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的独立女性一般,到让郑冲有种面前之人乃是后世女性的错觉。
“好啦,闲话少说,你们午饭要吃什么?”王月娘问了一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适才我当你们的话是戏言,不与你们计较,我的话也是气不过说的,你们别当真。我虽然不守礼数,但三从四德还是知道的,我身上有婚约,是不会跟你这个大恶人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郑冲心头一片酸楚,被人拒绝还没得到好人卡,倒也是头一遭啊。施福却舔着脸道:“王小姐随意安排便是,我们少爷有肉便行。”
正说话间,那老仆诚伯来报道:“孙小姐,张家有人送了书信过来,说是有关婚约之事……”
第69章 福建的商帮()
笑容在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面容上绽放开来,这笑容毫不伪作,却是发自内心的由衷开心,她看着未婚夫婿张家送来的信函时,幸福感带来的甜美笑容瞬间让她宛如一位临凡的仙子一般。
郑冲一时间失神了,他甚至有些嫉妒那张三公子,能得到这么一位率真女子的垂青,他又是何德何能呢?这一瞬间,他不再介意王月娘那平凡的样貌,或许他只是嫉妒张三公子能得到一份纯真的深情。
这是郑冲从未能体会到的,对于张灵素,他更多是觊觎美色,和出于对自己名份上妻子应尽的保护欲与责任感,此刻他才蓦然回想起来,张灵素对他从未流露过这般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只是羞涩与一种说不出的抵触,好似两人间隔了一层薄纱,而正是这一层薄纱让两人的感觉若即若离,并无王月娘对张三公子这般的艰深情谊。
郑冲蓦然惊醒过来,暗想道:“我为什么要嫉妒?难道我真的喜欢这王月娘了么?我怎么会喜欢一个相貌平庸的女子?真是瞎了狗眼。哼,秀恩爱,死得快,前生后世莫不如此!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郑冲在心里拼命的诅咒着,他并不是个胸怀宽广的圣人,相反常年的孤儿生涯令他看透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虚伪假善,嫉妒从来都不曾离他而去,只是被他深深埋在心底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诅咒成真了,王月娘满心欢喜的打开张家的信函,却只看了几眼后,便即面色大变,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跟着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双目渐渐红了起来。
“月娘,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变故么?”郑冲好奇心起,开口问道。
连问了两遍,王月娘才回过神来,强颜欢笑道:“没什么,你们稍等啊,饭菜很快便好了。”说罢将那信函贴身收好,转身便匆匆离去了。
“公子,王小姐似乎不对劲啊,是不是信上说了什么?”施福也八卦了起来。
“连你也看出来了?看来真有什么事。”郑冲摸着下巴道:“待会儿你问问王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毕竟咱们上门求医的嘛,若是有事也不能袖手旁观。”
王月娘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四菜一汤,家常小菜而已,不过都做得很精致,也都是江苏金坛的名菜。一碟虾饼,色呈金黄,外脆里软,香鲜可口。羊肉狮子头,鲜美可口,爆炒酱肉,多汁嫩滑,青椒火腿,咸淡适中,最后一味砂锅鱼头更是透着浓浓的香气。
郑冲一时间愣住了,不是有什么变故么?心里揣着事居然还有心思弄这么好的饭菜?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起筷吧,大恶人,你接着说说那细菌和病毒好吗?咱们边吃边说,你看我这一桌好菜啊,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下次就没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哦。”王月娘居然浑若无事的说道,面上神色如常,就好像根本没有刚才那封信一般。
“呃,王老爷呢?请他一同用饭吧。”郑冲迟疑道,并没打算顺着王月娘的话说下去。
“爷爷脾胃不适,不能吃这些,我单独熬了米粥给他,他在房里吃,不出来了,便交代我款待好你们。”王月娘自顾自的夹了块火腿吃了,又给郑冲和施福都夹了菜,又道:“喂,咱们边吃边说啊。”
郑冲皱眉道:“在饭桌上说细菌、病毒什么的倒胃口,你想听啊,日后我在给你慢慢细说,那可不是一顿饭就能说完的。”
王月娘哼了一声道:“看来你胃口不小,还想多骗几顿饭吃。也罢,你说的那些医道,我从闻所未闻,若真是你说的那样,便是医道上另辟蹊径的一门大学问,我只用一顿饭便换你说了出来,也的确有些轻贱了这门学问。也罢,日后再慢慢向你讨教好了。”
“对了,王小姐,适才见你神色有异,是不是有什么变故?若是有事,不妨直言,我家公子定会鼎力相助的。”施福本来埋头吃着,桌下不防被郑冲踢了一脚,一看公子眼色,急忙开口问道。
