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图志- 第126部分

　　　　郑冲听了这些后，心下暗暗吃惊，穿过海岛来偷袭，这久留岛的战法还真是出人意料！更让郑冲惊讶的是，倭人会偷袭不奇怪，问题是久留岛通春为何要不顾一切偷袭自己？能让他们下定决心偷袭龙须号的原由只有一个，就是他们认定要找的人在龙须号上！

　　　　郑冲一肚子疑惑，可惜这活口只是个敢死队员，根本不知道通春等五人究竟密议了些什么。

　　　　“马上回甲板，准备海战！”郑冲又问明久留岛通春船队所在位置之后，抽刀很利落的了解那活口，算是解除了他的痛苦，跟着厉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倭人敢动手，那就让他们知道我大明水师的厉害……”

　　　　久留岛通春一身鲸鳍南蛮胴具足，威风凛凛的端坐在铁甲船将台之上，三艘铁甲船在这个海岛北面海湾一字排开，通春面色凝重的注视着南方，他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心头十分慌乱。按照安排好的策略，他派出的水鬼队应该已经得手，但还到南面海域依旧是一片寂静。

　　　　十几枚水底雷若是爆炸，一定会有动静的，可现在却是一片安静！通春暗暗皱眉，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水鬼队潜入冰冷海水中，抵受不住海水寒冷，还没安放好水底雷就已经都冻死了？

　　　　通春乘坐的铁甲船两边，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位德川家臣则各自乘坐一艘铁甲船，一左一右将通春的坐船夹在中间。这时候只见堀田正盛坐船上有军士举起火把，朝通春的坐船摇晃了几下，便有传令小船靠拢，很快传令小船带来了堀田正盛的问话。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通春重复着传令水夫带来的问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堀田正盛。

　　　　左右两边铁甲船上乘坐的德川家臣，不论是堀田正盛，还是鸟居忠辰，都不是久留岛通春能够开罪得起的。

　　　　或许对于来岛家来说，堀田氏本身出身低微。但是德川家光执政之后，堀田氏的堀田正盛却极得家光的信任，原因无他，因为春日局的关系。正盛母亲一边的祖父母分别是稻叶正成和他的首任正室，而春日局在入大奥之前正是稻叶正成的继室，因此正盛可以说是春日局的孙子。春日局可是德川家光的乳母，凭着这一层关系，正盛在幼年就被安排成为家光的近习之一，并后任小姓组番头，旗本，现在已经是拥有1万5千石的谱代大名，可谓是德川家中的风云人物。

　　　　鸟居忠辰乃是德川十六神将之一的鸟居元忠曾孙，其祖父乃是鸟居新太郎忠政，官从四位下左京亮，关原之战及后来的大坂两阵中，都在江户城留守。庆长七年（1602）由鸟居元忠的功勋受赏陆奥岩城平六万石，后来增至八万石。元和八年（1622）最上家改易，忠政以二十万石入封出羽山形城，并在宽永三年（1626）增至二十二万石。鸟居忠辰乃是忠政嫡亲长孙，现下受封德川家旗本武士，将来也是要继承鸟居家庞大封地的人物。

　　　　所以说，无论是堀田正盛，还是鸟居忠辰，都是久留岛通春得罪不起的，堀田正盛派人前来问话，通春十分慎重，正在苦思着如何回复，因为这趟偷袭是他通春出的主意！

　　　　原来，六个时辰之前，通春和秋田、井口离开龙须号，回到铁甲船后，便请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位在船舱内密议起来。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通春在请示。

　　　　通春先将与明国交涉的情形说了，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都是眉头紧锁，这趟家光亲自派两人监督久留岛家来办这件事，意图很明确，一者检验久留岛家是否忠心，二则借刀杀人，继续分化各家水军，三来便是让九鬼家断嗣！最后幕府能顺利接收强大的志摩水军！

