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的心意,她知道;但她的心意,他不明白:“奈何我们已经把酒喝完了!”
其实,君山顶上根本望不到远在湖对岸的慕容世家,这一点在等待“他”那的三天她就早已经知道了。山顶上除了能看到烟波浩渺的水面,就只能看到天边的云彩——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没有娘亲,更不会有“他”……
她的最后一个愿望,不过是想追求当年的一点影子,一个被他们双方都背弃的承诺……
“清水可以吗?”慕容清雅看着这个有着明亮的眼睛,对着她浅然一笑的男子——她知道他身上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她知道接下来要活下去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会是一个痛苦的折磨。但是他的表情,他的神态,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这次真的是在跟她湖面赏月——他的眼睛很亮很亮,他的双瞳很美很美,就像两颗相连的星星,闪着魅惑的光芒。
“酒不醉人人自醉,清水又有何不可?”还没喝,慕容清雅的眼睛中仿佛已经浮现醉意,她貌似微醺的瞟向正北方的那一片泛红水光——很美很奇异,感觉就像水面会出现宝藏一样。但水面又怎么可能会泛着红光,除非——
来了很多很多人,来了很多很多船只,来人带了很多很多的火把,把背面的湖水照的一片通红……
“清雅,这不是酒,这是冷水,你少喝点,会——”望着慕容清雅眼底的醉意,有一瞬间王羽昕也有一种错觉,感到这不是水,是真的酒。但人可以做戏,东西却不能,在这么寒冷的江面上灌下这么多冷水,她难道现在就不想活了吗?
“错,这真的是酒。”仰起头轻轻的小酌一口,慕容清雅仿佛像是在回味一般砸了一下嘴:“是好酒,但愿长醉不复醒……”
真的是好酒吗,真的想长醉不复醒,还是她也同样发现北面不同寻常的情况。她在自残,她不想再拖累他,即使他仅仅只能再比她多活一个时辰,她还是不想拖累她!
“慕容清雅,你发过誓的,你说你一定要登上君山山顶,你一定要再看一眼你娘亲的小院子,你不可以——”
“骗你的,我骗你的!”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有希望,我假装自己还没有绝望,我在你的期望中冒充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永远不倒的慕容清雅!但是——十年的折磨,其实她早就学会跟现实妥协,一次又一次的放弃,她也几乎丧失了她全部的原则——
这段末路,不仅仅是她生命的末路,也是她全部信仰全部骄傲的末路——她早就被彻底击倒了,从肉体上,从精神上。以前的慕容清雅绝不会涂上厚厚的脂粉,绝不会跟想吃她豆腐的恩客逢场作戏,不会放下骄傲假装欢欣的去唱那些庸俗的陈词滥调!
十年,他们用了整整十年凌迟了她所有的骄傲,凌迟了她一身傲骨,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退再退,最后变成枯骨,被切割的连渣子都不剩……
“看不见的,看不见院子,根本看不见……”手紧紧地抓住王羽昕的腰带:“王公子,我知道其实你以前根本就不认识我,你也根本就不认识我原来的夫君!”
就在王羽昕想解释的时候,慕容清雅再一次阻止道:“凌少浩看见你的时候,没有半点曾今认识你的迹象,而你,在第一次看到凌少浩时,你居然没认出他!”
不是说在恭贺她大婚的时候才认识她的吗?那更应该认得凌少浩才对啊!可他偏偏不,他根本不是那样认识她的——他是谁,为什么这样舍命护她,既然没有恶意,那就是他们之间难道曾经有很深很深的渊源?
她故意在他面前提君山,其实她心中还存有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不在她的记忆里,却可以为她赴汤蹈火的人,难道会是“他”——那个银面少年,他还没有死,他终于记得来找她了?
结果,他不是,她已经习惯了对命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这一次,她仿佛再也没了再站起来的勇气……
“我是否曾经遗忘过你?”遗忘与被遗忘,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既然不是“他”——那是否,在她那些年少轻狂的记忆里,她也曾遗忘过某个应该铭记的人?
“不是,你不曾遗忘任何人,是命运遗忘了你。”抱住慕容清雅,但却不敢太靠近他自己——他身上腐烂的恶臭味越来越浓,他已经习惯这如影随形的死亡的气味,但他怕熏坏了此刻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慕容清雅:“我不管你有没有反悔,我答应过你会带你上君山,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体带上君山!”
“你只要答应我乖乖的躺在这里好好养伤,我答应你,明天日落之前一定把解药交到你手上!”
同样的情景,同样虚弱的她,同样是把性命都压上去的承诺——为什么,你不是“他”。你要是“他”该多好——她等了三天三夜,不对,是等了十一年,苟延残喘了十一年,即使被天下所不容也不肯轻易死去,却还是没等到你,却还是永远也等不到你!
