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面老者面色大变,沉声道:“邓公玄那有此能……”
南宫鹏飞接道:“一物自有一解,此万古不易之理,赤城山主与吕梁山主本为一师之徒,手法纵有变异高低,但万变不离其宗,邓公玄究竟年轻见浅,不敢轻试,所以在下意欲试解他们两人穴道。”
红面老者道:“这关老朽何事?”
南宫鹏飞道:“听鲁天沙言说,赤城门下均为此一歹毒禁制制住,不敢稍起叛异之心,尊驾身上谅亦按有禁制,在下意欲在尊驾身上寻出解法!”
红面老者闻言不禁胆寒魂飞,面色大变,道:“郝嘉鲁天沙与朋友是否大有渊源?”
“不错。”南宫鹏飞答道:“其师坎离神君与在下师门颇有渊源,在下怎能目睹死于在下盲目摸索之下。”
红面老者只觉浑身绵软乏力,暗叹一声道:“老朽与尊驾又非宿怨大仇,为何定欲致老朽於死。”
南宫鹏飞摇首微笑道:“尊驾生存机会多于死亡,只须尊驾与在下同心,料亦无妨。”
红面老者面色渐变紫青,道:“尊驾如何能救?”
南宫鹏飞道:“在下先将尊驾身上七十三处重穴逼住,然後再拔出尊驾百汇穴毒针,使其剧毒暂时无法发作,然後以内力从百汇穴吸出奇毒,七十三处重穴逐次疏开,再服下驱毒丹药。”
红面老者闻听南宫鹏飞要拔出他头上毒针,骇得面色如同败灰,道:“朋友毒针未曾拔出,老朽奇毒却蔓延全身,无法封闭……”
只见南宫鹏飞左腕一翻,二指若电光石火迅疾点了三处穴道。
红面老者额上汗水如雨流下,苦笑道:“尊驾且慢……”
老者一张朱砂红脸变得苍白如纸,恐惧已极,长叹一声道:“距左耳下一寸三分‘血巢’穴可止住剧毒发作,老朽虽然探明,但无法解开禁制。”
南宫鹏飞道:“这为什麽?”
老者答道:“点穴一道,武林人物多半都会,却轻重分寸拿捏极准,非武功炉火纯青,对点穴之术浸淫甚久,参透神奥无法臻此,‘血巢穴’乃人身要害,出手稍重立即毙命,稍轻又不能封闭住血行……”
南宫鹏飞点点头道:“尊驾若然寻获具有如此功力的高手,无疑早就解除禁制了。”
红面老者摇首苦笑一声道:“那也未必,因点住‘血巢穴’後,尚须迅疾拔除毒针,然後服下解药,俟药性散开後立即将‘血巢’穴拍开,一则解药难求,再则不能谬托知己,更不能以性命相试。”
南宫鹏飞道:“如今总算尊驾找到了。”
老者面色惨变道:“阁下并无把握,老朽亦不愿以性命当作儿戏,有道是好死不如恶活,尚望阁下高抬贵手。”
南宫鹏飞冷笑道:“尊驾年岁谅已逾六旬,怎麽这等怕死,恐怕由不得尊驾了。”说时两指疾如电光石火望老者“血巢”穴戮下……
云压天低,牛毛细雨纷飞。
汾阳流金巷及邻近四条短短巷路行人稀少,青石板湿淋淋地光可鉴人外其馀一无生气,显得异样的冷凄肃森。
一个灰衣僧人低首手持木鱼缓慢现出在转角处,敲击木鱼声“笃笃……”急促有力,随著微风细雨飘送开去,震人心弦。
那僧人霜眉银须,约莫七旬左右,枯干清瘦,沿门化缘,不声不语,接受施舍只躬身一礼,连个谢字都无,他在附近化缘已有三日,附近居民多半均认识此僧,除化缘外别无异处。
世代簪缨,中与晚唐一代名将郭汾阳子仪府邸就在流金巷端,历经变乱,改朝换代,虽无复当年气派之雄伟,却亦高墙大屋,庭院覆荫,依然气象富丽。
宅主人郭嵩方面大耳,威仪非常,家道殷富,深居简出,不求闻达,因精擅武功,以名武师自居。这日,他正巡视後园,忽闻一阵急促木鱼声送入耳中,令他心神猛震,不禁询问。
下人禀明此僧在附近化缘已有三日,别无他异,恐非武林人物。
郭嵩喝道:“带他前来!”
