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图志- 第128部分

　　　　郑冲哦了一声，随手扔给张永铲一把，又扔一把给于孟熹，口中道：“这两把刀给你们了，其余刀剑赏赐其他有功将士！”

　　　　见郑冲对刀剑毫无敬意的态度，通春等人都是皱起眉头来。日本是一个崇尚武力、崇尚刀剑的民族，刀剑被认为是武士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是无意间跨过对方的刀，也被视作是对主人的极大不敬与侮辱。相传织田信长无意中将佐佐成政献的宝刀转赠给了他人，佐佐成政就相当地失意与惊慌。

　　　　堀田正盛见自己爱刀被人如此随意转来转去，忍不住叫道：“明国人，你竟然如此侮辱我的佩刀，你还是杀了我吧！”

　　　　郑冲听得懂日语，当下微微皱眉道：“急什么，会给你一个痛快的！”看押堀田正盛的明军士兵立刻揍了堀田正盛几拳，方才让他老实了些。

　　　　张永铲和于孟熹得了赏赐的名刀，都甚是喜爱。明朝尽管与日本朝野都发生了摩擦，但还是大量地从日本进口刀剑，从商业的角度上说，日本的刀剑相当于明国丝绸、茶叶，在对外贸易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随后郑冲喝命将倭贼头目押近前来，很快通春被张永铲押到了郑冲面前，“说吧，为何要派水鬼袭击我坐船？”

　　　　和通春料想的一样，郑冲一开口就是先问情由，但奇怪的是，郑冲是用日语询问的。老奸巨猾的久留岛通春立刻是口吻否道：“郑公子，什么水鬼？什么袭击坐船？我还想问郑公子，为何要袭击我们船队？”

　　　　郑冲眉头微蹙，但随即舒展开来，他森然望着通春道：“你这样的狡辩毫无意义。”说着郑冲指了指其余俘虏道：“我不信他们能和你一样嘴硬！”

　　　　说罢郑冲提高嗓门，用日语说道：“谁能告诉我，派水鬼袭击我坐船的主意是谁出的，我可饶他不死，而且马上有烈酒喝，有火取暖！”

　　　　通春闻言脸上变色，果然立刻有三五十个水夫都一起指着久留岛通春。这些幸存下来的水夫们被寒冷和恐惧折磨了许久，加上逃命时候争夺小船，他们对自己的同袍狠下死手，人性丑恶的一面暴露无余，是以这时候让他们为了活命出卖通春，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久留岛通春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无法抵赖，立刻回头指着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道：“是他们俩逼我这么做的！”当下通春毫不犹豫的将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身份说了出来，更将这趟袭击郑氏战船的过错都推到两人身上，还哭诉起来岛家是如何被德川家欺辱的，总之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闻言自然不干了，当下堀田正盛大声怒喝道：“久留岛！你还有没有武士的尊严？”鸟居忠辰则怒骂道：“久留岛，你这个卑劣的小人，袭击郑氏战船是你主动提出的，当时你还说要是失败，你愿意切腹谢罪，平息郑氏的怒火！你现在居然将过错推到我们头上？！”

　　　　久留岛通春立时反唇相讥道：“要是我不这么做，回去之后，你二人定会向德川秀光禀报，说我办事不利，又要削减我久留岛家的封地！我这是逼于无奈……”

　　　　对于通春这种人来说，是绝对的软骨头，是想为了跪舔德川家，他能把宗族姓氏都改了，这样的人又岂会有忠义廉耻可言？郑冲好整以暇的看着三人互相撕碧，朝傅青主使个眼色，傅青主会意，便命张永铲将适才指认通春的倭寇水夫们都带出队列来，将他们带到一旁温暖的篝火畔取暖，还给他们烈酒暖身。

第215章　纳个投名状（）　
剩下的水夫们都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这明国将军真是说到做到，当下都很后悔刚才怎么没指认通春，否则现在自己也就有火烤、有酒喝了。