　　　　但眼下虽然击沉了志摩水军两艘改装成商船的安宅船，搜检落水俘虏时，却没能找到九鬼家少主九鬼隆昌。而后拷问俘虏得知，九鬼家的剑术师范代、海上女海贼、海梅花李明梅此前有意要将战船开往明国海域躲避，是以通春的船队一路往西南搜寻而来，却被明国战船拦住了去路。

　　　　而此时明国水师不许船队继续在这片海域搜寻，不能带回九贵隆昌的首级，是无法向德川家光交代的。是以堀田正盛、鸟居忠辰闻言后，都是眉头紧锁。

　　　　但很快通春接下来的话让两人又转忧为喜，“两位殿下不必忧愁，我已经知道九鬼家少主在何处。”通春洋洋得意的说道。

　　　　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都是哦了一声，连忙正襟危坐，详问情由。

　　　　通春道：“适才郑家公子虽然答应寻得九鬼隆昌后，便会派人送至江户，但他却根本不问九鬼隆昌等人相貌。之后我呈上几人画影图形时，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便说明他已经见过这几人了！茫茫大海上，最有可能的便是九鬼隆昌等人就在郑氏的坐船上！”

　　　　堀田正盛咦了一声，颔首道：“久留岛君说得不错，通常人好奇之下，都会看看那画影图形的，他看都不看定是有古怪。”

　　　　鸟居忠辰却皱眉道：“但郑芝龙与秀忠公交好，他郑氏也素来与我幕府交好，他们为何要窝藏我们要找的人？”

　　　　堀田正盛沉声道：“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田川氏派出的家臣反叛之事！听闻郑氏清理了许多家中的日本人，说明郑氏开始对我幕府不满。”

　　　　通春不明所以，连忙询问，堀田正盛便将田川氏的事情始末说了，最后堀田正盛缓缓说道：“虽然郑氏与先代将军秀忠公交好，但他郑氏掌握了明国与日本大部分的海贸，而且郑氏水军纵横东海，对我日本始终是个威胁。因此将军定计，想要除掉郑氏中的强权人物，令其陷入内乱。方才有田川氏家臣反乱，刺杀郑氏长子之事。”

　　　　通春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先假意退走，随后跟上他们的战船，待寻得良机，炸沉他坐船！便可一石二鸟，既除掉了九鬼隆昌，同时还干掉郑家长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鸟居忠辰皱眉道：“要是我们退走，他那是南蛮的大海船，只怕我们追赶不上啊。”

　　　　堀田正盛也道：“正是，要是靠得太近容易被他们发现，要是离得远了，大海茫茫只怕会跟不上他们。”

　　　　通春却道：“看他这艘战船原本航向，定然是往明国江浙一带而去，明国战船北上喜欢走的海路也就那么一条，而且很快便会天黑，明国战船一定会在舟山群岛附近停靠避风，我们便有机会了！”

　　　　不得不说久留岛通春不愧是来岛家继任当主，他继承了来岛家的优秀传统，精于海战，他对郑冲战船行踪算得很准。来岛家在嘉靖年间时，就多有人出海为倭寇，他们对明国水军动向、江浙沿海航线非常了解，是以通春能如此笃定。

　　　　不过年轻的堀田正盛还是提出了老成持重的看法：“这样做非常冒险，要是偷袭失败，便有与明国彻底开战的风险！而且激怒了郑氏，后果也不堪设想！”

　　　　通春咬牙道：“我会派精锐的敢死水鬼前去，定能万无一失，一旦炸沉他坐船，将落水的人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就无人知道这件事乃是我们做的！”

　　　　堀田正盛、鸟居忠辰都盯着通春问道：“此事不可大意，若无十足把握，不可贸然行事。”

　　　　通春也是利令智昏，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水鬼队太过自信，为了久留岛家的前途，他决定赌这一把，当下恶狠狠的说道：“我有十足把握，拜托两位了，请让我行事吧！若是失败，我愿意切腹赎罪，两位可以用我的首级去平息郑氏和明国的怒火！”

