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不是东晁人吧?不过您的东晁话说得很好。”
轻悠没料到对方已经猜出自己身份,因为之前十郎只说了她的名,没有报姓氏。
遂也没有掩饰,说起自己与东晁这个国家结缘的经历。
机长感慨,“唉,要是不打仗就好了。咱们这么有缘,我请你吃我家老婆子做的黑鱼子酱,那味道可棒了。”
轻悠回过了神,“明天元旦,就是东晁的新年了。如果没有战争,我的家乡都喜欢在这天吃涮羊肉,一家围在火锅前可热闹得很……”
这一刻,漫天大雪,卷着隆隆的炮声,火光耀亮灰暗的天空,天上不断掉下弹片,和黑黑的硝灰。
但在这拥有不同国籍的一老一少的眼里,同样闪烁着渴望和平安康的光芒。
砰砰——
几块枪响瞬间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那完全听不懂的俄语传了过来。
机长一下将轻悠扑倒在地,轻悠的心坠到谷底。
她听到俄国兵跑来,军靴陷在厚厚的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宛如催命。
同时,耳边响起机长的低呼,“夫人,你别动,我去收拾,这两红毛鬼子。”
“可是你……”
不给轻悠反驳的机会,机长已经翻身跃起,扑了向了俄国大兵。
误入这一片飞机残骇的两个俄国兵,立即叫着抬起长枪,朝机长射击,机长连射三枪,打死一人,却被另一人击中两枪倒地。
当最后一声枪响时,另一个俄国兵额心中弹,倒下了。
轻悠冲上前扶住跪落在地的机长,机长胸口血水狂涌,却朝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嘶哑的声音,让轻悠难以释怀,“夫人,你的枪法,可,可真不错。”
“机长,你坚持住,十郎他们已经发出求救电报了,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你说你妻子的鱼子酱做得很好,咱们还要去你家吃呢!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纵然在心里呼喊着“不要死,不要死掉,不要再死人了”,可是机长的眼眸慢慢失焦,接着漫天的灰雪,黯淡了颜色。
“夫人,小心——”
十郎的叫声从十多米外传来。
轻悠只来得及扑倒,一排子弹“夺夺夺”地打落在她面前的雪地上,溅起冰冷的雪水。
刚才俄国兵们跑来的地方,一下出现了数个提枪的士兵,全部高头大马,满脸胡须,吆喝着轻悠完全听不懂的俄文,迅速朝她围拢。
织田亚夫送给她防身的手枪里,只有五颗子弹。
突然出现的敌人,不知有多少个。
……
与此同时,东晁总司令部。
漂亮的竹篓被轻轻放在桌上,一封装饰得极为精致漂亮的信,并贺卡,摆在了一起。
织田亚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物什,脑海里一片混乱,心底激烈而矛盾的冲撞搅得胸口阵阵发紧,十指紧扭,眼底赤潮翻涌,仿佛就要夺眶而出。
十一郎当即跪地,请求道,“少主,我去找夫人。若是找不回夫人,我绝不回来。”
高桥也站了出来,说要带一队人马去寻人。
织田亚夫一挥手,声音冷硬至极,“先查到人的大概位置!”
然后呢?
十一郎和高桥深深看着男人,却没有了下文。
他们最了解,此刻男人的心情,那绝对是恨不能插着翅膀去寻人。
可他现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军元帅,全军的总司令,整个战局的策划指挥官,更是手握着数十万人命的关键人物。
就是全军伏没了,做为统率的他也必须拿起枪杆子出去拼杀。
这是做为一个将军必须覆行的责任和义务。
这个时候,生命已经不仅仅属于他一人。
而是属于整个军队。
属于他为之忠诚效力的帝国和人民。
所以,他绝不能离开指挥中心一步,他必须坚守在他的位置。
纵使他已经心急如焚!
然而,战场的资源都是用在传达军令,第一时间获悉军情,不是用来找一个突然闯进战场的小女人的。
高桥立即跑出了总司令大帐,从秘书处调到了一台电报机和电话机,朝物资运输队的各个环节发送消息。
这是在北方战场上,从东晁大军里传出的唯一一个没有被加密的电报台。
寻人的信息,便不迳而走,让所有监视着这场大战的情报势力都大大困惑了一把。
这个被下令各方寻找的人,难道对整个战局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吗?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焦急的等待中,时间就像一把钝锉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织田亚夫心。
轩辕轻悠,你敢不给我好好的,回头我一定会狠狠打你屁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报告元帅,野田将军的部队已经成功登陆热河。”
“热河机场抢回来了?”
“报告,热河机场,驻地指挥官失踪了。”
“失踪?告诉他们当前最高的指挥官,如果谁敢临阵脱逃,不论军衔级别高低,一律就地处决,容后再报,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将机场控制在我军手中。谁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就给他记一等功!”
