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听到东瀛大捷的消息,那个心情也是一波三折,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场仗是在自己没有发布任何的命令情况下打起来的,从情理上说,他很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但从法理上来说,这又是国法难容的,如果每个带兵的将领都如此,那么置帝王的威严何在?置朝廷的脸面何在?
王况被李靖连夜的找了过去后,也不免为黄大担心起来,如果李世民要处罚他王况,他并不怕的,大不了,从头来过就是,自己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门g,再怎么处罚他,顶多也就是将他一撸到底,还他原本的白身身份而已,李世民不是个嗜杀的人,或者说,对外,李世民或许有着他血性的一面,但对内,他却是个相对其他人来说仁慈许多的帝王,连魏老头这个当年建成太子的死党,在他夺位之后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都能够不计较而加以重用的人,怎么地也不会将自己怎么样。
自己被撸到底是不怕,不用多久就又能站起来,但黄大不同,李世民或许不会动自己,但动一动黄大,借此来警告自己也是极有可能的,甚至他都能给黄大来个“永不录用”。如此一来,黄家又少了个支柱了,黄良曾经跟王况讨论过黄家的问题,黄家就是苦于后继无人,黄良的儿子,当年也是因为他黄良之功而被封个小校尉的,却不是个人才,这么多年,才爬了这么一点级别,当不起一族重任,而黄大,却是黄良已经内定了要接替他的位置的最佳人选,原本,他这个黄家族长的位置,就应该是黄大他父亲的。~~
回到林府,王况几乎是整晚的睡不着,黄大不比别人,这么些年来,黄大为他王况出生入死,干的都是那些不能见光的隐密事居多,如果说黄大是纯粹的为了报恩,那么当黄大提了人头半夜来见王况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到了,不再欠王况什么了,但黄大还是跟着他,职位没得升迁也没任何的怨言。
真真是想磕睡就有人送枕头来,第二天一早,李靖又将王况找了去,给他看了一封琉求国主上的贺表,贺表中说,琉求这些年受了海贼之苦,可以说是几乎月月都要受到海贼袭扰,恰好建州水军巡海到琉求补充淡水,自己便壮了胆子请建州水军帮琉求解决海贼这个后患,建州水军那真个叫义薄云天呐,两天时间,就帮琉求清剿了附近的海贼,然后打听到这些海贼的老窝在东瀛,为了帮琉求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后患,建州水军义无反顾的一路向北开去了,没想到大唐军队威武,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将东瀛强族给灭了,从此,他琉求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洋洋洒洒的又是万言,几乎通篇都是颂扬建州水军如何勇武,大唐天子是如何的体恤藩属小国,让他琉求上下以自己是大唐子民为荣。
这不是柳老夫子的手笔么?王况狂汗,虽然字不是柳老夫子的字,但柳老夫子的这种写法王况是再熟悉不过,几乎每一次王况需要给各州刺史写信,都是由柳老夫子帮他捉刀的,王况只管把自己要说的意思说一遍,自有柳老夫子帮他整理,而王况最后只要签名了事。
“这贺表从建安来罢?”王况还是要确认一下。
“哈,果然瞒不住二郎,这贺表果然是从建安来的,不过确是出自于琉求国主之手。”李靖原本是不大相信王况能猜出来这贺表的来处,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猜了出来。
原来,黄大让人将近江氏的重要人物押解到建州的时候,因为怕船不够用,所以,只给了一艘船让底下人押人回来,结果物资自然也就不够,于是又跑到琉求国去“借”,那琉求国主见大唐水军才去了不到一个月,竟然真的将那近江人给俘虏了,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惊恐,欢喜的是以后倭人估计再也没胆南下了,惊恐的是万一这伙唐军起了坏心,也如同剿灭倭人一般的将他琉求给灭了,那自己又如何抵挡得住?