火光越来越近,十几艘大船几乎就要将他们团团围住,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们就会暴露——在这茫茫湖面之上,武功这东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他们栖身的这首小船,就算被他们硬撞,也会粉身碎骨,他们必然会葬身鱼腹!
真的不能带她上君山吗?就连她临死之前这最后一点小心愿他都达不成吗?
圆睁得眼睛几乎就要龟裂开来——害了她一生,拖累了她一生,这个命中注定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子,难道他就算粉身碎骨,却还不能给她一点半点的补偿!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上天要就惩罚我吧!”年轻尊贵的男子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连一个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这么可怜的女子你就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
你的错,为什么是你的错?
慕容清雅错愕的看着面对绝境几乎疯狂的王羽昕——错,他的疯狂不是为了绝境,是为了她!
为什么要说都是你的错,做到这个地步你又有什么错?
正文 三十八、双星夺月
那一年,他才十四岁。
那一年,不看再忍受母亲冷漠的虐待,他从家宅里偷骑了一匹马,连包袱都不知道要带,就匆匆从的家里逃了出去。
“你这个妖孽,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母亲据说曾经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但在他的印象中,却从来就是狰狞可怕的:“陛下,陛下要不是因为有你这个妖孽,早就接我回宫,我早就是娘娘了!”
“娘,娘,好痛,好痛!”他躲闪着娘亲的藤鞭,苦苦求饶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娘要叫他妖孽,他只知道他的父皇只看了他一眼,他的娘就失去了进宫的机会,而他,也再也没见到过自己的父亲。
“你也敢喊痛,这就是妖孽该得到的惩罚,我打死你这个妖孽!”
后来他听说,那个把南唐弄得一塌糊涂的唐后主李煜,也跟他一样,一只眼睛是双瞳——天生异象,本来应该是皇长子的他却变成一个没人要的小孩,而他的双胞胎弟弟,却因为生的正常而被父皇抱进了宫里。
他知道是他连累了娘亲,本来父皇答应身下太子就会接她进宫的,苦心经营那么久却因为诞下他这个妖孽而功亏一篑,娘恨他是正常的,但是:“娘,好痛,昕儿知错了,娘,不是昕儿想生出来的,娘,昕儿也不想被生出来啊……”
心情波动,加上他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骑马经验,身下的坐骑开始不受控制起来。两边的树在倒退,他甚至已经看不见两边的风景——
但是,他不怕!
身子腾空飞起的那一刻,他甚至在想——他这个妖孽,终于可以消失在这个天地间,不会给他父皇的江山带来任何危害,也不会再惹母亲去愤恨……
……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有了短时间的昏迷,但是他又迅速被腿上断骨的疼痛给折磨醒——
他那时毕竟就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孩子,伤痛跟恐惧感同时再折磨他。他就这样躺在地上,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会有多久,直到——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天,他真的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仙子——那么明亮的眼睛,那么娇俏的笑容,那样没的姿态,就连声音都是他有生以来听得最好听的声音。
第一眼看到慕容清雅的时候,他曾经差异过,同是一个父亲,为什么慕容世家的小姐各个美艳绝伦,她的妹妹更是人间绝色,而她,却长得——那么寒酸……
尽管后来一些列变故让他完全改观了对慕容清雅的看法,她的影子几乎占满了他全部的眼球,但是那时候他确实是那么想。
“啊,你受伤了!”小姑娘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怎么办,好多血,怎么办啊!”
看到她着急的样子,王羽昕几乎已经忘记了身上所有的疼痛,甚至,甚至他感到羞耻——都是他不好,居然吓着了这个天仙一样的小女孩:“没,我——没事……”嘴大大的咧开,露出一个牙洞,王羽昕忘记了,这会不会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哇!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王羽昕不知道就算是到了如今,无论情况再危险,也无论他再委屈他都会笑着面对,会不是是因为当年小清心的一句话?
小女孩不怕脏的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流血了,一定很痛,我吹吹,我给你吹吹你就一定不会那么痛了!
“早不痛了。”他看见小女孩低下头不断地对着他的伤口吹气,他盯着她那粉嫩的跟蜜桃一样的嘴唇几乎失了神——真的是好美好美,人美,心底也美的好姑娘……
再后来,由于他的失踪,父皇终于还是顾念骨肉亲情派人出来找他,那是他一身唯一一次见到他的父皇,一生唯一的一次,他的父皇还是没用正眼看过他……
“哇,原来你是太子啊!”她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他不是,他是太子的哥哥,他是皇长子,是最有资格做太子的人,却偏偏不是太子。
但是看到她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崇拜,想起她因为孤苦伶仃在慕容世家这个实力的家庭饱受欺负。想到她为了给他治伤,仅仅是因为从账房偷了两吊钱就被她的父亲罚跪了整整一夜,他决定,去冒充一次这个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身份。
“嗯,你喜欢跟我玩吗?”她的父亲跟他的母亲一样势力,他已经改变不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但他,却可以改变她的。
父皇为了怕他的身份走漏风声,派人搜查他时一律对外宣称要找寻的人是打猎迷路的太子殿下——好,很好,父皇已经准备彻底的将他从历史上抹杀,不过他却可以利用这一点改变这个善良美丽的小女孩的命运。
“慕容卿家。”也许血统真的是天生的,即使断了一条腿,他的气势还是折服了慕容世家所有的人。
“微臣在。”慕容得德的表情简直算受宠若惊——慕容世家虽然显赫,但是这一代在朝廷并没有官职在身,这一声卿家算是对他的抬举。
“替本宫好好照顾清心。”他看向那个对他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慕容清心:“清心,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等我!”
