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自己人在此,物资的安全也能更有保障。
连绵如山丘一般的货仓在丹徒拔地而起,吴商盟的货船昼夜不断向此驶来,但凡眼见此幕者皆满怀振奋京口流民多,土地却开垦未足,物资可以说匮乏到了极点。算此前也有商贾贩货于此,但也都是杯水车薪,物价高企南下,哪有吴商盟如此大手笔的集货运转
随着绩点核算清楚,改制之后的隐爵第一次返利也终于开始进行。大量物资货被各家由丹徒转运至京口,很快便在京口造成了轩然大波今次集货虽然众多,但京口市场同样巨大,因为隐爵拿货价格更低,白送的利润,各家已经完全没有了与其他商家交流的必要。
虽然计划很美好,但在没有具体实施前,沈哲子也不敢过于笃定。随着散货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也在搜集市场各方的反馈。随着事态进展渐渐有了结果,吴调集数月的庞大物资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便被消化一空。整个京口市场仿佛缺水到了极点的海绵,如此大量的物资挥洒下去,尽数销售一空
如此喜人的一个结果,让沈哲子信心大涨。手握这样一个庞大的市场,他便更有底气与吴郡各家交涉,控制这个距离京口最近的货源。
然而建康城突然传来的消息,却打断了沈哲子要往吴郡去的打算。
皇帝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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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1 不效宣文之虐()
0231 不效宣之虐
“郎主终于回来了公主已经有两天没有出过房门……”
车驾驶入龙溪老宅,沈哲子刚刚下车,便见两名公主身边的侍女匆匆行来禀告。……听到这话,沈哲子眼神便是一黯,来不及换下风裘,急匆匆行向自家所居院落。
刚刚行至门前,沈哲子便看到家妇人们几乎尽数毕集于此,母亲魏氏疾行前,未语眼眶已经先红:“青雀,你快去……唉,千万不要让娘子熬坏了身体。”
沈哲子点点头:“母亲和诸位姨母请先回吧,此事发生仓促,我家亦要有诸多应对,父亲尚未归家,一应事务尚要母亲主持。”
国丧大事,但凡家有爵禄者皆要有相应的布置,沈家作为帝戚,要做的事情则更多。沈哲子眼下心情纷乱,加之担心公主,实在没有精力去管这些。
等到众人都退开,沈哲子才步入庭。眼见他行进来,那些惶恐不安的侍女们才似有了主心骨,语调悲憷道:“公主不出房门,亦不许任何人入房,已经两日滴水不沾……”
“快去准备餐食。”
沈哲子低语吩咐一声,然后前轻叩房门,侧耳倾听片刻,却不闻房有声响。他心内顿时一惊,连忙让人将房门撞开,大步跨入房,便看到那小女郎正坐于案前,一身素白衣衫,脸色亦是惨白,头颅垂在了案,似是已经睡去。
然而房门处巨响惊醒了女郎,她蓦地抬起头来,语气愤怒悲怆:“滚出……沈哲子,怎么会?怎么会……他们是在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沈哲子沉默着走过去,不知该如何回答。那女郎情绪已是完全混乱,方待要起身,整个人全都摔在了席。沈哲子连忙前搀扶,兴男公主却已经死死攥住他手臂:“不会的,不会的……父皇他怎么可能……沈哲子,你让我入都好不好?我、我要回家,我要……”
“入都,我们明天走,我带你去。”
沈哲子轻抚着女郎颤栗不已的后背,语调低沉道。他自知这女郎对皇帝的感情之深,一俟得到都传来的消息,快速将手头事情尽数交付钱凤,一路疾行回家。
然而听到沈哲子这话,公主整个人却都愣住了,片刻后眼眶便涌出大颗泪水:“父皇他、他真的已经……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来吴兴?父皇不在了,我已经没有家了,沈哲子,我已经……”