手下奉命外出,木鱼声突戛然而止。
郭嵩只听一蚁音传声道:“大限来时悔已迟,郭嵩你的报应来了。”
第 三 章
郭嵩身形倏地一鹤冲天而起,意欲循声扑去。
突然,郭嵩身如断线之鸢般落下,暗中忽闪出慕容彤寒著一张脸道:“强敌已自窥伺於外,为何轻身涉险。”
郭嵩道:“据禀报尚无可疑人物进入汾阳,但此僧人来历未免可疑,恐系踩探我方虚实而来。”
慕容彤鼻中冷哼一声,道:“我等安排食饵钓金鳌,切不可轻举妄动,你怎能独自一人出外!”
郭嵩强笑道:“属下知罪,但此僧击敲木鱼声,声虽不大,却震人心弦,并蚁语示警,敌友难分。”
“蚁音示警。”慕容彤面色一变,诧道:“真的麽?”
郭嵩道:“属下怎敢谎言欺骗。”
一个青衣汉子奔来禀道:“那老僧现在宅後巷内席地进食!”
郭嵩略一沉吟,手掌微摆,青衣汉子躬身退去。
慕容彤喝道:“闵俊何在?”
一个目光阴森四旬左右身穿玄色长衫中年人飞身掠至,躬身问道:“有何令谕。”
慕容彤道:“宅後巷内有一僧人,可用闪电手法擒来见我!”
闵俊微微欠身道:“属下遵命!”声落人起,疾如流星向宅後飞掠而去。
他身形落在墙内,腾身虚空,瞥见那老僧已食饱立起欲待离去,忙悄无声息翻出墙外,望老僧身後扑去。
那老僧浑若无觉,抽出木鱼敲下。
闵俊手指堪近老僧胸後三寸,只见老僧霍地潜龙升天拔起,木鱼仍自敲击未歇,离地五六丈高下,双臂轮转斜穿而去。
只听老僧传来一声响亮佛号道:“阿弥陀佛!”去势如电,转瞬已远在十数丈外。
闵俊暗道:“怎么这麽巧法?”
他怎能让此僧人离去,身如离弦之弩追去。
老僧似不知身後有人追踪,掠出城外後,竟是越走越快,两人相距渐渐拉远。
蓦然老搭身影消失在一土阜之後。
闵俊心中大急,功行右臂,力贯五指,身形疾射扑向土阜之後。
那知一落在土阜之後,老僧已无踪无影,不禁一怔,只觉背骨左右如著了一支暗器,痛澈心脾,不禁失神狂叫了一声。
就在闵俊痛极神昏之际,突感右臂如扣著一道铁箍,深勒入肉,真力涣散。
只听耳旁传来阴冷语声道:“闵舵主别来无恙?”
闵俊转面一望,只见是邓公玄,不由胆寒魂飞,深知邓公玄心辣手黑,残酷无比,面色大变,道:“邓少侠,你我无仇无怨,为何……”
邓公玄微微一笑道:“闵俊舵主,在山时你我相处谊若手足,怎奈在下为势所逼,被人诬陷叛门,百言莫解,致成敌对之势……”说著略略一顿,接道:“闵兄,在下决不伤你,不过希望闵兄不与在下为难,有话必答,请勿隐瞒。”
闵俊知已落在邓公玄之手,脱身希望渺茫异常,当下忙道:“闵某知无不答,少侠请放心,何况令主尚未确定少侠叛门。”
邓公玄冷冷一笑道:“令主现在何处?”
闵俊答道:“令主现赶往长白而去!”
邓公玄不由心情略宽,暗中点了闵俊背後数处穴道,缓缓松开扣在闵俊右臂上的五指,道:“那么吕梁总坛一切布设均已改弦易辙了。”
“正是。”闵俊答道:“一切均已变更,目的对付武林群雄,并非少侠,闽某虽身为内三堂舵主,却所知不多。”
邓公玄阴阴一笑道:“风闻内三堂香主均换了人是么?”
闵俊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他这怎麽知道的?”
