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难了,”他道,“我先教你们简答的好不好?”
“好啊好呀……”
于是他拿过吉他又唱了一首简单的民谣,他唱一句,孩子们跟着奶声奶气的学一句,他时不时的伸手去摸一下身边孩子的头发,唇边似乎有笑容,却比冬天的阳光还要模糊。
院长走进去,路易斯·图灵就站起身来,礼貌的问道:“您有事找我吗?”
“这两位和你一样,都是来做义工帮忙带孩子的,”院长慢慢的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叶翡和言臻,“你同意和他们一起照看孩子们吗?”
“当然同意。”路易斯·图灵笑道。
院长叹了一声,道“自从布鲁斯嬷嬷患了风湿,安娜亚夫人离开之后这里就一直缺人手,但是因为工资待遇太低而没有人愿意来,这一直令我非常苦恼,不过幸好有你们愿意来做义工,我先说声谢谢吧。”
路易斯图灵和叶翡同时摆手,几乎异口同声道:“不用客气——”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都露出了笑容,也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善意和好奇,还有惊讶。
叶翡脸上的惊讶更深一些,当然这是她故意演出来的。
“你是——”
“叫我路易斯就好,”图灵打断了她的话,重复道,“我只是路易斯。”
叶翡脸上惊讶的表情未去,似乎有些懵懂的点点头,道:“你可以叫我塞壬。”
简单的互相认识之后院长便离开了,叶翡这才注意到活动角落里还坐着一个老嬷嬷,她正慈爱的看着这群孩子们,连带着看叶翡言臻以及路易斯·图灵的目光都是温和而感激的。
这群孩子大概有二十多个,年龄都很小,最大的恐怕也就七岁,叶翡问了一句为什么孩子们的年纪都这么小,图灵解释说是稍微大一点的孩子要么在图书室自己看书,要么到隔壁学校旁听学习去了,还有的已经工作了,留下的都是还不能上学,也不能看书工作的低年龄,或者是智力发育不全,身体不健康的孩子,专门需要有人带着。
显然他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于是他们开始一边帮忙带孩子一边交谈。
叶翡趁着休息的空档给白礼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和言臻已经找到了路易斯·图灵,要他和茉莉先回去酒店等着,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他们会电话联系的。
……
早上叶翡将自己带来的糖全部分发给孩子们,孩子们都高兴的好像收到了什么天大的珍贵礼物,有的还拿在手里舍不得吃,老嬷嬷笑的乐的合不拢嘴。
中午的时候要哄小孩子睡午觉,叶翡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言臻也尝试了,但是在差点把一个小女孩吓哭之后就放弃了,等到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他才对叶翡道:“你都没有给我唱过摇篮曲……”
叶翡无语的道:“你多大了?幼稚不幼稚?”
言臻却丝毫不难为情转身下楼去了。
下午除了在外面做工年纪已经较大了的孩子没有回来,其他的都回来了,叶翡和言臻还有路易斯·图灵又组织他们吃了晚饭,餐厅的几个姑娘简直感谢上帝般感谢的目光,连声说他们的帮忙几乎减轻了一半的工作量。
天黑的很早,很快就已经夜幕降临,在院长的邀请下吃了一点夜宵之后,叶翡决定先回去酒店,明天再过来。
第一次接触路易斯·图灵,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助他们,万一被他厌弃而抗拒帮助,到时候就会少一条重要的线索,这样他们的调查又会停滞不前,这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叶翡和言臻一样也过去孤儿院帮忙,第三天也过去了,甚至茉莉也跟着过去了,一直到第四天中午吃过午饭,散步的时候叶翡正想着要以怎样的方式开口询问路易斯·图灵,毕竟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叶翡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善良却有些敏感的人……他就忽然出现在了叶翡的面前。
叶翡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道:“路易斯,怎么了?”
路易斯·图灵看着她,深色的眼珠子好像两颗上好的祖母绿,在冬日的眼光下神秘而变换莫测,仿佛成了折射光线的介质一般,投射出光谱上最绚烂美丽的颜色。
叶翡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路易斯·图灵沉默半响,最终咬咬牙,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冷着声音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翡挑眉,看来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了?
但是他是怎么发现的呢?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才是。
于是她抬头微笑道:“你觉得我会是想干什么?”
路易斯·图灵脸上显出一种微微有些迷茫的表情来,他和叶翡几个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天,要是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恶意,路易斯会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图谋的目的,那一见到他直接开始行动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与他虚与委蛇,难道是为了获得他的好感?