他会不会回来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慕容清心自此在慕容世家一定会过得快乐幸福,绝不会再受别人的欺负。
“我不要你走,你走了再没人陪我玩了,你——”
“清心!”另一个女孩子冲了过去拉住差点就要犯上爬上太子车驾的慕容清心:“清心,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来,恭送太子殿下。”
……
王羽昕再一次凝望躺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变得轻微不可察觉的慕容清雅——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原来更早,原来早在十六年前他就见过她!
她就是那个上去拉住清心的小女孩,那样安静的站在清心的身后,那平淡无奇的样貌,平淡到十六年来他无数次回想这个画面,却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的生命里早就有了她的存在,只是那时他的注意力都给了那个貌美如仙的慕容清心,却一直都没注意过淡然站在她旁边的她……
估计慕容清雅也不会记得他的吧!她那天连头都没抬起过——现在想想,这才是慕容清雅,面对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估计整个天下也只有她,会连看一眼他长成什么样的兴趣都没有。
“对不起,清雅……”对不起,十六年前我就忽视了你;十年前,我又再一次忽视了你的幸福……
十年前,他的弟弟等级为皇,他算是终于苦尽甘来——他的母亲终于可以被接进宫成为太后,他终于结束了长达二十年的影子生活,被封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淮安王。
他是皇长子,但凡皇子,兄长登基以后怎么着最次也会是一个亲王,但他不是,他是个郡王——他的皇弟从潜意识里就不承认跟他是亲兄弟,封他个郡王不过是为了敷衍母后。
“皇兄,委屈你了,父皇遗命,朕也没办法。”
“微臣不敢!”能够再见天日,他不敢多求,只是:“微臣只有一事相求。”
“说,只要为弟弟的能办到,一定为皇兄你达成心愿。”他永远记得弟弟说话时那自信满满的神情,他那时候被感动的差点就要痛哭流涕,他甚至咬指发誓说这辈子一定会扶植弟弟,忠心弟弟一辈子。
“臣弟想娶慕容家的慕容清心为妻,望皇兄成全。”
“朕当什么大事呢!一个女人而已,朕这就准了!”
“微臣谢皇上大恩!”
二十岁那年,他胸无大志,他想,他如果可以佳人在抱,那么就去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又如何?反正做在皇位上的是他的孪生弟弟,反正,他的母亲已经是太后……
结果,他连这一点点的的奢求都没法实现,就当他乐冲冲的穿戴喜服准备去慕容世家迎亲时,却得到一个噩耗——他的弟弟,那个满口说一个女人而已的皇帝,在看到慕容清心的绝世容貌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下旨要迎娶她做贵妃……
“为什么?为什么?”他反抗过,他甚至闯宫想去质问自己的弟弟,却被御林军拦在午门之外;他求过他的母亲,可他那个贪图富贵只知道讨好自己皇帝儿子的母亲居然说天下女人都该归皇帝所有,他没资格跟他皇弟抢。
“羽昕,朕以前是答应过让你娶慕容清心,可是天下都知道慕容清心必将是皇帝的女人,朕娶她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他想起他弟弟说起这件事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就仿佛他要拿走他的,不过是一件摆设,而不是他唯一仅有的东西:“你要美人是吗?这样吧,这一次选秀朕让你你随便挑就是了——不过,慕容清心是朕的!”
那些都是庸脂俗粉,都是你挑剩下的!
他气冲冲的打马一路狂奔到黄河口,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用力的拍打——
“我不服,我不服——”
正文 三十九、一步之错
“昏君,昏君,你这个为了美色连兄弟情义都不顾的昏君!”他不顾形象的在水里叫骂着——慕容得德狼子野心,依靠联姻拉拢八大世家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早已经祸及朝廷。他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他娶了慕容清心对朝廷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皇帝不同。
一旦慕容得德以外戚身份在朝堂上登堂入室,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仅仅满足国丈的虚名,他一定会把整个朝廷弄得乌烟瘴气!
“不行,不能让清心进宫,她嫁给谁都不能嫁给皇帝,绝不能!”清心是多么单纯的小姑娘,她现在年轻貌美,他那个好色的弟弟或许还会很宠她,或许还能让她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生活下去,可如果她一旦年华老去,她这样的人,要怎么在皇宫里生存?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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