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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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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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脂,去给我取一碗饴浆来”

    公主微笑着摆摆手,可是当那饴浆甜汤送来时,只是喝了一口便吐在了地,皱眉道:“这饴浆真是难饮,以前都不觉得,我家的可差得远了难怪阿琉做梦都要言到我家浆食甘甜,果然是不能相啊”

    侍女云脂听到这话,俏脸便垮了下来:“公主又是何苦,只要向太后认错,便能离宫归府,郎主自会备下饮不尽的饴浆……”

    这几日看到公主与太后针锋相对的互不退让,云脂也是倍感心惊肉跳,实在一刻也不想在苑内多待。

    听到这话,公主脸泛起一丝愁绪,叹息一声后说道:“我又何尝不想早早回家,我也想……唉,可是阿琉这么软弱,我又怎么放心离开?要让他看到,只要认定自己无错,母后也拿我们无可奈何,这样才能教会他做一个有担当的男儿,不要被人欺压了都不敢声张。”

    正说着,殿后又转出一道小小身影,正是当今的小皇帝司马衍。他做贼一般左右观望片刻,才一路小跑冲到兴男公主身边,待看到胡床旁边摆着的饴浆,眸子顿时一亮,端起来便痛饮一口,旋即也皱着眉头吐出来。

    “阿姊,你家这几日都没往苑送吃食?吃过你家餐食,旁的我都不想入口了”

    小皇帝抱怨着席地坐在了公主脚边,渐有血色的肥嘟嘟小脸皱在一起,状似极为忧愁。

    公主眼睑垂下看他一眼,继而便有些不满道:“你都已经是皇帝,诸多事情都要学起来,哪能只贪口舌之味”

    “可是我不想……唉,母后不许我再说这种话,被她听到,又要狠狠训斥。”

    小皇帝苦着脸,神态颇不自在:“苑内有母后,苑外有大舅。我学得再多,身边人都不听我话。母后把我身边人都换一遍,先前的话都吓不住她们,阿姊,你再教我一些好不好?”

    “我自己都被母后困在了殿里,还有什么话可教你阿琉,你要自己生出念头来,以往父皇怎么对待旁人,你都要学起来,哪能事事都强问旁人”

    公主感慨一声,也有一些无奈。

    “可我也不知父皇要怎么待旁人啊……”

    小皇帝忧郁道,继而又望着公主充满歉意:“阿姊,是我对不住你。若不是我睡梦里说漏了嘴,也不会被母后听见,知道我在丧期贪食,还连累到你受母后责罚。”

    公主听到这话,神态便是忿忿:“人伦亲爱,是要让老幼得宜,哪有自戕自残的道理难道真要让人饿得头昏眼花,才算是真正的孝义?假使父皇尚在,也不会这么苛待子女渴当饮,饥当食,这是寒庶小民都明白的道理。母后以此苛待你我,本不是我们的错”

    “可是、可是……”

    听到阿姊直言母后之非,小皇帝心内不乏认同,可是却不敢出言附和,实在是母后在他心目积威太重,加之稍有悖于母后之意,母后便哭泣不止,让他心烦意乱。

    “阿琉,我已经是旁人家妇,有自己的家苑,也不能常常进苑看到你。以后你在苑内,自己要聪明起来。女诫都讲,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可见男儿应该刚强起来,不能随便向人屈意算是自己做的不对,也要气壮三分。你自己有了气势,旁人谁还敢再小瞧你?”

    若太后在这里听到公主一本正经曲解《女诫》道理,来给小皇帝灌输,大概也要后悔早先为何要让这女郎将《女诫》抄了无数遍。

    “阿姊,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小皇帝听得一脸专注,凝重点头道,旋即便又笑语道:“只有在阿姊你这里,我才能听到这些道理。大舅教我读《诗》,总讲一些‘王在,於昭於天’,我根本不懂,还要每天诵读。”

    接着,他又不乏感慨道:“阿姊,你今次归苑,懂得的道理好多,这都是姊夫他教你的吗?”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神态便有几分羞涩,略显忸怩道:“有一些是吧,但我自己也不是全都不懂道理,听他讲许多,自己也能想得明白”

    小皇帝听到这话,禁不住露出神往之色:“姊夫他真是个了不起的貉子,居然能将阿姊你都教得明理起来。我真想见一见他,听他讲讲许多道理。”

    “我又不是似你这样的朽木,变好有多艰难?”

