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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今日这一场虚惊也让庾亮意识到会稽的稳定较之他此前所想还要重要几分。从地域看,会稽并不具备影响和制衡枢的能力,但若会稽离心,那么整个吴大后方便将荡然无存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则不啻于彻底抽走枢立身的根基
所以,会稽不能乱
有了这样一番明悟,对于日后诸多安排布置的先后次序,庾亮心也渐渐有了一点变化。先前的布置虽然不需要调整太多,但是问题的解决次序却还需要仔细权衡商榷。
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会稽仍然是可靠的,并没有与宗王们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和勾结。若不然,今次的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得到解决。所以,对于会稽,庾亮不再强求能够完全将之控制,只要能够保持眼下这种状态,于他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望着沈家车驾渐行渐远,庾亮心却有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冲动,想要将之拦下来问清楚,今次宗王们所谋与他究竟有没有关联?虽然心内对这些宗王们充分重视起来,但庾亮仍然不觉得他们有这种精准的眼光恰好卡住这样一个关键时节来发难。
不过庾亮也清楚,这个问题本身没有意义,沈家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与宗王并无勾结。最起码在琅琊王出阁这件事情,他家是不知情或者说置身事外的,并没有给宗王们提供声援或者实质性的帮助。
所以,这个疑惑只能埋在心底,一旦问出口来,彼此之间更加尴尬不说,关系也会更加疏远和冷淡。这件事当没有发生过吧,太后并没有动念要废除婚事,而沈家也并不知宗王们为琅琊王请求出阁归藩。
这也是沈哲子心里的想法,许多事情不必宣之于口,只取一个心照不宣吧。他不希望庾亮太过激进,过早破坏掉眼下这个尚算平稳的局势,所以通过宗王们给庾亮一些示警,让这家伙明白眼下他还远不具备掌控全局的能力,纵然有所图谋,也要有所放缓。
对于那群宗王们,沈哲子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实在太不禁撩拨。昨日沈哲子才吩咐任球通过都故旧给宗王们以提醒可以为此谋,没想到今天有了效果。但由此沈哲子也看出来这群宗王们实在太不堪,他们大概还做着等到京畿大乱后在会稽另立新君的美梦,殊不知庾亮早已经摆平了各方。
本来沈哲子还打算等着事情闹大起来,需要他家表态时,再去痛快的打脸他那糊涂岳母和庾亮,没想到这群猪队友居然连这样一个机会都没能给他争取到,也真是不堪到了极点。他们要为琅琊王请封,居然都不先来探听一下自家的意思,莫非真以为自家会顺从到敲锣打鼓将琅琊王迎往会稽?
诚然琅琊王若去了会稽,沈家多了一个钳制枢的手段,但由此也吸引到许多不必要的恶意提防。没有琅琊王在手,枢同样对沈家无计可施,何必自找麻烦去弄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井水不犯河水的基础,若枢真的把他家惹毛了,那时候还有什么好顾虑,自然是什么手段都要用若等到沈家出手,事情绝对不会像诸王阴谋那么好解决了。
沈哲子相信庾亮肯定也能意识到这一点,最起码在解决掉诸王之前,不会再对沈家出手。毕竟枢有没有想法强留都好,沈哲子都要在都陪着公主居丧几年,始终被那么一双严厉警惕的眼睛盯着,无论如何都不是一种愉快体验。
再次离开內苑,兴男公主情绪难免又低落起来,心悲伤较之先前虽然不再那么强烈,但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疼爱她的父皇,在苑又少了一份牵挂,便忍不住默然垂泪。
车驾一直行到秦淮北岸盐市,公主始终不闻沈哲子开口安慰她,这让公主心内更加悲伤不忿,便坐在那里放大了哭声。然而沈哲子心内还在专注思忖今次之事,并没有注意到小女郎的心思变化。
牛车驶了东桁,将近乌衣巷时,公主终于忍不住,擦擦脸泪痕,扯了一把沈哲子衣角,忿忿道:“你怎么不同我说话?我都哭了这么久,都不听你安慰一声。是不是我在苑住了太久,你都气恼了?”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收回思绪,抬手擦掉小女郎粉颊泪痕,微笑道:“公主在苑也非无所事事,苦心教导兄弟,可见已经是个明理娘子,有了长姊的担当,我只是欣慰,又怎么会气恼呢。公主年纪这么小,已经颇明事理,可知日后我们有了孩儿,在公主教导下应该也是一个有担当、明事理的君子。”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俏脸顿时变得羞赧起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不是母后见你时,跟你言到我在苑的事情?母后她、她有没有因我迁怒你?”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便是一笑,他家虽是土豪之家,但却仍不入那位岳母法眼,每次见面都非什么愉快体验,今次自然也不例外。这么算起来,他那位岳母倒也算是一位不为钱财动心的清趣女子。