可是院长说的对,他们确实不像是什么……坏人,院长是不会将身份古怪的人放进来照顾孩子们的。
他皱眉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叶翡挑眉,既然他都已经知道挑破了,那么自己好像也就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她正色道:“我们正在调查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协助。”
路易斯·图灵脸色变了变,却忽然反应很大的转身往回走,并大声宣告似的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调查的事情和我无关!”
叶翡立即跟上去:“要是和你无关我们也不会来找你!”
“哼!”他转头,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可怕,“你们这些政府雇员,难道就不怕我状告你们侵犯公民*吗!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首先,我不是美联邦政府雇员,”叶翡耐心的解释道,“其次,关于追查你行踪的事情我道歉,但是我们走投无路,唯有求助于你,请原谅。”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帮助你!”
他说着再次往楼上走去,叶翡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等他不生气了再找他一次。
但是她刚上楼几步,一抬头忽然看见路易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楼梯上不动,背影在午后阳关充满的楼道窗户跟前,显得若虚若幻。
她皱眉,正想上去问一句,结果又走了两步台阶,看见站在拐角处的言臻。
“你……刚才说什么?”路易斯·图灵问,声音压得很低。
言臻道:“我来告诉你安小姐死亡的真相。”
“你在胡说些什么!”路易斯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我可听不懂!”
“你为什么不承认?”言臻从角落里走过去到他身边,“安飖对你来说难道会是耻辱吗?”
“她牺牲的那么英勇,所有人都称呼她为英雄,但是你为什么总是要避开谈论她?”
“你知道她的死亡其实很不简单是吗?”
“不!”他忽然尖叫了一声,恶狠狠的盯着言臻,目光好像阴狠的秃鹫,“你走开!她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这都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去查那件案子……如果她听了我的劝告,就……就不会死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渐渐变成了轻微混乱的呢喃,反反复复都是几句根本听不懂的话,叶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反应很大的跳开,惊恐惶乱的看着她。
叶翡皱眉,原来传言里说他可能患了精神性疾病是真的……
他的情绪真的太过脆弱,还是一提及安飖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真让人觉得奇怪,他和安飖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兄妹?或者是情人?
令人费解。
他耷拉的肩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整个人都看上去脆弱不堪,半响之后他忽然抬头,幽幽道:“我不想知道她是为什么死的,那个职业是她自己选择的,无所谓。”
说完他抬步继续往楼上走去。
叶翡愣了两秒,忽然抓住楼梯扶栏两步冲到他面前:“你为什么总是在明尼苏达州徘徊不去?”
路易斯·图灵仿佛没有听见般继续往上走。
“如果劳尔·梅内德斯真的回来了呢!”
路易斯的脚步遽然顿住,就仿佛瞬间石化般僵木的立在原地,很久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说话。
他忽然伸手扶住了楼梯栏杆。
叶翡皱眉,仔细看才看得出,他在细微的颤抖,几乎无力般倚靠着扶栏,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她走到他的面前……才发现他的面色惊人的苍白,甚至隐隐有汗珠浸出,沿着脸颊和修长的脖颈,一直没入衣领之中。
“你……”
“你发现了什么?”他打断了叶翡电的话,声音沙哑低沉,颤抖不定。
叶翡轻声道:“一本书,叫做……《to‘‘kill‘‘a‘‘‘‘bird》(《杀死一只知更鸟》)。”
路易斯·图灵颤抖的更厉害了,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靠着栏杆慢慢划下去,瘫坐在地上,双手战栗着抱住头颅,手指像是冻僵难以弯折的树枝,在寒风里颤摆不定,他揪着自己的头发,喉咙里溢出“咳咳”仿佛断了气般的声音,痛苦的将头埋在自己怀里。
“你……你没事吧?”叶翡皱眉问,想上去将他拉起来,但是言臻却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动作。
路易斯·图灵却忽然抬起头来,满脸横流的眼泪,墨绿的眼睛里却满是惊慌和恐惧:“他……真的回来了吗!你骗我的……你不要胡说!安飖是追杀艾伯特·本森时意外死去的!和他无关!”
他非常害怕。
但是叶翡并不能明白,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安飖确实就是“实验室杀人案”的幸存者之一安飖,但是那也是安飖,为什么路易斯·图灵听见这些词语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为什么会对劳尔·梅内德斯如此恐惧?
他和安飖究竟……是什么关系?
