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暂留片刻。否则,倒让我这主人不能心安。”
凭顾众的名望地位,居然对几个后辈说出这话,实在有些出。因而场这些人大多面露异色,有几个想法与顾众类似的则不免更深想一层。至于那个张兰,更是隐有几分坐立不安。
顾众话都讲到了这一步,若再固执求去,则不免有些不识抬举。但沈哲子也不急着入席,一直等到首座席腾出来,才转望向陶弘笑语道:“陶世兄意下如何?”
陶弘这会儿对沈哲子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与沈哲子自沈宅同来,先前不过闲语寒暄,哪有什么正事要做。若换了他,不过是乖乖受人摆布罢了,可是沈哲子寥寥几句,便将他们的座位由末席换为宾,单单这一份气度胆量,陶弘便望尘莫及。
“顾公厚请,岂敢有辞。”
心内虽然对沈哲子颇为佩服,但轮到自己表态时,陶弘终究不敢无视顾众,语调多少有些谦卑。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
沈哲子当仁不让入席坐在了顾众近畔,示意沈牧与陶弘一同入座,然后才对顾众笑了笑以示谢意。
顾众心内自是腻歪的不得了,但终究是他出言留客,心内纵有多少不满,也只能忍耐下来。
沈哲子自知今日宴非好宴,因而入席后也并不急于与人攀谈,只是与沈牧并陶弘谈笑自若。至于陶弘,则因少有居于如此显眼位置受人瞩目,反倒有些不能淡定,言谈之间神态颇有拘谨。
如此旁若无人姿态,便让厅一些年轻人大为不满,当即便有人想给他一些难堪。但顾众先前的礼遇态度让他们心内有些拿捏不准,不敢将矛头直指对方,继而注意力便落在了席的张沐身。
过不多久,便有一人笑语道:“日前有闻张世兄才名传于内苑,连宫皇后陛下都下诏懿旨嘉许令尊堂教子有方。张世兄高才德备,实在是我等楷模。”
此言一出,便引得堂许多年轻人纷纷出言附和厚赞。这让那张沐笑逐颜开,颇有吐气扬眉之感。他的出身、年龄都要胜过沈哲子,但在名望这一项却相距甚远。尤其备选帝婿之后,都不免有人将之与沈哲子相,不免有些相形见绌。
尤其沈哲子得到皇帝御诏提携,哪怕张沐自己在看到沈哲子时,都时有底气不足、自惭形秽之感。如今他也得到贵人嘉许,信心和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在礼貌谦和应对众人夸赞时,视线下意识偏向对面的沈哲子,然而对方却恍若未闻,根本没有动容,将他彻底无视,这让张沐更加不满。
张兰感觉到侄子情绪的变化,于席下轻轻拍拍他膝盖示意稍安勿躁,继而便望向顾众,眼色微动,提醒对方按照早先说好的计划行事。
顾众在席打个哈哈,视线却转向了别的地方。他家与张氏虽然也有旧谊,但却谈不有多亲厚,张氏今次相请原本在他看来顺手之惠,因而才答应下来。可是陶氏与沈氏之间似有勾连,这让他的想法有了一丝动摇。
诚然张氏能够得选帝婿,顾众也是乐见其成,但若说要为张家之事出多大力气,这在顾众看来有些没必要。毕竟,顾家在吴的清望不可动摇,而张、沈两家无论哪一家得幸帝宗,于他家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况且连此前与张家呼应颇为频密的陆氏近来都开始喑声,顾众也实在没有理由强行为张家出头发声。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陶家和沈家之间有什么串联,在没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是不打算在帝婿之选这件事情太过着急表态的。
