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悠别开脸,但胸口的一股气起伏翻搅得直发疼,似乎有很多话要冲口而出,可是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些纠结,那些因果,那些始终,似乎一下子都乱了套。
却不见,男人冷亮的眼眸渐渐阴云密布,“你是不是后悔了,轩辕轻悠?”
他突然扑上前,将她困在了双臂间,逼她看着自己的眼。
一字一顿地斥问,“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也早就明白我在做什么事。你后悔了,后悔嫁给我这个侵略你的国家、杀害你的同胞的刽子手,对不对?从你父亲刊登那则断绝亲子关系的声明后,你就后悔了。你受不了我,对不对?轩辕轻悠,你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
他大吼一声,吓得所有人都迅速离去。
她别开的脸上,迅速滑落两颗水珠,她抬手就抹,可手却被他一把攥在掌心,捏疼了她的骨。
浓烈的气息突然盖下,夺去她无力的挣扎和抗拒。
空气中传出“嘶啦”一声响,薄薄的布料便滑落床下。
一只大手一下摁在了她的肚皮上,五指微微收缩的瞬间,她吓得尖叫出声。
“织田亚夫,你干什么,你住手,你疯了,这是你的孩子!你这个魔鬼,你敢动我的宝宝我就杀了你!”
她一下咬破了他的唇,挥手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响亮的巴掌声,伴着她愤怒至极的吼骂,在空旷的屋子里久久回荡,一下就刺进了灵魂深入,痛到心碎。
其实,他只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便感觉到了里面的一记重踢。
那种生命的搏动,竟然瞬间就化去了他满心满眼的戾气。
可是女人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除了气愤,还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憎恶,将两人遥遥拉开。
即使早知事实,亲眼所见时,依然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谁将心交出,赤裸裸放在爱的天平上,任人宰割,任人品鉴,谁会不痛,谁会不伤?
纵是魔鬼,也有眼泪。
“轻悠,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么?”
他自嘲的一笑,掩去了那些不堪的真相。
“织田亚夫,我以为你变了,你为我追到亚国来,你为了我烧掉荻宫,我以为你为我改变,你不是以前那个滥杀无辜,动辙祸罪他人,夺人性命,刖人手足的魔鬼。可是你,你……”
他哧笑,“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隐忍。我本是一国亲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呵,我做了这么多,忍得这么辛苦。甚至为了你连战场上的数十万将士都可以抛下,你就为了一个外人,全盘否决我。轩辕轻悠,要说狠,我织田亚夫远不及你。”
她摇头,“不,你根本不懂。我也是个母亲,我不能忍受看着你们伤害无辜的妇女和儿童,我受不了。”
他依然冷笑,“受不了?你现在就受不了。战争就是如此,这就是现实。你嫁了我,你现在才来说受不了。难怪,从锦业他们离开,你就一直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我这个做丈夫的,还远比不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重要,对不对?”
大掌一把钳住她的脸,口气狠恶至极,“要让你对我真心笑笑,我还得像只哈巴狗似的哄着你求着你。可转眼,你就对着我这辈子最恨的仇家,笑得灿烂如花。”
她却突然想到了很多不经意的事,颤声质问,“你,你早就知道我去会静子了,对不对?是啊,你早就知道了,你竟然还一直假装不知道。就连之前你哄我出海,就是为了把我此开,好让你最忠诚的爪牙,荣泽英杰去帮你干那些肮脏的伤天害理的事。对不对,织田亚夫,你真令人恶心!”
她挥手打掉他的手,他没有再强求,他退开了床边,表情倏地消失一空,眼底黯云掩去了所有的光亮,连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也照不透那片黑暗世界。
“好,你恶心,你见不得,我就成全你!”
他一抬手,一把将旁边的白色帘幕拉开。
那里,霍然还安置着一张床铺,上面正是已经逃过生死大关的静子母子。
此时,静子已经醒了,幕然拉开的帘子,让她担忧的目光一下撞上织田亚夫阴沉至极的眼神,吓得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
在她旁边,襁褓中的小木头还睡得正香,完全不受大人们争吵的影响。
轻悠的眼神,一下拉得笔直,刚刚还紧绷着的什么东西,被眼前的一幕给戳得粉碎。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男人吼道,“从今往后,你就好好跟你的同胞姐妹待在一起,恕本王没时间奉陪!”
说完,他转身就走。
雪白的帷幕在空中展开,掩去了他挺得笔直的黑色背影。
“亚夫……”
她唤出一声,却被他重重甩上的大门声给掩去。
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他撕烂,难以蔽体,肚子又压得她起不得身,像个不倒翁似地又倒回大床。
无以铭状的无助感扶摇直上,比起那些被欺骗,所谓的真相,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后怕,和后悔。
——你选择和他在一起,可能会碰到你们无法预估的难题,承受想像不到的压力。
小叔的话,就像一记醒世钟,重重地敲在她的头顶。
她错了吗?
她只是希望,他不要滥杀无辜,难道也不可以?
