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还亲自下令,小哥,你可千万给我弄仔细了。要出了漏子,麻烦就大了!”
“哎,麻烦是大了。”那门房一拍大腿,急忙解释,“这位小爷,您先等等,这收件人就是我们家三奶奶。您等等,我马上把人给您叫出来。”
话说这大房靠主院最近,但离门尚远,那小厮脚程不慢,半路上为了超近路绕了个小跨院,又撞上二娘正在花园里训斥两个女儿,便喜不自盛地将门口来了汽车的事儿抖落了出来。
话说这汽车在这时代虽不是新鲜物什,但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上的。而在川省这样的内陆地区,寻常大户很多都还在用马车,真正洋派用汽车的人家还是少数。
当下一听小厮兴高采烈地描叙汽车的模样,女人们也来了劲儿,都以为老爷子终于开窍买车给家人代步,便急急出了门去瞧鲜。
小厮又到大房院里报信儿,大娘正拉着要出门办事的长子嚼舌根,轩辕宝仁虽有些奇怪,直觉并非父亲所为,碍于母亲的面子,身为男人的心理其实也非常好奇期待,便跟着出门去看缘由。
那房后报信的门房路上没有遭遇那么多波折,且因为三娘院子距离主屋远,却靠门最近,这几方人出得大门来,前后也不过盏茶时间,便齐聚一处。
“呀,真的是汽车,这是全新的吧?”
脚程最快的还属年轻一辈,锦绣被妹妹扶着,借着自己的大肚子人人都不敢靠近,第一个冲到了汽车边上,抚着漆亮的车门,爱不释手的啧啧惊叹。
旁边那送货员笑道,“当然是全新的,听说这是直接从德国运来的最新型轿车,连德国元首都开这种车呢!”
话一出,顿时四下一片哄哄然,顽皮的孩子都往车上爬去。
锦纭一见大声喝斥驱赶。
送货员问,“请问,您就是轩辕家的三奶奶么?”本想着这怀着孩子,应该是个妇人,哪知这话一出,惹得锦绣当即黑了脸。
“谁是那闷骚婆子,我是轩辕家的五小姐。”
送货员心下还担心正要赔歉,这一听就松了口气。
锦纭更心急,根本没听请送货员的话,自管自问,“这车可是送给咱们轩辕家的?是不是我爹爹订的呀?还是我大哥订的?”
众所周知,轩辕宝仁出差到上海一走就是几个月,逮不定真购回这等新鲜洋物。不管是二娘,还是随后一步赶来的大娘等人看到,也都做如是想。
大娘立即高兴地拉着儿子说,“你这孩子,这车一定是你自作主张订来的吧?等会教你爹知道一定非训你一顿不可。”口气却喜不自盛,颇为得意地瞥了一旁的二娘。
二娘冷哼一声,下阶跟着女儿看起车来。心想你一天到晚闷在屋里装慈做善念的什么假佛经,哪得时间出门,以后这车还不是落我们手上。至少,小五以后做产检,铁定是少不了这辆车的了。
轩辕宝仁看着汽车,心头也是一阵激动地猛跳,这但凡男人没有不对此等集华贵、身份、激情速度于一身的钢铁之物激动的,竟未及时回应母亲。
便听那送货员回了话来,“不好意思,我只知道,送货单上写的收货人是三娘,门房说是你们轩辕家的三奶奶。请问,这里哪位是三奶奶啊?”
此话一出,大房二房女人男人们那脸上的表情唰啦一下全扫空,个个额角青影直抽。
三娘这方姗姗来迟,从众人身后绕出,“我是三娘。”
在一票又惊又愕、又羡又嫉的大圆眼里,三娘一出来,那送货员立即堆上殷情的笑容,将手上的货单送了上去。
白纸黑字,一切论定。
------题外话------
秋翻查资料,赶脚那时代咱们四川真是落后啊!
