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西两路夹住了建奴,慢慢与其消耗,不出数年,建奴定现颓势,方可徐徐图之。”
洪承畴闻言又是心头暗喜,郑冲所言与他适才进呈的战略不谋而合,但很可惜,崇祯觉得太慢了。
郑冲方才说完,崇祯果然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温体仁阴测测的笑了笑道:“洪经略与郑守备不愧都是闽人,就连眼光都是一样的。难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提前商议好了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都微微色变,邹维琏更是面色变得铁青,要知道崇祯最忌讳的就是结党,温体仁这条疯狗又开始胡乱攀咬了。
洪承畴闻言也是心头一惊,他乃是闽人,正宗的福建泉州南安人氏,郑冲乃是福建泉州安平人氏,两人都是闽人。洪承畴官越做越大之后,朝中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洪承畴乃是闽党的得力干将,这种流言之下,害得洪承畴甚至连家乡来人都不敢见,处处行事皆小心翼翼。此趟他被崇祯封为蓟辽督师,召入京城奏对,自打入京之后,就没有和任何人见面,以免落人口实,想不到此刻温体仁这混蛋居然又在那里煽风点火。
果然崇祯闻言后,眉头更是深锁,心中也开始犯嘀咕,一个蓟辽督师是闽人,统领辽西之兵,另一个自己看中的年青人,这回也将委以辽东重任,这人也是闽人,这闽党在朝中的势力陡然间是不是变得太大了?要知道两人联手,一个辽东、一个辽西,掌握了几乎大明朝一大半的军力和几乎全部水师精锐,这是不是太过了?
郑冲却不慌不忙,淡淡开口道:“洪经略虽是闽人,但他是读书人。而我郑氏出身不好,家父曾出海为盗。像我们这样的人,洪经略是不屑结交的。记得前些日子,洪经略家中老母做寿,我家中也派人送了贺仪过去,却被洪家人赶了出来。洪经略,公务之上你虽是我上司,但私交之下,你也欺人太甚了!”
洪承畴是何等精明之人,郑冲这一开口,他也心领神会,当下重重哼了一声道:“除了公务,我洪家与你郑家没什么好说的,听闻你郑家在安平大兴土木,一年前本官还上奏折参劾过此事。只是皇恩浩荡,没有论罪,你郑氏小心些,要是再有过犯,本官一样参劾!”
见两人忽然开始互怼,崇祯这才蓦然想起,一年前洪承畴还真上奏折参劾过郑家,而且福建巡抚及派去查探的锦衣卫都回报说洪家与郑家素无来往。而且洪承畴和郑冲进京之后,两人的行踪都是清楚的,洪承畴是直接进宫面圣,郑冲也是直接去兵部报道后就进宫了,两人应该事先没有见过面。
当下崇祯面色稍缓,皱眉喝道:“好啦,先说正事要紧!”崇祯很愿意启用两人,但又不太希望两人一条心,像现在这样,公务上勉强对付,私下里交恶,是崇祯最乐意看到的。
温体仁则微微有些惊讶,想不到郑冲反应这般快,简简单单的便化解了一场隐形的危机,温体仁更是心想:“此子军政皆能,更难得官场精义居然也懂,看来此子不可小觑。”
见崇祯呵斥,洪承畴和郑冲两人一起跪下磕头认错,崇祯摆摆手,两人方才起身来。
郑冲接着说道:“皇上,除了援兵之外,还有朝鲜事务,若是不能尽快扳倒李珲,只恐建奴大军到来之后,朝鲜会迅即投降,届时我军将腹背受敌,也难得胜。”
崇祯点点头道:“朕也在忧虑此事,但此刻时日无多,朝鲜之事能有把握吗?既然李珲不可留,那要另立他人,绫阳君李倧的确是个人选。不过此人流放多时,心中还有我大明么?”
郑冲躬身道:“这趟回京,臣带了流放济州岛的朝鲜绫阳君李倧心腹谋士沈器远前来,可召其问话。”
崇祯微微颔首,当下曹化淳便命小太监去传召沈器远。少时沈器远战战兢兢的来到云台之上,隔着老远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跟着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膝行而前!