她对那些报纸,刊物,新闻,报道,通通装聋作哑,视而不见,难道她的隐忍都不算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对她身边的人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如果他要欺骗,能不能一直骗到底,而不是在今天,现在这个时候,又对她说出那么残忍的真相?
至少,不要在她眼前发生如此可怕的事,也不行么?
她呆呆地抚上自己的脸,他说她从哥哥走后,就没对他真心笑过?
到底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阴影,还是,其实他的心里,比他自己想的更在意这些?
他和她。
到底谁在骗人?
到底谁又在自欺?
……
织田亚夫甩门而出后,荣泽英杰立即跟了上来。
“元帅,您请息怒。夫人只是因为受刺激过度,才会口不择言,她绝不是那个意思。”
“闭嘴!”
走出医院大门,刺眼的光,一下射进男人的眼,他抬手挡住,突然身子一晃,差点跌下楼梯。
“元帅(少主)——”
十一郎和荣泽英杰同时出手扶住男人。
这一夜煎熬,未曾合眼,滴水不进,谁又比谁更在意,更心疼?
“滚开——”
织田亚夫掀开两人,力气竟然大得惊人,让两人差点儿跌倒在地。
“少主,您小心啊。”
十一郎眼看着男人仿佛要踏空楼梯的脚,吓得直追而上。
好在男人的情况恢复得够及时,终于顺利下了平地。
荣泽英杰赶上前,“元帅,属下已经查到,这件事除了林少穆,还有向北皇帮忙,另外他们私下已经跟英美联系上,想要利用地下势力策反我帝军。昨日一事,根本就是一个莫大的阴谋,他们是故意用来打击元帅您,破坏您和夫人的感情。您可千万别上了他们的当……”
车门一关,荣泽英杰也急忙从另一边上了车,坐到了男人的身旁,继续报告自己的调查和分析结果。
男人没有阻止,他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汽车开动,他回头看一眼三楼的那间病房窗口,默默在心底赌咒,若是不扫平那些敌人,绝不再来看她。
就算她已经不认他了,可他认。她不是说过吗?只有真正的一家人,就算说了不见不理不在意了,还是会悄悄默默地关心对方。
他相信她那时说的不过是气话,并不是真的,他要让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
“元帅,请您将一切交给属下,属下保证不会让您再失望。”
沉默半晌,织田亚夫终于开了口,“一个都不准留,通通给我杀光!”
“是。”
荣泽英杰重重应诺,目光中绽出阴鸷的杀气。
当他下车时,一直久候的下属急忙路来,报告说,“处长,发现林雪忆的踪迹了。那女人意然躲在百乐门里,我们的人……”
荣泽英杰举手打断了报告,说,“带路。我要亲手抓到这臭表子,上一次只送给她十个男人,看来她还嫌不够,这回我就让她偿偿新鲜的东西。把D9带上!”
闻言的下属立即应是,但垂下的脸上却迅速浮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恐惧之色。
半个小时后,百乐门后巷中传来激烈的枪响。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密集的楼宇化为一片瓦砾断壁,浓重的烟尘中,一记嘹亮的引擎声传出,伴着参差不齐的枪响,一下跳跃而出,冲进了人群聚集的繁华大街。
绿色军用摩托车上,一个头戴防风镜的女人手持冲峰枪,枪口蹦出十字火花,弹甲弹落在地。
后方,穷追不舍的东晁士兵,抬着机关枪疯狂扫射,根本不顾周遭的平民百姓,而他们驾驶的军用三轮摩托车跟女人所用的几乎没有多大差别。
这一番追杀,直至冲到了沪城城门口,守门的东晁士兵见状立即要关上大门。
却不料突然有人从城门下跃出,扔出几颗手镏弹,轰掉了想要关门的士兵,为那摩托女人留下了门。
“该死的,给我让开。不准让她跑了!”
“不准扔炸弹,我要抓活的!”
碍于上司的这种显得有些高难度的命令,东晁士兵们手脚受限,而对方又突然冒出不少帮手,以至于女人终于冲出了城门,一路奔入了小道。
追杀仍然在继续,但入了小路后,便是单乘摩托车的天下。
本该是十拿九稳的追杀,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那一骑逃脱的人,在隐蔽的叶隙草灌中看着无功而返的东晁士兵,艳红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荣泽英杰,今天你杀不了本小姐,他日我一定会加倍奉还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那些该死的磨折人的法子,我让你偿到比之更痛更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林雪忆一握加油杆,朝小路奔去。
但她没有发现,在身体的多处细微伤口中,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后颈,以及脚踝处,霍然插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红色小管。管子里的红色液体随着她的激烈动作和呼吸,迅速浸入肌肤内,当管子变为完全的透明色后,便从皮肤上自动脱落了,完全一无所觉。
那时,荣泽英杰看了看手中的特制枪,里面的六发毒素子弹已经发射完毕。
他可以肯定,至少打中了两到三枚。
之前东堂雅矢告诉他,一枚D9病毒,就能让人生不如死,连最坚强的男人都忍受不了那样的痛苦,可偏偏又不会让你一下死掉。等到你痛昏过去,醒来又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但这种痛苦,却是循环迭加,不断深入骨髓。
中毒的人,皮肤会开始慢慢溃烂,脱落,不能碰水,吃东西都会吐血,打个喷嚏,都可能把牙齿喷出来,要是呕吐一下,可能把胆吐出来。
随着毒素深入内腑,痛感也会逐级提升,每天不定时折磨人。
如果你想自杀,你会发现,割下去的伤口,又会突然重生,长好,但是溃烂掉的皮肤却永远不会再生。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痛苦却与日俱增,恐怖无以复加,不仅一点点凌迟你的肉体,更是对精神上的一种折磨。
就算你把刀子插进自己的心脏,挖空内腑,也不会死哦!