因为慕容彤虽心疑顾永强为邓公玄,却不敢证实,他与邓公玄陌生得很,更又在相随途中无故失去身影,返回郭府後亦未说明,只严命搜觅顾永强。
此刻,闵俊朗声答道:“少侠耳目真灵,内三堂确换了人,天龙堂已换了商焕,金凤堂换了慕容彤,地豹堂为茅望北,此三人从未曾江湖中行走过,不知令主从何处请来。”
邓公玄面色一变,道:“原来内三堂香主呢?”
“不知所踪!”闵俊答道:“少侠甚知令主城府极深,行事莫测,三位香主生死存亡非可由闵某妄测。”
他们在身之处异常隐秘,土阜之外丛树密植,又非行人通衢,邓公玄笑道:“闵兄请坐;你我在此细作长谈如何?”
闵俊暗道:“在人檐前过,那得不低头。”遂答道:“少侠只管请问,闵某如有所知,无不掬诚见告。”
邓公玄暗中冷笑道:“不怕你不吐实。”
果然一问一答之下,闵俊无所隐瞒,邓公玄获知不少。
但邓公玄忘怀了闵俊不过是内三堂一名舵主,重大机密无法预闻,而闵俊亦不知金凤堂主慕容彤实系冯翊所扮。
邓公玄只觉闵俊已无多大用处,留下性命反成大害,不禁杀机猛萌,眼中寒芒一闪,两指抬腕欲伸。
闵俊目睹邓公玄眼中神光,即知不妙,大惊失色道:“少侠……”
忽闻近处传来一声冷喝道:“手下留情!”
邓公玄不由心神猛凛,循声望去,只见树後飘然走出那青衫人,面色微变道:“原来是……”
青衫人微笑道:“你我最好以兄弟相称!”
邓公玄怔了怔神,道:“兄台有何赐教。”
青衫人道:“邓少侠若杀了闵俊舵主,那就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了。”
邓公玄道:“请道其详?”
青衫人冷冷一笑道:“少侠莫谓我窃听你们谈话,其实我若未来,少侠如恃闵舵主言语可靠,潜入郭宅,那就自投罗网了。”
邓公玄面色一变,道:“莫非兄台听出闵俊之言似不尽不实?”
闵俊暗感猛凛,忖道:“这是何人,邓公玄对他似畏惧极深。”
青衫人摇首一笑道:“即使舵主之言句句实在,请问少侠如何进行?”
邓公玄仔细寻思之下,只觉无法进入郭嵩宅中取得解药,略一沉吟道:“兄台可有良计么?”
“有!”青衫人应道:“就是有万全之策,不能不现身出见,少侠与闵舵主相知甚深麽?”弹出一缕指风,闵俊昏厥过去。
邓公玄颔首道:“在下在吕梁时彼此过从甚密,相知颇深。”
青衫人道:“那么少侠对闵俊言语神态习惯亦颇稔熟了!”
邓公玄不禁一怔,忽双眉立剔,惊道:“兄台是否欲将在下易容为闵俊?”
青衫人点首朗笑道:“少侠果然聪颖,除了易容闵俊,混入郭府外,别无万全良策。”
邓公玄皱眉一笑,大感为难,摇首答道:“委实妙计称绝,但在下不擅易容,恐无法摹仿神似,露出破绽,弄巧成拙反为不美。”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这本与我无干,少侠应牢记若未取得解药,只有七七四十九天好活,此话少侠别认我有意挟制,句句都是由衷之言。”
邓公玄不禁苦笑道:“兄台何出此言,在下并非见利忘义小人,兄台之恩誓当图报。”
青衫人颔首说道:“我相助少侠并非一无目的,但与少侠及川南四煞无关,而是冯翊本人,此刻尚言之过早,少侠请席地坐下,容我为少侠易容。”
邓公玄如言坐了下来。
青衫人长身一跃,掠入树丛,须臾提著一青布包袱掠回解开,包袱中俱是易容必须药物。
邓公玄按耐住一股难言的心情,任青衫人摆布。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易容已毕,青衫人取出一面铜镜,笑道:“少侠瞧是否神似闵俊。”
邓公玄接过铜镜,对镜一照,果然与闵俊一模一样,不禁赞道:“兄台真是神乎其技,武林中无相天君余旭亦精擅此道,看来兄台……”
青衫人微笑道:“我与无相天君余旭丝毫无关。”说时向闵俊虚空一拂。
闵俊如梦方醒,两臂欠伸,睁眼一望,只见那青衫人与一面目逼肖自己之人注视著自己,不由面色大变,缓缓站了起来,目露骇容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邓公玄道:“闵舵主可还认得在下么?”
