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瑄凝视了他一会儿,方铁舟坦然回视,裴瑄又逼问他:“你可知道公主与别的什么人也有情?”
方铁舟摇头道:“方某不擅言辞,公主深知我意,与我相会,极少说话,只是……”他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才道:“只是贪恋鱼水之欢……我与公主又身份差距甚大,得公主眷顾已是侥天之幸,哪有资格过问公主之事?便是公主不喜我的服侍,我也绝不会有个不字。”
裴瑄有点无语,过了一会才道:“先带下去吧。”
那方铁舟却微微有些激动起来,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若是知道凶手,还请告知方某!”
裴瑄面无表情挥手让侍卫将他带了下去,又吩咐下去:“带骆直允上来。”
永安长公主轻轻对宝如道:“这方铁舟应是无嫌疑,按陛下的旨意,这些人都先秘密羁押起来了,到时候会一总处理……我的意思是先审过将无嫌疑的人审过排除嫌疑,早日处置,将无辜的人开释了也好,适才那事,您只管放心,今日您来听审的事,我不会禀报陛下的,陛下一贯宽仁,夫人不必顾虑太多。”
宝如点了点头,心下微微安心,只听到锁链声响,骆直允被押了上来,手上脚上都上了镣铐,原来那骆直允虽然家资巨万,却仍是个平民,这次被抓,显然为了震慑于他,上了镣铐,从里头看过去只见他约有三十岁,面容清俊,眼角有着细细的笑纹,嘴唇也是自然上翘,竟是一张天然笑脸,一见便让人看着心中生了几分好感,也是个美男子,与方铁舟和卫三公子,显然是不同类型的。
那骆直允上来跪下行礼,裴瑄问道:“骆公子,你突然被羁押到此处,应知是为了何事了,我只问你,你与安阳公主有私,有多久了?六月十五日,你又在何处?”
骆直允听他问到安阳,神色有些恍惚和惊讶,垂首道:“草民与公主初相识,并不知是公主,公主到草民开的书画古玩店中要买书画,草民介绍了几样,与她交谈甚欢,蒙公主见爱,有了私情,相约几次后,才知她是公主,只是她既不在意地位身份,草民又如何能拒绝?这些年来,也还算得上两情相悦,草民原配死去后,公主也不许草民续娶,只说会想法子让我成为驸马,与我谋一个天长地久,草民也只能听从公主安排,始终不曾续娶,这些年来甚至为公主兴建别业、花园,花费不菲,前几天听到公主忽然去世的消息,草民也感到十分突然,只是草民一直安分守己在家,除了得公主垂爱不敢拒外,并无其余犯法之处,六月十五日草民正在灌阳采办货物,并不在京城,回京便听到安阳大长公主去世的消息,十分吃惊,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裴瑄问道:“公主与你相好期间,可有其他情人?”
骆直允摇头道:“草民不知,公主要见我都是派四福姑娘前来送信,然后我备下净室静候她芳驾来临,绝不敢问别事。”
裴瑄厉声问道:“焉知你不是因为公主花费你钱财太多,又不许你续娶,所以便给公主下了毒手害死她?”
骆直允双目圆睁吃惊喊冤道:“这样说实在冤枉草民了!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不敢欺瞒老爷,我们民间纳个妾,还要买些花粉华衣讨她欢心的,更何况贵为公主,草民岂有不竭尽所能讨她欢心的?再说续娶一事,草民早有二子一女继承香火,又有妾室在,不过是不续娶罢了,并没有甚么损失,再没有怨恨一事!更何况公主也给草民介绍了些生意,并不是一味亏本的……草民也只是听说公主急病忽然去世,草民十分伤心还在家里痛哭了一场,现去查家里还设有牌位致祭的,公主府草民从未有幸进门过,更与公主身边的侍女一无交往,要说谋害公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那是万万不敢的!”