张兰见顾众这幅模样,心内便知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想法已经有了动摇,不禁暗恨。但顾众不打算发声,他也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此前因为旧谊达成一个口头约定,对方虽然临阵反悔,但若因此而彼此交恶,对张家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眼见顾众缩头,张兰也只能亲自阵,他斟酌半晌,然后才对沈哲子笑语道:“日前得贤侄相邀过府,听闻一桩异事。事有凑巧,今日我也有一桩怪事要与贤侄分享。”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便是一动,他早知今日宴无好宴,等着张家出招呢。听张兰这意思,似乎是打算学自己的手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张兰一边说着,一边向后方招招手,便有一个张氏仆人奉一个木匣,摆在沈哲子面前案几。沈哲子垂首一看,觉得这木匣样式都有些眼熟,似乎依照自己先前所用那个而打造,心内便是一乐,由此可见这张兰对于自己前日之举怨念之深。
他笑吟吟打开木匣,看到里面果然也摆放着几分轴,展开一看,一如早先自己委托纪友搜集到的张家罪状,面罗列了诸多沈家在吴兴乡土的劣迹。
若单纯讲底色,沈家非但不会张家干净,反而还要更劣几分。这由沈哲子刚入都时的沸腾物议可以反应出来,如今沈哲子手这些轴,不过是将早先那些风传劣迹再罗列一遍,同时加更为详实的描述。
趁着沈哲子低头阅览的时候,张兰于席笑吟吟说道:“这一方木匣,前日不知何人摆在了郡府前堂。幸亏落入了我手,否则其内容或许早流散出去,风传都。这其记载,大多骇人听闻,我心内虽是不信,观之仍感触目惊心,深为尊府清誉而忧啊”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微一笑,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回道:“谣言止于智者,长史既然都不信,不过是一笑置之的小事,付之一炬即可。”
听到沈哲子语调这么轻松,张兰便忍不住眼角微微抽搐,这可是他家酝酿良久的大招,付之一炬?这小子也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因而他笑语道:“贤侄所言不错,只不过,我既不知何人将此物投于郡府,亦不知此人意欲何为,又不知这些讯息有几分真假,其人手是否还有别存。若处置太过轻率,隐患实在不小,因而留备给贤侄一观以作自辩。否则,等到这些劣迹宣扬于外,郡府迫于压力,一定要追究下去,难免会伤两家和气。”
听到张兰的威胁,沈哲子眸子微微一闪,正待要开口,视线突然锁定其一桩罪状,神情便是蓦地一沉。这罪状倒不是作伪,而是描述的事实,讲的是沈家那个合作社的事情“其家勾连乡里,刑威治众,潜怀异志”
看到沈哲子脸色骤变,不再似最初那么淡然,张兰心内便略有得意,为了收集这些资料,他家可是花费了不小的人力物力,可以说切沈家要害。若沈家还不知进退,那么也不妨直接宣之于众,让其家物议麻烦缠身。虽然会因此彻底得罪了沈家,但只要自家幸帝宗而为帝戚,些许代价都是值得的。
轻轻合那卷宗,沈哲子神情仍是肃然,心里却颇为振奋,张家自己玩脱了,省了他许多麻烦。这会儿,他心里最想对张兰说的话是:老子玩的手段,你家真不配玩单凭这一桩罪状的罗织,一旦公布出去,沈家尚有转圜余地,张家则必死无疑
这些猪脑子也不想想,所谓刑威治众,现在是谁玩的。
:
0173 汤沐邑()
0173 汤沐邑
张家那对叔侄听不到沈哲子心声,亦未察觉到对方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只是见沈哲子长久沉吟不语,便自以为得计,拿住了沈氏命门,对视一笑,皆有几分得意之色。
那张沐心尤为快意,只要今次逼退沈氏,他便是笃定的帝婿之选。能成为帝婿诚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更让他感到得意的是,可以借此事让时人认清楚究竟孰优孰劣。这沈家小子不安于室,自逞其能而下钻营,用尽手段迫退王氏,最后的成果却被自己享得。胜负已定,优劣自然也明白。
