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抱着一个失去双腿的孩子,大骂那起大屠杀简直泯灭天良,让静守在一旁的警卫队长很是恼火,却又不敢发作。
缪丽为深深叹息,“战争,向来都是成年人的利益争斗,关孩子们什么事呢!孩子们何其无辜,成了战争的最大牺牲者,他们不过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和能遮风蔽雨的屋檐,却都被战火无情的摧毁了。唉,真希望,这个世界没有战争,该多好。”
听完这一切,周围的信徒们都不禁掩面拭泪,随即纷纷自动自发起了捐助帮助孩子们的活动。
轻悠看着那一张可爱的童稚小脸,心底的某个结窍,似乎悄悄松动了。
半晌,她终于又被警卫队长叫回神儿,便说要再多捐些钱财和物品,还询问缪丽会如何安置这批孤儿,表示要帮忙。
两人便又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午时钟声响起,才不得不道了别。
回程的路上,轻悠一直想着缪丽说的那句“孩子们何其无辜,成了战火的最大牺牲者”,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一些事。
这些事,无关国家,无关民族,无关利益,真正值得一试。
待回到宫里,织田亚夫正坐在餐桌边看着报告,等着她一起吃饭。
见她回来,便又叫人将饭菜热了一热。
用餐时,亚夫问起轻悠洗礼的情况,轻悠说起了林少穆的闹出的笑话,却没有立即提缪丽的事。
亚夫其实早从下属的报告中知道了情况,但却没主动问起。
整个下午,轻悠都在思考那些孩子的事,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久以来开始思考关于外界的人和事,而之前因与大哥三姐产生冲突后,她也许久没有过问天锦坊的事了。
她并不是适合天天窝在家里绣花逗鸟,过传统太太生活的女子,也许这便是一种天性,无关世间名利,她只是想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直到织田亚夫晚上回来时,轻悠终于向他提出,“亚夫,我想建一个孤儿院,收容战争里失去双亲的孤儿,给他们一个避风港。让他们不用为大人的争斗,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亚夫问,“哦,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轻悠说,“亚夫,我想救助这些无辜的孩子。就算,就算是为咱们的小小宝积一些阴德吧!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抚上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两人同时感觉到了里面的跳动,眼眸都是一动。
她笑说,“你瞧,小小宝都答应了。我想他也想多一些哥哥姐姐相陪,对不对?”
亚夫默了许久,才问,“轻悠,你确定可以去做这些事?”
她点头。
他无奈一叹,“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握着他的大手,低头说,“爸爸不答应,那妈妈就在家好好带小小宝,也没关系。”
“你这个坏丫头,随你吧!只要你开心。但我有一个条件!”
“老公,你真好。”
送上几个大啵啵。
“听我把话说完再贿赂。”
“哦!”
“现在你必须好好待产,相关事务让助理去做,你只要理理帐就行了。等孩子生下来,坐完月子之后,你有精力再去做那什么国学老师。若不开心,就给我立即停止。”
“遵命,我的元帅大人。”
“宝气!”
便也就是从这一夜之后,华南的战事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
江陵城
王秘书长大步往总统办公室跑,这还在大雪的天,竟然跑得满头大汗,让路过的人都瞧得直瞪眼儿。
当他连门也忘了敲,忘了基本的办公室礼仪,冲进姜啸霖的办公室时,就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啸霖,晓音成功了。荣泽英杰回北平诉职,三光政策被勒令取缔,屠城也被禁止。”
正在一张大大的地图前排兵布阵的三个男人,同时转过了头。
姜啸霖,姜少言,屠云。
虽然没有立即像王秘书长那样激情澎湃,高兴异常,却同时在心底深深一叹,脑海中也同时闪现出那个女子不同的音容笑貌,垂眸时,心头滋味,亦是千回百转,各不相同。
王秘书长又说,“还有,晓音来消息还说,轩辕轻悠出资开办了一个孤儿院,专门收容战争留下的孤儿,取名叫《天使园》。”
姜少言说,“哥,我就知道这妞儿一天到晚鬼主义多,哪有那么容易得精神病的,你瞧瞧,她还没生呢,又捣腾出这一摊子。
早前织田亚夫为了她,大幅删改华北政法律令,还在英国报纸上大打亲情牌,美化东晁总司令的统治形象,提高声誉。现在她搞这个团,显然更是为丈夫和自己积累政治资本。啧啧,我看她根本没啥毛病,寡妇村一战终于把她打醒窍儿了,这会儿是完全站在她老公那里,成为彻彻底底的东洋婆子了!”
