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身子已经探出门,也没回头。只是摇摇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外边天凉如水,皓月当空,倒真是一番极好的景色,只是紫烟和咏歌并不在屋外。她们早就在钟意的屋子里坐着了。
紫烟耳听八方,听声音是知道姑娘去后院找她们了。忙忙地迎出去给钟意披上了一件大氅,“要入冬了。姑娘小心着凉。”
钟意对紫烟说:“你和那咏歌不必多说,那是个实心眼的丫头,是她家小姐的一杆枪,心思却是极简单的。”
紫烟摇摇头说:“没说什么,就是聊花样子。”
钟意点点头,“那你进屋服侍着她们主仆歇下吧,我还不困,去后院转转。”
紫烟答应着去了。
钟意一个人在后院的花田溜达了几步,总觉得有什么事让她忘记了。
到底是啥事儿呢?似乎还挺重要的……
钟意歪着脑袋想了想,啥也没想起来,自己一时着急,揪了两下头发。
上空忽然传来很轻微的一声“噗”。
钟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月朗星稀,头顶啥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钟意忽然哆嗦了一下。
还真有些冷了。
冬天要到了呢。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那就是事情还没发生,钟意敲敲脑袋,晃晃悠悠迈回屋了。
不远处的马棚上,伏着一个黑影。
黑影看钟意走进屋,就站起了身。
是沈澈。
他轻轻地从马棚上飘了下来,一半脸是无法捉摸的笑意,另一半脸也是让人看不透的寒意。
这个夜晚,他听到了太多他未曾细想过的话,他要找个地方好好品味一番。
尤其是那一句:“你得相信他。”
白鹤楼里,被紫烟服侍着终于要结束忙乱的一天要躺下的钟意,忽然坐了起来。
“富贵兄上哪儿去了!”
被钟意忘到脑袋后边的,自然是白天结识的老外弗兰克,中文名“牛富贵”了。
记得他是和李绮堂他们一起来的,永良和永成帮着把那些花花草草拿到了厨房,然后呢?这个老外有没有和差役他们一起喝酒呢?钟意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现在这家伙又在哪里呢?
钟意连忙披着衣服又迈出门,紫烟也忙忙地跟了上去。
刚刚没在小院看到,难道是在马棚?
马棚里也没有。
厨房里也没有。
钟意连二楼包厢心音都找过了,没有富贵兄的身影。
“这死老外上哪儿去了!难道一声不吭就走了?嗯这个外国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钟意急得又连抓几下自己的头发。
“嘘。”紫烟忽然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听。”
永良和永成睡觉那屋,传来很大的呼噜声。
“往常他们可没有人打那么响的呼噜。”紫烟说。
难道……
钟意一个箭步跃到厨房旁边的小厢房,紫烟拦都没拦住。只来得及说声:“姑娘,那里边全是男人!”
钟意不在乎地把门推开一道缝,“难道还有人光着屁股睡不成?”
牛富贵果然和永良、永成睡在了一起,只是睡相实在是惨不忍睹。把永良和永成这两个小伙计挤得都没地方睡了,眉毛都皱得紧紧的。倒是富贵兄。横七竖八地占了大半个炕,睡得倒是舒坦。
看到牛富贵没有走,钟意松一口气,这可是她早就看好的上游供应商,走掉了岂不是损失大大的。
如此忙乱的一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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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在白鹤楼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被沈大奶奶派车接回去了。
咏歌年轻底子好,在白鹤楼又没少吃钟意研究出的药膳靓汤,回去的时候已经能自己下地走了。
这三天里,沈栀没有再和钟意长谈。每天安安静静地看佛经,心沉得像一块石头。咏歌看自己姑娘这样子,心里很安慰。其实她是不希望自家姑娘总是上演“苦肉计”的。
沈澈也没有来白鹤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钟意把那盆金凤花放在柜台上,时不时就托着腮看看,心里嘀咕这腹黑贵公子上哪去了,嘴上却跟紫烟说“东家不来真是太好了,我这里好清净啊哈哈哈”。看紫烟的表情也知道她心口不一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牵挂起他来了。
想到这一点,钟意就会想到胡同那次。她叫沈澈,沈澈却把她甩包的事,不由得脸红气恼,连揪头发几次才能平复心情。
牛富贵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又连吃两大盆面条,这才满足地打着饱嗝对钟意说他不想去郊区神父叔叔那里了。他要住在白鹤楼。
钟意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房租。一日三钱。”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
牛富贵却摇摇头,咧开大嘴。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牙齿,用生硬的中文说:“掌柜的,我在这里工作好了。”
钟意托着腮,有些瞧不起似的上下看看牛富贵,说道:“富贵兄,你会干啥啊?”
