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汉祚高门- 第1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件事,给宗室们的崛起之势蒙了一层阴霾。最重要的则是,原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点禁卫军权,因汝南王之死又拱手送出。南顿王虽为领军,有掌管军士升迁考核之任,但却被监、抚军将军庾亮死死架空,能凭此摸到一点军权才见了鬼了

    另有一件让沈哲子较关注的事情则是,皇子司马岳封为吴王,食邑吴郡。这让沈哲子感觉到一丝被针对的意思,倒不是他狂妄到将吴视为自家私土,而是目下的形势来看,随着隐爵和商盟的运转,三吴之间联系必将越来越密切。

    在这样的时节下,庾亮陡然插手吴郡,沈哲子想不怀疑被针对都难。吴王年方五岁,小孩子不会有太大的实际用处,但借了这个政治名义则可以做许多事情。须知吴王也是庾亮亲外甥,王府藩内一应属官,庾亮便有极大话语权。

    如今藩国虽然不是实际意义的划土而治,但除了食邑之外,宗王亦对地方长官有讽议训责之权。换言之,庾亮借封吴王之举,已经将吴郡事权捏在了手。

    当然,凡事也要一体两面,最重要的是吴郡并非强藩,因而庾亮敢做这种事情。他若敢将吴王封在豫州,只怕转头被苏峻、祖约乐呵呵另立新君了。吴王在不在封地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分给出去了。

    由这件事情,沈哲子亦能感受到庾亮对吴郡各家的看轻,以及吴郡各家自身的软弱。哪怕陆家那两个老家伙于台显重一时,陆晔又得列辅政,但却并无自己的政治主张,亦没有足够的格局和胆气在自己身边聚拢一群有相同诉求的人。

    诚然,这样处事可以避免许多残酷的政治斗争,立足更加超然。但所谓的超然,在政治却并不是一个什么褒义词,换言之,谁都可以不鸟你。混到这个地步,哪怕位居三公高位,在时局又能有什么影响?不过是道观、寺庙里泥塑的胚子,有需要了来拜一拜,没需要了由其蒙尘结。

    庾亮玩这一手可算漂亮,一方面获得了吴郡实利,一方面让时人认识到南士如今最显重的人物不过是没脾气的面团子,将时局刚有起色的南人声势生生摁下去可见实际操作才是最能锻炼人能力的,如果庾亮一直能保持这个状态去执政,未必能被苏峻翻了盘子。

    对于吴郡士族这一个群体,除了乡土实利有所合作之外,政治沈哲子压根不指望他们。这群家伙侨人还无担当,乃是职业的拉拉队,自己这方摆起架势让他们架秧子喊两声还可以,但休想指望他们自己主动发声

    政治这种东西,说玄妙也玄妙,说虚假也虚假。归根到底,真谛只有一个,那是维系自己的存在感。后世众多民主国家,屁大点事要争执很久,难道那些政客们是真闲的蛋疼?不过是怕被人遗忘罢了。你连自己的主张都没有,要怎么号召人家去跟随你?

    哪怕不谈国家大事,你说去厕所要用几格厕纸吧?人心是如此复杂,只要有人的地方会有纷争,只要提出一个主张会有人认同并且跟随。怕跟人争?滚回家奶孩子去吧你

    如今这个时局,之所以要强调政治,那是因为根本不需要主动挑衅,朝野内外已经充满了冲突。侨人掌握大义和人口,南人拥有地利和钱粮,彼此都需要对方掌握的资源,但若用强硬手段的话,哪一方都不能笃定必胜,而且成本极高,因而只能抠抠搜搜的挖墙脚。

    今次来建康,哪怕台城大佬们不将沈哲子扣押为质,沈哲子也有打算在这里长居一段时间。时局更迭,大佬们都在瞪着眼刷存在感,更何况他家这个小小嫩苗。台有什么动议,别管有理没理,先沉住气喊一嗓子,算讨人嫌,也要被人完全漠视的强。

    如今商盟、隐爵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转,沈哲子也并没有太多要事必躬亲,留在建康城里,一方面讨人嫌,一方面则为这两套班子争取一个平稳的发展空间。随着时间推进,他家能够掌握的资源也越多,彼此反哺,渐渐壮大。