第212章　海上的焰火（）　
见通春如此坚持，堀田正盛、鸟居忠辰方才同意了通春的冒险行动，日本下克上的光荣传统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而后通春指挥船队假意退走，果然顺利的指挥船队躲过龙须号的耳目，跟着来到舟山群岛，借着夜色放出小船四散搜寻，终于在一处海岛南端海面上找到了锚泊在此的龙须号。

　　　　大喜过望的通春当即命船队停靠在海岛北面，随后派出水鬼队登上海岛，穿过海岛之后，水鬼队在海岛南端下水，往海岛南面锚泊的龙须号游去，准备潜到水下安放水底雷，炸沉龙须号！待得龙须号炸沉后，通春便会迅疾率领船队绕到海岛南端去，歼灭明军！

　　　　但现下水鬼队已经出发一个多时辰了，龙须号那边还是毫无动静，不但通春紧张焦急，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也都焦急起来。须知这里是明国海域，在人家地盘上偷袭人家的战船，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通春额头冒汗，脑海中天人交战，假若此刻他命令船队趁着夜色退走，就算水鬼队失败，郑氏也找不到自己的麻烦，水鬼队有人被抓了，他们也可来个死不认账。

　　　　但可惜通春犹豫了许久，命传令水夫带话回去给堀田正盛，再等一炷香时分，黎明前若再无消息，方才撤走！

　　　　很快，没有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巨大的动静传来，不过并非是龙须号停泊的海岛南端传来动静，而是海岛北面传来的动静！

　　　　便在海岛北端的一处高地上，十余道耀眼的火光如流行坠地般飞袭而来，一切都好似仙术一般，那片寂静的海岛上出现了飞火流星！

　　　　久留岛通春双眼瞪得极大，从将台的马扎上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飞袭而来的十余道火流星，这些火流星在黑暗的夜空中划出绚烂的火花来，煞是好看。

　　　　三艘铁甲船、三艘安宅船上的倭国水兵们还不知道大难临头，纷纷抬头看着这十几道火流星，还有人说道：“咦，怎么会放起焰火来了？真是好看啊！”

　　　　跟着便有人看出不对来了，便有人嘶声裂肺的大喊道：“不好！这些火流星朝着我们来了……”

　　　　久留岛通春的舰队很幸运成为检验康格里夫火箭实战效果的第一个目标，也是这个时代第一批体验这种火器恐怖能量的亡魂。

　　　　而在后世历史上，康格里夫火箭第一次在远东逞凶，则要推后到鸦片战争时期了。两次鸦片战争中，英军在海战、陆战中都有使用这种武器的记录。最大的一次战果则是在八里桥之战，英军用火炮、火箭摧毁了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

　　　　在欧洲历史上，康格里夫火箭同样凶名赫赫。英军装备了这种火箭之后，就广泛在拿破仑战争中使用。首先在布伦攻击了法国舰队，战果不错。之后，由康格里夫亲自指挥，英国皇家海军向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发射了约25000枚火箭，几乎将城市夷为平地。1812年来比锡战役时，瑞典军中的英国火箭炮部队用一次猛烈的射击就把一队法军像蚂蚁堆一样打得星散！

　　　　而在这个时代，当十余枚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仿佛绚烂的焰火一般，直扑久留岛舰队时，没人意识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十余枚火箭很快落到了久留岛舰队之中，三艘铁甲船目标最大，每艘都挨了至少两枚火箭！久留岛通春的坐船船首接连中了两枚火箭，它们在甲板上落地爆炸，跟着燃起了熊熊大火，铁甲船身的铁皮包裹没有起到任何的保护作用！

　　　　爆炸一瞬间巨大的冲击波令整艘船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久留岛通春被气浪掀翻在地，好不容易被手下武士搀扶起来后，通春见到船首已经是一片火海，甲板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大火很快蔓延到了下层船舱，里面的桨手、士兵们悲号惨叫着，同时一股股刺鼻的肉香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

