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做完这些所有的动作之后,地上的冰凌才终于融化氤氲出一点粼粼的水渍。
她转头,忽然看见岑湘如同见鬼了一般盯着她。
她道:“很惊讶?”
岑湘摇摇头,声音微弱的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神奇的东西,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随你。”
叶翡转身又将另一只桶打开,将水倒出来冲刷干净地上的血迹,然后在岑湘身边站定:“竹本铃姬刚才说什么不配得到爱情,怎么回事?”
岑湘原本煞白的脸色竟然又白了一份。
“怎么回事——谁!”
叶翡倏然转身,手中的枪支刚伸出去,暗处就有另一个声音传出来。
“安洁莉娜……你确定你要开枪?”
竟然是阿尔凯诺。
叶翡的枪并没有收起来。
阿尔凯诺从光线模糊的阴影处走出来,脸上竟然还带着亲和而隐隐兴奋的笑容:“亲爱的两位小姐,为什么不能以礼节相待呢……”
叶翡的枪正正的指着他,依旧没有丝毫收起来的意思。
“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岑湘轻轻的说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可不想杀你,”阿尔凯诺亲昵的道,“我只是,和竹本小姐有个交易罢了,你知道,我是个商人。”
“原来如此。”岑湘嗤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安洁莉娜,为什么不将手枪收起来呢?”阿尔凯诺诚恳的请求道,“你这样我很害怕。”
“你害怕?”叶翡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你还知道害怕吗?”
“当然,”他认真的道,“你大可以不用警惕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我还很忌惮以撒……”
叶翡没有动。
“你难道不想知道以撒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你肯告诉我么?”
“当然,”阿尔凯诺似真非假的道,“他们都非常好,你认识的人,没有人受伤,包括我。”
叶翡淡然道:“是吗?那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阿尔凯诺依旧似真非假的道:“非常乐意……我是来找竹本小姐的,也可以换种说法,我是来——杀了川田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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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前。
安德琳·廷代尔的管家在清点了刚从世界各地送过来的的拍卖品之后,正准备从仓库里出来,安德琳却忽然出现在了仓库门口。
老管家连忙躬身行礼:“尊敬的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安德琳矜持的颔首,低声道:“莫里森先生要加‘一件’拍卖品进去,目前已经送到了船上,到时候你和欧博文先生知会一声,让他直接去找莫里森,去了解那件特殊的‘拍卖品’。”
“是。”
老管家再次恭敬的鞠躬,转身进去了游艇舱室里。
安德琳轻轻的吸了一口海上微微湿润的空气,也走开了。
莫里森这个时候就在船上。
安德琳过去找他的时候他刚刚和那个叫约翰的手下打完了电话。
“莫里森……不,诺列加先生,”安德琳面上带着的优雅得体的笑容,走近了他的舱室,“您的‘货物’送到了吗?”
莫里森点头:“麻烦您关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安德琳道,“我们毕竟是合作伙伴。”
“当然,”莫里森微笑,“这件事情非您不可,谁让您的姑父是格罗特菲尔蒂先生呢?”
“和您所拥有诺列加的姓氏一样,虽然我现在已经从了夫姓,但是格罗特菲尔蒂这个姓氏所带给我的荣光和财富依旧让我骄傲……”
“这么说来,您和我都非常幸运。”
安德琳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幸运的应该是,您和我打成了共识,愿意袒露身份与我合作,这令我非常的荣幸。”
阿尔凯诺半边脸隐在暗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您瞒着您的丈夫来约见我,还是小心为好。”
安德琳轻哼一声:“他不过是个见识短浅的商人罢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那笔财富会被我们找到,也不肯让我去找……明明我在叔叔的书房里找到的账目册上对于它最后的去向没有标明,并且我调查到政府也没有找到……不过这都没关系,只要您肯相信就好,我们可以合作就好。”
“您的意思是,您叔父的账目册上并没有登录?”
“是的,”安德琳道,“那是一本非常隐秘的账目,恐怕叔叔到死也会觉得那本账册会永久的藏匿下去。”
她说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高兴的小姑娘般:“但是我找到了,那笔钱分开三个批次,每一次跨行转账洗白的过程上面都有记载,虽然最后去向不明,但是只要我们循着那些蛛丝马迹去调查,就一定能找到……那可是五十亿美金啊!”
阿尔凯诺感叹:“真是一个诱人的数字……”
安德琳走后阿尔凯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内室门口,掏出钥匙无声的开门,进去之后又打开壁柜,然后里面走来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郎,那女郎娇笑着,声音仿佛迎风的风铃般:“莫里森先生,刚才那个老女人找你商量什么事情呢?”
阿尔凯诺负手而笑:“竹本小姐没有听见吗?”