膝行而前,从前郑冲只是在文学描写中学过,想不到眼下居然亲眼见到了。此前郑冲与沈器远交代过,面圣时最好真情流露,博得朝廷上下同情是最好的,绫阳君兴废在此一举。想不到沈器远真是个人才,玩这么大的。
只见沈器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膝行而前,行一段路磕三个头,最后来到大明君臣面前,仍旧磕头不止,口中悲天悯人的哭喊着:“天朝圣君在上,请发兵助我主上复国,废暴君,立新主,吊民伐罪,拨乱反正,李珲当国,倒行逆施,与胡奴勾结,祸害国民,下国军民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我国军民上下渴天兵久矣……”
沈器远说的乃是汉语,穿的是朝鲜服色的官服,说的是肺腑之言,哭得是真情流露,令在场的大明君臣无不动容。
崇祯见了,心下不忍,眼眶也是微红,急忙命曹化淳扶起沈器远来。曹化淳当即上前,搀扶起沈器远,口中公鸭嗓子说道:“哎呦,沈先生不必如此,起来有话好好说,圣天子面前,不可如此失态。”
沈器远在曹化淳搀扶下,这才缓缓起身来,只见他额头居然已经磕破,血流了下来,崇祯急命曹化淳宣召太医来看视。
沈器远却只是掏出汗巾微微擦拭血迹后,又跪下奏道:“下国小臣多谢圣天子关爱,下臣泣血上奏,我主李倧,从未敢或望天朝恩德,虽被流放荒蛮之地,但仍旧心系天朝。暴君李珲,勾结胡奴,为祸国中,不见天使,不贡天朝,实乃罪大恶极。我主有意拨乱反正,但奈何兵微将寡,难以匹敌。下臣泣血上奏,恳请天朝发天兵助下国拨乱反正,正本清源,依归正朔。若能奉我主还朝,今后下国永世不忘天朝恩德,愿永以父国之礼侍奉上国。”说罢又开始跪下磕头,当真是字字血泪,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崇祯面色动容,心下甚是感动,命曹化淳再次扶起沈器远来,口中安慰道:“李倧的心意,朕已经明了,尔等安心,天朝从未忘记朝鲜之盟,李倧复国之事,朕自有安排。”
顿了顿崇祯朝曹化淳点点头,曹化淳手中拂尘一摆,踏上一步朗声道:“郑冲上前听封!”郑冲一撩袍角,上前跪拜于地。
“臣在!”
“奉谕旨,加封郑冲为平辽总兵官,兼领东江镇军务,加左都督衔,配将军印,赐尚方宝剑,辽东、东江镇参将以下武官可先斩后奏!总领辽东军务,受蓟辽督师节制,并督军朝鲜,克日领军,奉绫阳君,还朝归政!”
第299章 备胡邹经略()
平辽总兵官,兼领东江镇军务,加左都督衔,配将军印,赐尚方宝剑,辽东、东江镇参将以下武官可先斩后奏!总领辽东军务,受蓟辽督师节制,并督军朝鲜,克日领军,奉绫阳君,还朝归政!
一段震耳发聩的话自曹化淳的公鸭嗓门说出后,饶是在场的众大臣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些职衔从前乃是毛文龙的职衔,平辽总兵官是个临时加的虚衔,就好像之前李如松的平倭总兵官一样,在抗倭之战时,负责统领一切在朝鲜的明军水陆军马,等到抗倭之战结束后,这个职衔便会去掉。毛文龙死后,毛文龙的继任者一直都只是东江镇总兵职衔,现下平辽总兵官重现,显示着崇祯重新开始重视东江镇及朝鲜对后金之战的作用。
加左都督衔、配将军印、赐尚方宝剑都是惯例,但后面的督军朝鲜,克日领军,奉绫阳君,还朝归政,这就是将朝鲜军事大权交给了郑冲。此外受蓟辽督师节制这也非常有意思,东江镇一直都是受登莱巡抚节制,而后登莱巡抚再由蓟辽督师节制。现下崇祯金口一开,郑冲这个平辽总兵官直接受蓟辽督师节制了,这意味着东江镇再也不受督师和巡抚两头节制。
至于总兵以下武将可先斩后奏,这个权利也是很大的,不过这里面不包含文官,符合大明朝以文御武的治国精神。
众大臣都是心头一凛,此前崇祯召郑冲入京面圣,大家都心知肚明,崇祯要重用郑冲,可想不到此刻崇祯将封赏说了之后,却时如此拔擢封赏,郑冲年不过二十一岁,官不过泉州守备,如今已经一跃成为大明一方军镇大员,而且官居武位一品!
