫说道:“道晖庭前稍候,我先去寻郡府任事友人问一问究竟因何拿人。”

    说完之后,褚季野便匆匆行入丹阳郡府。他与杜家情契,杜赫南来却惹官非,心便觉是自己照顾不周,因而心不乏愧疚。

    杜赫心情惴惴站在郡府仪门之外,既担心自家那些部曲,又担心稍后褚季野知道内情后恐会不耻而见疏,已是五内俱焚。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褚季野自郡府行出,神情阴郁如灌铅水,出门后死死盯住杜赫久久不语。

    杜赫见状,更觉情难面对,前一步低声道:“季野兄,我……”

    “你住口”

    褚季野真的是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先前经历于他而言简直是平生未有之尴尬羞辱,他万万没想到杜家仆人居然是因鼠窃之事而获刑。友人得知他居然是为这等蟊贼而开口请托,那怪异眼神简直让褚季野恨不得掩面而去。

    “杜道晖,你、你可对得住你家先人你……”

    听到褚季野这诘问,杜赫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悲戚道:“我自知无颜再面对季野兄……我、我也是愧于再立世间,只、只是厚颜请季野、请褚君将我家人解救出来,他们都是我家仅存赤忠之人,实在情难相弃……若褚君将我家人救出,我、我此离都,再不叨扰褚君丝毫,老死黄泉不再相见”

    褚季野心确是怒极,几乎忍不住要与杜赫割袍断交,可是想到这年轻人家人俱亡北地,在都又是举目无亲,只有自己还能依靠,实在不忍再发绝情之语。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涩声道:“此事知者仍少,你千万不要再出面,若被人知此事,不只你于都再无立足之地,连你家清望都……唉,何苦为此啊”

    “那我家那些人……”杜赫擦干泪眼,望一眼郡府巍峨仪门,心亦是悔恨。

    褚季野听到这话,眸又是泛起恼意,他将杜赫拉至道旁低吼道:“你可知你家人盗伐是何家产业?是南顿王这位宗王无理尚要纠缠三分,如今你家人却是主动招惹到他家,岂能轻易罢休我只恐此事闹得满城皆知,给你家增添恶声。若事不可为,也只能放弃你那些家人……”

    杜赫闻言后却是一惊,忙不迭摇头,继而苦笑道:“事到如今,我家还有什么令誉可珍惜?本是劫余之家,岂能再因虚名而累人命。我亦知家人为此不堪,实在羞于人前启齿。此事我再想办法,季野兄你至今不肯弃我,已是全义,实在不宜再沾此污身。”

    “道晖你切勿冲动自误,此事绝非意气能决南顿王……”

    褚季野一脸为难道,若换个别的时间,此事或还有转圜余地,但如今对南顿王本多有逼迫,哪怕为了不被人冷眼看轻,南顿王肯定也会揪住一点小事而大做章,凭他在都人微言轻,纵使有心相助,也是力不从心,实在不忍见杜赫作无谓牺牲。

    听褚季野讲起如今都微妙形势,杜赫才知他家人惹了怎样麻烦,原本他还以为自身困蹇已达极处,却没想到更大打击已是接踵而来,简直像是无尽苦海一般。一时间,他竟生出天地之大无处安身之感,几近万念俱灰。

    正在这时候,大道一驾牛车徐徐驶来,待行到近前时,车之人突然指着褚季野惊喜道:“终于见到褚君了,我家郎主命我亲自邀请一位新近入都的京兆杜君,却是遍寻不见。只听人言褚君与这位杜君情契,不知能否有劳褚君代为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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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1 水火际遇() 
0261 水火际遇

    牛车之人正是任球,而听到他的话,道旁的褚季野和杜赫神情皆是一滞,而后脸便都泛起喜色。尤其是杜赫,早先神情已是灰败到极点,听到任球的话后,眸顿时迸射出强烈的希望之光

    “道晖,千万不要自误啊……”