牛富贵拍拍胸脯,“卧是个冤丁!”
我是个园丁。
难不成……钟意两只手托着腮,眼睛又变成了金元宝状,像看摇钱树一样看牛富贵。
“没错没错,掌柜想要的狼桃、灯笼果,还有那些香草,只要有种子,我能种出来。”
“哇!”钟意立刻不顾形象地抱住了牛富贵,和他一起跳起来。“发财啦发财啦发财啦!”
好消息还没完,牛富贵表示他可以先去神父叔叔那里一趟,再带一些种子回来,开春就可以把那块地当做菜田了。
看来酒楼开张,酒菜这一块不用愁了。一旦有了番茄洋葱圆白菜这种中原没有的蔬菜做食材,相信就算是钟意这种生手,也会做出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出来。
酒这一块钟意还没研发出新产品,之前酿的葡萄酒并不是很成功,只能做调制茶用,要批量售卖,还是困难些。
钟意决定找个时间走访一下京城周边的各大酒坊,找到一种比较稀缺的酒独家出售。不过这并不容易,因为京城各大酒楼在“酒”这个产品群上不知道做了多少功夫,有的酒楼更是积百年之业,白鹤楼一个新丁,没有什么竞争力。
假如能联系到皇宫,搞到内造的酒方就好了。不过那也只是想想,钟意一个布衣,上哪儿整内造酒方去?
茶的话,现在白鹤楼已经打出了名声,有清心茶,和准备在开业时抛出的天价贵茶“醉心”,一两银子一盏。
醉心茶只是玩噱头,为什么定那么贵,还不是因为葡萄酒太少的缘故。钟意希望买的人越少越好,买多了,她还真没的卖了。
实际上说,白鹤楼的茶只有清心茶,而且还是凉茶,很不适合秋冬季节饮用。
所以当务之急,是趁着白鹤楼还有卖茶的口碑,再配合招牌点心,推出一系列热茶,以扩大白鹤楼在“茶点”这方面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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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研究开张事宜
眼下正是入冬,京城是北方,太阳正好。秋天种的那些白菊正好能派上用场。
白天要忙着卖点心,钟意也要亲自上阵,打发鸡蛋的秘密,她始终没有传给他人。为了营造点心的神秘感,她甚至在打发鸡蛋时特意去一个小房间秘密进行,永良他们拿到的,永远是完成品。
而到了晚上,小会开完,钟意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生意。
钟意心大,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像有一种盲目的信心在支撑自己。比如说现在,明明白鹤楼没什么好卖的了,清心茶早已不像最初那样风靡,可钟意还是会想着想着就在被窝里哧哧笑起来,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感到得意。
因为秋天的时候种菊花完全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冬天正好可以晒晒做菊花茶!虽说那批白菊做花茶差了点,但贵在独特,让古人尝尝鲜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时代大家都喜欢用花酿酒,却很少有人做花茶的。
加上白鹤楼的点心本来也是清新款,配上同样清新的花茶,刚好可以推出“下午茶”概念。不知道京城的风雅人士会不会接受呢?
