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贤弟,这位小兄弟是你什么人?怎的一直没有说话?”唐旭刚要起身,李守贞却问起旁边的小翠来。他觉得小翠有些奇怪,看打扮不像世家子弟,但也不像唐旭的随行小厮,自己和唐旭叙谈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似的。
“他是我远房表弟,刚来开封不久有些认生,大哥勿怪。”唐旭回道。李守贞听了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亲自将二人送出府去便罢了。
唐旭和小翠回到小翠家,白伦正和从徐家回来的宝儿在院里玩耍,看唐旭他们进门便迎上去,宝儿也抱着只小狗跟上来。唐旭摸摸宝儿的头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跟白伦进了屋。小翠则去了灶房和母亲一起张罗晚上的饭食。
“唐公子,今天去见你结拜大哥,可有打听到什么?”白伦问道。
“打听到了。”唐旭拿出牌子放在桌上,然后把从李守贞那里听来的话都告诉了白伦。
“如此说来,这事还牵扯到了那位杜重威杜将军?”白伦并不认识杜重威,也没听说过什么,只是从唐旭的话里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很大。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会有他的亲信搀和进来。”唐旭道。
“而且,我觉得这件事和你的那个同伴似乎并没有关系,用的也不是米囊花汁液。”唐旭又道,白伦点点头但还是心存疑虑。
“我还是要好好琢磨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样才会有继续追查的头绪。”唐旭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个小纸包,摊开来里面是一些碎碎的干叶子。
“你竟然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了。”白伦一看就笑了,他没想到唐旭也会从别人那里偷偷摸摸的拿东西。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东西怕不只有文家兄弟沾了,琢磨明白了也好对症下药。”唐旭回道。
“唐公子济世为怀,白伦十分钦佩。”白伦很是郑重,唐旭忙说他言重了,说自己只是做好本分。
“但万一这事牵扯重大。。”白伦指着那小符牌欲言又止。
“我不管他们如何争斗,但若是有百姓因此受了牵连遭了伤害,我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唐旭正色道。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在兰州城时,唐公子只是一介平民,自然比在朝为官自在许多。如今你已经做了官,很多事情也许就身不由己了,万一此事牵扯到了宫里面的人,唐公子又当如何?”白伦这话一半实情一半试探,他想知道唐旭到底能有多坚定。
“我本不愿意做官,麻烦得不得了。若真要让我做违背良心的事,我宁愿死了。”唐旭说得轻松,白伦对他肃然起敬。
“若真到了那时,我一定保你离开这是非之地。”白伦说道。唐旭觉得很感动,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想不通当初他为什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白伦看他若有所思。
“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唐旭本想岔开这个话题,却又觉得不失为一个时机。
“但问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白伦正色道。
“我觉得一个人的心性都有一定,你我相处这些日子,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不知为何当初你会。。”唐旭有些忐忑,眼前这人明明就是让兰州城百姓深受其苦的祸首,现在自己却把他当成了好朋友,甚至连问出这个问题也有些难以开口。
“不知我为何会祸害兰州城的百姓,是吗?”白伦苦笑道,他的直言不讳更让唐旭觉得难堪了。
“我已经当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这话实在很难开口,但是我确实心里有很多疑问,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想听听。”唐旭问得诚恳,但心里也很纠结,并不想勉强他。
“好吧,我也是有心与唐公子结交,自然想要以诚相待。其实这也是我的一个心结,今日就和你说说吧。”白伦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其实米囊花汁液的刨制之术是我们白家的家传秘术,初衷也并不是为了谋财而是为了救人。唐公子精通医术,你肯定也知晓少量米囊花汁液入药能缓解病人的疼痛之苦。”白伦道,唐旭点头称是说医书里有过记载,但因为采集和刨制都十分困难所以并没有用过。
“实不相瞒,我们白家祖上也是行医的,我的祖父曾祖父都是受人爱戴的大夫,而刨制米囊花汁液入药也是由我曾祖父创制。”白伦说起自己的祖上脸上也多是自豪。
“只是我父亲并不愿意做大夫,也不愿意学这些医术,我的祖父便把毕生心血传给了我。”白伦说到这里唐旭很是惊讶,没想到白伦竟然也是一个大夫。
“只是我资质愚钝,学到的只有祖父一些皮毛,唯一较为精通的便是米囊花的刨制。”白伦干笑两声。