我家彩色电视机都是八几年才有的,电冰箱也是九几年才有的。而事实上,上海和香港这些地方,在二、三、四十年代就有了。当然,真正进入到普通平民生活,已经是半个世纪以后了。可怜姐现在家里还没一架电动自行车……(擦汗…)哦,别误会,姐主张健康生活,能走路就不坐车。
正文 39。真正的衣锦还乡
就在轩辕家的女人们正为送上门儿丰富贺礼又喜又忧时,内堂大院卧室里,一老一少两男人,目光冷凝,唇皆紧抿,隐隐有对峙之势。
静默半晌,轩辕瑞德到底还是个病人,顶不住地侧脸咳嗽一声,心里不由得暗骂了句“臭小子”,更有些纳闷儿,自己那宝贝女儿虽模样乖巧,可性子野马得很,怎么会惹上这么个冷冰冰硬梆梆的男人?
莫说岳父母看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可他怎么就越看越不怎么顺眼。
不可否认,相较于这个“周亚夫”,他第一眼相中的还是姜恺之,温文儒雅,气宇不凡,即有深习礼教、善解人意、温柔内敛的气质,又有能在乱世独当一面为女儿遮风挡雨的男子汉气概,怎么看也比这个一看就十分的不易亲近,且还总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的男人好!
越想,轩辕老爷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还是明明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长得比女人还美,实在是——反天地之常物,谓之妖也!
他哪能将自己最疼爱的宝宝交给一个妖物?
“伯父,温水。”
瞧瞧,连孝敬人的语气也这么冷冰冰没点儿真情实感。
轩辕瑞德抬眼看了看那直直伸来的手,眼眸眯了眯,接了过来,抿了几口,心思又转了几圈儿。
再抬眼时,目光已一片沉定,直言道,“你死心吧,我不会把宝宝交给你。”
织田亚夫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面上无丝毫波动,轩辕瑞德仔细看了又看,心下更为不喜,城府如此之深,自家宝宝要真嫁过去了,还不被这妖物制得死死的,依宝宝随性惯了的脾性,怎么幸福得起来。
织田亚夫回道,“伯父,此言诧矣!”
轩辕老爷,“?”
“我娶了轻悠,您会多一个半子。”
“少给我来这套!”老爷子冷哼一声,“一个连来历都不敢清楚交待,藏头缩尾的男人,如何取信于人!”
织田亚夫蹙眉,沉默不语。
老爷子心里立即大亮,“怎么,没话可说了?”
织田亚夫回道,“伯父以为轻悠最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幸福?”
做了几十年父亲的轩辕老爷自然经验丰富,立即侃侃而谈,“我家宝宝从小顽皮捣蛋,却是相当聪明伶俐,她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性子,可心地绝对善良纯洁,就算家中其他几房的兄弟姐妹对她多有不满,她也从不存怀恨报复之心。”
这方口气自是自豪自得不矣,不管是否先前张先生透露的消息让轩辕瑞德长了几分硬气,旦凡做父母的都喜欢在人前夸耀自家儿女的好。
织田亚夫听着,微微点头,眉间皱褶舒平。
“她活泼好动,喜欢猎奇。故而幼时为了规整她这毛病,我便让她跟着她小叔习字绘画临书摹帖,不想她竟真喜欢上了这些东西,多年后竟小有所成,为家争了些薄光。”说到此,老爷子有掩不住得意之色,随即又迅速收敛,看向织田亚夫的目光更为不满,“以我对宝宝的了解,她就适合找一个能与她琴瑟合鸣,又能体贴她与时下女子大为不同的新时代思想,不会过份规整她的行为生活,还能满足她旺盛的好奇心,给她富足无虞的生活的男子。”
“那么伯父以为,姜恺之就是这样的最佳人选?”
“姜恺之与轻悠可谓青梅竹马,粗通书画,对轻悠亦是百依百顺,他们都是受新式教育的人,思想价值观相通,更容易走得到一路去。又一表人才,更兼家世深厚,怎么也比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好吧!”
