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沈澈的姨母,林白筠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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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你一定很累吧
林白筠比林素筠小两岁,性格脾气完全不同。如果说林素筠是一朵端庄稳重的牡丹,林白筠则是一把开得热闹的蔷薇,人前人后都是要争上三分颜色的。
林家的这两个女儿,早有人说过,谁娶回家,都是积下来半世福修来的。
与林素筠静待闺中,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不同,林素筠与林御史的结合,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定终身。
林御史之前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书生,在与林素筠交好时,一文不名,林素筠却偏偏爱上他沉稳正直,非他不嫁。
林家二老被二姑娘闹得没有办法,再加上胞姐林素筠心疼妹妹饱受相思之苦,也时常为胞妹说话。正在僵持不下之际,林书生一举高中,会试考了个十七名的进士,又做了御史。
林白筠这才风风光光,同样带着四十抬的嫁妆进了林府。
那林书生并无父母姐妹,在京一人,林白筠上无公婆侍候,下无小姑教导,与夫君琴瑟和鸣,婚后生活,何等自在。
若不是姐姐的婚姻发生问题,以致郁郁而终,在林白筠的世界里,简直没有能称得上是烦恼的事情。
但林素筠既然已死,疑窦重重的林白筠就抱着沈澈,带着那只药罐回到林府,发誓要为胞姐将沈澈抚养长大。
“所以她和姨夫,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沈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依旧波澜不惊地叙述,“姨母常说。满怀仇恨的人,一生都不会幸福。她给我看那只药罐,是要我明白我将来要回去住的国公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不希望我报仇。”
点心已经快吃光了,暖心茶也续了一壶又一壶,沈澈却没有感到疲惫。继续平静地对钟意说:“姨母一直教我做一个正直、勇敢有担当的人,像我的姨夫一样。无论身处何地,永远不失掉自己的底线。那时在朝中,那王陆明,就是王家那个做官的儿子。在我十岁时,已经升到三品大员,姨夫一个小小御史,是见到他都要低头谦让几分的。可姨夫却偏偏要仗义执言,参他们王家借官商一家,霸占京城多处商铺,强取豪夺,使小本生意无法存活。
“有时候我会想,是我害死姨母与姨夫的。本来我在他们家住着。受到了无比的宠爱,连他们的亲生女儿三妹妹沈栀,也是要排在我后边的。沈栀小的时候还会找姨母哭闹一番。姨母就哄她说:‘你哥哥没有了母亲,已经很可怜了,你怎么能还和他抢东西呢?’时间一长,整个林府上下,都因为姨母的关系,对我非常宽容。
“在林府那八年。我过得非常开心,还交了四个义结金兰的好朋友。其中有一个……”沈澈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就是李绮堂”的话,这样说了,钟意岂不是就知道他那天跟踪她了么?“有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关系很好,而一切,都在我十岁的那个晚上,改变了。”
沈澈虽然被林白筠教养得很好,但骨子里的敏感与自尊,其实是传自林素筠的。对于没有母亲,寄住在姨母姨夫家,小小的沈澈是很敏感的。
于是有一天,当街边的其他公子和沈澈一起玩,开玩笑说沈澈是“没人要的孩子”时,沈澈就与他们打了起来。
沈澈的四个小伙伴为沈澈出头,都加入了这场孩童之间的打架。沈澈在大怒之下口不择言,对那孩子头说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我早晚要回国公府讨回公道!”
现在的沈澈想想,当日打架的孩子里,还有一个是国公府里王夫人的贴身心腹管家的孩子,那个叫来兴的。
他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将沈澈的话,告诉了自己的爹,那管家又告诉了王夫人。
而那时林御史对王陆明的弹劾,已经成了一场螳臂当车的孤勇壮举。皇帝虽然没有治王陆明的罪,却也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番,要他们家的人都消停一些。
王妙娘,这个王家的二姑娘,做事狠辣无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从她费尽心思从林素筠手里得到沈复,成为兴国公府当家主母就可见一斑。
当天晚上,当林府上下一十三口陷入沉静的梦境中时,火,从四个地方烧了起来。
老管家拼死将八岁的沈栀和十岁的沈澈救了出来,在满面烟尘中,老管家告诉他们,放火的人,他认出了一个,是王家的。
老管家死了,沈栀成了孤儿,沈澈也不得不提前回到国公府,叫王夫人“母亲”,由她教养。
沈澈曾经托几个小伙伴,让他们找自己大人,为林家讨回公道。
“我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姓李,他爹是内阁大学士,很是帮我们查探了一番。那案子也派了人投了状子,但是查到那已经畏罪自杀的纵火犯那里,就再也查不下去了。王家不知道使出多少银子,将上下打通,因此这桩案子,竟然成了本朝一桩奇案。连街边走卒都知道是王家放火烧死了我姨夫和姨母,可就是没有办法捉拿王家。后来王家又用了很多手段,将那流言打压,过了八年,如今京城只知道第一家族王家,谁又知道当年冤死的林家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年轻气盛的沈澈与李绮堂打了一架,甚至要单枪匹马杀到王家报仇,被李绮堂带着另外三个人,把沈澈狠狠地揍了一顿。
“你忘了林夫人是怎么对你说的吗?满怀仇恨的人,一生都不会幸福!”在那个下雨天的某个小胡同里。满脸泥的李绮堂朝他大喊。
沈澈爬起来,将从来不离身的那把乌金扇狠狠摔在地上,“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认你这三哥!”
