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阳君嗯了一声道:“是啊,眼下的确是先坐上国主之位要紧。”顿了顿绫阳君又道:“不过本君还是有些担心,身边也没个信任的武将,若是有什么变故,只怕连援手之人也无。稍后会齐李荟后,本君要好生找他商谈一次。若是他再倒向明人,只怕今后本君即便做了国主,生杀废立之权也是操于他人之手啊。”
李时白躬身道:“君上所言甚是,但那李荟乃是李舜臣之子,忠良之后,想必是不会倒向明军的。”
绫阳君眉头深锁,目光中闪现出深深的忧虑,摇摇头叹口气:“那郑冲不在岛上多时,都能不动声色之间收买了我麾下近臣,李荟并非李舜臣,本君还真的担心他啊……”
李时白道:“那三天后,与李荟船队会合,臣便陪同君上登船与李荟商谈。”
绫阳君颔首道:“也好,若是李荟能辅佐于我,待得登位后,封他为朝鲜水师指挥使,加封他为五军营从二品大将,总督全部水师,你看如何?”
李时白躬身道:“这般李荟便掌全国军权,此举不妥啊。”
绫阳君摇摇头笑道:“李荟年近六旬,还能做几年大将?”
李时白闻言恍然大悟,躬身道:“君上英明,臣等自愧不如。”
绫阳君道:“此事便这般定下了,回头你再准备几样礼物,当做是赏赐李荟的。另外给我派人盯着沈器远!此人跟随郑冲多时,又去过明朝京城,着实可疑!”
李时白躬身领命,低头时嘴角却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来。
……
次日天明,郑冲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来,吩咐诸将准备开拔出海,济州岛上仍旧留杨猛镇守,但他麾下兵马已经增至一千人,便是负责看守岛上码头、军营以及牧场。
便趁着各部军马准备出海的档口,郑冲来到了药庐之内,打算与王月娘、黄绣英道别。不想敲门之后,屋门开处,一名身穿明军鸳鸯战袄的明军小兵出现在面前,这人身材矮小,浑身裹满了白布,只留一双眼睛和鼻子,活脱脱一个木乃伊,把郑冲吓了一跳。
“你,你是何人?”郑冲被惊吓得不轻,那明军小兵急忙躬身行礼,柔声道:“公子,是我啊,七娘。”
“啊?七娘?一大早你怎么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看着怪吓人的!”郑冲长出了口气,迈步进到药庐院中。
“公子,夫人她医术高明,替奴家治疗脸上、身上的麻点,上了药用白布包裹了,是以这般模样。”桑七娘跟在郑冲身后说道。
郑冲点点头笑道:“也好,你们女儿家最在意容颜,要是月娘能治好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进到药庐堂上,王月娘和黄绣英听得郑冲声音,两人联袂从内堂出来。
“昨夜那么晚了,你们都还在商议军政大事,怎么今天一早就起来了?大恶人,虽然你体魄强壮,但也要记得好生休息啊。”王月娘唠叨了几句。
郑冲微微一笑道:“多谢娘子提醒,还没过门就这般在意我的身体,有娘子这般贤妻,夫复何求?”
王月娘羞红了脸,顿足道:“谁要嫁你了?我还没答应呢。”
黄绣英拉了拉王月娘笑道:“月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了,你就别使小性子了。”
月娘哼了一声道:“他今后要是还见一个爱一个,我才不嫁她呢。”
郑冲呃了一声,微微有些尴尬,干笑两声道:“不会,怎么会呢?”嘴上这般说,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要不要向两女坦白沈芳的事呢?
黄绣英笑着又劝道:“傻妹妹,等你嫁给他了,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王月娘哼哼几声,手中小银针晃了晃道:“要是成婚后,他还是拈花惹草的,我就扎他穴道,让他今后都不能做坏事!”
郑冲倒抽一口凉气,好狠的小娘子,看来娶个懂医术的妹子,真是痛并快乐着啊。
黄绣英闻言羞红了脸,嗔道:“月娘,怎么这般羞人的话都能说出口来?不可乱说的,懂了吗?”