裴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命人将他带了下去,转头往碧纱橱里走来行礼问永安公主道:“剩下就是卫三公子了,为着怕打草惊蛇,之前并未提审。”
永安长公主道:“有劳裴大人,卫三公子这边,我却有一想法,说出来还请两位参详一二,谋害姑母,这人身份无非两种,一种身份极高,因此并不畏惧皇家权势,敢下杀手。姑母并无实权,不过是个闲散寡居的公主,为何招人恨至能下杀手,一则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二是她挡了别人的路,从这一点来看,三个情人中,一个是闲散爵位赋闲在家身上并无差使且年已过半百虽有家室却因为已赋闲本身就没什么前程,一个是家资百万的富翁鳏夫,因与大长公主有私,惧于公主权势,并未续娶,只有几门小妾,两人都与姑母有私多年,公主身份于他们并无妨碍,暴露也不过多些流言蜚语,不至于如今才下死手,所以如今倒是卫三公子这边嫌疑最重,他年轻又貌如潘安,偏偏与姑母有着辈分,因此与大长公主这事若是被人知道,则前程尽毁,他的动机最大,又或者是与他关系密切的人,为了保护他的前程才下杀手,这也符合我之前说的,身有地位,因此对皇室并不甚畏惧。”
宝如默默不言,心知如今看来的确这边嫌疑最大,但是前世卫三郎和弘庆大长公主都没有下手,这一世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恐怕还是要从宋晓菡身上查原因,只是这话却不能明说。
永安长公主却又道:“第二种情形,就是与高门相反的另外一种人了,即为草根平民甚至贱籍的身份,无家无累,纯粹为了某种原因仇恨姑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这种人因为身份低微,欲逞一快而下手,甚至有可能是冲动之下犯案,而这小人却因身份低微,要进入公主府投毒,不是府上的奴仆便是与奴仆有关,即便是第一种情形,也必须要能近身伺候公主的人才能下毒。”
宝如和裴瑄都看向永安公主,永安公主道:“因此如今查案的方向,一方面是继续细问公主府上下的侍卫、丫鬟、奴仆等人,看看是否有人因细事携怨报复,查卫三公子这一头,我打算这几日为姑母在相国寺举办往生法会,邀请卫三奶奶和大姑母过来,想先从内眷这边打探下消息,到时候还请许夫人帮忙配合,不知许夫人可愿帮我?
宝如道:“公主差遣,敢不听从。”
永安长公主微笑道:“有劳许夫人了。”一边又看向裴瑄道:“这两日还请裴侍卫一是派人看卫三公子的行踪,二是劳您费心,再多问问姑母府上的侍卫,看看那些……”她脸上一红,声音小了些:“那些陌生男子,是否有线索,虽然不太可能,却也不能遗漏。”
裴瑄躬身道:“属下领命。”
永安长公主低声道:“其实此案蹊跷,卫三公子算得上是我表哥,平日观其为人,虽然略微轻佻些,却绝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几人其实都全无头绪,又推敲考虑了一番行程,才各自散了。
宝如回到府中,少不得与许宁又参详了一番,许宁先是愕然,后来也叹息道:“真不知说什么好,若是安阳公主没死,这两个男子也不会被牵连进来,就算人不是他们杀的,官家再仁慈,只怕也免不得受些牢狱之苦,罚银杖责的,阖府奴仆下人只怕这次都拉不下好,但是若是她没死,又不知还要祸害多少良家子。”
宝如想到今日那四福说话,忍不住笑道:“只怕那些男子还以为遇到了仙子或者狐狸,艳福无边呢,多少男人会拒绝到嘴边的肉?”