头也不回地带着满脸泥水回去。
后来李绮堂又派人把那乌金扇送回国公府,怕国公府人多眼杂,未留只言片语,只那送扇子的小厮私下里让静容传给沈澈他们家公子的话:“你要报仇,就想清楚,需要我,对我说。”
可心高气傲的沈澈。却是一连八年,都未曾再联系过李绮堂在内的那四个人。
虽然那乌金扇。他失而复得之后,再也没有离过身。
只是这些他与李绮堂之间的羁绊,却是没有必要对钟意说的了。
“我姨母对我说,满怀仇恨的人。注定不会幸福。”沈澈又喝了一口茶,对钟意说道,“可对我来说,林府是我最后的家园,她和姨夫被王家害死,我和妹妹孤苦无依,沈栀不得不以‘义女’的身份,住在国公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而我,却在我成为锦云卫小旗之前,每一日的早晨傍晚。都要对着害死我娘亲和我姨母姨夫的人,叫母亲。这样的日子,如果不怀着手刃仇人的念头,又怎么让我活得下去?”
说到最后,嘴里已经是一片苦涩。
沈澈成为锦云卫小旗,也是因为他拼着一死。赢得的机会,获得了皇帝的青睐。而这也不过是今年才发生的事。而在此之前,他和三妹妹是如何在国公府一点一点互相防备着,连太太赏的一块糕都不敢吃地长这么大,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瞧,你说国公府很乱,是真的很乱呢。”沈澈故作轻松地说,“不知道钟掌柜出自何等家庭,想来是不必对杀母仇人叫母亲吧。”
眼泪,正一滴一滴地从对面的女子漂亮的大眼睛中涌出。
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地落下。
女子开始用手背抹眼泪,就好似沈澈说的这些事,是发生在她身上似的。
“呜呜……”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咽着说,“你真惨,呜呜……你娘亲和你姨母、姨夫都是大好人,包括你的三妹妹,到今天,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你不再以报仇为己任。对她来说,也许对你来说,报仇就是唯一的生存意义……可你这样,多辛苦,多累啊,你一定很累吧?”
沈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钟意。
第一次有人问他累不累,而不是报仇值不值,或者是能不能撼动已成大树的王家。就连三妹妹在内,想的也是如何为林家报仇,而从未问过他,他累不累。
只有眼前这个被他认为是玩物的女子,睁着一双他认为清澈无比,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对他说“你一定很累吧”。
沈澈歪到椅子里,故作轻松地说:“有多累呢,在大家族中生存,都要这样。你看我的长嫂沐大奶奶,一个麻油店出来的女儿,也想着先做王夫人拥趸,然后再踩着她,登上主母之位呢。”
“你搬出来不就好了。”钟意天真地说,“你带着沈栀搬出来,反正你现在也有俸禄了,又不是养不起沈栀。”
“分家?”沈澈笑起来,“怎可能,再说我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子,我为什么要搬走,把我应有的一切,都留给害死我娘亲的女人和她的子嗣?”
钟意认真地看着沈澈,轻轻地问道:“那东家,你活这一生,是为了什么呢?”
沈澈又呆住了。
为了什么,为了报仇啊,为了得到国公府啊,还能为了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信念,才让他支撑到现在吗?到钟意这个心思简单的家伙嘴里,为什么听起来,是那样的没有意义呢?
“东家有没有想过,若是东家独自一人,没有国公府这些包袱,东家会做些什么呢?”钟意又问道。
ps:猫空想说的是,这个文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的宅斗文,所以涉及到大家族的一些基本设定,还有公子小姐们说的话,可能并不是那么严谨,还请各位亲包涵~猫空写的是,嗯,是一个披着古代外衣的,经商言情文吧……不管怎么写,感情是真实的,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哟~
☆、068 没有厨师啊
会做些什么……
对于沈澈来说,眼下不就是他最想做的吗?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就这样待在白鹤楼,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喝口茶,吃块点心,把日子过得非常简单……就像前些日子,他常来白鹤楼时做的那样。
可他稍微放松放松,王夫人就趁势逼了过来。就算他想放手,那王妙娘,又怎么会容他挡了她子嗣的路,让他一直做国公府的长房嫡子?
这些,是只懂经商之道、在人情世故上有些单纯的钟意,根本无法体会的。
想到此处,沈澈笑了笑,说道:“掌柜是替我担心吗?其实本公子讲的,都是假的,逗你玩罢了。”
钟意心思果然单纯,她居然就真的相信了,傻呵呵地待在被靠枕围绕的椅子里,小鼻头都沁出细密的一层汗来。
“怎、怎会这样?”钟意喃喃道,“刚刚你说的……”
“都是假的。”沈澈摊摊手,“这样吧,你是相信我刚刚说的那些,还是街巷里传闻我是个纨绔子弟、风月老手呢?”