屠云一听,就沉了脸,“姜少言少将,请你三思而后言。我相信轻悠做这些都是出于善意,她现在是母亲,对于孩子拥有更多的同情心和怜悯心,无可厚非。你大可不必一副酸葡萄心态,歪曲抹黑别人的好意,给人扣大帽子。”
姜少言当然不让,就跟屠云抬起杠来。
这两人自打成了一个战壕里的兵,常常因为大小事起嗑,尤其在轻悠这件事上,撞上了就得爆上一阵儿。
王秘书长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面色有些涩然地说,“二少,屠司令,你们请听我说完。轩辕轻悠建这《天使园》并没有以自己和织田亚夫的名义,而是……”
他深深一叹,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啸霖,说,“她是匿名,只做幕后赞助者。表面挂的是教会的名义,而实际操作人请的是晓音,而且,她在挂名的理事表上,添上了……添上了维新的名字。”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沉默了下来。
自从陆维新自杀殉职后,已经过去半年多时间,在姜啸霖面前,一直是个禁词。
姜啸霖眉目倏动,眼中迅速眨过一抹光色,他眨了眨眼,似乎又是一片晦默如深的波澜不惊。只是袖底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胸口的某一点,再次激荡出难以言说的沉痛,和悔恨。
他依然掩饰得很好很好,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这副稳重的面具下,男人听闻最好的好友在自己身边自杀,会是何种表情,和心情。
王秘书长心下黯然,随即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被刻意放大,递到姜啸霖面前。
“这是晓音寄回的《天使园》开园时,拍的剪彩照。”
姜少言立即凑上前,又开始大言不惭,各种点评,屠云不以为然地给他呛回去。
姜啸霖看着照片上,挽着谈晓音的手,站在靠边的位置的女子,那个大肚子着实比她那张小小瘦瘦的脸,惹眼多了。那小的身子竟然顶着这样一个大肚子,不得不让人担心,她撑不撑得住。
不过,从她脸上扬溢着的开心笑容里,可以看出,她过得很好。
屠云不掩激动地叹息,“小师妹总算苦尽甘来了。幸好有亚夫这么好的男人,要换了别人,谁会为她千里嗑长头,只为救得母子平安!为了这样的人背叛天下,也无可厚非了。”
这眼神儿故意挑衅地瞄了眼姜少言,姜少言捏着拳头,却经不起屠云一再激将,两人又杠上了。
姜啸霖立即将照片收进了抽屉里,喝令两个加起来岁数都快花甲的男人,正经行事。
那时候,千里之外的北平。
当轻悠在荣誉理事上,写上了陆维新在名字时,缪丽即是谈晓音,拿笔的手都不由一抖,声音微微失调地询问轻悠。
“夫人,你为什么写上国民政府前外交部长的名字?”
轻悠抚着肚子,目光变得崇敬,说,“陆大哥是个好人,我很敬佩他。我认识那么多人,他是我觉得最无私最了不起的男子汉。想当年,我在港城遇到困难时,他还帮过我……”
轻悠娓娓道来与陆维新难得的缘份,陷入回忆,很是投入,便也没有发现倾听的女子悄悄红了眼,别开眼拭去了眼角的湿意,回头时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清亮,更加柔和。
轻悠讲完后,突然回头看着谈晓音,打趣道,“缪丽,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和陆大哥的气质好像,第一眼看你抱着那些可怜的孩子,就觉得很亲切呢!”
她主动伸手握住了谈晓音,“缪丽,以后就多多拜托你照看这个《天使园》了,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千万别跟我客气呀!”
谈晓音感动地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应下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维新,你说的没错,轻悠真是个好女子,能认识她,亦是一件快乐的事。
……
《天使园》的事初步告一段落,轻悠心满意足地回了宫。
便听说荣泽英杰回来诉职,正等在殿门前,想要见她。
“告诉他,我不想见到他。”
轻悠让人直接将轿子抬进了院子,对于门口矗立的那个一身黑色军服的年轻将军,完全视若无睹。更对那殷切的呼唤,听而不闻。
这晚,织田亚夫回来时,还看到荣泽英杰笔挺挺地站在门外,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道,“她说了不想见,你等在这里也没用。”
荣泽英杰目光执着,“报告元帅,请元帅给英杰三天时间,如果仍得不到夫人的原谅,英杰愿卸掉一臂,以示罪过。”
织田亚夫拧了下眉心,丢下一句“随你”,便进了宫。
晚餐上,轻悠跟织田亚夫报备白天给《天使园》剪彩的趣事儿,唠叨了一堆孩子们的可怜故事,喝下热羊奶后,就摊在男人怀里打起了哈欠。
织田亚夫看了眼十一郎,十一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显然,那个誓言不被原谅就不走的男人,还在门外守着。
织田亚夫抱着女人回了屋,女人很快梦周公去了,嘴里喃喃的都是明日还要拖人送些诗词书去《天使园》,完全没把屋外某人放在心上。
直到第三天,轻悠接到谈晓音的邀请电话,要出宫走走,轿子刚抬出宫门,就听一声呼唤,那声音嘶哑还带着咳嗽声。
她想了想,直觉性地回避。
声音的主人立即追了上来,却被拌倒在宫前的汉白玉石阶上,足足三级长梯,他摔了两级,每级三十阶。
轻悠一掀帘子看到此景,也吓了一跳,立即下了轿。
当看清那人正是荣泽英杰时,心里便说不出的难受。
荣泽英杰看到终于出了轿子的身影,不顾自己摔了六十级石阶,已经头破血流,之前还在风雪酷寒之中站了三天三夜,已经虚弱不堪的身子,急急爬到轻悠面前。
“轻悠,你总算愿意见我了。能看到你还好好的,会发脾气,会笑,说话这么有底气,我就……”
一串剧烈的咳嗽声,伴着男人的一声呕吐,鲜血涂红了白玉石地,惊出一片低叫声。
轻悠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明明很想伸手碰她,却因为手上的血渍而僵住了动作,支持不住,终于昏倒的俊秀男子。
终于,只能一声长叹,立即叫人将荣泽英杰抬进了屋,叫来军医疹治。
然而,在给他喂药打针时,他极端不配合,直叫着轻悠的名字。
护士没法子,只得将情况告诉了轻悠。
轻悠过来,低声说了两句话,荣泽英杰就乖乖任护士打针吃药了。
荣泽英杰醒来时,轻悠正要离开,他急得跌下床,又爬去拉住了轻悠的裙角。
“轻悠,别离开我。”
“放手!”