　　　　另一边，通春三人说着说着，差点动起手来，左右明军急忙上前将三人隔开，顺便狠狠揍了三人一顿，三人萎顿在地，这才老实了下来。

　　　　傅青主在旁边一直看着，只因先前郑冲和三人说的都是日语，不明白说了什么，为何三人会互殴起来，当下奇道：“博文，他们三人为何互殴？”

　　　　郑冲简单说了三人之间的恩怨后，便对傅青主说道：“傅先生，你觉得如何？”

　　　　傅青主淡淡的笑道：“公子，这久留岛如此没骨气，正好可以收为己用啊。”

　　　　郑冲阴险的笑了起来道：“英雄所见略同。”

　　　　当下郑冲命人先将久留岛通春单独带入营帐中，其余倭寇俘虏则继续在寒风中站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冻死。

　　　　到了帐内，郑冲命人端上一盆炭火来，让通春先暖暖身子，通春大感意外，千恩万谢之后，便跪坐在地上，温暖的炭火迎面而来，通春顿时感到一阵惬意。

　　　　“你为何要袭击我们的战船？”郑冲没有说话，这话是傅青主问的，通春通晓汉语，因此两人交流没有问题。

　　　　通春知道抵赖不过，当下只得低下头道：“小人也是逼于无奈，德川家欺凌太甚，不停的找我久留岛家的错处，削减封地，不得已我才为德川家效力。”

　　　　郑冲皱眉怒道：“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何一定要袭击我战船？”

　　　　通春哦了一声道：“只因在公子坐船上商谈时，小人看出公子的破绽来……”当下通春便将郑冲露出的破绽说了，最后道：“看公子对几人的相貌并不好奇，是以小人猜想公子应是知道这几人长什么样，由此猜测可能公子已经找到这几人了，所以……”

　　　　郑冲暗暗皱眉，傅青主也皱起眉头，两人对望一眼后，均是暗想：“这倭贼好生心细，这般细微的破绽也被他看了出来。”

　　　　“久留岛通春，既然你久留岛家被德川家如此欺辱，不如改换门庭如何？”郑冲挥挥手，命人奉上一杯烈酒，笑眯眯的说道：“我郑氏也有意在日本找个合作的人，你愿意跟我合作么？”

　　　　通春接过烈酒，迫不及待的喝了下来，才喝完听得郑冲这句话，呆了一呆道：“郑公子，你们郑氏不是与平户藩的田川家交好么？”

　　　　田川家正是说的田川氏的娘家，郑冲却摇摇头道：“田川家虽然是我母亲一族，但田川氏只是平户藩一介藩士岛主，听命于平户藩主松浦家，格局太小。”

　　　　通春又试探着问道：“那将军家呢？听闻令尊与前代将军德川秀忠素来交好啊。”

　　　　郑冲冷下脸来道：“我们郑氏是与前代将军交好，但德川家光继位之后与我郑家很不对付！去岁家光继位后，我父亲想要接母亲田川氏归国，便被将军家诸多阻扰。逼不得已，母亲田川氏只得带着二弟郑森回到明国，而我家三弟田川七左门卫还留在日本为人质！”

　　　　通春点点头，田川家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平户藩距离丰後不远，那里的新闻也早已经传到通春耳中。其实早在崇祯三年，郑芝龙就打算接田川氏母子三人回明国来，当时郑芝龙派了郑森的堂叔父芝鹗前去迎接。但田川氏被日本德川幕府以“日女不入中原“为由而阻留在日本，于是田川氏和郑森都只能留在日本，年底田川氏生下郑冲的三弟七左卫门。

　　　　一直到了崇祯五年，郑冲都已经回到郑家一年多之后，郑芝龙再次派人致信幕府，想要接田川氏母子来中国与家人团聚，田川氏十分高兴并准备启程，但又遭幕府阻挠，经田川氏据理力争，幕府以田川氏若欲到明国，其次子七左卫门须留在日本为条件方许成行，企图以母子难以割舍之情，迫使田川氏放弃来中国的念头。

　　　　田川氏权衡利弊，想起丈夫的事业尚在开辟之际，需她伏侍晨昏，在不能求全的情况下，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只得留下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只带着郑森回到了明国。