不过今次的会面较之次总算有所和缓,虽然太后看到他后眉目间不见喜色,但言辞之亦不乏想要缓和关系的意思,甚至难得的夸赞了沈哲子几句。沈哲子当然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太后对他感官有所改变,至于态度有所变化的原因,大概也是意识到沈家在时局不可或缺的地位。
沈哲子也不奢望能在太后面前刷到什么好感,因而对此也不怎么介怀。虽然如今太后临朝理政,但沈家也还未能直接干涉枢,因而太后对他家好也罢坏也罢,沈哲子是不怎么在意的。只要没有因此而影响到他与公主的关系,大可以置之不理。
“母后她待人向来严厉,如今对阿琉都是如此。沈哲子,你可不要因此气恼她。”
公主虽然在苑颇受责难,但却担心沈哲子与母后相处恶劣,拉着沈哲子的手指小声说道。
沈哲子笑着拍拍她手背:“你放心吧,太后纵使对我有不满,但我毕竟是外臣,彼此没有多少常相共处的机会,能避则避。只是公主你以后若再入苑,勿要在太后面前过于要强。”
公主听到这话,小脸便有些落寞:“我以后也不想再入苑了,母后本厌见我,如今肯定更加气恼。父皇也不在了……我在苑,也只是牵挂阿琉一个人而已。旁人待我,本没有多亲厚,小弟阿奴连我叫什么都还不知……”
讲到这里,公主神情突然一转,拉着沈哲子神态不乏热切道:“沈哲子,你愿不愿去陪阿琉读?前日阿琉说过大舅要帮他挑选师、友,阿琉对你也颇有好感,愿意跟你相处……”
沈哲子听到这话,倒是微微错愕,旋即便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皇帝陛下学业那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不敢担当。况且我也没有太多时间,还是交给那些真正的饱学之士吧。”
他确实没有去陪那小舅子读的意思,调教小皇帝看似较带感,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有必要做的事情。况且,庾亮也未必肯让自己成天跟小皇帝混在一处。如今这位小皇帝,可是与他家休戚相关,怎么能容许旁人接近以施加影响。
听到沈哲子拒绝,公主便不禁有些失望,她是真的希望沈哲子能够跟小皇帝亲近起来。
“你放心吧,算我不陪陛下读,等以后我们在都住下来,也是能时常有机会见面的。”
沈哲子微笑着安慰一下这女郎,过不多久,牛车缓缓停靠在乌衣巷内公主府门前:“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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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2 挚友相陷()
0242 挚友相陷
兴男公主下车,抬头望着那恢弘的仪门。 早先大婚时,她离苑来到这里,包括离都前往吴兴,都是乘坐在辇,始终没有机会仔细看一眼自家府邸。
此时她站在自家门前,神态认真又透出一股兴奋,小脸都泛起光辉,拉着沈哲子的衣角低语道:“沈哲子,这是我们的家?我们自己的家?”
“是啊,这是我们的家”
沈哲子能感受到小女郎那种骤然拥有的满足感,拉着小女郎的手腕踏入府。诸多府内仆役在庭列队迎接:“恭迎公主、郎主归府。”
小女郎听到这话,双肩微微一颤,神态间更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振奋,喃喃道:“这是我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小女郎始终处于这种恍惚的兴奋,像一个领地观念极强的小兽一般,将这府邸里每一间屋舍,每一寸土地都行过,都熟记在心里。更有甚者,每一个跨院都分配了不同的用途,并让仆下罗列标注下来,让人谨守不准混淆。
于是,按照这一个安排,沈哲子一个月便要换三四次住所。实在是这府邸相对于他家情况而言过于大了一些,如今他家除了小夫妻两人,便只有一众王府属官和仆役,自然是任性到房屋怎么住都住不完。
府内的事情,沈哲子由得这小女郎自己去张罗,等到这股兴奋劲儿过了,大概她自己都要嫌太繁琐废弃这些规矩。
至于沈哲子自己,每天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国丧过后,都气氛又有转变,时局会滑向何方,各家要如何立世,都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于是在沉寂月余之后,整个建康城内又是宴饮成风。享乐之外,各家也在借此或是探听消息,或是表明立场,充满着浓浓的政治意味。
因此,沈哲子哪怕每天只是安坐家,类似的邀请也络绎不绝。邀请的人多了,他也不耐烦每天连轴转的去赴宴,索性便将宴会场地挪到了自家。隔三差五的大宴,小宴则每天都不间断,渐渐地身边也聚集起一个尚算稳定的交际圈子。
沈哲子这个圈子,成分要时下都其他的小圈子都复杂一些,并不以地域或政见而区别。像是他家影响力极为深厚的吴人家自不必提,而江东其他州郡也多有人加入进来。至于侨人,因为隐爵的关系,同样不乏人成为他家座宾。
能打造出这个圈子出来并且维系下来,除了沈哲子的身份使然之外,他也毫不客气的将之归功为自己的个人魅力。出众的谈吐,不俗的外形,自然能更加让人亲近起来。