“祖父曾告诫我米囊花需慎用,否则就会犯下罪过。我那时候还太年轻,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只觉得自己手艺很好,刨制出的汁液很醇。”白伦继续说道。
“那时就没有人因此上瘾吗?”唐旭问道,白伦摇摇头。
“没有,也是祖父管束严格,并不会给病人过量。直到祖父后来去世了,一切才变得不一样了。”白伦陷入回忆,说话也变得有些艰难。
“你祖父去世以后,你便也开始行医?”唐旭问道。
“也没有,我才疏学浅,并没有接替起祖父的担子。不过我也因此感到消沉,觉得自己没有出息。”白伦叹着气。
第八十三章()
“你实在不必为这些而感到沮丧的。”唐旭安慰道。
“也是我太过执念,才让我哥哥利用了。”白伦自嘲道,唐旭听他突然提到哥哥,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白伦说自己的哥哥当了人质,只是白伦却从不记挂自己的哥哥似的让他很奇怪。
“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哥哥做了李昴的人质我却一点都不担心吧。”白伦看出他的心思,唐旭只能点头。
“若不是他丧心病狂,我父亲又怎么会死?我为何要记挂他,巴不得他早点死了才好。”白伦冷笑道,唐旭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决绝的神情,着实吓了一跳。
“祖父去世了我无力振兴家门,终日消沉不已,我父亲倒劝我看开些,但我却听不进去。那时,从兰州城回来的大哥找到我,说那里的医馆想求米囊花汁液用药,还吹捧了一番我的刨制手段,我也就飘飘然起来,辞别了父亲跟大哥到了兰州。”白伦咬着牙说道。
“原来你是这样到的兰州。”唐旭完全没想到白伦竟然是被骗到兰州去的,这一切竟然都是他大哥的诡计。
“到了兰州,我仍然一无所知,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安心刨制药水,所有米囊花汁液也都被我大哥拿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对他生出过怀疑,直到有一次他喝了酒来找我,带我去看他新购置的宅院,还给我了许多钱。我想他不做官不做营生,哪来这许多钱置办宅子?就算将药水卖给医馆,也得不到这许多钱才是。后来我留心查了他的行踪,发现他竟然和契丹人混在一起,那些东西也不是给了医馆,而是带到城外去制茶,那些制好的茶又一车一车的运回城里。到那时,我才知道他背着我和契丹人都干了些什么勾当。目睹了被茶毒荼毒的百姓的惨状我也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罪魁祸首。”白伦说到此处潸然泪下,唐旭也揪着心不知如何安慰他。
“我那丧尽天良的大哥竟然不知羞耻,回到家乡和父亲炫耀,可怜我父亲一辈子本分做人,却因为我的缘故深感愧对祖宗,在祖父的墓前长跪赎罪,最后绝食而亡。”白伦说到此处更是痛哭不止,他的话让深深震撼了唐旭,也让他陷入了反思。自从自己到了这个世界,所听所闻都是外族入侵、残杀汉人,外族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和杀戮、禽兽相差无几,都已经忘了应该平等的看待他们而不能存有偏见。
“那后来呢?”虽然白伦如今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唐旭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后来发生的事。
“我本想以死谢罪,但我不能原谅大哥,也不能原谅自己。”白伦告诉唐旭,父亲死后他和大哥发生了激烈争执,但想到父亲的仇未报,那帮契丹人也没有得到报应,于是决定暂且不不和大哥撕破脸皮,仍旧为他们熬制米囊花汁液。
“只是我把汁液稀释了许多,已经不能成瘾。而且我也在暗中谋划怎么杀了大哥,只是那次争执之后,他似乎对我也有了戒备,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白伦道。
“你在汁液里动手脚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吗?”唐旭知道汁液浓度变了没有了药效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还不等被发现,我们就被你的好兄弟王大力给抓了。”白伦笑起来,唐旭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没想到王大力竟然无意间解了白伦的围,真是无巧不成书。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装疯卖傻骗了我大哥走的人竟然就是你。”白伦笑得更厉害了。
“那胖胖的男人就是你大哥?”唐旭想起当时自己那个疯样子也很汗颜。
“是。”白伦点头。
“他竟然没有死。”唐旭想起那胖脱思麻的嘴脸也是郁闷,自己和兰君差点被他害死了。
“多亏他没死,不然我也无法从兰州城里脱身。”白伦笑笑,又说不过事到如今李昴应该也不会放过他了。
“李昴到底有什么打算?”唐旭听白伦提到李昴,才想起现在开封城里还有跟自己一同来的党项人,自己和他们许久不曾见面,也不知李昴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李昴的打算很简单,想方设法搞乱汉人的地方。不过他终究还是不相信你,否则不会把王大力和兰君押在兰州做人质。”白伦说道。
“大力和兰君真的已经离开兰州了?”第一次见面时白伦就说王大力和兰君已经被自己放走了,只是唐旭还是不能放心。
