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朝银蝶点点头,说道:“琥珀酥和玲珑饼确实不错。”
银蝶听姑娘说的话有点深意。就看了看另外两样软糕,拿起一块雪风糕,吃了一口。“唔”了一声:“这糕……”
紫烟看银蝶面露怀疑,也拿起一块软玉糕,尝了尝,露出惊讶的表情:“味道和咱们家的不一样……”
钟意露出古怪的笑容,对银蝶和紫烟说道:“且一边喝茶一边看光景吧,再过一会儿。这摘星阁的掌柜,就该头疼了。”
摘星阁客流如云。一碟碟点心不歇气地往外端,光这一个晚上,银两就流水样地往账房里送,把陈大有乐得合不拢嘴。
他正美滋滋地算着摘星阁在这个晚上获了多少利,一个专门负责招待雅座的小二急匆匆跑了过来,嘴里惊慌地喊着:“掌柜的不好了,快上刘三公子那儿看看,那位爷说点心不对,正摔盘子呢!”
陈大有的脑袋“嗡”了一声,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人给他的点心配方有假,可他怎么敢!再说卖了大半个晚上,之前也没见有人说点心不对啊……
陈大有小跑着感到雅座,正看到一个少年公子在发脾气,把桌上堆着的点心砸了个七七八八,那公子看到陈大有来了,也不跟他客气,一个箭步跃上来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好你个陈大有!你是欺我刘三吃不到那白鹤楼的点心,所以拿着冒名顶替的来糊弄我吗!本公子告诉你,莫说是那小小白鹤楼的点心,就是皇宫里的御膳,本公子也是吃过的!”那公子说到皇宫,稍微顿了顿,显然是有点胆怯,但心虚一瞬间就被愤怒取代了,依旧扯着嗓子咆哮道,“你家软玉糕,根本就不是白鹤楼那个味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陈大有连连抱拳作揖,又在刘三公子的钳制下,费力吩咐底下人,“快给公子沏一壶新的雀舌茶来,今天公子的所有花销,都算在我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那刘三公子又嚷嚷起来,“打量小爷没钱吗?本以为你摘星阁从那白鹤楼买来配方,也来个推陈出新,没想到居然拿出些难以下咽的东西糊弄本公子!”
陈大有好歹将被揪住的衣领拽下来,喘着气说道:“公子是不是有所误会,敝店的点心乃是刚研究的方子烘焙出来,与那白鹤楼的点心不相上下,公子却说难以下咽,这……”
“难不成小爷骗你?”那脾气暴躁的刘三公子又要拽着陈大有的衣领,拳头都挥了起来。
陈大有连连挥手说不敢,看着这地上一片狼藉,也无法查看到底是哪块点心,触了这公子的霉头。
正在这间雅座闹得不可开交,大堂又乱哄哄一片,吵架的声音都传到了二楼雅座这里。
陈大有一皱眉头,还未发作,就有几个伙计都飞跑着过来,连声说:“掌柜快去楼下看看,客人说点心不对,都闹着要退钱。”
那公子拍手笑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摘星阁也算花街有名的茶楼了,今天居然闹这么一出!”