于此同时,筹措良久的秦淮园墅,沈哲子也趁着眼下难得有暇,正式开始投入建筑。他打算在建康城兴建一座地标性的建筑,不免要向台备案请批。
发生了宗王密谋那一件事后,如今只要沈哲子在都能安分起来,等闲庾亮也不想再去搭理他。类似这种吃喝玩乐、兴建园墅的事情,他心内虽然不喜,但也随手批复下来,顺手打包将自家几个子弟都送去了公主府。
尽管他对沈哲子诸多看不惯,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确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在都未久,身边便聚集起一群为数不少的各家子弟。这一项禀赋,是他家子弟所不具备的。但既然有这便利,不用白不用。
虽然庾亮并不觉得这些高门纨绔聚集在一起能成什么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声势一旦经营起来,也确是有不小的益处。
一方面能让自家子弟早早混出些许清望,对于日后定入仕都有好处,即便越级提拔升迁也不至于招惹太多物议。而另一方面,通过这些人家子弟去了解各家诉求,子弟们私下即便有所争执,也有求同存异的余地,不至于因为立场不同而完全交恶。
于是,在庾亮的默许下,庾家这一群子弟几乎吃住都在沈家。而沈哲子也有幸见到了庾彬的夫人,那位名字极为彪悍的诸葛彪小姐。这位娘子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但也算得温婉知礼的世家女郎,只可惜是那种典型的形象被名字毁了的可怜人。
时下“彪”字虽然不是什么恶词,甚至不乏人家将之用来作为子弟小名,小老虎听起来沈哲子的“青雀”要威风一些。但若用在女孩子身,则不免给人以怪异感。
沈哲子也不知道那位侍诸葛恢是咋想的,大概极不喜欢他的几个女儿,又不是不识字,起的都是啥名,诸葛彪,诸葛熊……听着这么刚猛彪悍,让人不敢有所怠慢。
对于庾亮大肆往自己这个圈子里掺沙子的举动,沈哲子也是无可奈何。他连在都饱受冷眼的陶弘都接纳进来,总不好堵着门将庾家人赶出去,尤其庾怿的儿子庾曼之乃是自己的小粉丝,庾条的儿子庾怋还给他当过马夫。尽管有些不满,也只能容忍这群厚脸皮每天在自己家里蹭吃蹭喝。
至于庾翼则更过分,好歹也是一个长辈,到了饭点来公主府。自己来还不止,动辄呼喝成群,一旦饭食酒水供应稍逊便要叫嚷不已,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沈哲子跟他混的又不是一个圈子,也实在拿这种无赖无可奈何。为了免于虚耗自家米粮,只能耐着性子劝这些人去京口考察,顺便鼓动他们去收购股份。
这群人去倒是去了,回来的也快。对于京口隐爵的盈利倒是颇为动心,但却没有几个入股进来,原因倒也简单,没钱。
庾翼这一群友人,包括庾翼自己在内,是一群穷鬼庾家虽然在隐爵有庾条这个大拿获利巨丰,但庾翼自己却没有什么收入,年过冠礼仍然没有入仕,白身一个连爵位都没有,日子过得很窘迫。纵然从几位嫂子那里讨点零钱,也都用来置办鞍马武器,又哪有余钱去入股隐爵。否则也不至于每天恬着脸来公主府蹭吃蹭喝,谁让这里好吃好喝好招待。
对此,沈哲子也只能感慨谁家都有几个穷亲戚,彻底放弃了在庾翼这一群友人身榨油水的打算。
但这么一直被庾家占便宜却非沈哲子的作风,于是他的关注点便落在了庾彬身。这个年轻人虽然已经成家立室,但因为有庾亮这么一个父亲,可想而知人生乏甚乐趣,从外表看简直是一个活脱脱缩小版的庾亮。不过大概是因为父亲太强势,加之老婆又是母老虎,这庾彬性子便有些柔弱。
在沈哲子特意关照之下,庾彬在他家里经历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饮醉,第一次学会樗蒲博戏,第一次背着老婆出门喝花酒……总之,在沈哲子这一众友人的调教下,这个年轻人终于有了一点执政之子该有的纨绔气象。
努力了许久,终于有一次趁着庾彬饮醉,沈哲子与众人起哄,挤兑得他下不来台,借这家伙之手将纪友送去曲阿担任县令。
纪友好端端在台城做着著作郎,正等着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几天没来公主府,便突然接到诏令要去丹阳民风最劣之县,气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尽管一贯的好脾气,但还是扬着麈尾大吼着冲进沈家来,要找沈哲子算账。
“沈维周,你好歹也算我的长辈,算不为我仕途发力,我也只当你是一个公私分明的谦谦君子。竟敢如此陷我,你对得住我大父传经之厚?”
纪友是真的怒了,一路追赶到公主府后宅。
他算有任实事之心,但江东如此多的州县,何处不可安放他?凭他门第家世,无论在哪一处历练个数年,等到资历够了,进望大郡都非不可。哪知被损友暗算,居然被派去曲阿这个在江东早已臭名昭著的县。
曲阿的乱民乱起来,几万禁军都压制不住,他去了那里,可想而知会面对怎样彪悍的民风,乡民冲击县府简直是家常便饭,这让他如何压制得住
沈哲子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眼见纪友动了真火,只能暂避锋芒,一路冲进后宅藏匿起来,打算避过这阵风头,等到纪友气消了再跟他仔细自己这布置的深意。然而却没想到纪友这家伙如此锲而不舍,竟然一路追赶来,看样子今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