林雪忆,你就慢慢品偿我东晁第一医学天才研究出来的绝世病毒吧!
……
医院
“轻悠,夫妻两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和。你,别再拗了,去找亲王殿下吧!”
静子蔼声劝着,心下很自责。
轻悠正抱着小木头,逗得开心。小家伙刚刚吃饱喝足,没睡,精神头十足,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开始了解新世界了。
她拿着佣人带来的别墅种植的那种稀有花朵儿豆小木头,小家伙抓着漂亮的花朵,很快蹂躏一光,逗得众人都说小伙子一点儿不像未足时生产的,身子健康结实得不得了。
手指戳戳圆嘟嘟的小脸,又捏捏藕节似的手胳膊,轻悠的心里又软又感动,想到之前这可爱的小东西差点儿就被人谋杀了,更不以为然,一迳将静子的劝慰都抛诸脑后,听而不闻。
“轻悠,你有没听我说啊!”
静子着急得不行,不管当事人如何,可是她看得很明白,那个男人是爱惨了轻悠。若非如此,这前在轻悠昏倒时说出那话,虽然没有讲完,但那男人还是将她俩安在了一间病房里,只为了让女人安心。
小木头由于意外降生,小身子还有些不适应,送去了保育箱。
当时她也吓了一跳,但后来十郎告诉她说都是为了孩子好,并没有送去什么别的地方时,她仍是担心,直到后来孩子送到她怀里,她才真正确定,她们母子全托了轻悠的福,才能活到现在。
静子劝了半晌,直到小木头打哈欠,揉眼睛,一副渴睡的模样,轻悠才将孩子还给了静子。
“轻悠。”
静子又唤。
轻悠只说了句“我不想谈这个”,便缩进被子里,背对着她,再一声不吭了。
静子没有放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
过了许久,久到以为女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声音。
“静子,既然你说床头吵到床尾和,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原谅林少穆了呢?”
静子显然被这问话给噎住。
轻悠慢慢说起,“我也想像以前,继续自欺欺人,可是我一想到他们干的那些事,我就……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躺在手术台上,血淋淋的样子,其实我会一直情愿被他们骗着,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我受不了,他竟然还指责我,又抬出他的亲王架子,自以为是。说什么我后悔了,我看根本就是他后悔了。”
不知为什么,想到当日争吵,总是愈发委屈,声音渐渐哽咽下去。
“……他一点儿都不理解别人,人家现在也是妈妈了啊!看到小孩子,就会忍不住想要摸摸看看,何况小木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受得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害。他还摁我的肚子,那样子吓我,就跟当年一样坏……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变了,没想到……”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静子叹息,女人就是如此小心眼儿的,不是吗?渴望被人哄着,就是骗着,只要是为了她好,她也会傻傻地相信,等着,盼着,不会轻言放弃。
轻悠的埋怨,也是渴望。
她本来想说,她们的情况哪里一样。
当初林少穆说要把她送去军营做军妓啊!她怎么能不害怕,不绝望。
相比来说,织田亚夫对轻悠一直呵护倍致,轻悠受不了这一时的气恼,赌气,这也是织田亚夫给灌出来的,宠出来的,其实,这是轻悠的幸福啊!
反观自己,她不是感觉不到林少穆回心转意了,可是,她的心早就在这漫长而绝望的四年婚姻里,彻底成灰,再难燃起一丁点儿企盼了。
有了小木头后,她所有的愿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是不是,所有有了孩子的女人,情感的重心都转移了,而不知不觉就忽略了男人的需要呢?
她和轻悠,看似不同,却又有些惊人的类似。
不管怎样,事不关己时,都能旁观者清,一旦关己,就会比谁都执拗,听不进劝。
像这样的事,除非当事人自己想通,旁人恐怕很难施力了。
只是两个女人都没有料到,那个触动一切诡变的外力,很快就到来了。
几日后,十一郎匆匆来找十郎。
两人对上一眼后,却纷纷移开了自己的眼。
听完十一郎的话后,十郎大惊,“你说的都是真的?”
十一郎眉目十分凝重,“当然不可能是假的。现在情况,很不乐观。不能再让夫人这样下去,你必须想办法,让夫人去找少主。不然,我怕这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十郎回头就要进病房,又被拉住。
“你小心,也别刺激到夫人了,千万别伤到了小世子。”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十一郎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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