织田亚夫又递上一杯温水,老爷子也没客气地接过喝了几口润喉。
等他喝完,织田亚夫才接道,“据我所知,姜家乃华南豪门大户,家中关系纵横复杂,姜恺之排行老三,虽为嫡出幺子,但他那位当大总统的长兄娶的也是当地豪门之女。泸上地区的排外自傲风俗,我想伯父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听说,姜恺之的母亲亦是出身同姜家一般的豪门,还是前朝亲王的郡主,眼光十分高。都说一入豪门深似海,轻悠若嫁了进去,不啻于从一个大宅院跳进另一个大宅院。也许您会说,她现在已经比幼时成熟稳重许多,但也正因如此,她学会了忍耐后,所受的委屈便会更多,更不快乐。不是么?”
“哼,你又知道,难道让轻悠嫁给你一个来历……”
“伯父,”织田亚夫截断了话,“抱歉,恕亚夫不敬。您即觉得轻悠聪明伶俐,难道她会选一个一无所知的男子陪伴她一生?您之所指我的确无力辩驳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姜恺之能给轻悠的我也能给,而姜恺之不能给的我都可以给。”
“你以为你这样花言巧语的我就会相信了?”
“亚夫随时恭候伯父考校!”
织田亚夫态度仍然不卑不亢,面沉如水,明明就没有充分立场,却端得让轩辕老爷寻不着下手处的严谨认真。
“哼,只有我那个傻女儿才会被你这不人不妖的表皮所迷惑,我人老眼没花,我绝对不同意!”
“亚夫上无尊长,如今能得伯父伯母亲临教导,亦是亚夫之幸!您旦有何不满不悦之处,尽可告之亚夫,亚夫定当歇力更改,以符合伯父伯母之心愿。”
织田亚夫倾身垂首,行了一礼,模样十分郑重,语气更是认真。
轩辕瑞德闻言微愕,“你父母……”未想到这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家庭情况么?若是上无尊长,倒真是简单了很多,至少宝宝嫁过去,不用处那一堆复杂麻烦的妯娌关系。而且,正如这人先前所说,他不仅会多一个半子,这整个人以后大概也会以他轩辕家为重,那就跟入赘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将宝宝留在他身边,让他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的亏欠……
这一番心思不过转眼,轩辕瑞德立即改了口,“那宝宝所说的杨家夫妇,到底与你是何关系?”
“乃家中外事老仆。”
一个在外做事的老仆就拥有一间几千人的电器公司,这算是什么样的家世?!想他轩辕家的天锦织造坊做到历史上最繁盛时,确拥有绣娘万余名,在云贵川三地排得上前三甲。
“那除了电器,能说说你家还做什么营生不?”
“除了电器,我最喜欢的有织造业、食品加工业、大型家用电器以及冶金矿藏、汽车制造,银行,股票投资等等。”
其实,男人最喜欢的还有枪支、武士刀、战舰、装甲坦克、豪华油轮,不过这些东西说出来恐会吓着老爷子,暂时在心里默过去吧!
轩辕老爷听得心头一阵惊咋,迅速在脑子里搜索着亚国有哪个豪门世家能染指这么多行业,从轻工到重工,地域从华北到华南,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哪个家族的继承人会早失双亲,独自拥有这么庞大的事业王国。不由就想去问问自己那个远房表弟,见识人脉一流,还拥有亚国第一鉴宝师之称的轩辕清华。
虽然心头稍有松动,老爷子面子上却没透露分毫,仍然是一副“怎么看你就是不顺眼”的挑剔表情。
“周亚夫,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打诓语!”
“伯父,我曾向轻悠许下重誓,绝不再骗她。故亚夫宁可不说,亦不敢对伯父您有丝毫欺瞒。望伯父海涵!”
男子面容极美,却始终肃目以对,不怒而威,并未因那过人的容貌而丝毫减损了那份威严。这般气质同尊处优的豪门大少爷姜恺之截然不同,那是长年位居高处、手掌天下集权的人才会有的旷博气度,那隐隐透露的傲霸之势,让人又不禁想到挥斥千军的最高统率。
轩辕老爷心下矛盾从生几番起伏跌宕,面上却仍然一片老谋深定,未露半分慈色。
“好,你不说,我也不强求。但宝宝的婚事,也便就此揭过不谈。”
织田亚夫瞳孔一缩,老爷子状似未见,伸手一句“水”。
织田亚夫只得端端地将水递出,恭敬地回应道,“亚夫明白,伯父之意,我亦不强求。然轻悠的幸福,只有我可以给。”
咬牙在心下暗自骂了句“老狐狸”!