　　　　此事也是后来郑冲才从郑森口中得知，郑芝龙和田川氏都绝口不提此事，以免徒惹伤心。郑冲闻得此事后，自然是更深恨德川幕府，要知道田川氏与三弟分离时，三弟还是个不满三岁的孩童，竟然让人如此母子骨肉分离，这个仇怨郑冲可是牢记在心底了。

　　　　加上自己也被幕府派来的田川家臣刺杀过，虽然没能找到切实的证据，证明此事乃是幕府所为，但郑冲相信德川幕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当下久留岛通春颔首道：“是啊，幕府强命田川氏留下令弟在日本，令贵上骨肉分离，实在是不该。嗯，听闻数月之前，还有田川氏的陪臣谋反之事，相传那陪臣派人行刺公子，看来这背后也是德川家搞的鬼。”顿了顿通春低声问道：“那公子打算如何行事呢？”

　　　　郑冲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了，一旁傅青主笑着说道：“你若真心与我们郑氏合作，公子自会带你去见几个人，然后共谋大计，你便知道我家公子有何打算。但你先要能够证明，你是真心与我们郑氏合作才行，否则的话，我们就当没说过此事。”

　　　　通春微微一愣，心中暗想都不知道郑冲和傅青主打算如何行事，也不知道自己久留岛家能在此事中捞得什么好处，就要自己先证明是真心合作？这未免有些牵强了吧。

　　　　见通春面有难色，傅青主悠然的接着说道：“久留岛通春，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现下你还是我家公子的阶下囚，我们也并非定要与你合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勉强。若你不答应，我家少爷会将你们这些俘虏当做倭寇，军前处斩，首级报上朝廷奏请军功便了，对我们郑氏来说，并没什么缺损之处。”

　　　　通春闻言顿时冷汗直冒，是啊，自己现在还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怎么糊涂起来了，还想与人平起平坐的商讨好处？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久留岛通春是个很会打算的人，他飞快的计算了利弊得失，如今久留岛家中，自己的儿子还年幼，几个兄弟也是不成器的人，要是自己一死，久留岛家必定是烟消云散，会很快被德川家吞得渣都不剩。可以想象，若是自己真的死了，德川家光会很快派人除掉自己那孤苦无依的儿子，然后命他族中偏房子弟过继久留岛家，继承久留岛家的领地，然后久留岛家就没有然后了。

　　　　同时久留岛通春根本没想过傅青主是不是在吓唬自己，他面前的这位郑家少爷，从发现自己的战船被人偷袭，到对敌人发起反击，这位郑家少爷的狠辣果决让久留岛通春见识到了什么叫狠绝，在这位爷的身上，通春似乎看到了传说中的第六天魔王的影子，那位也是个狠绝之人！而且傅青主说得没错，杀了自己对郑家来说，并无丝毫损害，这位郑公子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于是通春立刻正襟危坐，跪拜在地，朝郑冲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后道：“在下久留岛通春，不敢言与郑家合作，只愿做郑家麾下一小卒便于愿足矣。”

　　　　郑冲笑了起来，看来这通春不但非常识时务，而且很懂得认清形势，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跟着通春又恭恭敬敬的道：“不知在下要如何做，才能得郑公子信任？恳请公子明示！”说罢再次恭敬拜下。

　　　　郑冲微微一笑，笑得是那么的和煦，令人如沐春风，但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久留岛通春忍不住大吃一惊！

　　　　“我要你出去帐外，当众把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杀了，然后把他两人的首级拿进来给我！用咱们大明的行话讲，这叫纳投名状！”

　　　　此言一出，久留岛通春惊得呆了，手中的酒杯都跌落地上，他很快回过神来，急忙捡起酒杯来，连连致歉，以此掩饰心中的慌乱，同时苦苦思索对策。

　　　　帐外那两人是那么好杀的么？要真是杀了堀田正盛、鸟居忠辰这两人，自己就彻底和幕府决裂了啊！在帐外杀了两人，帐外除了明军之外，可是还有许多水夫，虽然明军不大可能泄露消息，难保回去后不会走路风声啊。一旦德川家光知道自己杀了他两位近臣，岂能善罢甘休？