得了,干脆,自己主动点吧,就以自己为质,显示出对大唐的顺从之心来,反正自己也是想到建州住些时日的,于是就央求着建州水军带上自己,一路行到建安。
等到建安,琉求国主就不想走了,连回去的念头也不曾起过一分,这建安,实在是太繁华了啊,就以建安城而言,城中的人口比他整个琉求三岛加一起还多一倍有余,生活又是如此的富裕,当下原本有些惴惴的心就抛到了九天之外去,人家都这么富裕了,又怎么能看得起自己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小琉求?再一想,自琉求有国主以来,可不都是琉求自己哭着喊着要归附中原的么?中原又有哪个皇朝曾经对琉求用过兵?人家那是根本看不上你呢。
这就好比,一个富翁,再是贪婪,也是瞧不上一个乞丐碗里的那几文钱的,如今的大唐,就是个富翁,还不是贪婪的富翁,而琉求自己呢,就是那行乞的乞儿,穿得破破烂烂的,见富翁前来,还要防这防那的,真真是可笑至极啊。
人家为什么要灭东瀛,那是因为倭人不识好歹,竟然敢到建安来掳人,掳的还是建安县伯的人。这事情不要说摊在建安县伯头上,就是摊自己头上,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想着法子出了不可的。所以,琉求国主就很是安然的在建安当起了他的富家翁来,因为他一到建安,建州刺史就给他拨了一大片的地皮来建宅子,匠人,物料,工钱全由建州出,不用他掏一分一毫,而且建州镇将还给他配了守卫,并说,什么时候他想回琉求了,只消得说一声,就能一路护送他回去。
琉求国主心里头那个感动啊,自己只是“借”出了几艘船,只是帮着唐军补充了些给养,就换得了如此丰厚的回报,而且,到了建安之后,琉求国主总算是见识到了富来客栈铜牌的威力,比他一国之主的身份管用多了,在建安城里,不管到哪去,只要他腰上挂着富来客栈的铜牌,就是身无分文,那也是要什么人家就给什么,哪怕对方并不知道他是谁,都允许他赊欠的。
因此这么逍遥了几天之后,当黄良找上门来,说是要让他写一封贺表上去,他立马是满口答应下来,于是就按着柳老夫子早就写好的重新隽抄一遍,并且很是敬业的将代表他身份的所有印章全印了上去,其中一个印章还是当今天子李世民赐的。李业嗣则派人快马送到了长安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贺表才会先落到李靖的手中,而不是先到的鸿卢寺。
王况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也不清楚琉求国主心中的小九九,但见到这么一封贺表,心里就有底了,有了这个贺表,黄大就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大唐边军,向来都负有戍卫国土及番属国的重任,只要藩属国有请求,而且确认敌人的确对其构成了威胁,那么边军将领可以不用上报朝廷直接出兵协助藩属抵抗来犯之敌。而且,这次黄大只带了五百兵士出去,虽然是和塘报上所说的带兵四百有出入,但也在可控范围里,并没有违反调兵两千就必须要有兵部行文的规定,属于黄大可以自己做主的范围内。
至于说柳老夫子捉刀写的这个贺表,并不是破绽,就是直接在贺表上写上柳老夫子的大名,然后由琉求国主签名都没任何问题,你总不能要求一个藩属国的人对中原文化和行文格式了如指掌罢?不要说琉求国主,就是其他国的使者,在给朝廷的奏折里面,大半也都是到了长安之后请人代笔的,这是天下皆知的,所以,就是知道这贺表是柳老夫子所写,李世民也不会傻到怀疑这是一封假贺表的地步。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怀疑是琉求国主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写的贺表,将人招进长安来不就清楚了么?再说了,做为一国之主,琉求国主哪怕再不愿意,也是一定要抽个时间来长安拜见一下大唐天子的。
李靖也是刁滑,明明当天就可以将贺表送进宫去的,但他偏不,而是要等到第三天常朝的时候才拿出来,说是要看看这时候谁会跳了出来,如果这时候跳出来的,就必定是对建州起了觊觎心的了。这倒是不能怪他,王况也理解,谁让他孙儿可是黄大名义上的顶头上司,王霖泊的水军是归李业嗣指挥的呢,如果要问起黄大的责任,那么李业嗣也是没跑,要责罚起来,恐怕对李业嗣还要更严厉些,要比黄大多个御下不严的责任。虽说再责罚也动不了李业嗣是国公继承人这一根本,但这可毕竟是个污点,现在不会有人挑事,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拿出来当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果然,当日常朝,李靖正老神在在的手握笏板,拢在袖子里,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呢,而王况呢,因为他来长安已经不是秘密,所以这次的常朝他也是没跑,偷懒不成了,正因为没睡够而缩了头用了坐在他上首的蒲熙亮做掩护在那打着磕睡呢。就听得隐约有人大声的说什么羽林军黄军史有罪之类的话来。
这话听得王况一个鸡灵,睁开眼先瞅了一把李靖,见他正冲自己点了点头,王况就偷偷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然后这才正眼去瞧到底是谁跳了出来?