月娘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郑冲。黄绣英拉着郑冲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后问道:“怎么一大早便过来了?”
郑冲这才想起正事来,便道:“我已经命舰队准备开拔,少时准备好便要登船离开,特来向你们道个别,你们安心留在岛上,待我凯旋之时,便来接你们回福建去。”
两女闻言都是面色一变,王月娘回过头来怒道:“你这混蛋又要扔下我们两自己风流快活去,不行,这回我们要跟着你去。”
黄绣英也是愁眉不展道:“相公,岛上待得久了,能否让我们同去?”
郑冲啊了一声道:“这哪行?此去兵凶战危,胜败难料,你们跟着同去很凶险的。”
王月娘看了身旁桑七娘一眼,眼前一亮,笑得像只小狐狸一般:“你这乖巧的小护卫,我正在帮她治疗身上的旧患,须得每天换药,你不让我们跟去,耽误了她治疗怎么办?”
郑冲看了七娘一眼后淡淡的说道:“七娘留下来陪你们便是了。”
七娘闻言大惊失色,急忙道:“公子,我要跟你去,我要去杀建奴报仇,我不要留在岛上。若是要留在岛上,我这脸上的疤痕不治也罢。”说罢便要解开脸上裹着的纱布。
月娘见了大惊失色,急忙拉住七娘,恶狠狠等着郑冲。黄绣英也道:“相公,你就让我们同去吧,我们保证听命行事,不会任意妄为的。”
王月娘则怒道:“大恶人,你要是不带我们去,我们自己回福建去,今后休想再见我们!”
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吵得郑冲头都大了,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黄道周的声音:“博文,博文在这里吗?”
闻得是黄道周的声音,郑冲大喜过望,总算是来了救兵,当即来到堂外迎接,却见黄道周与毕方济两人联袂前来。
方才见礼,黄道周便迫不及待的拉着郑冲道:“博文,你们今日便又要出海,怎么也不知会我和毕神父一声?不行,这趟我两人也要同去。”
郑冲顿时傻了眼,这两个老头也来添乱,当下急忙道:“黄老先生,毕神父,此去势必有恶战,你们还是留在岛上安全,待得战事宁定,再派船来接你们去朝鲜便是了。”
毕方济摇头道:“不行,总兵大人,你答应过我的,我要去朝鲜传教。”
黄道周也怒道:“博文,我是北上船队的参军,整天躲在济州岛上算什么事?不行,这趟说什么也要同你一道征战!否则等回到福建去,旁人问起,老夫连阵仗都没见过,岂不是羞煞老夫?”
于是两个老头加上三个女人围着郑冲说道起来,郑冲不胜其烦,最后大声喝道:“好啦!都住口!”
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郑冲看了看几人,缓缓说道:“好!带你们同去也行,不过我有约法三章,你们必须听我的!”
闻言两个老头还算沉稳,三个女人却是欢呼起来,黄道周捻着胡须道:“博文尽管说来,莫说约法三章,便是军规七十二条,老夫也都能遵守。”
郑冲点点道:“好,我这约法三章便是:第一,你们必须听我吩咐行事,不得违令!”两个老头、三个女子皆是颔首道:“听你的便是。”
“第二,若是觉得我的话不对,也不得有异议,参照第一条行事!”
几人都是呆了一呆,月娘瘪瘪嘴嘟囔道:“真是霸道。”
郑冲也不理会接着说道:“第三条便是,若违反前两条,我便派船将你们送回来!”