王月娘略略一顿,随即笑道:“没什么事,说起成婚一些琐事来,看着让人心烦,这些繁文缛节,我是最讨厌的了。”
施福还欲再问时,却被郑冲又在桌下踢了一脚,只得住口。
“对了,下午你们有何公务呢?”王月娘换了个话题,以免饭桌上显得太沉静。
“便是要去办理水师大营粮饷的事。”郑冲立刻答道:“是以午后便先告辞,明早我们会再登门造访,孙家小兄弟便拜托月娘照料了。”
“嗯,你们放心去办事吧。”说到这里,王月娘笑了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武官啊,我本想着武官都是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子的。”
郑冲也笑道:“第一眼见月娘你的时候,不也没看出来你是位高明的大夫么?”说罢,三人都是笑了起来,想起初次见面时候的误会,也都是各有滋味。
午后,郑冲与施福辞别月娘,只留下两名护卫兵士在王家照料孙泽沛,月娘送到门口,只道一声:“明天早些来,好好给我细说那些医道之事。”郑冲应了之后,便即与施福转出王府。
来到街面上,郑冲并未骑马,施福牵着马在身后问道:“公子,我们是不是要去各家商号会馆去看看,是否有商贾收购咱们那批货。”
福州与泉州、安平等福建各处海港一般,常年都有各处的海商往来做生意,同样也有来自内地陆路的商人的。此时明国号称有十大商帮,便是山西商帮、陕西商帮、江右商帮、宁波商帮、山东商帮、广东商帮、福建商帮、洞庭商帮、龙游商帮、徽州商帮。
这许多商帮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也有自己习惯的行商线路,山西商帮、陕西商帮更喜欢走陆上的商贸之路,将内地的茶砖、丝绸、大米卖到塞外蒙古、甚至是罗刹国去,是以很少会到福建来走海贸的路子。山东商帮临着京城运河,因此也不靠海贸吃饭。广东商帮有自己海贸的路子,隔壁澳门葡萄牙人经常就近与广东商帮商贸,是以也不会来福建。而洞庭商帮则是在长江水道上吃饭的商会,他们掌握着长江的商贸线路。喜欢到福建海贸的也就只有江右商帮、宁波商帮、龙游商帮、徽州商帮四家而已。
也便是这四家商帮,将内地产的上好生丝、丝绸、瓷器、茶叶,每年都源源不断的运到福建来,充足这里的市场,让万里而来的泰西诸国人不至于空手而回。同时,他们在这里或赚回现银,或购买西洋货物,胡椒、绒毯、玳瑁、珍珠、香料、象牙、犀角等等诸多奇珍异货也是从这里带回内地去的。
因为有了他们,后世才会有番茄、土豆、玉米等作物,他们在为自己牟利的同时,却不知不觉的推动了东西方的物种交流,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而已。
四大商帮在泉州、安平、福州、金厦各地都有商帮会馆,平素便是大家落脚的地方。久而久之便成了各地商贾到来异地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这里有各种来寻求交易机会的商贾,也能打听到各种商贸的消息,更能在这里找到与你交易的对象。
郑冲早就听施福描述过各商帮会馆的盛况,往来人等各色,个个都是为了追求利益而来,那里充满了讨价还价的嘈杂之声,各省方言在那里都能听到,在那里你总能找到你需要的货物,在那里你也总能将你的货物出手。
不过郑冲却不会去会馆的,郑冲闻言后淡淡一笑道:“一上午的功夫,想必我到了福州的消息也该散出去了。咱们不去会馆,便回水师大营去,想要与我交易的人,一定会上门求见的。”
施福奇道:“他们为何会巴巴的上门来?”
郑冲嘿嘿一笑道:“我乃郑氏长子,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而我郑氏把持了与红夷的海贸,那些手上生丝、茶叶脱不了手的人,一旦听说郑氏长子来了福州,会有何反应?”
施福也不是蠢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了,惊讶的失声道:“公子,他们一定会急着拜会您,求郑氏收购他们手上的存货!”
顿了顿施福又皱眉道:“可是我们这趟是来找买家收购货物,换取现银给水师发饷的,不是来收购货物的啊。”
郑冲摸着下巴道:“商人、商人,买东卖西,卖西买东,做买卖的,何必一定拘泥于一样?”
施福瞪大眼睛道:“公子,你是想把手上的货与他们以货易货?”
郑冲重重的颔首道:“不错,此刻一担生丝价格已经压低至六十两,不想卖就会烂在手里,而要与我交易的,只能接受我手中的西洋货物,他们都是内地商贾,本来也就要买些洋货回到内地再转手。我和他们之间,何必一定要有现银周转?”
施福怔怔的道:“可这样以货易货,我们手头还是没有得到现银啊。”
郑冲微微一笑道:“我带来的二十万两银子应该够发饷的了吧……”
第70章 郑氏春秋饷()
果然,郑冲等人回到水师大营时,只见大营外聚集了数十人,都在那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被大营将士拦在外面,这时有人操着江西口音上前探问道:“军爷,你们家郑大公子何时转回啊?”
“你问了几百遍了,我也不知道公子何时回来,早间公子外出公干,你们不去巡抚衙门、知府衙门问问,跑来这等什么?”守卫营门的把总很不耐烦,显然这些人来了许久,也烦了他很久。
“军爷,咱们就是从巡抚衙门那里得了消息,可我们赶去的时候,郑公子已经走了。”那人苦着脸道。
那把总一摊手道:“那我可没办法,公子也没将行踪说与我几个小兵知道啊。”说到这里,只见郑冲与施福等人行来,那把总见了急忙喝命麾下士卒上前分开众人,让出条道来,随后一众士卒皆笔直站立,朝郑冲躬身施礼道:“恭迎公子爷回营!”