但是看着他现在的状态,叶翡不由得有些头疼。
言臻上来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茉莉来了。”
叶翡这才想起,茉莉系统的学习过心理学,对心理疾病的人应该会有一定帮助才是。
两个小时之后。
在孤儿院一间空的小卧室里,路易斯半躺在床上,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茉莉坐在床边和他低声说话,他微微摇了摇头,脸色却依旧苍白的可怕。
白礼站在窗户边,转头对叶翡比口型道:“这个家伙有抑郁症吗?”
叶翡想了想点头:“大概是吧。”
白礼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言臻从外面进来,道:“院长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说话的却是路易斯图灵,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没事。”
叶翡走过去,叹了一声道:“我需要向你道歉,刚才不应该提及那些事情让你……对不起。”
路易斯·图灵沉默半响,道:“没关系,我……是我自己精神太脆弱了。”
他又道:“刚才贾思敏已经告诉了我你们的职业和工作……我,我会帮助你们的,请放心。”
叶翡不知道刚才茉莉对他说了什么,但是他竟然同意配合他们询问,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好事。
“要不等明天吧?我看你的身体实在是……”
“没事的,”路易斯·图灵低声道,“……总是要面对,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声音真的很低,低的好像是深夜里呜咽的水,山岫间冷沉的雾气,飘忽而凝滞,冰冷而坚定。
叶翡却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察觉到我们的身份的呢?”
路易斯·图灵极其轻微的笑了一声:“i‘‘knohanese(我懂中文)。”
叶翡挑眉:“嗯?”
“第一天的时候我听见你讲电话,说‘找到他了’……”他说的是汉语。
“原来如此。”
叶翡也开始说汉语,并且她十分惊讶的是,路易斯·图灵的汉语竟然十分标准,不论是字音还是语调,甚至还带着点老北平话的味儿,如果不看他的长相光听声音,保不齐会认准他就是个中国人。
叶翡笑道:“这倒是我不小心了……”
在一个明显没有华人的地方说了几句汉语,却不想竟然有懂汉语的美国人,这也确实是令人意外。
半响沉默。
路易斯·图灵忽然开口:“你说……他,他真的回来了吗?”
声音紧张,甚至是迷茫而恐惧。
第三十八章 明尼苏达的雪(终)()
“你说的是谁?”叶翡轻声问。
路易斯·图灵瑟缩了一下,嘴唇嚅嗫,半响也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敢说那个名字?”
“我……”他张了张嘴,含混的道,“我不想说那个名字……”
叶翡只好道:“好吧,那么我要开始问问题了,可以吗?”
路易斯·图灵点了点头,叶翡依旧可以看出他眼底深处的迟疑。
“安飖,四年前因公殉职的联邦探员,是不是‘劳尔·梅内德斯案’的幸存者?”
路易斯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是的……”
“确定吗?”
“……确定。”
叶翡点头:“她脱难之后的生活状况怎么样?”
“挺好的……”路易斯道,“不然也成不了特工。”
叶翡想了想,问了一个和案情没什么关系的问题:“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当特工吗?”
路易斯沉默少倾,忽然长长叹了一声,道:“为了战胜恐惧。”
这是个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答案。
恐惧是什么……是内心最深处的畏惧,每个人的恐惧都不相同,就像是柜子里的博格特看见不同的人会变成不同的形状,那么安飖的恐惧是什么?
“她也害怕那个人的回归,但是她表达和排除的恐惧的方式不是畏缩和逃避,而是去驱逐,于是她做了特工探员,去铲除那些犯罪,去惩罚那些罪恶的人……在这个职位山,一旦那个人真的回归,她就可以第一个察觉到,然后要么杀了恐惧,要么被恐惧杀死。”
路易斯·图灵看任何的人和事物总是出奇的透彻,就像是他所理解的安飖的恐惧,是一种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心理状态,但是他偏偏就理解了,却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费解。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路易斯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叶翡无奈道:“你要是不回答……如果我做出了一些你不愿意听到的推理,这种场面估计会麻烦。”
他却道:“你说吧……”
“好吧,”叶翡飘散的目光顿时在集中在他的身上,沉声道,“不只是安飖对于劳尔·梅内德斯这个名字会产生过恐惧,甚至是你,对这个名字都异常恐惧,那件案子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如果仅凭听说,你对他的抗拒程度肯定不会达到这种高度,你对安飖的恐惧有着如此深入的了解,是不是你的恐惧和她如出一辙?
你刚才说,‘她也害怕那个人的回归’,用了‘也’这个词,那么除了她,你也害怕这个人的回归?为什么……因为你也受过他残忍的迫害,你也是十八年前那件案子的受害者?”
路易斯颤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镇定下来,他抓了抓盖在腿上的毯子,非常艰难的承认道:“是……”
叶翡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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