竹本铃姬不屑道:“我说过不会偷听。”
当然,就算是她想偷听也偷听不了,因为游艇的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而且内室的门刚才还被阿尔凯诺从外面锁上了。
阿尔凯诺道:“这毕竟是廷代尔夫人的游艇,他们的拍卖会,竹本小姐想在这里惩罚叛徒,当然要首先征求过主人的意思。”
“那游艇主人的意思是什么?”竹本铃姬问。
“她的意思是,只要您不伤及她的宾客们的性命,随您。”
“啊哈,”竹本铃姬高兴道,“这个老女人真是配合,这么的话我就不为难她了……”
阿尔卡诺含笑不语。
“你想要的情报,等今天的事情完了之后我就帮你调查,”竹本铃姬道,“虽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调查那个叫叶佩……叶蕾的中国女人——”
“叶翡。”阿尔凯诺淡淡的纠正她,“只是一个中国女人而已,依照令尊的能力,想必是小事一桩。”
“这是当然,父亲——老师他是无所不能的!”竹本铃姬宣誓般极其郑重的说了一句,又问道,“幸子什么时候上船来?”
阿尔凯诺缓缓道:“傍晚时分,请放心,她跑不了……”
“哼!”竹本铃姬冷笑,“这个叛徒,竟然没有觉悟到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真是愚昧至极!她以为嫁给一个中国人就可以得到中国的庇护吗?也不看看她自己的身份……听说中国男人都是非常看重自己的妻子贞洁的,要是知道了她曾经做过什么,那个中国男人还会继续爱她吗?”
阿尔凯诺不置可否:“也许不会。”
“啊哈,当然不会!”竹本铃姬抱起手臂,“不过呢,幸子还真是幸运,竟然能找到一个对她这么死心塌地的男人,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幸子也逃不出我的掌心,到时候,他们都是要下地狱的……背叛老师的人,都不得好死!”
阿尔凯诺对她的狂热和憎恶似乎不为所动。
竹本铃姬最后确认道:“她是一定会来的吧?”
阿尔凯诺点头,耐心的重复:“傍晚时分,请放心。”
竹本铃姬再次露出狠厉而娇艳的笑容,呢喃道:“其实也没关系,她的男人在我手上,还不怕她来自投罗网……”
她说完又坐了一会儿,舱室外忽然有人敲门,阿尔凯诺转头略有抱歉的看了她一眼,竹本铃姬自动站起来,走进了内室。
在听见壁柜门合上之后,阿尔凯诺再次无声的锁上了内室的门,将钥匙装进口袋里,看着悬窗外蔚蓝的海洋和天穹,露出嘲讽而扭曲的笑容。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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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前。
竹本铃姬手里的炸弹扔出去正炸穿了停机坪,彤红烟灰交替炸裂的蘑菇云升腾而起,点亮夜色的同时,几乎将海面震荡起层层波澜的巨响声里,原本停机坪上的一架小型直升机瞬间肢解。
燃着熇然火焰的沉重螺旋桨忽然从高空掉落而下,在落下的过程中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冲击开,竟然在空中保持了数几个翻滚,就朝着拍卖会观众座中央的方向,带着疯狂乱舞的火焰,席卷了过来。
言臻抬头,幽邃清澈的瞳孔里映照出螺旋桨迎风飘舞的火焰,倏然断裂成两半,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急速坠了过来。
他在那截螺旋桨到来之前,一把将叶翡掀开出去。
哪里想到就在他掀开叶翡的同时,船体因为受到了爆炸的震动,忽然一个剧烈的倾斜,被他掀出去的叶翡的顿时站立不稳,随着船体倾斜的角度,摔了下去!
而同时,爆炸的气浪携卷着被火焰灼烧成金红色的各种碎屑轰然而至,言臻只能赶紧弯身躲闪,而叶翡则是被气浪冲击出去很远,骨碌碌从楼梯口上滚到了不明的方向。
就在飞机螺旋桨断裂,言臻掀开叶翡的那一刻,阿尔凯诺看着满眼灼红的爆炸火光,和台上奔袭过来的妩媚舞娘,忽然抬手砍在了身边正准备躲闪的川田幸子脖颈上!