声音戛然而止,沈哲子再低头看,那女郎已经在他怀昏厥过去,双眉紧蹙,眼角仍是泪水滚滚。见此状他心便是一惊,连忙命侍女去传家女医。待要让人将公主移到榻,却发现这女郎死死抓住他衣襟,胳膊更被其紧紧抱在怀。
无奈之下,沈哲子只得保持着这个姿势,让人将公主移榻,自己也在一侧陪伴。等到医师诊过无碍,沈哲子才松了一口气,旋即便也躺在公主身侧昏昏睡去。他自京口一路疾行而下,沿途几乎没有停顿,舟车劳顿,已经累得不行。
沈哲子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再看那女郎,整个人都蜷成一团缩在榻一角,眼睛仍是紧紧闭着。
端详片刻后,沈哲子轻轻拭去这女郎眼角泪痕,然后便悄悄起身。沐浴过后,换府已经备下的素缟衣衫,再出门时,便听仆人禀告老爹已经归府,他便疾行而去。
皇帝去世,他心内亦不乏伤感,彼此虽然感情不深,但在皇帝垂危将死的这最后一点时光,他家身受浩荡皇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伤感之余,更多的精力还要用来应对接下来或会发生的变数。
沈充坐在厅,身穿玄色袍服,发冠缠着一圈白绫,面对首一个虚置席位而坐,神情肃然凝重。待听到身后脚步声,他抬手对沈哲子招招,示意儿子坐在自己身侧。
“余杭舟市的事情,台已经裁定。林氏仍在顽抗,力势渐衰,旬月便可收尾。”
说完余杭近来的情况,沈充便叹息一声,,继而又说道:“新皇登基贺表我已拟定,明日你离家时一并带入都。至于我,尚要等待台行诏才能成行,大概要到月后才能抵达建康。”
沈哲子点点头,他身为帝婿,必然要赶在大殓前入都拜灵服丧。但老爹作为一地方镇,在这时节却不能擅自入都,甚至擅离职所都是非分。
“我儿早慧多知,余者不须我多作叮嘱。只是公主年浅,一定要照顾周到,不要让娘子大悲伤身。”
沈充将一个礼册递给沈哲子,旋即便望着首那虚置席位沉吟不语,良久后才徐徐往施礼:“大行皇帝春秋不长,是时局之哀,强梁之幸。厚遇我家,此恩铭记日后纵有板荡浮沉,都保你家嗣火不断,黄泉再见不致惭然。”
听到老爹只言嗣火不言社稷,沈哲子心又是默然。大行皇帝莅位虽短,恩威却重,庾氏当政却非真托国者,这大概已经是权贵圈子里一个共识。因而老爹直言强梁之幸,对于庾亮执政疏少信心。
“日月黯淡,大江顷刻或成沸汤,时势迫我,未必能长久矜持而立。假使有日得窥天意,必不效宣、之虐。”
沈哲子语调轻轻说道,然而沈充听到这话却似如雷贯耳,脸色已是蓦地一变。再看向儿子时,两眼已经透出掩之不去的精光。
沈哲子抬头迎向老爹那精芒闪烁的目光,神态平静淡然。这是他第一次在老爹面前如此直白的道出自己关于未来的一个构想,眼下而言,不乏虚妄,但随着日后局势日益动荡,作为一方渐成气候的政治势力,沈家也必然要有一个坚定不移的政治诉求。
如此才能在混乱定稳方向,不至于左右摇摆而迷于混沌的时局之。
沈充有诡变之才,有图进之志,但其实说实话,随着近年来家势越发兴旺,越来越显重当时,他心那股孤愤之气已经渐有消退,心态渐趋于平和,思虑更多还是如何在保证眼下即得一切的情况下,再谋求让家势得以平流进取。
然而儿子这一番话,却陡然唤起了他心那渐渐散去的初心,整个人神采都有不同凝望沈哲子良久,他蓦地站起身来,在厅徘徊不定,拳头舒展而又握起,手心里已是汗津津一片,连额头都渗出细密汗水,整个人仿佛置身炎炎烈日之下。
过了良久,他才将两臂扬起,对着夜色引吭而啸,声线高亢有力。待啸音收住,徐徐转身之后,沈充返回了席,精神风貌较之以往已经全然不同。他抬手拍拍沈哲子肩膀,语调充满欣慰:“终有一日,我将踵我儿之迹而行。”
与老爹商谈一番后,沈哲子才又返回房间,静坐以待天明。榻小女郎虽然仍在熟睡,但呼吸声却急促,间或梦呓泣语,可见心悲痛之甚。幼而丧父乃人生大悲,并非言语能够宽慰开解,沈哲子只希望这女郎能凭过往的坚强熬过去,随时间冲淡这一份悲伤。
黎明时分,室内灯光昏暗,兴男公主蓦地由榻睁开眼睛,视线却仍混沌迷离,望着窗外昏暗夜幕片刻,低语道:“天还未亮,不过是做梦罢了……”