“确实已经离开了,是我偷偷放走他们的。”白伦说李昴让唐旭离开以后就软禁了王大力和兰君,把自己和大哥他们放了出来好生款待着。但白伦自从知道了唐旭他们的身份和做过的事情就深感佩服,也不愿意让他们身处险境,就冒险放了他们走。
“城防森严,他们是怎么走的?”唐旭又问。
“我虽然医术不精,但麻药还是会用的,那些卫兵不是我的对手。”白伦微微扬眉。
“他们跑了李昴没有派兵去追?”唐旭再问。
“李昴那时正谋划这茶毒的事,看守王大力的几人又是他的旧部,等过了几日才去报李昴,哪里还找得到人。”白伦回他。
“你大哥又为何做了李昴的人质?”唐旭问道。
“虽未明说,但他留在将军府,让我前来开封,不是人质又是什么?”白伦笑道,这和留下王大力和兰君是一个意思。唐旭想想也对,只是没想到李昴不单单是对自己不放心,他是对任何人都不放心。
“不过如今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最好李昴把他杀了,也算是对祖父和父亲赎罪。”白伦说起大哥没有半点感情。唐旭想起当初在酒楼上见面的情景,又看今时今日,突然笑了。
“唐公子为何发笑?”白伦问道,以为唐旭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起当初在酒楼上遇见的情景,那时我可是如临大敌啊。”唐旭故作严肃。
“让唐公子受惊了,是在下的罪过。”白伦笑着给唐旭陪了个不是。
两人聊过前程往事,又要把话题说到杜重威的符牌上。此时小翠和张氏备好了饭菜进屋,于是两人就暂时打住了话头。
第八十四章()
与唐旭一番推心置腹的倾谈,白伦的心结也得到了不少疏解,但就算他只是无辜受人蒙蔽,却也终是他的出现才让兰州城百姓遭受伤害。所以,真诚的告白和唐旭的开解并不能让他真正得到解脱,一方面是担心和自己一同来到开封的同伴颜吉做坏事,再者也难以忘记自己亲手犯下的罪过。
从文伯家带回来的那些细碎的干叶,后来唐旭发现是汉麻。汉麻也是一种有毒植物,只是毒性比米囊花要弱一些,可用于止痛。医书上记载汉麻生长于新疆、甘肃一带,多为野外采集,少有人集中种植,若要提炼出汁液来用药,手段也颇为繁琐,故而仅有很少的老大夫会用。本只应该用作药材的汉麻如今却流入开封,以文氏兄弟所遭遇的事情来看,这汉麻数量应该也不在少数,必然是有人有计划的长途运送而来。而那小小的符牌背后又是杜重威,这一切的线索联系起来,背后怕是有一个大阴谋,或许真是那贪财好利的杜重威所为也极有可能。
有了大致的线索,又知道了是汉麻,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开封城里是否有人已经开始贩售。不过,想要在天子脚下找到这些隐蔽的勾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于明察暗访这种事,唐旭毕竟是朝中官员不宜过于抛头露面,于是就由白伦便时常去茶社、酒楼打听,但一连多日也并未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连路边的叫花子也去问了,那叫花子除了骗走白伦几个钱以外也没说出什么真名堂。
白伦回来与唐旭商议,两人都觉得或许是因为先前文家兄弟的事打了曹惊了蛇,对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唐旭觉得如此也好,至少还未造成什么危害,而且现在大致摸到了对方底细,一切可以从长计议。
这阵子的风波不断,唐旭也着实感觉很疲累,年里大婚的筹备也被搁置了。现在暂时无事,也跟皇帝告了假,唐旭便和小翠一家又筹备起婚事。白伦也成了家里的座上宾,替他们出谋划策。
自从上次张之拜访唐旭后,大半个月里唐旭就几乎没有在自己家里住过,本是为了躲避白伦的同伴颜吉,现在似乎这事与颜吉没有相干。虽然仍不知那人身在何处,不过大约并没有什么动作。于是近来唐旭又渐渐多往家走动起来,徐家也张罗着过年的事情,把宝儿放回家去,年后再去放牛。于是唐旭偶尔还带着宝儿过来玩玩,送他些把玩的小物件。
这天,小翠和张氏上街去了,白伦说想再去打听一下消息就也出门了。唐旭带着宝儿和宝儿近来收留的一只小黑狗一起回到唐府,唐旭本想自己回来,无奈家里没有人照看,便带出门了,
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有人找上来。唐旭看来人是石重贵身边的太监周安,心想皇帝又找自己来了,他有点郁闷,忙让宝儿自己去屋里带着不要随便出来。
“唐御医,您可算回来了。”那太监见到唐旭,着实松了一口气。
“近来身体不适,去乡下住了些日子。”唐旭撒了个谎。
“先前张御医来看我,说替我向皇上告假了,我这不算擅离职守吧?”唐旭问道,周安忙摆手说不算不算。
“皇上挂念唐御医的近况,特意派奴婢来探望。只是奴婢来过多次,唐御医府上都大门紧闭,回报之后皇上也尤为关切,若今日还是不得见,只怕皇上就要下旨寻人了。”周安知道皇帝看重唐旭才敢大胆开起玩笑。唐旭自然不会介意,也暗暗庆幸和周安打了照面,万一皇帝真的大动干戈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承蒙皇上挂念,下官惶恐之至。”唐旭回道,并把周安迎进屋里去坐。
“叔叔请喝茶。”宝儿不知什么时候去了灶房,还泡好了茶过来,他恭恭敬敬奉了茶给周安。
“好,好,真乖。”周安当了二十多年的太监,早就不把自己当男人看了。今天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叔叔,偏偏又是出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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