    庾亮要在吴做手脚,沈哲子自然也不会客气。句容、曲阿两地虽然不及吴郡那么开阔,但小有小的美,有小的玩法。

    在句容,沈哲子走马观花游览了一下如今公主封邑的各个产业。眼下封邑名义虽然只有食邑之权,但其实仍有许多空子可钻。譬如说将民户转为吏户,变相的纳为荫户。封山锢泽,掘湖造田,兴修渡埭传邸,只要不怕激起民变,那可以敲骨吸髓的压榨,收入并不只限于食邑俸禄。虽然封邑仍有朝廷任命的官员,但彼此之间强势还是弱势,也要具体而定。

    丹阳并非沈家的影响范围,因而初期沈哲子给任球安排的任务也都很简单保守,只是先暂时占了几片荒山荒地,兴建几座庄园,留给稍后京口转来此地的家人定居之用。往后沈哲子有大把时间来此,可以从无到有一点一点经营起来。

    句容这里情况尚算简单,然而曲阿则有些复杂。除了本地世居的丹阳张氏等人家之外,早年间曲阿还有分出的地方以侨置琅琊郡县,像琅琊王氏、诸葛氏等等人家都立家于此。因而乡土之间对冲氛围极浓,年前暴民冲击京畿,是由这里爆发起来。

    因而在曲阿,沈哲子并没有布置太多,最起码在句容立住脚,有了自保之力后,再徐徐向此推进。等这两县有了基础,都局势哪怕再凶险,只要冲过秦淮河,沈哲子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无论是进是退,都能从容选择。虽然不至于在此屯重兵威逼京畿,但各家算想为难沈哲子,也不得不多一层顾虑。

    当沈哲子游览公主封邑时,那家相刁远随在后方屡屡欲言又止。直到行出曲阿到达京郊时,沈哲子才对刁远笑语道:“我知刁家相宗人故旧多居于京口,如今我家于京口也算有一些气象,能有余力予以照拂。稍后我要长居都,届时再与家相详谈。”

    刁远听到这话,心松一口气。这意味着沈哲子已经准备接纳他,并不打算投闲散置或是直接驱赶出公主府。他家本是寒门,早年间因刁协刻碎为政使各家厌恶,如今却没有了太多故旧交情可以再谋出路。

    到达朱雀桁时,沈哲子便遇到来此迎接之人,让他颇感意外的是,来迎接他的人居然是西阳王世子司马播。

    :

0235 殿中哭祭() 
0235 殿哭祭

    PS:章前说几句,放在后面有友看不到。七月新《战国明月》架,喜欢七月的友要记得支持啊。另外再推两本,都是这个时期《大凉汉骑》《凉州辞》,开局不一样,风格不一样,喜欢这段历史的可以看一看,多一个侧面了解一下这个时代。

    ——————

    “维周是我家难得贤婿,若非事务繁多,实在分身不暇,我应亲至南篱门相迎。”

    见到沈哲子后,西阳王脸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这不免让沈哲子颇感不适意,下意识往左右观望,国丧期间笑得这么欢畅真的好?幸而这官署并无太多人,哪怕西阳王如今已经红成油焖大虾,在台城的居所内仍是门可罗雀。

    “岂敢当大王如此厚赞盛礼,诚惶诚恐”

    沈哲子表面回应着,心内却生出警惕。他在朱雀桁被西阳王世子迎入城,一路便颇受礼待,等到入了台城,公主先行归苑,而他换过丧服后便被径直领来此地,几乎没有时间与旁人接触。

    他可还记得早先第一次见面时,这西阳王是如何倨傲姿态。如今却是和蔼到几近谄媚,莫非这群宗室真的涨了胆量,誓要与执政门户掰掰手腕,因而才如此急切的想拉拢自家?