陈大有无心再理会刘三公子,只略拱一拱手,说声失陪,就一脑门汗地来到大堂。
一会儿工夫,大堂已经栾城一锅粥。
凡是点了点心的客人,都闹着要退钱,因为点心根本就不好吃,和白鹤楼卖的完全是两码事。
这时陈大有才后悔为什么不给这几样点心换个名字,而是一定要跟白鹤楼打擂台。
他自诩厨房有一等好工,自然不把白鹤楼放在眼里,拿到点心的配方后,就连夜和面点师傅商量点心该印个什么样的模子,雕个什么样的花,力求在美观上盖过粗朴的白鹤楼点心,这样一来,摘星阁卖的不限量点心,才是真正的“琥珀酥”、“玲珑饼”、“雪风糕”、“软玉糕”,而白鹤楼卖的,自然就无人问津。
陈大有是想把白鹤楼逼到死路,却没有想过,一旦摘星阁的点心出了问题,在口感上不如白鹤楼的点心,会引起顾客的极大反感。
因为既然摘星阁也叫了这四个名字,那代表和白鹤楼的点心是一样的,吃过白鹤楼点心的,自然会跟摘星阁的做个比较,若是摘星阁的更好,那摘星阁无疑打了大胜仗;若是一样,那摘星阁胜在有环境,有好茶,自然是摘星阁赢,但若是不一样呢……
陈大有刚愎自用,居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眼下他站在大堂里,被客人追着问,那雪风糕和软玉糕,为什么用手一碰就变成了渣,连拿都拿不起来,就是入口,口感也奇差无比,根本无法和白鹤楼的相比。
陈大有看着在他手指的碰触下变成一堆碎渣的两种软糕,心里又惊又怒,他连忙脱身去厨房去试那些刚出炉的点心,琥珀酥和玲珑饼还好,雪风糕和软玉糕,一出来就变成了渣。
想到当天那人说的“前两种问题不大,后两种要小心行事”的劝告,陈大有这才明白,在雪风糕和软玉糕上,白鹤楼留有后手!
他气急败坏地感到厨房后边的一个小房间,那里正有几个人在不停地打发鸡蛋,其中一个就是消极怠工好几日的蕙娘。
“蕙娘,你这鸡蛋是怎么回事?”陈大有劈头就问。
蕙娘抬起头,冷淡地对陈大有说:“就是按照掌柜的方子打的。”
“可是为什么做出来的点心都变成了渣!”
蕙娘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陈大有被蕙娘冷淡的态度气得差点想动手,想到最近几日蕙娘的消极,难道这妇人竟然投了白鹤楼?
想到这里,失去理智的陈大有狠狠地推了蕙娘一把,蕙娘提防不到,一下跌在地上。
“吃里扒外的东西!回来再收拾你!”陈大有撂下这句话,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其他几个人看也不看蕙娘,自顾自地打着鸡蛋,他们打了一宿鸡蛋,也都累了。不过就算不累,他们也乐得将这个昔日威风、如今沦落到和他们一起打鸡蛋的昔日厨师踩上一脚。
蕙娘愣愣地看着跟着她一起跌倒,正提溜乱转的那只鸡蛋碗,轻轻地笑了起来。“呵,呵呵。”
大堂里仍旧乱糟糟的,只有角落里的一桌非常安静,虽然她们也点了四样点心。
紫烟好奇地看着纷乱的人群,说道:“姑娘真是神仙下凡,竟能猜得中!”
钟意笑道:“什么神仙下凡,我无非是比陈大有更明白打发鸡蛋的奥秘罢了。”
看银蝶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她正有所求,钟意干脆地说道:“白鹤楼之所以采取限量贩卖的方法,除了为吸引眼球,也是因为人手不足。因为打发鸡蛋,是需要极大耐力。”
ps:非常抱歉,今天猫空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卡文事件,坐在电脑前五个小时只写了600个字……所以发晚了,太对不起大家了!(一定要有存稿啊哎哎)
☆、071 蕙娘
为什么中国古代没有出现西方的奶油蛋糕,那是因为古人没有掌握打发鸡蛋的技术,当然相应的,能解放双手,提高效率的打鸡蛋的机器,中国的古人也没有研制出来。让钟意这个文科生研制,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自始至终,打发鸡蛋都是由钟意自己做的,她明白蛋黄要打到什么程度,蛋清又要打到什么程度,是成倒垂角还是尖角,在现代的烘焙攻略书里,都是有标准的。而那人拿走的方子里,偏偏没有这个标准。
于是陈大有安排的那些打鸡蛋的人,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去打。
起初有力气,也有精神,还有耐心,打出的蛋液都是能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源源不断的点心要求,无论多么有耐心的人,面对一碗碗单调的鸡蛋液,也是会产生疲劳的。
而一旦产生疲劳,那么标准就不复存在,做出的点心,自然就会出现问题。