川田幸子虽然有所察觉也有所躲避,但是那一掌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砍了上去,她顿时头晕眼花一个踉跄,然后——阿尔凯诺露出热忱而残忍病态的笑容,将她推了出去。
川田幸子在地上翻滚几圈,半截螺旋桨“呼啦啦”的迎风而走,正落在了她裸露的肩膀上。
高温顿时烧焦了一片皮肉,混乱的爆炸呼救声里她倏然一声凄厉惨叫,然后伸手,将自己后背上已经因为灼烧和皮肤融化黏贴在一起的螺旋桨,大力撕扯了下来。
“刺啦”一声。
血肉被撕裂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就像是从心底里划过了尖利的指甲,毛骨悚然而感同身受。
那一片烧焦的皮肉被同烧焦的螺旋桨撕扯下来带走,川田幸子的肩膀顿时迸射出去一泊血雨。
她满头大汗,露在面具外的嘴唇煞白如纸,她剧烈的喘息着,在兴奋呼叫着的舞娘奔到自己跟前之前,艰难的连走带爬,到了楼梯口。
……
爆炸一直持续了十分多种。
先是被炸裂肢解的飞机碎片随着气浪四处乱窜,紧接着是停机坪剧烈不稳的摇晃,然后忽然倾塌,被烧的灼红的钢板就那样直直的从旁边切了下去,“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刀刃,将甲板边缘切成了碎片。
而就在停机坪落下的前一刻,一抹金红色的影子,就像爆炸时候暴虐的火焰的般,从楼梯上掠了下去,追着那个受伤的女人而去。
爆炸终于暂时停息。
船体依旧在轻微的摇晃,但是至少比刚才如同地震般的动摇西摆已经好了太多。
言臻缓缓的从瞭望室背后站起来走出,放眼望去游艇甲板上全都是零零星星燃烧的火焰,和几个在地上打滚意图扑灭自己身上火焰的受伤者,大部分人都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衣衫破烂,满身被刮裂的血迹。
幸好爆炸中心的停机坪距离他们的拍卖会中心不是很近。
但是甲板上任何一个敞开的地方,都没有叶翡的身影。
他回忆最后一刻自己将叶翡掀出去的方向,蓦然发现那里已经被停机坪切断,楼梯栏杆被烧成焦炭,摇摇欲坠在海风里还飘着一丝火焰。
他垂着的手缓缓握住成拳。
沐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她的脸上被刮出好几道血痕,胳膊还在流血,她走到言臻身边,焦急的低声道:“头儿……你的背,赶紧找个地方处理包扎一下!”
刚才螺旋桨坠过来的时候完全来不及躲,于是他将叶翡掀开出去,那半截螺旋桨自然从他身上刮了过去。
在他后背靠近左肩的位置留下一道手掌长的血口,伤口边缘的衣服布料都被烧焦,皮肉也都被烫的卷在了一起,血渗出来,带着那些灰黑的尘屑和烟气,缓缓浸入他的外衣上,颜色深了一层又一层。
他道:“先去找叶翡。”
戚谷城从后面大步跨过来,他坐的距离更远,因此爆炸发生的时候很快便躲避了起来,因此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你怎么回事?”戚谷城皱起眉毛看着言臻背上的伤口,“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再这么下去很快就感染了!”
说着就拉起他往瞭望室里走,言臻去站在原地不动,他沉黑的眼中晕开墨色的夜和夜色中爆炸留下的星火点点,忽然向前一步,重复了刚才的话:“先找叶翡。”
戚谷城的眉毛皱的更紧了些:“小叶?对了,小叶呢……”
他回头四顾:“他刚才不是就坐在你旁边,人呢?”
沐一着急的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回来道:“头儿,她不在甲板上——”
“她可能下去了。”言臻说着,大步走到了被停机坪切断的楼梯边,却因为他的动作,背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的蠕动着,又吐出一抹鲜血。
“你先小消停消停行不行!”戚谷城厉声道,“你自己伤的这么严重,怎么找小叶!”
这个时候茉莉和白礼以及原野也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找了过来,两个人都受了伤,但是都不很严重,茉莉小腿上一片被烧焦了的痕迹,白礼也是满脸刮出的血痕,大手臂上几道血口,腿上也有几道,但是大部分都已经不流血了。
幸运的是,原野没有受伤。
茉莉一眼就看见了言臻背后狰狞的伤口。
“啊!头儿,你你你受伤了!”
她来六组最迟,寥寥的见过几次言臻动手,干脆利落至冷酷,仿佛一切障碍在他眼里手底完全都不是阻隔,甚至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住他前行的脚步和意志,更遑论受伤。
不同于她的惊奇,白礼也是皱起了眉头:“我刚才老远听见你们找什么?找……叶翡呢?”
沐一快速道:“找叶翡啊!”
“啊,”茉莉小小声的叫了一声,目光在停机坪切下去将某个人切成两半的尸体上一扫而过,却接着道,“叶子姐姐呢?”
戚谷城过去将言臻拉回来,低声劝道:“你别着急,叶翡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她肯定不会有事……你先给我把伤口包扎了……”
言臻的眉头皱的比他还深一些。
在场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么忧思深重的神情来。
他的长眉本该是扬起的,但是此刻却因为皱着眉头而连成一个平直的“一”,承载着今夜的血色火焰,压得那双隽永修长的眉竟然几乎不堪重负。
他的神色依旧冷峻,或者可以说是冷酷,让人非常容易的想起极北之地的冰川雪原,冷彻心扉,透愈骨髓。
沐一忽然想起一副画面。
那是经过她的手修改调色的一张图,一张照片……照片上战火纷飞,浓黑的硝烟弥漫,断肢残臂四处散落,被烧焦的土地处处透着绝望和紧迫的气息。
而仿佛从战火深处走出来的男人也是这般,冷酷的眉宇间承载着黄昏的血火,战靴踩在焦黑染血的土地上,难以忽略他眼底最深处,藏于冰雪之下的焦灼。
彼时画面,此时情景,如此相像。
沐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茉莉上前拉了拉言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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