    然而西阳王接下来的话却让沈哲子意识到狗改不了吃屎,自己真是高看了这群宗王。

    “今日急见维周,实为我阖家下福祉安危而有问。早先维周亦有言,既入隐爵,月月返俸。可是我入这隐爵已经两月有余,至今却不见利返。遣人前往京口相询,却只得许多推诿之辞。”

    西阳王一副愁眉不展状,状似已经困顿到了极点,皱眉说道:“然而我家人却由京口得知更多隐爵内情,人言道这隐爵竟为庾氏所主,而尊府亦有涉入。我想问维周,是否见恶于我,因而刻意阻挠?若真不欲共谋,我想请维周回护一二,将我资财还回。”

    因为西阳王这热切态度,沈哲子思路早已经转向国事阴谋的权衡考量,待听到他请求的内容,饶是沈哲子素有急智,这会儿思绪都骤然打结,愣在了那里。果然不是一个位面的人,所思所想实在难以猜度。

    沈哲子又有种要敲开西阳王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的冲动,在眼下这样一个形势下,居然还在执着于财货的得失这家伙是缺钱买棺材还是怎么回事?

    大概也察觉到自己这举止略显荒谬,西阳王讪讪一笑,继而才又不乏气度说道:“早先我对维周信而不疑,因而由你口听到此事,便舍尽家财奋身入资,却未料到有此眼下窘迫局面。虽然权重,如今我亦不会惧他,只是国丧当前,实在不宜过于喧闹……”

    沈哲子闻言后默然片刻,才笑着说道:“我道大王所急何事,原来只是为此。如此一桩小事,大王只需传信告知,我自为大王解难不敢有怠。不错,隐爵之事确为庾氏主理,不过理事者乃是庾条庾幼序而非。为人,刻板而不知变通,我若见之心亦觉惶恐。”

    “不过大王请放心,隐爵之事乃京口各家旧姓福祉所仰,绝难干涉。至于返俸延缓,只因近来我家涉入后,隐爵有所改制……”

    沈哲子耐心将隐爵改制的事情仔细讲述一遍,尤其重点讲一讲隐爵各家绩点兑货销售的得利之丰厚。

    西阳王认真倾听,眸已是精光熠熠,未等到沈哲子说完,已经忍不住发问道:“依维周所见而估,如我这种级位,绩点取货月利几何?”

    “各地风物不同,市易亦有盈亏,实在不好一概而论。如吴盐米售于京口,得利可有倍余,再至建康,反而要稍逊。”

    沈哲子还打算鼓动西阳王加大投资,因而讲述起来也详细:“但京口浮华稍逊,诸多南货珍却获利不高。此类货,由京口而西进,货价十里而涨,百里而倍,可谓步步钱途,俯拾金银诸多玄奥,言必有差,大王若仍有迟疑,稍后可遣人往京口提货,往来几次,其诸多不言自明。”

    西阳王听到这里,神态已经亢奋异常,拍掌大笑道:“维周所言,尽解我惑,原来这便是所谓绩点返利。我家人智浅言拙,传回之信诸多错漏混沌,如此才让我心不安。”

    正在这时候,台城内响起鼓声,已是日暮又到夕哭之时。群臣朝夕入殿拜哭,一直要持续到明日大殓,然后才要各自归家摆出路祭,等待宗庙立祭。

    “稍后夕哭,维周随我同往,我心仍有诸多疑问,要请维周解惑。”

    不待沈哲子拒绝,西阳王便拉着他行出官署,红光满面的样子似是赴喜宴多过了吊丧。沈哲子看到,都觉尴尬不已,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对敛财究竟有多热切的欲望,聚敛那么多钱财又做什么?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西阳王的官署在台城央,当他们行至宫门前时,后方才有诸多身披素缟的台官员陆续赶来。

    沈哲子侧首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举动方正威严、身正目凛的庾亮。此公身形挺拔,容貌俊美,行在一众台臣前方,确是引人瞩目,威严十足。与之相,稍稍落后几分的王导在外貌气度则要稍逊几分,年略有发福的身材,一团和气的相貌,望去让人心生亲近好感之念,敬畏之情却要稍逊。

    看到沈哲子与西阳王站在那里,庾亮眸子凝了一凝,继而便面无表情的站在宫门一侧,仿佛彼此素不相识一般。反倒是王导,嘴角泛起一丝弱不可察的和善笑意,对沈哲子微微颔首。由这一点差别,便能看出两人迥异的性格与做事风格。