许宁正色道:“我就不会。”
宝如抿嘴道:“这可说不准,我看那些志怪小说上说的,都是读书人写出来的故事,可见心里都是这么想着的……夜读书斋,狐女添香……”
许宁点头:“那些都是些不得志的书生瞎想出来的,你相公我绝不是如此。”一边又笑问:“裴瑄这些日子可够忙吧?官家今日叫了我去,又说到这事,说这事查不明白,他越不能安心。”
宝如却被他转移了话题,早忘了那狐女的话头,只道:“我看永安长公主思路是清楚的,只不知这事真相究竟如何了。”
许宁道:“只要查出投毒之人,此案便能破了七成了,只不知这公主府难道是筛子不成,连个煎药时投毒的人都查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费脑子,如果觉得写得不好请见谅,明天应该就能揭晓真凶了。
第119章 法会试探()
隔了几日果然安阳公主的往生法会在大相国寺举办,永安长公主领了太后的懿旨,负责操持法会的宴会,宝如那天换了素服银钗带了祭礼过去,果然看到了跟着弘庆大长公主的宋晓菡。
客人算不上十分多,大多是安阳公主亡夫那边的亲族以及一些宗室,毕竟一个闲散守寡的公主,大部分高门都是派人送礼致祭后边走了。弘庆大长公主一身素服,脸上并没什么悲色,显然对这个妹妹着实没什么好感,宋晓菡漫不经心的,伺候了一会儿大长公主让她自便,她下来果然找了宝如聊天,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和宝如低声道:“就说是人贱有天收,我家那位还失魂落魄的,又是写诗又是烧纸的,一副恨不得随她而去的的样子——也没见他饭少吃一碗。”
虽然是这等人死为大庄严的场合,宝如还是被她说得几乎失笑,好不容易才收敛住,问她:“弘庆大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急病么?”
宋晓菡冷哼了声:“知道什么,她还在恼怒太后不让她操持白事,反让永安长公主个小辈来办呢,整日里抱怨道如今太皇太后不在了,太后也开始抖起来了,那安阳长公主平日里花费无度,夫家那边又管不到她,虽然勉强过继了个嗣子,也不顶用,不知要趁这次法会敛多少财呢……我看永安长公主倒不是那等人,再说人家夫家还在那呢,只怕是她自己眼红罢了,公主食邑就那么点,从前还有太皇太后补贴,如今可不同了,宁国公府那边的收益给二房的也少,她整日里扒拉那点进项,都动脑筋到我的嫁妆铺子上来了,那天还腆着脸让我写信问问大哥任地那边有甚么好进项的能在出海生意那儿插上一股是最好不过的……真真儿的是外边看着好看,其实内里虚得很……”
宝如看她数落着,脸上却带着一丝快意,轻声试探问道:“安阳公主去世了,你也放心了吧。”宋晓菡冷笑:“我放心什么,他这风流根儿是断不了的,前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也觉得不对,还托了人进来传话,他给我陪了多少小心说就出去一会子让我好歹替他打个掩护,又给我保证一定断干净了,这些日子他待我也还算不错,要不然那天我也断不会让他出去见的,幸好让他出去了,他去了回来没几天,她就去了庄子上,然后就没了,若是当时没让他出去,这最后一面没见上,不知得多么恨我呢,回来又是痛哭一场,只看这还以为是个痴情种子呢,我只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又有新欢……不过总是去了一块心病,就是这又要有一个月不能看戏了,日日在家里操持家务无聊得紧……”
宝如低声道:“你还真成戏迷了?少看几天也能这样……”
宋晓菡怏怏道:“那阮清桐说要洗手不唱要回乡退隐了,正唱最后几出戏呢,可巧正撞上公主丧事,虽然算不上国丧,我们这等人家又是沾亲带故的,哪里好这时候请戏班子,真是的,要是晚死几天就好了……”
宝如一怔,脑子里不知为何掠过一丝不对劲,问道:“他不是还年轻么?如何就不唱了?”