当紫烟发现那人的异常,告诉钟意时,钟意就料到他可能是被摘星阁收买,要偷方子,既然他要这样做,那就将计就计,给他做一张方子吧。
所以前天下午,钟意似乎是不经意地对紫烟说:“我那柜台里的方子你可要紧给我看好了,被人偷了咱们可就完了。”
那天晚上,那人就真的急不可耐把方子偷了交到了摘星阁,而摘星阁于第二日的晚上。就急不可耐地投入生产,大肆宣传了。
就像打仗一样,仓促应战。总是会产生很多问题的。
钟意看着一头汗水的陈大有,对他产生了一点同情。
如果他不是非要把白鹤楼置之死地,要叫跟白鹤楼点心一样的名字,是不至于沦落至此的。
陈大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退钱了事,他想借着点心扩大摘星阁知名度的目的,彻底失败。
而因为这个夜晚的闹剧。摘星阁的雀舌茶,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如果陈大有没有后手。那么摘星阁日后,怕是连东山再起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完全不是危言耸听,在商业竞争激烈的十里花街上,一个小小的棋子放错了。马上就会面临满盘皆输,快得也许只给掌柜一个夹包袱走人的时间。
喝完了茶壶里的最后一口茶,钟意站起身,感慨地说:“雀舌可真是好茶,虽然还是不如我极其钟爱的铁观音,但也确实是好茶了。”
紫烟和银蝶也站了起来。银蝶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钟意看在眼里,心里叹口气:这位间谍。也太喜形于色了些。打发鸡蛋的秘密,就算是你不打听,有了摘星阁这一出。我也不打算再藏下去了。再藏,可就藏出仇来了。为了配方哪天被人杀了,也未可知啊!
“趁着陈大有还在安抚大堂的客人,咱们去他厨房转转吧。有句话怎么说的,要了解对手,就要知道他的心脏所在。一个酒楼的心脏,无疑就是厨房了。”
钟意去的还真是时候。她前脚刚进来,就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惊得魂飞魄散的人,“死、死人了!”
那人也没看清来者并不是摘星阁的人,只胡乱叫嚷,银蝶上去毫不客气地抓着她,用力晃了她两下,又大声问道:“哪里死人了?”
“里边!蕙娘吊死在里边了!”那人又挣脱银蝶,又没头苍蝇似的飞奔出去了。
钟意心里一惊,连忙拔腿跑进厨房,果然看到敞开的一个小房间里,吊着的一双脚。
“快,快把她放下来!”钟意心里不禁埋怨刚刚那人糊涂,不想着赶紧把人放下来,往外跑什么!
钟意上去抱住那双腿,用力向上举,又一叠声地叫着紫烟银蝶快来帮忙,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那想不开的人放下来。
“好像是一个厨娘。”银蝶说道,“姑娘,晚啦,不中用了。”
钟意也不说话,忙忙地将这人的上衣全解开,用力按压她的胸口,每压四次就做一次人工呼吸,反复几次后,蕙娘轻哼一声,鼻端有了呼吸。
看到银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自己,钟意解释了一句:“以前遇到过溺水的人,看别人是这样救人,并把人救活了的。”
银蝶看看紫烟,满面的惊奇之色。
哪有这样救人的,这些法子,怕是连多少年的老郎中都不会吧?姑娘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个妖精住在了她家姑娘里?
紫烟却朝银蝶努努嘴,“快帮着姑娘帮人抬到能躺的地方去。”
紫烟经过那次谈话,早与钟意心意合一,就算是钟意在她面前羽化成蝶,怕是紫烟也会接受。
再说眼下又哪里是讨论姑娘是否还是姑娘,一条人命等着她们救呢,这银蝶,也太拎不清。
钟意收拾出一块案子,紫烟和银蝶将人抬到上边,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给人灌了些,又等了片刻,就看到人幽幽醒转了过来。
钟意在她身边轻轻说道:“大姐,天底下没有迈不出的坎儿,你这一想不开,让那些惦念着你的人,该怎么办呢?”
都说死了一次没死成的人,十有*就不会再寻死。蕙娘刚刚也是一时走了牛角尖,受不了之前沈柳的羞辱,再加上陈大有的粗暴对待,蕙娘想不开,就悬了梁。
也是阴差阳错,竟赶上钟意想观察摘星阁的厨房,就救了她一命。
蕙娘从案子上坐起来,翻身便向钟意拜去,“姑娘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蕙娘死过一次,便不会再生那心思,多谢姑娘!”