众大臣随即一想,郑冲这趟三战三捷的功劳并不亚于当年毛文龙在东江镇多年的功劳,歼敌数万,而且大多都有实打实的首级记功,这可是毛文龙报战功时没有的。而当时毛文龙也是从一介都司一跃成为总兵官,郑冲此等大功加封总兵官位,也说得过去。
收复铁山、义州、宣川诸地,收复数座岛屿,收拢辽民守土,这也是实打实的功绩。最重要的是,如今东江镇有战兵近三万,而且很有可能从侧后直接威胁后金,郑氏水师北上支援之后,定然是以郑冲马首是瞻,因此郑冲的重要性显而易见,这般看来崇祯如此厚重的封官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朝鲜大事还是该由文官来主导,虽然郑冲名义上是受蓟辽督师节制,蓟辽督师洪承畴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但洪承畴是坐镇宁锦一线的,与东江镇、朝鲜隔了很远,还是多有不便。因此温体仁等众大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朝鲜应该加一位文官统领才是,这才符合大明以文御武的理念。
正当温体仁踌躇是否要出班奏禀提醒时,崇祯轻咳一声后,曹化淳接着朗声道:“令兵部右侍郎邹维琏为朝鲜备胡经略,领朝鲜军务、政务、并领朝鲜督贡朝诸事!令御史吴麟征为朝鲜事赞画,辅助谋划,赞画戎机,监督诸部军马!令设东江镇知府之职,召吏部给事中陈启新出任东江镇知府!”
温体仁等众大臣一听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崇祯果然还是没有放心将一地大事都交托给一位武将出身之人,文官的体面算是保住了。而且温体仁还是比较欣喜的,因为这个新设的东江镇知府虽然是个临时职衔,但受命出任这东江镇知府的吏部给事中陈启新却是自己的心腹,此前这陈启新帮着自己弹劾过不少人,是自己看中之人,也多次在崇祯面前举荐过,看来崇祯还真是记住了此人。如今让陈启新出任东江镇知府,意味着温体仁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东江镇军政大事了。
洪承畴面色如常,心头却微微有些苦笑,崇祯虽然看似给予自己和郑冲很大的职权,但无不处处都打下了伏笔和掣肘的人事,其实从骨子里,崇祯是防着他们这些带兵打仗之人的。洪承畴虽为蓟辽督师,但下面几个巡抚,许多将门都都不是好相与的,刹那间洪承畴有种和郑冲同病相怜之感。
郑冲却面色古井不波,只是在内心里把崇祯这个皇帝骂了个体无完肤,朱家的皇帝向来刻薄寡恩,此言诚不虚也。不过邹维琏出任朝鲜备胡经略,这让郑冲多少还能接受,吴麟征出任军中赞画,也勉强能接受。但什么东江镇知府陈启新是个什么玩意?这人谁啊?!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崇祯这种布置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干预朝鲜事务了,邹维琏这个朝鲜备胡经略领朝鲜军务、政务、并领朝鲜督贡朝诸事,这是官面上的说法,实际上邹维琏就是朝鲜的封疆大吏,领朝鲜督贡朝诸事实际上就是说,朝鲜乃是大明朝贡的藩属之国,如今一切有关藩属贡体的大事都由邹维琏说了算!什么是藩属贡体?大明朝可不是谁的贡品都接受,是要大明朝承认的藩属国主才有进贡的资格!说白了,朝鲜今后谁人当国,大明朝说了算。
至于备胡二字,也是一个春秋说法,大明朝要在朝鲜备胡,胡便是后金,与万历年间援朝时的备倭经略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意味着大明军马将源源不断的开往朝鲜。有万历年间大明在朝鲜备倭的经验,一切有关防备后金的军政大事都由邹维琏掌控着!包括朝鲜对外的军事、外交等等!