郑冲骑在马上便缓步入营,四周围着的那群人急忙纷纷问道:“这位可是郑大公子?”
郑冲在营门前勒住马头问道:“正是本官,诸位是?”
“啊,是郑大公子,总算回来了。郑公子,小可江右商帮万福商号的陈尤嘉,特来拜会公子!”
“郑公子,小人徽州歙县吴氏大掌柜吴同清,特来拜会公子!有要事相商!”
“在下浙省龙游李家管事李福兴,特来拜见公子爷,有大宗生意之事面谈。”
“小的宁波秦家掌柜傅可顺,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请公子赴宴。”
……
一时间大营门口像炸开了锅一般,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有,各处商帮似乎都来人了,郑冲皱眉,施福见了立刻大声喝道:“水师军营重地,尔等胆敢在此处放肆?!”一声之后,四周水营士卒皆是呼喝起来,一众人皆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的静了下来。
郑冲看了众人一眼道:“诸位都是各处商号掌柜,既然找本官有事,本官理应接待。不过此处乃是军营重地,不可轻入,明日午时,在闽江口,本官在坐船之上恭候诸位驾临,有事明日再说!”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便即策马入营,施福等人护着郑冲鱼贯而入,守营将士则将人群都拦在门外。
进了大营之内,施福奇道:“公子,既然他们都找上门来了,为何不立刻商谈,还要晾他们一天?”
郑冲笑道:“生意之道,你若是心急,便先输了一分,我便是要让他们比我们急。”
回到大营郑冲自己的军帐内,郑冲命施福差人来点算粮饷。少时自有军中主簿奉来账册,将福州水师大营粮饷都点算清楚了。
这一趟郑氏要发放三个月的粮饷至水师大营,便是将今岁至年底的粮饷一次性结清,而后陆续发给水师将士们。福州水师大营上下将士、民夫、工匠、郎中、文书小吏等等一共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七口,共计三月粮饷折算现银须八万一千一百一十二两,再算上粮秣费、器械补损费、养马费及其他修缮费、药材费、杂费等等,共计须十二万五千一百三十二两。
郑氏发饷银都是一年分两次拨付,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便是春秋两季发放,因此郑氏官兵也称之为春秋二饷。每次一发便是半年饷银,从无拖欠,比起其他各地明军欠饷多达几年的可是好太多了。
而且郑芝龙海商出身,信誉极好,给士卒的待遇也不错,将士们人均一年饷银达24两,须知明朝一位县太爷的朝廷明俸,一年也才45两,当年戚继光在浙江招兵,士卒一年粮饷也才20两,是以郑氏水军皆为郑氏效命。
只不过县太爷有其他各种孝敬,捞钱的机会很多,而将士们想要获得额外收入,只有靠博取军功而已。
看完账册后,郑冲又问施福并主簿道:“那我们交割与知府衙门的银数该是多少?”
那主簿躬身道:“知府衙门那里的火耗费定的是五厘,此趟交割,折算现银,该是六千二百五十六两,合计共是十三万一千三百八十九两。”
施福笑道:“这五厘的算价便是老爷招安时便定下的了,这许多年也未曾变过。”
郑冲颔首吩咐道:“从我带来的那现银中点算这笔银两出来,稍后便去知府衙门交割。”
施福道:“公子这么急?不等等看?”
郑冲笑道:“我先把后顾之忧解决了,否则那些商贾得知我急着将手中货物脱手换银两,或许会趁机压价。”
施福恍然大悟,便即与军中主簿点算银两。一个时辰后都点算完,郑冲便差人将账册及火耗费六千余两送至知府衙门。虽然郑氏与知府衙门有约定,面上这些饷银还是要由知府衙门账面上走个过场,但其实现银并不需要真的送到知府衙门,而是将做好的账册及该给知府衙门的火耗费送到知府衙门,随后知府衙门盖印坐实,誊录账册,随后派遣官吏至大营,做个发放饷银时候的监督而已。其实那些饷银还是在郑氏水营之内,并不会真交割给知府衙门。
到得黄昏时分,施福与那主簿回来,已经将事情办妥,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明日起知府衙门便会差遣官吏前来监督饷银发放,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知府衙门才不会管这些饷银是否真的发放了,都是你郑家的事。
施福等人回来后,留守福州水师大营的十八芝之一的郑芝燕赶回水师大营来。郑芝燕乃是郑冲远方族叔,为人老成持重,带兵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是以这趟并未参与红夷之战,而是留守福州水师大营。
照理来说,郑芝龙官拜福建总兵,他的福建总兵衙门该是在福建省城福州的,可历来郑芝龙皆是以清剿海寇为由,将福建总兵衙门搬到了他的老家安平,福州的总兵衙门便是经常由郑芝燕坐镇此处,有什么公文往来,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