闵俊听出语者却是邓公玄,不禁恍然大悟,道:“少侠是否欲易作闵某模样,进入郭宅麽?”
邓公玄道:“正是,闵舵主是否认为在下很快即露出马脚,身遭惨死之祸。”
青衫人沉声道:“闵舵主,若邓少侠遭受不测,你身受之惨,亦不下于邓少侠。”说著施展错骨分筋手法,错开了闵俊十二处主经和骨节。
闵俊只觉四肢百骸宛如拆开了一般,酸麻飞涌,不由冒出黄豆般大汗珠,面色惨变道:“阁下如须邓少侠不露出破绽,请放开闵某。”
青衫人举掌向闵俊两肩重重拍下,闵俊错开骨节立时还原。
邓公玄只觉青衫人手法怪异莫测,不禁暗惊。
闵俊立向邓公玄叙出自己习惯,言语,动作,郭府一切布置,手法暗号,种种不厌其详反覆详陈。
青衫人道:“时刻不早,两位请互换一身衣著,立即返回流金巷郭宅,免得慕容彤起疑。”
…………
闵俊返回郭府中,已是午後时分。
慕容彤道:“你为何直至此刻返转。”
闵俊答道:“属下追踪那灰衣老僧,不觉追出城去约莫五十里外,那老僧返身立定,喝道:‘老衲本为找寻冯翊而来,如今风闻冯翊已离山北去,老衲亦要回山料理一些私物後追踪而去,奉劝施主莫等待孽重难回时,老衲也救不了你等性命。’
属下喝道:‘你这老和尚满口胡言,找我冯翊令主为何?’
怎奈此秃驴坚不吐实,属下故意激怒他出手,那知此僧武功极高,一掌将属下震飞出七丈开外,讥笑怒骂了几句飘然而去。”
慕容彤面色微变,诧道:“他志在令主一人麽?他究竟有何图谋?”
闵俊面现惶恐之色道:“这老秃驴临去之际,隐约说明要向令主逼问那华修翰及毒尊者存亡下落?”
慕容彤闻言心神猛震,但面色镇定如恒,淡淡一笑道:“他找到令主时自有解决之法,与我等无干,舵主受伤了么?”
闵俊摇首赧然笑道:“秃贼似乎下留情,又幸属下施展了巧力,虽然如此,却也内腑震动,吐出两口鲜血,但伤势并无大碍,休息两日当可痊愈。”
慕容彤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五指扣在闵俊腕脉上。
闵俊心头不由一震,同慕容彤一般保持镇静。
慕容彤察出闵俊气血似生阻滞,散窜岔径,知闵俊之言不虚,放开五指,颔首道:“仅受微伤而已,好好地调息吧!”说罢疾闪入内而杳。
闵俊捏著一把冷汗,恐他察出脉象中有蛊毒,那岂非自投罗网,此时胸中虽落了一块大石,但却惊于慕容彤手法神奥绝伦,顿生望尘莫及之感,忧心忡忡,如何能从慕容彤身上取来蛊毒解药。
虽说七七之期尚有一段遥远的日子,但在他眼中看来却有度日如年之感,不禁废然长叹一声。
只听身後传来一个语声道:“闵舵主如何出声长叹?”
闵俊回面望去,只见尹铭忠含笑走来,邓公玄身在江湖时也曾与苍岭三蝶有过数面之雅,即使无闵俊指点,他也知道应付之策,遂苦笑一声道:“尹老大,闵某今日奉命办事,落得个灰头土脸返回,怎不令人懊恼。”
尹铭忠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闵兄遇何棘手强敌?”
闵俊遂说出追踪灰衣老僧经过。
尹铭忠目光闪动,面现惊容道:“尹某也耳闻得木鱼敲击声有异,但慕容香主严命如非奉命不得离开郭宅外半步,此僧恐系武林中著名人物。”
闵俊摇头叹气,一丝苦笑道:“尹兄所说不差,但闵某自任本带内三堂舵