    公主虽然不忿于小皇帝对自己的贬低,但听到他对自家夫郎的推崇,心亦有几分窃喜。

    “是了,阿姊我今日听大舅言道要为我置师、友、学,你归家让姊夫来任职好不好?”

    听到这话,公主也是颇为意动,她因担心小皇帝性情软弱才留在苑打算言传身教,但也觉得由沈哲子教导似乎更好。她也希望沈哲子能与自己的兄弟相处愉快,像她在吴兴多帮阿姑照看叔子一样,只是嘴还要说道:“我总要归家问过他才能答复你,他每天诸多事情忙碌,也未必肯陪你这小娃娃读。”

    这姊弟俩在苑闲谈,却不知苑另有一对兄妹此时也在谈话,只是话题要她们之间要严肃得多。

    太后看着大兄近来颇多清减消受的脸庞,心内便涌起诸多感激:“若非大兄你担当外廷之事,我母子真是难得安静。皇帝他年幼,颇多无状任性,若有冲撞冒犯,大兄你千万不要介怀。”

    虽然只是兄妹独处谈话,庾亮仍是正襟危坐,谨守臣礼,闻言后便欠身道:“皇太后陛下言重了,臣家世受两代先君之恩,肃祖临终有托,岂敢懈怠”

    太后也知大兄脾性向来如此,而非是以礼节疏远自己,闻言后突然蓦地叹息一声:“皇帝有大兄教导,我是不怎么担心。今日请大兄入苑,还是为了兴男那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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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0 台中惊闻() 
0240 台惊闻

    听到太后这么说,庾亮下意识挺直腰背,尽管他已经坐得很端正了:“请皇太后陛下直言。 ”

    “室内并无外人,我与大兄所言也仅只家事,大兄实在不必拘礼如此。”

    尽管已经深知大兄脾性,但庾亮如此恭谨仍让太后感觉到有一丝压力。但见大兄仍是未有放松,太后心内禁不住一叹,继而才言道正事。

    “大兄你也知道,兴男那小女配于吴兴沈氏,我是一直都不甚满意。只是当时先帝与大兄你都……”

    讲到这里,太后眼眶已经隐隐泛红起来:“若那沈家真是守礼门户,肯善待我家小女,是这女郎一生安稳所系,那也不必再说什么。纵使门第有差惹人非议,只要这女郎能过得舒心,我心内些许屈意,也不必再提。”

    庾亮听到这里,眸子便微微一凝,肃容道:“皇太后陛下可是听人风言沈氏有苛待公主之举?还是公主与沈家子彼此不睦?”

    “这倒不曾。”

    太后摇了摇头,继而脸渐渐流露怒色:“可是我之所见,较之大兄所言更劣。兴男那小女,性情本颇有不逊。今次归苑,较之先前……唉,我自己养女无教,本不该以此更添大兄烦扰。可是我、我对这小女真是不知该怎样教”

    “以往她居阁时,纵有错处,尚肯认罚。可是今次归苑,胆气壮了太多,益发难以管束。如今这形势,本维系艰难,我已经精疲力尽,又被这小女……”

    见太后一副愁眉不展状倍言公主劣态,庾亮眉头微微一锁,沉吟半晌才低语道:“公主本性至纯天真,非是怙恶之人。如今已为人妇,太后本不宜苛责太多。”

    太后闻言后却更忧愁:“我所虑者,还非仅只这小女。她去吴未久,性情便更顽劣,可见沈家绝非知礼门户,不能导善行之。如今时局晦暗,昭日不明,连大兄都要谨慎应对。我家结此恶亲,真的是好?我恐怕因此悖礼门户招惹祸端,害了眼前的局面……”

    庾亮听到这话,不禁有哑然失笑之感,肃祖临终仍要将公主配于沈家,不乏为其家结恩引援之意。可是如今太后居然担心与沈家结亲,或会受到连累殃及,真的是有些杞人忧天。

    太后见大兄神色沉凝并不表态,便索性直接言道:“大兄,我希望将这小女留在苑,再耐心教导几年。等到此事冷落下来,再为其另择良配,此事是否可行?”