嗯嗯,钟意在脑海里盘算着,需要适当地宣传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却不知道,在厨房旁边的小厢房里,因为牛富贵惊天动地的呼噜,有一个人,并没有睡着。
“无论如何也要赶快偷一张方子出来……”那人的心里,不停地盘旋着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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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街里传来兴国公府大姑娘去家庙还愿的消息,竟是从摘星阁里传出来的。
传话的不是掌柜。而是几个厨子。
据说是有天晚上,大姑娘衣衫不整地来到摘星阁,气也不顺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整个茶楼的伙计都被吵了出来。就看到大姑娘非要换一个厨娘的衣服,当场就要扒了人家。
沈大姑娘是摘星阁的东家,掌柜拦也拦不住,只好让那厨娘脱了外裳,换给大姑娘,自己忍辱负重地换了身粗使的衣服。退下去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既然是沈大姑娘不知为何赶在年节前被送到家庙,似乎是在国公府失了势,摘星阁那受了气的厨子自然也找到了泄愤的出路,又把这大家族的风月。加油添醋地描画了一番,传到最后,竟成了“沈府大姑娘半夜出去私会,情郎是城郊乞丐”,短短几日就传得满城风雨,十里花街无人不知。
听说兴国公府近日隔三差五总是传出治家不严的风闻,沈老爷一生气,把沈大姑娘送去家庙。把当家主母王夫人和儿媳妇吴氏都痛痛地申饬了一番,收了吴氏的钥匙,交给庶长子沈沐打理。又让义女三姑娘协同。
街上有明白大家族内务的人议论纷纷,“沈老爷这是动了真怒啦,宁肯让儿子当家,被人笑话男人掌管庶务,也不肯再被传家风不正了。”
钟意听紫烟说这些的时候,常常会下意识地看向柜台上的那盆金凤花。
因是南地花朵。花瓣早就耷拉下去,若不是钟意日日小心经营。花朵早已枯萎凋谢了。
“紫烟,咱们东家。可是五六天没来了。”钟意托着腮喃喃说,“我定的十月初一寒衣节那天正式开张,还有七天,东家再不来看看,开业那天咱就不通知他了。”
紫烟抿了抿嘴,说道:“姑娘别急,沈二公子也有自己的事忙,他如果不忙,一定会来看姑娘的。”
钟意一下子红了脸,挣扎着嗔紫烟:“什么看我啊,我是说来看白鹤楼!”
紫烟一本正经地说:“是啊,姑娘是白鹤楼掌柜,奴婢说来看姑娘,也没说错吧。”
“呃。”钟意被紫烟抢白了一下,只好扭过头不理她。
因为点心卖得很好,白鹤楼现在的陈设已经非比寻常。
二楼的包厢全收拾出来了,共六间,四间是像心音那样的,分别命名为“心音”、“潮音”、“佳音”、“诗音”,要最低消费五两银子才能去包厢。还有两间叫做“琥珀”与“琉璃”,是可以住宿的超级贵宾房,相当于svip。是按月收费的,专供有钱人包月用。
大堂摆了满满当当十二张桌子,按照钟意的意见,靠窗的是二人小座,中间的是四人座,角落里还有两张供六人坐在一起的大桌子。
靠近柜台的粉墙上,已经留出了用来点菜的栈牌,只有九道菜,全是词牌名,“寒烟翠”、“点绛唇”等,让人猜不透是什么——当然不能让人猜出来,食材可都是钟意的秘密武器,好比可口可乐的配方,是死都不能被人知道的。
也有一些普通下酒小菜,多是凉菜。钟意早已与白鹤楼斜对面的小饭店谈好,早上让他们做十二样凉菜送货,那小饭店的老板乐得几乎要给钟意磕头,他的饭店本来就是给市井走卒打尖用的,做的都是家常菜,一天也挣不出一钱银子,钟意每天二钱银子让他们给白鹤楼提供凉菜,小饭店老板都有关上门专心为钟意做菜的心思。
可惜人家钟掌柜只要凉菜,热菜是要白鹤楼自己出品的,小老板想发财,也只好望而兴叹了。
酒上的是最主流的女儿红与桂花酿,钟意奔波了几天,始终没有找到很好的路子进酒,只好先用市面上常卖的酒充样。
不过她并不担心酒菜,因为这个冬天,她主打的是下午茶概念,吸引的是下午来酒楼消费的人群。至于酒菜,等开春牛富贵种出大量番茄和洋葱、圆白菜再说吧。
牛富贵的神父叔叔非常神通广大,他从教堂带回的种子里,居然还有菠菜和胡萝卜。钟意觉得光看蔬菜,自己一点也不像身处古代了。只是唯一的遗憾没有辣椒。不然钟意说什么也要把白鹤楼改成火锅店,岂不是要赚翻天!