宋晓菡道:“他看着年轻,虽然还未成亲,其实红了好些年呢,也有二十多近三十了,唱小旦的看年纪看身段看长相听声音,后头不断的有少年人追赶着,所以大凡这种名旦,越到后头越唱得少,就怕反被年轻的新人比下去了,爱惜羽毛的多在最红的时候退隐,退居幕后调|教几个拿得出手的徒儿出来,才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下半辈子有靠了,不过他这般红,我看还能再唱个五年六年没问题的,实在突然了些,他在京城交好的达官贵人也多,这些日子都给送了戏票,道是要唱收山戏了,就在明天,之后就再不唱了,可惜这次竟不能去看他最后的收山戏。”
宝如蹙眉道:“他给你家也送了戏票?”
宋晓菡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声道:“我家三爷不是这些日子都被拘在家里么?其实后来他应了他娘说要断了,婆婆也没怎么狠管着他,只要他在家里就成,后来就没称病了,他就在家里弄了几次堂会,也请了阮清桐来,说起来也是糟蹋人,那些旦角出堂会,唱完戏都要穿着戏服陪酒的,我们家这还算得上是规矩的了,我从屏风有偷看过,他仍是那样冷冷清清的,又说要唱戏喝不得酒,只是持着壶倒酒,哪里像是个伺候人的人,可怜见那样一个干净人儿陷在污泥里,想必早就想着要离开,如今得脱苦海,倒是大幸了……这次安阳去世,只怕他心里也要称快的。”
宝如追问:“他和安阳有什么恩怨?”
宋晓菡道:“也是坊间传闻,我上次和你说过,就是安阳曾看上他去强请他他没去,这事我也问过他起其中,他只是支吾着不肯再提这事,想是顾虑我们身份罢了。”
宝如看宋晓菡神色有些怅然,不觉心中有些起疑,一个见过几次面的戏子,何至于此?便试探着问道:“你们家三爷请戏班子唱戏,也让你们内眷见戏子?”
宋晓菡脸色微微变了变道:“也没什么,就是唱完戏进来打赏后进来谢赏说过几句话罢了。”
宝如看她神色,情知有所隐瞒,但看她在安阳大长公主死去一事上却颇为坦然,看起来并没有恨之欲死的地步,也没有因她死去额手称快的地步。
因着是白事,宴会也都是虚应着,草草用过饭以后大部分人都回了,永安长公主却遣了个女官在门口,将宝如引到了后头,过了一会儿她转回来道:“前头有些忙,累夫人久等了。”
宝如看她面有疲色,知她这些天应该是累到了,忙道:“公主还当保重玉体才是。”
永安长公主笑了笑道:“我今日与大姑母说话,看她神色,并无异常,有向我打探问我四姑母究竟是什么病,又问一些后事料理的琐事,看起来倒是平静,也不知是真还是早有准备——我略试了一试她,说四姑母如今名下只得一嗣子,将来香火不旺,她也只说四姑母还是身子不好没福气所以没有子嗣,脸上着实没什么可疑之处。”
宝如想起今日的疑点,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无稽,自己只是觉得因为重生所以觉得宋晓菡身上出变化的可能大,但是真相未明之时,若是白白冤枉了人,屈打成招,就做下孽了,她犹疑地开口道:“我看宋三夫人态度也十分自然,不像是心虚的表现。”
永安长公主脸上有些郁郁,她这些天一直奔忙,却暂无头绪,仍是宽慰宝如道:“这案子不能明着查,单靠我们这样琢磨,其实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出来的。”
宝如想了一会儿道:“我与安阳大长公主不熟,不知她那些日子是否有见过外客,是否这些客人也要略微查一查有无可疑之处。”
永安长公主道:“姑母到庄子上都是闭门谢客的,只在京里的时候见过卫三郎一面。”
宝如道:“若是不是什么正经客人呢?譬如卖什么东西的,或是公主无聊了想听听戏什么的……”她含蓄地提醒,毕竟宋晓菡是这一世的变数,而宋晓菡提到的阮清桐,又偏偏是公主死的这几日便要放弃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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