想到得意处,张沐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于席朗声道:“当今陛下履极日久,然公主却迟迟未尊号,这与礼度不符。家父已联络丹阳乡父老,请以句容等两县为公主汤沐邑,以明下、定尊卑。”
听到这话,席众人有知情者便含笑不语,而不知情者则不免有些诧异。如今皇帝虽然登基日久,但仅仅只是册立了太子而已,诸多皇子都未封爵,更不要说皇女。皇长女司马兴男虽称公主,但封号仍是皇帝居东宫时先帝所封遂安县主。
时下皇权式微,哪怕皇帝要为子女选择封地,亦不能随心所欲。如先帝册封诸子,都要顾及南人情绪,真正的吴繁华地域不敢轻割立国。句容、曲阿两县地近京畿,乃是江东名列前茅的繁华地带,亦为丹阳张氏乡土所在。
张家居然愿以这两县奉为公主封地,可见其家已对入选帝婿之事势在必得。时下诸王、公主等封国汤沐邑虽然已经大不前,但若配合张家在此经营数代所积攒的乡土民望,这两县则不啻于成为张氏私土,可谓名利俱收
沈哲子听到这话,眸子也是闪了一闪,没想到张家在背后已经有了这样的大动作。两县地处京畿之地,原本不宜割为藩国,但若本地士人固请,皇帝也没有理由不顺水推舟。尽割两县动作有点大,但若一县的话,有很大可能通过此议。
句容、曲阿两地,既得地利,又有乡土实资,若公主真带这一份嫁妆,那对沈家而言也实在太丰厚了。张家这么热心谋划此事,沈哲子心内甚至都隐隐生出一丝感激出来。
座众人心内诸多好,继而不免将怪异的目光望向沈哲子。张家摆出如此势在必得的姿态,似是笃定能够逼退沈家。至于缘由,多半与那木匣卷宗轴有关。
连顾众心内都生出一些好,看看面露喜色的张氏叔侄,又看看沉吟不语的沈哲子。心内好之余又有些羞恼,张家掌握如此底牌,居然事先不曾知会他,实在让他有些不满。
张家虽然笃定这罪状瓷实有据,能够给沈家造成极大困扰。但也只是用作要挟手段而已,沈家素有江东豪首之称,如今沈充势位亦不算弱,若是可以的话,张家也不想将沈家往死里得罪,不留余地,因而这些事情都秘不宣人。
一想到此前沈哲子谈笑无忌、旁若无人,如今却彻底没了声息,厅这些年轻人便隐隐感到快意。而后便有人笑语道:“张长史赠予沈郎何物令沈郎看得如此入神,不知可否予我等一观?”
感受到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沈哲子先制止了已经按捺不住作势欲起的沈牧,继而望向首的顾众,问道:“顾公可愿一览?”
顾众虽然好内何物,但察言观色后,觉得自己还是置身其外的好,不要因一时好而招惹到什么麻烦,于是便摆摆手道:“既是长史赠予你,我实在不便阅览。”
听到顾众表态,厅那些幸灾乐祸的年轻人才微微有些动容,那先前言道要一观的年轻人讪讪一笑,不敢再提此事,坐在席安分下来。
沈哲子将卷宗对张兰扬了扬,然后收入木匣,示意沈牧先收起来,然后才沉声道:“此事过于紧要,我年幼智浅实在难以决断,要面禀长者以求问。纵然不恭,眼下也只能先求告退了。”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顾众也不再出声留客,只是心内疑窦更浓。至于张兰,则是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贤侄有此想,也是应当。连我观此物,至今都有余悸。能请教长者商讨如何应对,做出妥善决断,才是持重之法。”
沈哲子已经于席站起身来,听到张兰得了便宜还卖乖,倒也并不着急反驳,只是冷笑道:“我不知此物由何得来,但既然我得自长史之手,那么长史最好能详查来历。若有含糊不清,或将引咎归身,勿谓言之不预,长史自重。”
张兰听到这状似色厉内荏而威胁之语,当即便笑得更加欢畅,抚掌道:“正如贤侄此前不知人在何方,如今此物何人送来,我也是大惑不解啊”