　　　　当下通春有些惶恐的抬头道：“公子，帐外两人都是德川家近臣，杀了他们，我久留岛家定会被幕府讨伐，到时候只怕还未能替公子效力，我久留岛家便会被灭族了。公子，能换个办法么？我愿按照海上规矩，断指立誓。”

　　　　郑冲摇摇头，笑得更像个恶魔，“不用你断指，让你杀了两人，是想让你下定决心与德川家一刀两断。这两个人要是活着回到日本，你以为你就不会被德川家讨伐了么？你现在还没这个觉悟吗？”

第216章　无毒不丈夫（）　
通春顿时汗流浃背，适才在帐外为了自保，与两人吵闹甚至差点动手，这两人若是活着回去后，定然会向德川家光数落自己的罪状，到时候若是明国或是郑家问罪，德川家光一定会献上自己的人头来平息这次事件！

　　　　无毒不丈夫！通春想到了这句中华古话，当下一咬牙，朝郑冲深深一拜后道：“小人愿取两人首级献上！”

　　　　郑冲微微颔首，朝傅青主点点头，傅青主当即带着通春出了营帐。很快帐外传出一阵惊呼声，跟着听得通春在帐外大声喊道：“我久留岛通春替明国大将讨取堀田正盛、鸟居忠辰首级在此！”

　　　　郑冲听得这句日语，不由得一头黑线，讨取首级这句日语，不论何时听来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日系中二风啊。不过很快这股中二风就被吹散了，两颗血淋淋的首级放在了郑冲面前！

　　　　在明末这个文明而又野蛮的时代，这种血腥的场面不会少见，郑冲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也杀过不少人了，但却还未曾这般近距离的看两颗死人脑袋。

　　　　一瞬间他有些反胃，但最后还是强行忍住，挥挥手后，通春将盛放两颗首级的托盘端了下去，交给帐内的明军亲卫。德川家光后来依仗的两位重臣就这样被郑冲干掉了，堀田正盛、鸟居忠辰后来可都是德川幕府的老中重臣，想不到还没等他们一展才能，就此凋谢在了这座荒蛮的明国海岛上！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郑冲淡淡的说道。

　　　　傅青主则正色接着说道：“久留岛，你麾下那些水夫们可都是亲眼看着你杀了这两人，投在我们郑氏门下了，今后不可三心二意，只能对我家公子忠心，知道了么？”

　　　　通春重重跪拜在地，口中道：“小人知道！今后绝不敢背弃公子，背弃郑家。”

　　　　郑冲点点头，翘着二郎腿道：“好，待会儿你跟我回龙须号去，我带你见几个老朋友……”

　　　　半个时辰之后，郑冲与傅青主、久留岛通春乘坐小船回到了龙须号上，郑冲还命手下士卒简单的替通春包扎了一下肩头的伤口。张永铲则留在海岛上准备押解一众俘虏分批返回龙须号。

　　　　这场战斗郑冲没有惊动黄道周和监军侯隆，两人的晕船症还没全好，晚上服用了王月娘的眩晕止吐汤药后，一般都会蒙头大睡。王月娘在这副汤药中加入了少许的安眠类药材，能让人睡得好一些，睡得好有精神了，才能对抗晕船，是以通常夜里服用过这种汤药的人是不容易醒来的。

　　　　回到龙须号后，郑冲命人给通春换了套干爽的衣袍，通春千恩万谢、感激涕零。随后郑冲便带着通春和傅青主来到关押李明梅等四人的船舱，郑冲说的老朋友就是指的李明梅等四人。

　　　　却说白天李明梅等四人被郑冲关押在船舱后，杨猛曾今前来探望，将郑冲的话都转述了给李明梅听。果然李明梅勃然大怒，非但不听杨猛的劝告，反而说杨猛已经是郑冲的手下，只会替郑冲说话，当下将杨猛赶走。

　　　　杨猛走后，罗少荃叹口气道：“想不到这郑家大公子这般精明，窥一斑而知全豹，居然只从我这里便猜出我们的全盘计划来，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