　　　　“救火！快救火！”通春嘶声吼叫道，但甲板上依旧乱作一团，饶是精锐的村上水军第一次见识康格里夫火箭的威力时，也不免被其惊吓得陷入了混乱之中。

　　　　通春辣手斩杀了两名乱跑的水夫，随后喝命几名水夫头带人迅速救火，但很可惜，村上水军的水兵们才开始救火，船舱下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通春再次被气浪掀翻，这次没人搀扶，他自己挣扎起来时，发现铁甲船头已经开始进水，船尾开始翘了起来。原来大火引燃了二层甲板内囤积的火药桶，于是铁甲船的船头瞬间被炸得粉碎！

　　　　左肩剧痛令通春清醒过来，侧头一看，一块铁片插在肩头上，这块铁片正是铁甲船船头包裹的铁皮！

　　　　通春忍住剧痛，他没空去想这些可怕的火箭是什么人发射的，他挣扎着拉起身边还能动的人，大声喊道：“弃船！弃船！”

　　　　船头被炸得粉碎，四散飞溅的铁甲皮好似一阵金属流星雨一般，彻底清洗了一次甲板，甲板上还能动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且大多都带伤！

　　　　他们被通春的喊叫点醒过来，纷纷脱掉身上的铠甲，只穿单衣便跳入冰冷的海水中，然后拼命朝海岛的沙滩上游过去。穿着笨重的铠甲跳水，那是自寻死路。

　　　　通春也不例外，他脱掉了心爱的鲸鳍南蛮具足，纵身跃入大海之中，刺骨的海水让他差点停止了心跳！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时，只见另外两艘铁甲船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另外三艘安宅船是幸运的，他们没受到火箭的攻击，见得有人落水，他们急忙放下小船上前救人。但就在此时，海岛山岗之上，一阵火流星再次冲天而起，又是十余枚火箭急袭而来，这次的目标是朝着三艘安宅船而来！

　　　　这回通春在海水里目睹了整个过程，十余枚火箭大半都没有命中目标，但只要有一枚击中目标，那对于只有六百料的小安宅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很快三艘安宅船也纷纷燃起大火来，木制船身的最大天敌不是炮弹而是大火！大火顺着桅杆和风帆上窜，海面上好像开启了一场热烈的篝火晚会一般！大火映红了半天天空，风助火势，火蛇四处飞舞！

　　　　数艘小艇侥幸躲过大火和爆炸，水夫们将船划到通春身边，将冻得快死了的通春拉上船来！

　　　　堀田正盛、鸟居忠辰两人也是脱掉了具足，只穿了单衣，正在小船上瑟瑟发抖，见得通春时，两人都是勃然大怒！

　　　　“混蛋，一定是你的计策失败，招来了明军的攻击！”堀田正盛揪住通春衣领，厉声喝道。但通春已经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牙关打颤，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鸟居忠辰拦住堀田正盛，也是哆哆嗦嗦说道：“现在、现在不是追问罪责的时候，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堀田正盛颤声道：“海岛上一定有明军，不能登岸，往外海走。”

　　　　鸟居忠辰哆嗦道：“我们只剩下几艘小船，要划这些小船回日本去吗？”

　　　　此时通春稍稍恢复了一些暖意，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能往外海去，我们没有食水、没有衣物，很快会被活活冻死。”

　　　　堀田正盛看了看船上兵士们，一个个都是浑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若是往外海而去，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冻死。当下堀田正盛轻叹一声道：“那就上岸吧！”

　　　　鸟居忠辰则大声喊道：“我们上岸，杀散岸上的明军，我们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船上的水兵们面面相觑，适才仓惶跳水，只有少数人带了兵刃，大多数人都是空手，甚至船上连船桨都不齐，怎么和明军厮杀？

　　　　虽然说登岸与明军厮杀，众兵士没什么兴趣，但这岸还是要上的，海上太冷，他们现下只想登岸后，快点取火暖和一下。于是众兵将气势很足的朝着海滩飞快划去，没有船桨的士兵甚至用手在划水，都希望能快点登岸。

　　　　此时海水中还有不少落水的水夫们，他们纷纷朝几艘小船游来，但船小难以容纳这么多人，于是船上的人开始用太刀、船桨疯狂的驱赶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