然而又过片刻,她便又掩面悲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哽咽道:“沈哲子,沈哲子你在不在?你又去了哪里……”
“我在这里”
沈哲子疾行至榻前,躬身为这女郎拭泪。再见到沈哲子,公主便如溺水者抓住救命木板一般,两手死死攥住沈哲子衣角:“我怕,怕得透不过气……梦里有许多恶鬼,他们都冲向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沈哲子?”
沈哲子到了榻,将小女郎揽在怀,低语道:“不要怕,不要怕。纵有恶鬼扑人,我都在你身边守护。以后再梦到这些,你回头看,我都站在你身后。”
听到沈哲子的话,小女郎情绪稍有平复,继而又哀伤起来:“我真是愚笨,真是愚笨……早先见父皇病得厉害,早该明白……我为什么要离都?我该守在宫里,父皇他、他临行都看不到我一眼……沈哲子你知不知,父皇他最疼惜我,看不见我,他该有多心伤……”
“公主不要这么想,朝夕相处,诚然情笃爱切,但各居一方,也都有各自的喜悲。生死虽不相通,各自都有安详……”
“不是的,我想到死,怕得不得了……父皇他、他也应怕得很,我该陪着他的……”
公主揉着泪眼,望向窗外:“天亮没有?我们要何时动身啊?”
过去一夜,沈家都不平静,准备入都事宜。公主黎明醒来一次,将要天亮时又昏昏睡去。午时,沈哲子要在家里接待各家乡人,老爹并不方便出面。
如今沈家已成吴兴在政局的代言人,朝局更迭之际,各家都将贺表、唁表送来,交给沈哲子转呈台。忙完这些事,已经到了正午,行装也已经收拾完毕,拜别父母之后,沈哲子便与公主离开家门,去往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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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2 老朽无耻()
0232 老朽无耻
朝哭之后,庾亮眼角犹带泪痕,英俊脸庞憔悴苍白,在行出祭殿时,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跌倒,昏厥不醒。
再醒来时,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虽然神智已经清楚,但庾亮神智仍是混沌,然而他却疾令仆下服侍他起身。由床榻缓缓起身后,头脑更觉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
由大行皇帝弥留垂危至今,足足十多天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安眠过。苑、台一应事务铺天盖地涌来,将他压得几乎透不过气。太子于大行皇帝灵前继位,率众臣请皇太后出苑临朝理政,派遣使者往各地发丧,忙得他足不沾地。
眼见庾亮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仆下心不忍,低语劝道:“郎主实在需要休养……”
“不必说了,叔预回来没有?”
庾亮挥手打断仆下之语,靠在榻前以手扶额,神态不乏痛苦。
“早间得信,二郎已至姑孰,若舟行无阻,明日应可入都。”
“怎么这么慢”
听到仆下回报,庾亮眉头更是深深蹙起,眼下他身边正乏人用,得知庾怿行程这么慢,心顿时不悦。然而眼下愤怒也无济于事,他靠在榻前休息片刻,又让仆人取来冷水洗面,再出门时,脸已经没有了倦容,再次恢复以往的方正威严。
庾亮行出官署后,便有众多台官员前问候以示关心,人多嘴杂,这让庾亮思绪更加混乱,耐着性子回应几句,而后便拉下脸来沉声道:“诸位都身系国任,难道署无事?为何在此寒暄作妇人姿态”
众人听到这话,神色都有几分尴尬,却不敢面忤庾亮,各自灰溜溜散去。
议事厅,王导以降台重臣毕集于此正在议事,眼见庾亮疾行而入,反应都各不相同。王导嘴角抖了抖,继而站起身,目露关切道:“元规体无恙否?”