钟意也吃惊了,连忙把蕙娘扶起来。问道:“你就是蕙娘?摘星阁最好的厨娘?”
蕙娘别过脸,像是不愿意接受钟意的称呼,“以前不过承蒙掌柜看得起。蕙娘现在只是个打鸡蛋的小工。”
“怎么让女子打鸡蛋呢?”钟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蕙娘,“打鸡蛋这种事,有男子做最好,陈大有也不像是不通厨艺的人,怎么想不明白这种事?”
蕙娘因为被钟意搭救,就索性知无不言了。“之前因为一件事,我灰了心。不想再在摘星阁做下去,可摘星阁却不肯放我走,又看我日日磨洋工,于是掌柜就让我打鸡蛋了。”
那件事。怕就是前些天沈柳被乞丐欺负了,又去摘星阁找了蕙娘的晦气。
“要不……”钟意仔细地看着蕙娘,“蕙娘,我是白鹤楼的掌柜,叫钟意,不如蕙娘去我那里?我那里,正缺一个你这样的好厨师。”
蕙娘摇摇头,“我心灰意冷,只想回家。日后找个大户人家去大厨房上工,不想再在酒楼做了。”
钟意也没有强求,又说道:“只是刚刚看你在这里的处境。你的同僚似乎对你也……有个嫂子有那力气跑出去,却没那力气把你放下来。”
蕙娘淡淡地说:“我管着她们的时候,苛刻了些,如今我到这步田地,她们巴不得我一绳子吊死。”
“所以蕙娘就算不让那些小人如愿,也要好好活下去。”钟意按了按蕙娘的肩膀。说道,“蕙娘。你什么时候去白鹤楼,我都会给你留一个位置。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
蕙娘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钟意也没什么话说,观察厨房什么的因为这件事,也不适合了,于是就只好带着紫烟和银蝶走了。
“掌柜姑娘,等等。”
蕙娘忽然在她们身后叫住了钟意。
“若是我去了你们那里,你们那点心,可以教我做吗?”
蕙娘问出这句话,让银蝶紧张地看向了钟意,就连紫烟,神情里也有一些探究。
姑娘对点心的配方,看得可是很严的,那一手打鸡蛋的绝活,她始终没有传给任何人,连紫烟都没有过。
这个蕙娘就这样直接地问出来,钟意会如何回答呢?
“当然可以啊!”钟意想也不想,直接就说,“你去了我那里,就是我的厨子,当然要掌握白鹤楼的所有菜品和点心了。”
蕙娘看了看钟意,又点了点头。
钟意也朝她点点头,就走了。
紫烟不顾银蝶也在,就问钟意:“姑娘就不怕那蕙娘有别的心思?她要是去咱们那里学会了做点心,另起门户该怎么办?”
“她不会的。”钟意摇摇头,“这个蕙娘,是一个非常骄傲和有自尊心的人。这样的人,你一瞬间的犹豫都不能有,你犹豫那一下,她就会头也不回地离你而去了。”
“那她为什么不答应姑娘来咱们这儿?”银蝶也问道,“我看那摘星阁,是容不下她了。找大户人家做厨娘,哪是那么容易的,这种肥差,一般都是家生的奴才做的。”
“她有她的考虑吧。”钟意皱着眉头说,“她毕竟也在摘星阁待了几年,要不是摘星阁接二连三地伤她自尊,她是不会想不开的,看到我,也不会有现在的好脸色了。”
像蕙娘这样的人,忠诚度是很高的。但若是老东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的心,如果她决定离开老东家,那是无论多少钱,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她都不会回去的。
不过钟意愿意争取下蕙娘,这个厨娘如果到了白鹤楼,那就大大地解了白鹤楼的燃眉之急啊!
三个人穿过大堂,一边说一边走,快走到门口时,被陈大有拦住了。
现在摘星阁已经冷冷清清没有人了。这个夜晚的繁华喧闹,就好像是陈大有做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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