    沈哲子倒不会因为旁人态度好坏而使立场有所转移,他知庾亮心所想,但是对于王导,却实在有些拿不准此公是何心肠,因而心对于王导的忌惮之心尤要更重几分。

    随着到来的台臣越来越多,沈哲子便看到站在人群的庾怿。庾怿看到沈哲子后,眸闪过一丝惊喜,悄悄对他打个手势。沈哲子也点点头,予以回应。

    看到这一幕,庾亮绷紧的神色略有松缓,趁着宫门徐徐打开之际,行前来以长辈口吻对沈哲子说道:“你是后进,岂可居于诸公之前,稍后随叔预一同入殿。”

    沈哲子点头应是,转首看到西阳王脸色有些尴尬,然而在庾亮面前却不敢发声,心一哂后,便由道旁行下,站在了庾怿身边。

    周遭都是台臣,不好言谈太多,庾怿只是伸出手来轻拍沈哲子的手背,目欣喜之余不乏欣慰。察其神情,确是将沈哲子当做一个出色的至交晚辈来看待。

    随着内侍尖利的唱礼声响起,一行人徐徐行向宫殿,前方庾亮王导已经掩面哭了起来。随后便是哭声大作,气氛便渐有悲怆。

    看到道旁舞动的白绫,受这气氛感染,沈哲子眼眶也渐有红润。他并无时人那种名教觉悟,但深受皇帝赏识恩重又是事实,虽然彼此之间很是疏离,没有那种熟不拘礼的融洽气氛,但亦为这英年早逝的雄主而感到悲伤。

    大业未竟,半道而猝。对于同样心怀天下的沈哲子而言,这一份无奈和苍凉便感触更深。他不知自己最后能否达成夙愿,还是也如大行皇帝一般,最终要困于时局之不得伸展,举目皆敌,寡人独伤……

    当行入殿时,哭声更是大作。沈哲子身边的庾怿更是放声嚎哭,涕泪横流,几乎已经站立不稳。

    宏大殿堂,诸多灯火照耀如同白昼。大殿方便安置着大行皇帝的尸体,竖躺在殿,身披着代表帝王威严的章服。旁边的屏风后,则是太后率领一众妃嫔子女在那里哭灵。沈哲子擦擦泪眼,想看一眼兴男公主怎么样了,可是前方人影重重,又有屏风遮挡,实在看不到那里的情形。

    在大行皇帝尸首下方,只有小皇帝一人而已,显得孤独而又茫然。次入苑拜见,因为太后训斥太多,沈哲子并不曾看到小皇帝,今次尚是第一次见。

    在兴男公主口,这个既无赖又可厌的小家伙儿这会儿身穿不甚合体的章服,神情木然望下下方嚎哭不已的群臣,略显虚肥的脸色苍白如纸,间或干嚎两声,声音暗哑微弱,显然已经被折磨得透支严重。

    在殿,庾亮、王导等一众辅政之臣的席位距离小皇帝最近,而庾亮更是紧挨着小皇帝。大概是察觉到小皇帝敷衍的哭灵态度,悲痛之余,庾亮心更有几分不满与辜负所托的愧疚,脸色顿时一沉。

    小家伙儿神情茫然看了看庾亮,待见到这在他心积畏甚重的大舅脸色有些不善,心绪顿时一乱,手心更有隐隐作痛的错觉,便蓦地张嘴大声嚎哭起来,额头青筋毕露:“父皇,父皇……”

    沈哲子看到小皇帝的脸因嚎哭而憋得通红,却因怯于庾亮而不敢收声,再看看那躺在殿已经全无知觉的大行皇帝,心更觉悲凉。他突然放大了哭声,继而手捂着胸口,蓦地一头栽出席位去,双眼紧闭横躺在地。

    看到这一幕,小皇帝哭声顿了顿,而后便也捶胸嚎哭,旋即便也直挺挺的仰面躺倒。

    “陛下”

    庾亮眼见此幕,脸色已是剧变,身躯都颤抖起来,蓦地扑向小皇帝,然而旋即便看到小皇帝紧闭的眼皮频频颤动,而后才松一口气,竟如虚脱一般手脚绵软起不来身。只是再看到已被庾怿搀回席的沈哲子,气得牙关紧咬咯咯作响。

    :

0236 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