这还没看清楚是谁呢,就听得上面李世民在喝斥:“王卿,你在下面偷偷摸摸的比划什么呢?”王况一楞,这朝中什么时候又出了个王姓官员了?太原王家目前最高职位的可就是王县令啊,但他品级虽高,因为是县令,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却是不用上朝的,那么是谁呢?扭头四处找了一遍,这朝堂上应该再没姓王的了,说的谁呢?
也是王况基本都是用了一种旁观者的心态来参加朝会的,他的潜意识里,并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唐时的高官,甚至就到现在,他也还没能适应过来朝野上下对他的评价,没能彻底的认识到自己在旁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影响,所以李世民明明是在说他,他却恍若不觉。
李世民心里那个气啊,好你个王二郎,你偷偷摸摸的磕睡倒也罢了,朕知道你是个惫懒货,又没上惯朝的,你要睡就不管你了,这倒好,一说到和你有关的,你就醒了,还在偷偷摸摸的打着暗语,当朕这坐得比你们高几尺是摆设的么?当下一把的抄起案上的一个物件就想甩出去,可一拎到手上,嗯,这是砚台,太沉了,换一件;又摸一件,不行,这是镇纸,还是太沉。。。。好不容易一把抄起了一管朱笔,当下心神一定,冲着王况就甩了出去。
那朱笔就笔直的照着王况的脑门砸了过去,可也怪,恰恰到离王况还有两三尺远的距离,就势尽了,叭嗒的掉在了王况的脚跟前,在地上翻了两翻,在金砖上勾出个鲜红的大勾来。
“好”一声喝彩从一直都闷声不吭的程知节口中吐了出来:“陛下勇武不减当年啊,这力道拿捏得是恰到好处。”他这是在提醒王况,诺,你瞧见了,陛下可不舍得伤你的。
王况早在李世民的手在龙案上东摸摸西摸摸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李世民的心理活动了,这个李老2,你这番动作要是放到后世,那是一个屁作用也没的,后世人个个都是鬼,一瞧你这摸摸,那掂掂的还不立马知道你舍不得?现在程知节这么一说,他也是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连声赞扬什么陛下这身手,这么远就能隔空的在金砖上画出朱批,绝对是百步穿杨的之类的话来。
如此一来,就揭过了王况和谁做手势的话题,也把那个刚刚在侃侃而谈什么黄大有罪的人给生生晾在了一边,把那个家伙气得呀,差点当场咳血三升。
王况在一边拍着李世民的马屁的时候,一边就已经将那跳出来的人看了个清楚,这是个老头,王况没什么印象,其实,就是这朝中的大半官员,王况都没什么印象,大抵是属于别人认得王况,王况却认不得他的。
旁边的蒲熙亮将手藏在腋下,伸了过来,用笏板连捅了王况四下,王况一楞,四下?这是什么意思?四?肆?还是说是谐音?要是蒲熙亮不捅还好,王况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他也不会多想,管他是谁,跳出来就打就是了,可蒲熙亮这么一捅,王况反而疑神疑鬼了起来,打压吧,又怕蒲熙亮另有所指,不打压吧,又看不惯那老头的嘴脸。
第三八六章青雀
第三八六章青雀
本来作为专职匠官(像蒲熙亮这样的少匠,没有具体的管理事物的是专职匠官,而对于阎立德这样又是少匠又是工部尚书的,就是属于文官,少匠不过是对他在建筑学上地位的肯定而已),蒲熙亮也是可以不用上朝的,但今天他见王况来上朝,就也颠颠的赶来,坐在王况的上首。15因为他可是听王冼说过的,王况不喜欢上朝,可能一上朝就要打磕睡,正好的,他的品级比王况高那么一点点,坐王况的上首,可以帮着王况挡着皇帝的视线一二,所以,他就来了。可他的这番心思王况不知道呀,王况以为蒲熙亮可能也是有某些事情要说这才来的,但半天蒲熙亮没个动静,这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王况怎么能不多想?