黄道周和毕方济对望一眼后道:“也罢,便遵守这约法三章。”三女也无奈,只得应下了。
随后郑冲便命护卫替众人收拾行装,将黄道周、毕方济、王月娘、黄绣英的行装还是运上龙须号去。王月娘在这里准备了许多药材,也配制了不少药丸,也都一并带走。
正午时分,绫阳君等一众朝鲜君臣也来到水营,一起登上龙须号。见得人马皆已经登船完毕,郑冲一声令下,舰队便往北缓缓驶去。
第329章 仁川郡登陆()
三天后,朝鲜半岛最西南方、全罗南道海岸外的岛屿——红岛。此处岛屿乃是红褐色岩石组成,夕阳余晖之下,整个岛屿都是一片红色。岛上几乎没有人烟,只有朝鲜渔民出海捕鱼时遇上风浪避风的几处简陋营地,而此时整个红岛四周、离海岸数里远近的外海之上,遮天蔽日的停驻满了中朝水师的战船!
站在红岛最高峰上远眺,夕阳日落下的黄海温顺至极,海面波澜不惊,宛如平镜,海面上锚泊的中朝水师船只桅杆如林,排列有序,船身如墙,好似形成一道道海上城墙一般,巍峨壮观。
“天朝水师果然是威武雄壮之师,今生有幸能再见天朝水师风采,于愿足矣。”朝鲜庆尚南道水师统制使李荟,站在红岛高峰之上远眺,满怀激动之情赞美道:“回想四十余年前,那时候老夫才十七、八岁,与天朝水师联手,共抗倭寇,当时血火仿佛还历历在目,好像便是昨日之事一般。”
年逾六十余岁的李荟参加过四十二年前的那场抗倭战争,是朝军中见现存于世,见证过那场伟大战役的大将,没有之一。其实明军中见证过那场战争的文官武将也差不多死绝了,明军战将大多死于随后与后金的战争中,是以在场的明、朝两军将领许多人都不能理解李荟的这份心情。
郑冲却很能理解李荟这份心情,毕竟后世中朝联手也曾一起经历过一场更加伟大的战役。
“李老将军,明、朝铁血之盟,情谊自然是深厚的。朝军水师士气旺盛,几艘龟船坚韧无匹,也是极为难得。”郑冲也赞美了朝军几句,跟着话锋一转道:“此趟奉绫阳君还朝,便有赖老将军了。”
李荟当即躬身道:“天朝大军助我国铲除暴君、拨乱反正,抗击胡奴,我等自当誓死效力!”跟着李荟环顾身后朝军诸将朗声,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厉声喝道:“今日与天朝水军会师,便听命于天朝郑总兵号令,任何人等不得违拗,若有不尊号令者,犹如此石!”说罢李荟猛然挥出一刀,将峰顶一块大石劈成两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朝军诸将心头一凛,皆是大声应是。明军诸将也是一起暗暗纳罕,想不到这位朝军老将年纪虽老,但依旧如此威猛,一块大石居然能一刀变成两半。
郑冲微微颔首,也缓缓拔出弯刀来朗声道:“明、朝联军,铁血盟誓,互敬互助,共抗外敌,今后有违次令者,也如此石!”当下郑冲也是一刀挥下,将另一块大石一劈两半!
郑冲这一刀更加迅捷潇洒,举重若轻,其实郑冲这一刀下去之后,便发现这峰顶山石常年风化,已经很脆,是以只要膂力强劲,钢刀锋锐,一刀劈断不在话下。
两军随扈的将佐见两军主将都是这般坚决,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趟与对方联手,是不能起什么内斗之事的,而且还要相互救援,当下各自心头都打定主意,回去后好生约束士卒。
随后便在峰顶,中朝两位主将席地而坐,两军将佐也坐满了峰顶,郑冲便将此趟,明军与朝军联手,两军扮作朝鲜水师北上,突袭汉江口,从汉江朔流而上突袭汉城的策略都说了,末了郑冲才望着李荟道:“老将军乃朝军大将,熟悉朝鲜之事,以为此策可行否?”
李荟微微欠身,苍白的胡须在海风中微微飘拂起来,口中客气的道:“总兵大人兵略极佳,但从汉江朔流而上,汉江蜿蜒曲折,所过之处颇多河湾港汊,不宜水师大船队快速突进。老夫以为,此趟当分兵多路而进,老夫所部水师并一部天朝水师依旧北上汉江口,突袭汉江水师,意图便是将汉江口水师一举歼灭。歼灭汉江口水师后,封堵汉江口,派内河船队朔流后登岸直取汉城北面四镇之一的议政府,截断汉城北面通路。而总兵大人所部大队当取另外一地登陆,登陆后便迅疾从南面包抄汉城,最后连同水师一道,水陆并进,突袭汉城!”