    “万万不可”

    庾亮听到太后这话,神色已经蓦地剧变,疾声喝道。

    太后本担心庾亮不会同意她的想法,因而铺垫良久才道出目的,却没料到大兄反应如此激烈。她错愕片刻,旋即眼眶便渐渐红起来:“若非我实在没有了办法,哪会跟大兄说起这些……大兄你难道不担心?早先历阳临江而唱《黄鸟》,沈氏亦绝非忠良门户,他家……”

    “太后慎言”

    庾亮已经安坐不住,蓦地站起身来顿足道:“此事本为肃祖临终而定,如今丧仪未除,岂能擅自易辙沈氏身系国任,素无失职罪状,绝对不能妄动贬斥之念”

    “难道我家小女真要托于那貉子悖礼门户一生?”

    太后闻言后悲呼一声,旋即便捂着脸哭诉道:“大兄,你亦为人父母,也知为子女择一良善人家而配。人同此念,为何独独要苛责小妹一人……”

    庾亮听到这话,顿时尴尬的不得了。他自知眼下这个局势,历阳已经渐露不驯,若再因此节而见恶于沈氏,那才真是自绝于江东,再无宁日

    但见太后这副模样,似是打定了主意,根本不愿与他讲什么道理。他有些无奈的坐回席,耳边听着太后嘤嘤泣声,心却在思忖对策。

    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是,太后这想法万万不可。但这却给他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沈家那少年在都安分下来,但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手段若用得轻了,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若用得重了,则会更加疏离。

    他可以不顾念这个少年的感想,但沈充的态度则不得不考虑。历阳如此逼迫枢,若不加惩治,简直不能忍受而若要警示历阳,各方的态度便都要考虑到。他与沈充本没有什么太深的立场隔阂,因而仍有求同存异的余地。

    这也是他为何不禁止两个兄弟与沈家继续有往来,并且还打算借助沈家在京口的经营,让庾怿在晋陵快速立住脚跟。

    但这求同存异的前提,却需要沈家不要太过于显露锋芒。他家毕竟南人,若在时局过于喧嚣,终究会让人遐想太多,不利于局面的稳定。

    太后想要废除这桩婚事,庾亮虽知不可为,但在权衡片刻后,却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不轻不重的敲打手段,既让沈家有所忌惮,又不至于完全将之推开。

    但肃祖离世未久,便要拿其儿女婚事作筹码,庾亮心终究有些愧疚。在沉吟良久之后,庾亮才徐徐开口道:“太后此议不可再提,若真见疏沈氏,亦会令南士心生怨望。若太后不舍公主,可留在苑多居一段时日。小女郎秉性未定,善加教导,定会有所改变。”

    听到大兄肯让步,太后才渐渐收了哭声。虽然关键问题庾亮仍未松口,但太后的想法也未改变。除了公主的变化让她恼怒,和对沈氏固有的轻视偏见之外,她之所以作此想,心内也不乏对沈家的怨望。

    他家不过吴新出豪强门户,能幸帝宗已是绝大恩德。可是如今时局过渡艰难,他家居然不表态鼎力支持新君,这实在让太后有些不忿。既然将女儿许于其家都难换来不二忠心,又何必再坚守这一婚事,既委屈了女儿,又让她不能释然

    暂时稳定住了太后,庾亮便又匆匆回了台城,他实在有太多事情要操劳忙碌。一俟回到台城,便又收到淮北传来捷报。郗鉴移镇广陵之后,便积极联络各方,调集大军,终于将刘遐余部叛逆者尽数平定。