白菊花晒半天就好了,钟意又晒了其他一些花,去药铺买了些甘草和桂圆,增加茶里的甜味。炮制出了一味甜茶,命名“暖心”。
定价比清心茶贵,比醉心茶便宜,五钱银子一壶,如果买一盒点心,那茶水可以无限续壶。
这是白鹤楼主打的“心”字系列茶。至于其他茶叶,比如铁观音、龙井等常规的,钟意也进了一些,和摘星阁一般价格贩卖,但并没有碰“雀舌”。
钟意的长处并不是烹制茶叶。所以和她的前任掌柜,死去的婶娘一样,避开了摘星阁的杀手锏。
只是在这些常规茶上,钟意也做了一番量化的标准。
比如泡茶时第一遍水倒掉,是为洗茶,端给客人的茶壶不能使滚沸的,但也不能太凉,壶壁要到用指尖能按上去。感到烫即可。
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钟意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招人。
厨房只有永良和永成太少了,要给他们俩一人配一个小工。帮他们做点心。
同时钟意也在观察永良和永成,想着把打发鸡蛋的秘方教给谁。两个人都有长处,但也有很明显的缺点。
永良老实听话,但脑筋动得太慢了一些,整个人不够灵活,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差。简单说就是,这小孩是属算盘子珠的。你不拨拉他,他不会动。
而永成就是滑溜溜的玻璃弹珠了。根本就不用交代他做事情,他一定会把分内事做好。在钻研点心这方面,有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琥珀酥经过永成的改良,已经成为一种介于酥脆桃酥和软糯甜饼之间的一种点心,钟意吃着特别像她在现代吃过的“趣多多”。
一个古人能把点心研究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了不起。
因为永成的努力,琥珀酥成为白鹤楼最好卖的点心,招牌中的招牌。每天最先卖完的,一定是琥珀酥。
钟意在一次例会上表扬了永成,又当面赏了永成一个红包,里边是整整齐齐一吊钱。钟意说的很谦虚,“钱不算多,酒楼还是创业阶段,我拿不出太多,多少是个意思,要谢谢永成对琥珀酥的贡献。”
钟意带头为永成鼓了掌,永良和紫烟也跟着拍了几下巴掌。永成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收了红包之后腰杆也不由得直了几下,当时就对钟意说道:“给小的银子,倒不如告诉小的掌柜那一手绝活,小的日后也可以为掌柜分劳分劳。”
紫烟刚要说话,钟意使了个眼色阻止她,笑眯眯地说:“不着急,酒楼越做越大,我总有一天要把我会的都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
永成听钟意这样说,本来跃跃欲试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消沉,但他眼珠一转,很快就笑着说是,又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这个永成,也太活了啊。
作为老板,像永良那样几锥子也戳不出动静来的员工,钟意不喜欢,但像永成那样永远都在考虑别的事情,心思活泛到会让老板担心失控的员工,钟意也不喜欢。
如果有一个人,像紫烟一样,知进知退,又跟她上下一心,该有多好。
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趁手的员工,好员工都是好老板调|教出来的。永成和永良都有优点,钟意相信假以时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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