没人知道,就在轻悠面对着十数个俄国兵,子弹打光,生命汲汲可危时,一小队东晁的侦察兵及时救下了轻悠,带着他们一行三人回到了热河的临时指挥所里。
“大人,有消息了。”
高桥跑进大帐,手上拿着一叠电报条子,十一郎冲上前问“人在哪里”。
“一共有五架送物资的运输机,其中只有三架运输机安全到达。
另外两架,都是临时接到改道命令,一架在飞往北平机场时,被俄军高射炮击毁,已经派人前去飞机残骇处确定;另一架,计划是降在前天被夺回的热河机场,但那里防守的俄国一个连长誓师说要夺回机场,目前这一架的具体情况已经失去消息。”
十一郎急道,“那怎么肯定夫人在这两架的哪架飞机上?”
高桥接道,“可以推测夫人多半坐的是失踪的那架飞机。因为,那上面的物资都是运送给元帅您派去镇守在那里的亲卫兵。夫人大概会以为,亲卫兵还跟元帅您在一起,跟着走就能见到您了。”
织田亚夫并无丝毫放松,“十一郎,你带上你的人去找。”
十一郎重重应下,就跑了出去。
高桥愣了一下,行了个礼就去追十一郎。
他把秘书处唯一一台无线电话送上了十一郎的越野车,说可以随时跟总司令部联系。
十一郎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心里一样焦急万分,暗暗祈祷着,臭丫头,一定要把夫人保护好,等着我来接你们。一定,也要把自己保护好啊!
当他们前脚刚走,一个电报台就收到了新消息。
“元帅,这里有个求救信号,是从热河机场附近传来的。上面说,龙村将军的家眷偷上运输机来探亲。”
织田亚夫拿过纸条,迅速扫过那几个字,目光便再深凝不动。
这应该是她为了掩饰真实身份,才故意这样说的。
她还活着!
“报告元帅,热河机场驻军发来求援,他们只剩下两个排不到的人。”
“报告元帅,野田澈将军正前往热河,距离到达机场还有半个小时。”
织田亚夫回头抓过了无线电话,大吼,“不管你们还剩多少人,必须给我拿下热河机场,支持飞行队安全起飞,这是命令!”
……
电话机里传来男人愤怒的嘶吼声,隔着嘈杂的人声,帐外隆隆的炮弹声,传进轻悠的耳中,让她低糜的心情为之一振。
亚夫……
此时,她和十郎,副机长,被一位侦察小队队长从俄国兵的枪口下救回了东晁的热河指挥所。
龙村冶也的名号很好用,加上副机长的佐证,让她能够享有了这暂时的安全。
可是指挥帐外越来越逼近的炮声,让人根本无法安下心。
“该死,这叫什么命令。要是龙村将军,绝不会下达这种纯让人送死的命令!这光德亲王算什么东西,老子的兄弟都要死光了。”
这位排长一直在请求支援,微胖的身形显得有些臃肿,脑袋抓得毛发都快没了。
一个小勤务兵送来热水,低声嘀咕,“亲王殿下的亲卫兵全去夺机场了,他手下这批人一直缩在后方不帮忙。要不是那晚他好大喜功,带头喝酒失了警惕,明明已经夺回来的机场怎么会又被红毛鬼子夺走!”
显然,这位勤务兵不敢反抗自己的上级,只能借机朝“龙村将军”的女人打打小报告,妄图轻悠有机会能给吹吹枕头风,严明奖惩。
轻悠捧着杯子,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那胖排长回头就说要派人将轻悠送去安全的大后方。
刚坐上车,轻悠看着同样挤上来的排长,疑惑,“您不去指挥您的军队作战吗?”
“有我的副官在,没问题的。夫人,我是龙村将军直属部下,怎么能让他的亲人处于这么危险的地方。这里可能很快就会失守,我必须先将您送到更安全的地方才行啊!”
说着,就直催促司机赶紧开车。
事实上,之前排长让通讯员谎报“失踪”消息,也是为了让总部派支援来,可惜没成功,现在碰到轻悠这个逃跑的借口,岂能放过。
轻悠和十郎、副机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和担忧。
引擎刚响,一道身影从旁边冲了上来,对着驾驶窗内的人大喊,“排长,您怎么能离开?您还要指挥我们战斗啊!”
“现在送夫人去安全的地方,更重要。荣泽,前方有你最崇拜的亲王殿下的亲卫兵抵着,怕什么!快让开——”
荣泽英杰,一位极年轻俊秀的青年军官,正是将轻悠从俄国兵手里救出来的侦察队队长,他激动拍打着车门,可是汽车以更快地速度调头,一下将他甩了开。
他气得大叫,“排长,您不能走,您才是这里的总指挥官,您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一个“逃”字,让车内众人都是一惊。
这遇敌不进而退,还找些五四三的借口离开战场指挥所,不是逃兵是什么?!
那是要被就地处决的死罪啊!
哪料排长竟然拨出枪,朝荣泽英杰射击,这显然就是要杀人灭口。
“不要——”
砰砰——
枪响的同时,汽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轻悠被十郎抱住,她的一只手伸出去要打掉排长执枪的手,却还是落了空。
再抬头,排长已经死在座椅上,连同旁边的司机一起。
透过车窗朝外望去,车灯打亮了前方那个站得笔直挺立的军人——荣泽英杰,他的手上握着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轻悠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年龄同自己相当的青年,这一刻翻涌的热血和愤怒。
战士们已经做好了为祖国和人民牺牲的准备,没有任何杂念和退缩。可领导他们的将军却出了大问题,这教人情何以堪?