吴麟征军中赞画,其实就是给邹维琏设了个副手,负责帮着邹维琏出谋划策,统领朝鲜大事。至于东江镇知府,纯粹就是管理地方民政的,至此东江镇的军政大事就不再是总兵官一个人说了算了。
但东江镇属地之内,正宗的大明国土有多少呢?其实可以说是一寸地方也无!不论皮岛、义州、宣川、铁山诸地,其实严格说来都是人家朝鲜的土地,诸岛之内如石城岛、鹿岛等地才勉强算是大明的国土!这个东江镇知府难道就真是只管石城岛、鹿岛这几座鸟不拉屎的小岛么?答案肯定是否定的,皮岛、义州、宣川、铁山诸地定然都是其辖制范围,只不过为了照顾朝鲜君臣民的心思,也为了顾全大明朝的颜面,所以才说是东江镇知府。
崇祯宣布了这一系列人事后,东江镇加入了文官体系,代表着大明对朝鲜和东江镇事务的重视程度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众大臣都还在消化之中时,郑冲已经面色坦然的上前叩拜谢恩,随后邹维琏才回过神来,跟着上前谢恩。沈器远则是一脸欣喜,上前哭着叩谢了圣天子的恩德,至于朝鲜备胡经略、东江镇知府这些官职意味着什么,他沈器远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为了李倧能复国,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实不算什么,朝鲜历代国主接位都是要大明皇帝和大明朝廷认可的。至于东江镇知府,沈器远也明白是管什么地方的,沈器远觉得无所谓,甚至整个平安北道都交给东江镇知府统管也没问题,毕竟这个东江镇知府应该是临时设置的官职,待得平定了胡奴之后,大明一定会交还这些土地的。至少沈器远是这么想的,大明朝乃是天朝上国,是不屑于侵占藩属国土的。
谢恩之后,崇祯又诏命道:“开春后,建奴必定大举对朝鲜用兵,洪卿家、郑卿家,两位当尽快归返各自辖地,厉兵秣马,整兵备战!郑卿家,朕命你固守东江,若建奴进犯朝鲜,立即发兵援朝鲜战局!洪卿家,由你统领关外战事大局,朝鲜之战可总领全局,务必要保住朝鲜!邹卿家,朝鲜朝贡大事便交托给你,郑卿家从旁协助,务必拨乱反正,早日恢复朝鲜贡体!”
洪承畴、邹维琏与郑冲皆是一起躬身领命,看着崇祯一脸红潮,显然是对关外战事充满了信心,至于东江镇的军饷,他也没去关心,东江镇是蓟辽督师管辖,军饷也该由蓟辽督师去操心,辽饷之内会分多少给东江镇,这就不是崇祯会主动过问的了,下面的皮由洪承畴和郑冲自己去扯吧。
说实话郑冲并没太在意辽饷中东江镇能分到多少,他更关心的是这个东江镇知府陈启新是什么人,当下郑冲忽然躬身启奏道:“皇上,此趟诏命设立东江镇知府职衔,不知这位新任知府乃是何人?”
崇祯微微颔首笑道:“嗯嗯,也倒是,今后便是一处为官,也当认识一下。邹卿家你是认识的,吴麟征已经到了辽东,你也见过,惟独这陈启新没见过。”顿了顿崇祯望着温体仁问道:“陈启新来了没有?”
温体仁急忙道:“陈启新已经在后面候召已久。”当下崇祯便命召陈启新前来,原来今天平台召对,崇祯一早吩咐温体仁让陈启新候召,但却没说什么事,因此陈启新一直在后面奉召。
少时陈启新跟着小太监快步来到近前,叩拜之后,崇祯便让曹化淳将适才诏命重复了一遍。不想听了这话后,陈启新当即昏死当场,让郑冲当面见识了一回,什么叫文武百官闻辽事者,皆畏之!
见自己推荐的人在皇帝面前如此失态,温体仁汗流浃背,急忙出班来请罪。崇祯面色阴沉,喝命曹化淳让太监将陈启新抬了下去,只是淡淡的说道:“待他醒后,克日命他上任!”皇帝的话意思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