人强要作死,也真是拦都拦不住,况且沈哲子与之交情尚没有好到要痛陈利害的程度,该做的姿态已经做出来,沈哲子便与沈牧昂然而出。至于陶弘,自然也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虽然不明里,但还是急匆匆跟来。
一俟离开顾宅登自家车驾,沈哲子才从沈牧手接过那木匣,忍不住大笑起来。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都怀疑张家有没有自家步下的暗棋内应,这配合真是绝妙。
“青雀,你这是怎么了?那卷宗诸多污蔑攀咬,我家又怎会畏惧,何必要急于离去”
沈牧亦看过一点卷宗内容,心内颇多不忿,更不明白沈哲子为何有此反应。
因有陶弘同乘一车,心内诸多考量不好宣之于口,因而沈哲子只是摆手不语,然而脸笑意却掩饰不去。
彼此罗织罪名以互相攻讦,张氏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但罗织罪名也有应不应该的区别。张家发力过猛,已经踩到了禁忌。诚然那一桩罪名对沈家而言是一个麻烦,但对此最为敏感的还非沈家,而是盘踞大江两岸的流民帅
刑威治众,这个罪名真是可大可小,往小了可以说是军法严明,往大了说那是法外立法。张家大概存心想吓一吓沈家,要死不死的加了一个“潜怀异志”的后缀,这已经不是在撩拨流民帅的敏感神经了,而是直接攻击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
单凭这八个字一旦传扬出去,长江一线但凡手下有兵者,应是对丹阳张氏恨之入骨。虽然其一些获得朝廷正式编制官职的可以无视此项指控,但更多的是不在朝廷编制内的坞堡主等义军。他们同样在以刑威治众,难道全都是潜怀异志?
时下施政,讲究的是宁使漏吞舟,不行察察之政。凡事一旦认真起来,没有人是底子干净的。张家有此说法,虽然本质只是与沈家互相攻讦。但沈哲子向来无理都要争三分,如今手握这个大把柄,岂能此善罢甘休。
可以预见,单凭这八个字的断语,流民帅们即便不杀尽张氏满门,也绝无可能坐视这户人家再居高位张家一时计差,老眼光看人,忽略了沈家的方镇地位,妄想罗织罪名以迫退沈家,应该想不到此举反而断送了他家得幸帝宗的可能
但要如何利用这一个机会,沈哲子还是有些犹豫。在意识到这个把柄存在的时候,沈哲子下意识想要用自己的渠道散播出去,以激发物议,让张氏承受四方怒火。但在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一方面,时间来不及。传言沿大江扩散,再将各方反应反馈回建康城,不是几天时间能获得理想效果的。时下已经将近四月下旬,帝婿之选也在最近几天内能有决定。
另一方面,沈家在建康城掌握的舆论渠道还是太少,传言在流散途会产生怎样的异变,或被有心人引导利用,最终滑入沈哲子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反而会有极大隐患。
权衡再三,沈哲子还是决定用政治手段解决。
至于要联合的人选,皇帝自然是最理想的对象,但其困于宫苑之,彼此沟通实在困难。而且皇帝尽管属意沈家得选帝婿,但是否愿意在这个时刻发动过于激烈的政治斗争,沈哲子并不清楚,这已经是公私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至于都乃至于各地方镇大佬,沈哲子都在脑海权衡一遍,最终还是决定这事只能便宜庾亮了。
如今陶侃应对荆州局面尚算勉强,应詹疾病缠身,都无余力也赶不及干涉都政局。至于王家,眼下沈哲子可是把他家仇恨吸引的太狠,这时节绝无可能联合。郗鉴倒是有为流民帅发声的立场,但此公眼下谋求外任,未必敢往死里得罪吴高门。
诚然此前庾亮与沈家有矛盾,但政治本来无永久的对立,况且彼此之间那一点龃龉算不什么阵营的对立。虽然庾亮此前支持丹阳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