轩辕瑞德闻言,冷冷一哼。
这时,管家进门禀报了大门外的豪华邮包事件,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轻悠才跳了出来进行说明,就被父亲狠瞪了一眼,呐呐缩到织田亚夫身后。
听到管家和小厮形容邮包之丰富,种类之齐全,份量之贵重,连带那事先跳出来认主的人也惊讶得张大了嘴。
轩辕老爷听完后,看着织田亚夫问,“是你送的?”
织田亚夫攥住轻悠的手说,“不是。这都是轻悠回家前到各大百货商场,专为伯父伯母和兄弟姐妹们亲自选购的礼物。”
轻悠低声嘀咕,“可那辆汽车……”小手又被一捏,男人眼角余光扫了她一下,她得只乖乖闭嘴。
这番小动作自然都落到了轩辕老爷明察秋毫的眼睛里,他放下又喝完温水的碗,织田亚夫立即俯身去倒水,他咳嗽一声挥了下手,织田亚夫才收回了身。
然后,老爷子盯着那张俊美过火却也冷肃至极的面容,足五秒,才道:
“周亚夫,你还有点儿意思!”
语气似笑非笑,亦不冷不热,左右还是不置可否。可到底,态度不若刚开始那么强硬。织田亚夫仍是恭敬地应下,不谄媚,也不卑冗,对这第一次翁婿“谈判”的结果,比较满意,没赶人,那就意为着老爷子这是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随后,轩辕瑞德便说人乏了要休息,让他们出去将邮包处理好了,待晚点有精神头了再瞧不迟。
……
被织田亚夫拉着出了父亲的大院,轻悠看了眼之前自己跪立处已经陷入一片廊阴下,再看看身侧的男子额面上淡淡一层晶亮的汗液,心里只有满足愉悦。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他似有所感也随了下来,她偎进他怀里,喃喃道,“亚夫,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轻抚着她的麻花辫。
“刚才,我爹让你受委屈了。”
“嗯。”他声音一沉,“的确很委屈。”
“亚夫,”她一下着急了,“你千万别生爹的气,爹都是为我好才会说得那么刻薄的。”
“嗯。我不生气,只是有点伤心。”他口气极淡,目光拉远。
“亚夫,你别伤心,我一定替紫樱婶婶好好照顾你。”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脸上仍一片凝重,仿佛正在为没有尊长难过。
轻悠看他模样,不敢提轩辕清华,瞄了眼四下无人,攥了攥大手,掂着脚尖儿搂上了男人的脖子,送上一个温存腼腆的吻,落在男人紧绷的下巴上。
“亚夫,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目光一深,“就算你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她咽了下口水,“那个,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呀!我想,只要我们努力,他们现在不同意,以后应该会同意的吧!”
言下之意,便是阳奉阴违了。
“小狐狸!”他揪了下她的鼻头,她傻傻地笑。
看她这般天真的模样,他心下一叹,也不想再逗弄,伸臂将人儿托进怀里抱紧,直似要揉进自己身体里,她乖巧地抱着他的脖子,小脸讨娇地蹭蹭他的脸,熟悉的温存气息让两颗紧帖的心,愈靠愈近。
“悠悠,你也是我的宝宝。”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亚夫。”
四唇相帖,相濡以沫,在这个蝉声知知的午后,千万里之外兵荒马乱,可在跟前这个人儿的眼里,怀里,幸福满满。
一声咳嗽打断了小俩口的缠绵悱恻,轻悠尴尬得叫了一声“大哥”,立即脱开织田亚夫的怀抱,拉开一臂距离,端端站好。
轩辕宝仁冷冷盯了妹妹一眼,心下也是一叹,只道叫两人快去帮三娘打点那些惹人眼的邮包,免得又弄出麻烦来。
织田亚夫谢过“大哥”,回头拉过轻悠扭捏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