就在钟意犹豫的时候,沈澈又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掌柜别忘了,掌柜可是随时都会被本公子召进国公府,做通房丫头的。”
因为对王夫人的忌惮,这些年,安排给沈澈的通房丫头,沈澈一个都没有碰过。王夫人就往外传沈澈那方面有问题。败坏沈澈名声,沈澈就见招拆超,总往红绡楼跑。塑造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
三妹妹也帮他在府里传过几次流言,说二爷还是少年心性,对家里的没兴趣,只一心出去采野花,因此王夫人就在女色上,也没管过沈澈。
只是这些又何必对钟意说呢,瞧她现在一脸惊愕与焦急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沈澈正在心里坏笑着欣赏钟意的表情,却听见钟意笃定地说:“东家不是那样的。东家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东家,东家不会骗我,我相信你。”
对面那女子再一次露出坚定的神情。沈澈听她说出“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在震惊之余又未免有些气急败坏。
她怎么就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相信他人?
这世界有多黑暗,有多肮脏,她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也曾差点被人抢走做小妾,也曾背负八千两纹银无法翻身,在面对种种困境之时,她怎么还能有一双如此清澈明亮的眼眸,就那样笃定地看着自己。对自己说“我相信你”?
“你这样子,会上当的。”沈澈看着钟意,【wWw。WRsHu。cOm】口气有些严肃。
“不会的。”钟意摇摇头。“我不是傻子,我并不是人人都信,但是人活一世,总得有可信之人啊,今天我选择相信了我的丫头紫烟,我也愿意相信东家你。”
“因为东家是一个好人。”钟意轻轻地说。“东家被仇恨纠缠了八年,却依旧没有害过所有人。我相信并不是东家在等机会。而是东家,迟迟不想下手吧。”她看看四周,仿佛在找那十几个武林高手,“东家连死士都豢养起来了,要那王夫人的命,还不是一晚上的功夫?”
沈澈沉默无言地看着钟意,那双清水一般的眼眸,就这样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连自己都未曾察觉,最真实的内心。
在那内心深处,装着的是沈澈的柔软与善良,装着沈澈对钟意的留恋与牵挂,还有对背负这一切的困扰与疲惫……
沈澈不愿意面对,就把这内心加了把大锁,天天以冷面示人,暗示自己,是多么残酷无情,可是自始至终,沈澈就算对那嚣张至极的沈柳,也不过是让乞丐在大半夜的无人问津的街道,扯了扯她的衣裳。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好到连自己都骗过了,没想到,在这个夜晚,居然是一个经商女子,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东家是一个好人。”
钟意就那样对他说,在听他说了一大篇的有关血海深仇的话之后,在听他说他是个以报仇为生存意义的人之后,钟意还是这样说。
沈澈忽然有冲动想抱一抱这个娇小的女子,她很瘦,因为留着短发,头都是小小的,却安上了一双大大的眼睛,那眼睛里有沈澈不敢面对的纯真与美好,是沈澈不敢碰触的世界。
现在,他很想抱抱她,哪怕只是伸出手,摸一摸她的短发……
可是他又害怕,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不就代表他打破了他的所有伪装?那他今后该何去何从?他其实是没有退路的,如果他退后,沈栀、静容、安杰那些人、还有他自己,会面对什么?
松山堂是娘亲最后的嫁妆,也被他们找到,毁掉了。安杰他们无处可去,只能栖身白鹤楼做与护卫不符的工作,如果他不战斗,跟着他的这些人,怎么办?
“钟掌柜,你不懂。”沈澈站起身,想走了,“很多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得不行了。今天我讲了很多过去的事,可惜这些天我在忙什么,还是没有对掌柜说。”
沈澈走到心音门口,对也站起身,迎出来的钟意又说道:“但在下答应掌柜,一定将这次掌柜被卷入的前因后果,分说明白。”
钟意点点头,“我等着你。”
沈澈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白鹤楼,在这个夜晚,当他仰视国公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门时,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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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开业了,白鹤楼这几天都很忙。点心不能再玩限量供应的套路,所以这些天罗成和蔡良加班加点地在做点心。钟意给他们配的两个小工相当能干。连钟意都惊喜地发现,那个阿六,因为有功夫。所以打鸡蛋的手法特别好——稳定、从不出错。钟意把他带到打发鸡蛋的小房间里偷偷打过一次蛋液,阿六的表现堪比人体打蛋器,让钟意有心把这一手绝活传给阿六得了。
可是阿六又不是一个职业打鸡蛋的,人家是沈澈的死士,有了新地方就要走,去执行大任务的。
再说让一群武林高手做厨房帮工,钟意总觉得心有不安。
都说将兴趣当做工作是最好的职业选择。这些空里来空里去的武林高手,有朝一日被困在一个酒楼里。会不会满腹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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