在如此激烈的大战中,在死亡距离自己如此接近的分分秒秒里,只要有丝毫的动摇和犹豫,那将对整个战局有多么大的影响,不可姑量。
任何士兵和军官,只要退后一步,结果就是死!
荣泽英杰开了枪,也许拨枪时的那一刻,有过犹豫和踌躇,可是当这两枪射出后,再没有丝毫动摇。
“亲王殿下千岁,东晁帝国万岁!”
他大喝一声,让整个营地因为排队突然被队长杀掉而震惊失神的士兵们都回了神,跟着他举枪大喝,士气大震。
没有人知道,甚至连轻悠在后来忆起这一幕时,也仍然没能料到,这个几乎挽救了这场黑河大战的俊秀青年,会成为日后万万亚国人恐惧唾骂的地狱恶鬼。
“下士,立即清点还活着的人。”
“亲王殿下有令,我们必须控制好热河机场,为野田大将的飞行队做好接应准备。”
“成败在此一举,男子汉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
“为了皇帝陛下,为了亲王殿下,为了我东晁帝国的尊严和荣耀,把俄国鬼子杀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
十分钟不到,刚才还一片散沙的兵营,在这一刻被台上的青年团结在一起,高举着枪枝弹药,跳上了战地车,直奔战场。
在荣泽英杰要离开时,轻悠冲上前,“荣泽队长,那辆越野车给你们。”
“不用了,你们立刻离开。这里的战斗,跟女人伤员没有关系。”荣泽英杰看也没看她一眼,大步走向自己那辆战地车。
女人,自然是指她和十郎。伤员,就是副机长大叔了。
两辆车比较起来,当然是美国生产的防弹装甲越野车更安全。
“不用了,我们有办法离开的。那车就留给你们战士用!”
“女人,你少跟我废话,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滚——”
荣泽英杰攥着轻悠大吼一通,将人甩开,十郎急忙接住人,气愤地瞪了一眼过去,嘀咕“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荣泽英杰跳上车,大声呼喝众人,全部开向了战场。
转眼间,整个营地安静得一个不剩。
轻悠看到,饮事兵都提着菜刀跳上了战地车,还有拿着工兵铲子的工兵,甚至有做为慰安妇的女人们也都戴上了防弹头盔。
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夫人,你们要去哪儿啊?”
轻悠跑向弹药库时,十郎没有多说什么便跟上了,副机长大叔郁闷地甩甩头,也跟上了一块儿。
……
那个时候,负责搜救轻悠的十一郎队伍,刚好找到了失事的运输机残骇。
发回一条消息,“报告总司令部,飞机残骇已经找到。这里有俄国兵的尸首,总共二十一具。还有一名烧死的人,应该是送货员。机长已经找到,身中两弹,已经死亡。没有发现夫人的人,有一个蝴蝶结,不知道是不是夫人的。”
正坐在电话边的男人,听到十一郎模糊不清的声音,用力地抹了把脸。
“少主,我会继续找,夫人一定被咱们的人救走了。”
万一不是呢?
男人根本不敢深想,他重重地挂上电话,起身在大帐中来回走了又走。
帐内的电报电话员们都不由生出同情和担忧,一直以来,亲王殿下在他们面前都是无坚不摧的形象,就连紫禁城被炸,北平被攻陷,大败退走,都面不改色。
现在,他却显得那么焦躁不安,比起听闻前峰部队全军覆灭,还要紧张,甚至是害怕。
这位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让这个强悍至极的男人,也失了分寸?
织田亚夫脚步一顿,冲到了桌前,拿起那漂亮的小蒸笼里,已经变得冷硬的樱花糕,狠狠咬下几口,就咽了下去。
“元帅!”
高桥急忙送上一杯热茶,就被一手挥落在地上打得粉碎。
男人双手撑在桌上,重重地喘着气,低骂道,“轩辕轻悠,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亚夫,小叔走了。
小叔说,不想拖累我们,叫我来找你,好好照顾你。
我觉得我真不孝,这么多年来,要没有小叔,就没有现在的轩辕轻悠。
我怎么会这么晚,才发现他的决定呢?
亚夫,我好难过,如果你能在就好了。你一定不会让小叔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治病的,对不对?
亚夫,我好想见你。
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你是瘦了还是胖了,你有没按时吃药啊?你不要老催人家长膘,你不知道你现在腰都快比我瘦了咧!记得多吃点饭啊,我要检察的。
这个小笨蛋,不知道战场就是坟场吗?竟敢偷跑来,简直不要命了。
不不,织田亚夫,你最近活得太舒服了,都忘了那个小混球当年胆子有多大,连最凶残的雌性土佐犬也敢拿个小小瑞士刀去对战。
她就是个有小脑、没大脑的蠢女人!
该死的,他怎么会爱上这么个麻烦精!
“报告元帅,时间已到,野田将军还没有音讯。”
“二号三号机中断,全力联系野田!热河机场现在情况怎么样?”
“报告,热河机场的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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