要是换做早些年,王况根本不消去考虑到蒲熙亮的立场,但今时不同往日了,王况再迟钝,也已经察觉到了以自己为中心的一个小集团渐渐的形成,这个蒲熙亮可以说是比较接近核心成员的,故而,现在的王况不得不考虑一下。
蒲熙亮捅了四下,见王况没动,这下急的是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说,刚刚陛下已经注意到王况这边了,自己就不能再有任何的动作,否则,陛下发火了,可能抓起来丢过来的就不是毛笔啦,搞不好就是第一次抓起来的砚台,这要把自己给砸破相了,或者说陛下手头一个不准砸到建安县伯了,那可亏大发了去了。
王况正在纳闷和犹豫着呢,就见得站在秘书郎身边的一个黄门嘴巴冲自己动了动。秘书郎是坐在李世民的左前方,斜斜的面对众臣和皇帝的,这样坐便于记录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而那个黄门呢,站的位置恰好也是背后斜对李世民,正好面对王况,他在哪里动嘴巴,另一侧的文官如果不扭头也发现不了,只有王况这一侧的武官们能见。
自然程知节他们几个也都看到了那个黄门的口型,微微一笑,不作声了。武官和和专职匠官之间的关系比较好,大概都是属于文人眼中的粗人的缘故罢,而且朝上是文官多,武官少,所以,专职匠官也都和武官坐在同一侧,在这两个大系里,武官一系因为李靖和老魔头他们几个的关系,对王况的好感要高过文官不少,因此见黄门这么做嘴型,也都是装着没看见。书迷群2
李世民见老魔头他们都是会心一笑,他是什么人,帝王啊,坐得是高高在上的,下面的小动作如果不够隐密哪能逃过他的眼睛,于是狐疑的扭头瞅了一眼,却见那黄门正闭了眼,似乎在打磕睡?嘴角还流下哈溂子了?再看秘书郎,这家伙正一手戳在案上,托着下巴,眯着眼偷着乐呢,这成何体统嘛着,难怪老魔王几个要笑了,这俩家伙也太丢人现眼了,于是“嗯哼”的咳嗽一声,将那俩家伙“惊醒”,那黄门赶快的一抹嘴,站得笔直的,那秘书郎被吓一跳,正咧开的嘴猛的合上,却咬着了自己的舌头,这下痛得他连眼泪都出来了,额头上刹时汗珠滚滚,慢脸涨得通红又青筋毕露,却又不敢吭一声。
他哪敢吭声,身为秘书郎,对皇帝的性子是比一般的官员还要了解许多,刚才李世民摸摸捏捏的选东西的情形,他是刚刚记录完,正在回想着偷乐呢,不料却被陛下发现了,要是这会再喊出声来,陛下一恼,得,秘书郎就别想做成了,可能要跑到太学去抄书去了。他又哪里知道,自己偷乐原本是没人发现的,只不过是受了那个站在他身边的黄门的牵连而已。
顿时朝堂上是轰堂大笑,本来前面就被李世民那在案上摸摸捏捏想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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