“不妨事,多谢太保关怀。”
庾亮脸挤出一丝笑意,继而由何充手接过一份议程,然后便坐在了王导身侧的席位,环顾众人一眼,说道:“方才所议何事,继续吧。”
随着庾亮入殿,气氛一时间便有些沉凝,众人再议事起来便不似早先那么从容,看看堂并肩而坐的两人,神态更加拘谨。
庾亮坐在席,眼睑低垂,状似正在认真倾听殿众人议论,其实大半心思都不在此。近来所议诸多都是国丧之事,余者虽然也有议论,但能议出结论的却少之又少。因而庾亮无论出不出席,其实都没有太大关系。
然而在这关键时节,庾亮却知绝对不能松懈,不再给对方一点可趁之机。早先淮北之事,已经令他极为被动,郗鉴得以离都,旋即王导便录尚事。早先他稍作试探,以内外有别,提议遗诏辅政名单剔除郗鉴之名,却遭到王导的拒绝。这让他更加确信,这两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接触。
如今辅政群臣,除台重臣外,以方镇而得列名者,只有江州刺史温峤、徐州刺史郗鉴。看似两家仍是平分秋色,但是另一位辅政之臣丹阳尹羊曼,与王氏素来亲厚。在这样一个过渡的时局,任何一点微小的差别,都会给人造成一些错觉。而这错觉一旦影响到行为,便会造成更多的麻烦。
所以,哪怕身体状况实在堪忧,庾亮也不得不咬牙坚持。一直等到议事结束,夕哭之后,庾亮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又匆匆去拜访陆晔。南士近来升势头明显,可以稍作借重。
温峤离都之后,他这方一时片刻找不到可以接替丹阳之人,因而庾亮打算退而求其次,希望能争取到一个吴郡郡守之位。最起码在表面,要与王氏维持一个平衡局面。
关于如何维持日后局面,庾亮已经思虑良久。在枢,有太后和他支持,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最让他操心的还是各地方镇,压制荆州已经是台达成的共识,因而尽管荆州位居分陕之重,仍然被剔除在辅政之外。
至于徐州方面,确是他一时操切,轻信郭默之能,致使局势糜烂,拱手送出。继而被太保发力将郗鉴推出,让他没有了插手的余地。尚算庆幸的是,三弟庾条与沈氏联合,集结京口各家迫使郗鉴移镇,又给他争取到一点机会。
所以,庾亮紧急把在江州已无太大意义、作用的庾怿召回,除了帮他分担些许眼下事务之外,庾亮也打算顺势将庾怿安置在晋陵。如此一来,徐州方面虽然不复太大优势,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影响。
然而也正因此,庾亮亦看到他不希望发生的一幕,那是沈氏渐渐壮大,甚至已经有了影响京口的能力
尽管此事他早有预料,但是发生的太早了,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再处理与沈家的关系。若再过个几年,局势渐渐稳定下来,无论沈家壮大到哪一步,他都有信心将之压制下来。然而现在朝局刚有更迭,沈氏便显露出如此强硬姿态,让庾亮心不免有些隐忧。
与陆晔有所接触,除了谋求吴郡之外,庾亮也是希望能够暂借吴旧姓望族的影响,对沈氏激进的势头形成些许压制,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之所以要针对沈氏,并不是庾亮对其家有什么恶意,而是因为沈氏在吴经营的太扎实。尤其沈充坐镇会稽之后,无论下对其都不能进行有效的制衡。原本宣城尚具有这样的战略位置,但是眼下宣城更重要的意义乃是防备历阳,自然再无暇东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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