“轻悠,你要骂我,怪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荣泽英杰,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份?”
“我知道,对不起,我……轻悠,你听我说完,不要走!”
“对一个变态噬血的刽子手,我没什么好说的。”
“轻悠,如果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也不愿意听我解释吗?”
他俯地大吼,目光如炬地看着转身就走的女子。
她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
突然觉得,对于这个初识时那么清澈直率的男子,好似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在她面前展现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华丽骗局,虚伪至极。
“事实,胜于雄辨!”
“不!你不了解。当我那日晚亲王殿下一步到达寡妇村口的那片麦田地里,我看到你满身是血,疯狂地开枪扫射所有想要靠近你的人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够了,你住口,我不想听!”
再提寡妇村,轻悠无法自抑地感觉到胸口的抽痛,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抱住了双腿。
“轻悠,亲王殿下为你一夜白了头,他亲眼看到你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们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你知道那种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在怀里断气的滋味儿吗?如果你懂,你就会了解,我当时恨不能将那座村子移为平地,将所有伤害你的人碎尸万段。
可是我没法陪着你,没法带你去西藏,没法为你做任何事,甚至连碰你一下都觉得没资格。可你说过,我们是亲人。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替你报仇,向那些卑鄙无耻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混蛋讨回你所受的千倍万倍的苦!殿下带走你的那一晚,我就下令让人把那片村子移为平地……”
这个被华南人称为史上最残暴的外族侵略者!
这个被喻为比织田亚夫更残忍无情毫无人性的魔鬼将军!
这个小孩子听到名字都会吓得半夜哭醒的刽子手!
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匍匐在她脚下,叙说那些无能为力,心有不甘,痛苦折磨,和极致仇恨。
这就是真实的荣泽英杰吗?
良久,轻悠颤声说道,“英杰,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我再无法接受,他们也是我的同胞啊!你今天让我知道,那百万人的生命,那些完全无辜的儿童,都是因为我轩辕轻悠才遭到那样可怕的命运,你叫我的良心怎么能安,你叫我以后怎么告诉我的小小宝,他的妈妈是个红颜祸水,害死了千百万人!”
话未落,已泪如雨下。
轻悠掩面哭泣,泣不成声。
荣泽英杰立即换口,“不,轻悠,不全是这样的。这也是帝国早就已经预定好的军事计划,彻底毁掉亚国的政府中心,剔除他们的政治势力。让他们彻底失去凝聚力,才能让亲王殿下的统一大业彻底成功。向所有亚国人灌输我大和民族最优秀的思想文化传统,让这个懦弱的民族受我大和民族光辉的洗礼,成为更优秀的人种。这都是为了他们好呀!
革命要成功,流血和牺牲都是必要的,但最终换来的是两个民族的成功融合,即时你和殿下……”
“不,我不需要!”
轻悠甩开荣泽英杰就要走,荣泽英杰却爬到了门口,堵住了去路,目光晃动地看着女子,悲哀,乞求。
“轻悠,你曾经说过,你三姐害得轩辕家背景离乡,你们也原谅了她。那我呢,你说过我是你的亲人,你就要这样放弃我了吗?我已经听从元帅大人命令,卸除了华南总司令之职,三光和屠城再也不会发生,我……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吗?难道你就要这样抛弃我了?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我只有你……”
他叩头落地,无声地喘息,抽泣,如此卑微,如此委屈,如此毫不顾面子地,委顿在她脚下,大概任谁见了也不敢相信,那个传言中虐杀妇人,烹煮孩童的刽子手,也会有如此卑微低下的一面。
她也不敢相信,可就偏偏心软于那一句“你说过我是你的亲人”,只有亲人才会原谅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才不会轻易抛弃他,就算他犯了很大的错。
她心里难受又纠结,却挪不动脚步。
安静的屋里,只传来两人低低的啜泣声。
……
终于,荣泽英杰勉强获得了轻悠的原谅,一连数日便宿在了宫中。
直到轻悠终于对他展露笑颜,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只是轻悠并不知道,这个“哥哥”在离开她的宫殿后,立即转道去了东堂雅矢的实验所。
在那里,他接过了东堂雅矢的一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三管不同颜色的液体。
“雅矢君,你那个D9的效果真是奇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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