郑冲沉吟片刻道:“不知我军选择哪处登陆最为合适?”
李荟大手一挥,指着铺在地上的海图朗声道:“便是此处,仁川郡!”
在场的中朝将领闻得此言,均是吃了一惊,数内郑氏大将郑芝鹗道:“老将军,我等虽是客军,但也多有向朝鲜渔夫、往来海客打探水路的。听闻仁川郡此处,外有小岛屏障、潮差大,海岸崎岖,暗礁颇多,水师大队难以登岸啊。”
郑芝鹄也颔首道:“不错,若是此处登陆因海潮涨退而失败,我军将陷于进退维谷之境,若是李晖军马闻得我军登陆,必有防范,今后取汉城便难上加难了。”
郑冲此前考虑突袭汉城时,也曾经想过在仁川郡登陆,毕竟后世美军就曾今在仁川郡成功登陆。但后来一打听,仁川郡那里海岛多、潮差大,海岸崎岖,暗礁颇多,水师大队难以登岸。回想起来,其实后世美军登陆也是冒了极大风险,加上当时美军工兵能力极强,才保障了那次登陆。而此时明军要想在仁川郡登陆,还真是极难之事,所以郑冲便放弃了在仁川登陆的想法,可是想不到此刻李荟居然又重提仁川登陆。
李荟不慌不忙,捻着白须笑道:“在仁川郡登陆好处极多,其一,此处离汉城陆路不过八十里距离,旦夕可至。其二,李晖也知道天朝水师厉害,于是摆布重兵集结,定然是防御汉江口等要紧之处,而仁川郡此处的确是海岛多、潮差大,海岸崎岖,暗礁颇多,水师大队难以登岸,是以李晖并未在此处安排兵马驻守,在此处登陆正好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其三,拿下仁川郡后,可迅疾攻下汉城防卫四镇中的南面两镇,可取下富川、南汉山城两处要隘,北面水师再突袭防卫四镇中的议政府与北汉山城两处要隘,这样便可四面断绝汉城南北来援军马之路,彻底围死汉城,这样就不怕汉城之内李晖闻得消息,弃城出逃!只要拿下汉城,废掉李晖,新君登位后,朝鲜八道便可传檄而定!”
郑冲听了也颔首道:“老将军说的不错,仁川郡的确离汉城更近,而且李晖军马也是守卫薄弱,但关键在于如何能顺利在此处登陆。”
李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递过去道:“老夫一家为朝军水师将官近百年,于朝鲜左近各处海域、海岸皆了如指掌。此文书内已经详细记载了仁川郡一地的详细海图,其上四季海潮变化、海岸形貌、暗礁暗流皆一一列明。总兵大人可按此图整备,策划登陆即可,定然能顺利登陆!”
郑冲哦了一声,面色不变,接过那文书仔细看了后,便收入怀中,颔首道:“多谢李老将军提点,那我军便按此方略调整部署,明日天明后,大军出发!”
当下两军将佐便在郑冲和李荟主持下,详细商定好进兵方略,调整各自部署,船队从新编队划分,便等明日都重新部署后,便即开拔北上!
回到龙须号后,郑芝鹄道:“这李老将军方略虽然是极好的,但就怕他这海图不准,若有差错,我军将陷于险地啊。”
郑冲笑了笑道:“李荟也想拥立李倧登位,他李家世代为朝鲜效力,李倧这趟为了拉拢李荟为其效力,可是下了血本。”说罢郑冲笑着取出一份密函道:“朝鲜水师指挥使,加封他为五军营从二品大将,总督朝鲜全部水师。呵呵,这可是当年李舜臣都没能得到的封赏啊,李荟定然会倾尽全力,帮李倧复国。是以没把握的事,他不敢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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