    褚季野见杜赫神态如此,哪会猜不到他心在想什么,连忙拉住他手臂,在其耳边低语提醒道。

    杜赫听到这话,身躯顿时一颤,旋即便僵在了原地,神情变幻不定。那位沈郎虽然没有发来请柬,但却派公主府家令亲自来邀请,可见对他的重视,必然是他投献之获得对方的欣赏。

    这本是杜赫梦寐以求的结果,若能得沈氏之力相助,使他在都声名鹊起,在江东立身建功,重建家庙,人生可谓无憾尤其现在他已沦入彻底途穷之,一众忠仆身陷囹圄无法搭救。凭沈家如今在都声势,若肯施援必然能将他家人解救出来。南顿王纵使再如何固执,大概也不敢太跟如今这江东望族过于计较。

    然而现在,杜赫却陷入两难之,不知该如何取舍。连褚季野这种至交知他家人为鼠窃劣行都是勃然色变,那沈郎只是欣赏他之才而已,彼此都还未面谈深交,若得知他家人如此劣态,是否还愿意予他提携?

    是放弃那些忠仆们去邀取名望继而重振家业,还是顾念旧情、拼却前程不要而去求对方出手相助?

    褚季野见杜赫神情纠结已是陷入两难,心不禁一叹,作为挚友,他有义务提醒杜赫三思而行,但却也不能越俎代庖代替对方做出决定。

    杜赫还迟迟未决,褚季野却不好让任球久候,行前去对任球说道:“有劳任令久访,我与杜道晖确是通家世好,其人出身京兆大宗,家学传承渊源深厚,于北地素有才名。不意甫一渡江便得沈郎青眼,也确是颇感荣幸。我身边这一位便是杜道晖了。”

    任球自然知道杜赫是哪一位,此前几日早将此人入都之后种种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先前只是故作不识。虽知此人时下处境已是困顿到极致,但任球却少见郎主对一个人流露出如此欣赏重视,可知纵有窘迫,脱困显达也是须臾之间。

    因而任球对杜赫也不敢怠慢轻视,连忙下了牛车,行到杜赫面前笑吟吟施礼道:“我家郎主得览北地贤良高论,早已急不可耐要面睹杜君风姿。只恐猝然强邀唐突贤良,因而令我先行礼见杜君,若杜君近日有暇过府相叙,我家郎主必虚席恭候。”

    若换个时间听到这邀请,杜赫应是要忍不住笑逐颜开,可是现在这礼节周全的邀请入他耳,只是更增心焦灼两难,益发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看一眼默立在一旁垂首不语的仆人,又看了看神态亦不乏焦虑的褚季野,蓦地将牙一咬,迎满是和善笑意的任球,拱手涩声道:“所谓贤良,实在受之有愧……”

    “道晖,你……”

    褚季野听到这话,已经忍不住色变出声。

    杜赫苦笑一声,先对褚季野长施一礼:“季野兄,我心意已决,怕是要辜负贤兄拳拳善意。我本劫后苟活,若无这些生死相随家人护佑,岂能有命南下此乡?他们不以我愚鲁不堪而轻弃,我岂能因此而见疏若为此禽兽之态,余生只怕都难释怀”

    说罢,他不再理会褚季野,而是望着任球继续说道:“所谓贤良,实在受之有愧。沈郎青眼相待,此誉我实在不敢轻受。烦请任君归府转告沈郎,假使沈郎觉得杜赫尚堪一用,惶恐拜请沈郎能施援手,助我家人脱出囹圄?”

    “杜君家人竟在都犯禁?不知缘由为何,是否方便相告?”

    任球又作关切状问道,同时留意杜赫神态的变化,稍后归府后都要向沈哲子详细汇报。

    杜赫闻言后神态便有几分局促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此节虽是难于启齿,但也不敢人前隐恶。我轻身渡江,资用即将告罄,家人不忍见我市易先人遗物,因而于都盗伐林木以取资用。行迹虽劣,心迹却是赤纯。此事皆因我才不足自立,却非家人惯行卑劣……”

    任球听完之后,当即便长声而笑,指着杜赫说道:“我道是何要紧事情,原来只是这么一桩小事。杜君肯坦诚相待,不隐小恶,可见也是心仰礼法,如此门户之内,岂会有生性卑劣之人。人行于世,总不会一路坦途,或有困蹇眼前而一时计差踏错都是难免,只要纯良不失,小节不必过执。杜君不必为此烦忧,我自为你释难。”

    杜赫听到这话,神色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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