    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淮北局势重新得以稳定下来,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好事。尤其在眼下而言,更能对历阳方面形成有力震慑。于是庾亮便手持捷报,召集一众台臣商议淮北诸多善后事宜。一旦忙碌起来,便忘了先前的事情,也忘了派人通知沈家一声。

    议事一直到了深夜,庾亮才疲惫睡去。可是在第二天卯时,便又准时醒来,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午后难得悠闲,庾亮手捧一杯茗茶轻轻啜饮。随着在江东居久,对于盛行南方的这一习俗他也渐渐沾染。茗茶苦味回甘,疲劳时饮一杯,提神醒目,确要油腻的酪浆更为适宜。

    然而这时候,门外匆匆行入一人,行进殿后来不及下拜已经低语道:“,大事不妙”

    庾亮闻言后,急忙放下茗茶,将来人引入侧室。这时候,那人才俯首下拜,而后才低语说道:“西阳王、南顿王等秘议,欲请琅琊王出阁归藩会稽……”

    庾亮听到这话,脑轰然一声,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起来,疾声道:“此事可确认真伪?”

    “确有此事”那人沉声回道。

    庾亮在房枯立许久,才摆摆手让这人退出,然后他便疾行出官署,吩咐仆下道:“速请太保来前堂议事”

    说罢,他便匆匆行往前堂。可是在行至半途时,脑海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又是一变,连忙让人抬来肩舆,吩咐道:“快至苑”

    他本有台城乘舆的殊荣,但以往谨守臣节,绝不逾规。可是今日事态紧急,只能破例一次。

    那几个抬舆的内侍壮仆眼见神态间充满焦虑,也都不敢怠慢,放开腿脚大步如飞,很快便进入了台城。

    太后得人通报言道请见,连忙起身迎出,待至殿前,却看到向来淡定的大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细密冷汗,心不免一惊,连忙让人将庾亮请至殿来,而后才问道:“大兄,究竟何时如此匆忙?”

    “快,快给公主收拾行装,送其归府”

    庾亮已经来不及多做解释,连声催促道。

    “可是,大兄你昨日还说……”

    “稍后我还要与太保议事,实在无暇为太后多做解释。等到此节过后,我再来为太后解惑”

    庾亮疾声道,神态间全然没有以往的淡然:“太后请放心,沈氏绝对忠诚无疑稍后沈家子若入苑拜见,太后万勿冷言留难切记,切记”

    说罢,庾亮已经来不及再解释更多,甚至来不及礼拜而退,转身便匆匆行出大殿复又往台城而去。

    太后眉头深蹙,尽管心仍是不甘,但却不敢将大兄之言等闲视之。她知大兄素有沉静雅量,如今日这般惶急模样实在罕见,应是有什么大变故要发生。

    沉吟少许后,太后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唤过宫人来吩咐道:“速速出苑去沈家传诏,请海盐男入苑迎丹阳公主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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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1 公主归府() 
0241 公主归府

    庾亮站在阁楼,看着沈家车驾徐徐驶出台城,神情颇为复杂。   w w w 。  。 c o m

    方才台城议事,台臣们已经达成共识,琅琊王司马昱尚还年幼,不宜出阁归藩。这让庾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一个隐患的惊人。以往他虽然对西阳王等诸多宗王不乏警惕,但心内多少也有一些看轻,认为这些宗王并没有多少可以干涉时局的能力。

    今天这件事给庾亮敲响了警钟,明白到只要这些宗王们存在一天,便不能等闲视之,稍有疏忽有可能酿成大祸,尤其对他们的险恶用心又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时下历阳与枢关系紧张,甚至不排除随时开战的可能,这群宗王在这个时节要将琅琊王弄去会稽,他们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今次尚算侥幸,抢在宗王们发难之前将事情解决,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之,没有造成更恶劣的影响。但庾亮并不敢因此而放松警惕,只要这些宗王还存在着,危险一直存在着。在没有解决宗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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